第16章 后花园
两旁不时传来虫鸣声音，还有鸟儿啼叫声，举头四望，却看不见鸟的踪影，只能看到茂密的树叶，一缕缕雾气在其间飘絮，再往前走，光线逐渐暗淡，幸而一尊尊石灯笼每隔一段伫立路旁，里面点燃的油脂，散发着浓香，不仅驱散了周围的蚊虫，也照透黑暗，在淡雾中延申出一条路，指引着来人向更深处走去。
刘永乐刚才爬台阶出的汗此时早已干透，他搓了搓胳膊，感受着摩擦带来的暖意，深呼吸一口，走入这片昏暗。
一步，两步，刘永乐在昏暗中行走，两侧的景象越来越暗，他眺望前方，雾变浓了，路灯变成了一个个跳跃着的红色小点，他加快脚步，却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他回过头来，却发现身后两人早已不见。
“人呢！”他呆愣住，心脏狠狠的跳动了几下，惊出一身的冷汗，他环视四周，恍惚间好似听到了有人在说话，他又向前行了两步，看到前方右手边的路灯光芒大盛，照亮了一侧的树林，那树林里一个高挑貌美女子正侧身而坐，在做着刺绣，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霞衣，青丝在耳旁微微飘动，路灯的光芒照耀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好像都在散发着朦胧光晕，身上的霞衣反射着烛火，好似身披一件流星裙。
突然，一个小男孩从女人身后的树林里跑了出来，看起来六岁左右，戴着黑色瓜皮帽，穿着华丽的马褂，举起一只攥着的手，兴奋的大喊：“娘，看我抓到了什么！一只大蛐蛐！”
“乐儿真厉害，把它放在木罐里，小心它咬你。”女子揉了揉小男孩的头，笑道，声音婉约又熟悉，刘永乐只觉心中一股感动莫名升起，鼻头微微发酸，他向前走去。
“好啊好啊，我又有新蛐蛐玩咯！”小男孩另一只手摘下悬挂腰间的木罐，小心翼翼的将握着的手心覆盖上去，突然一只肥硕的蛐蛐从他手里一跃而出，向着刘永乐的方向跳来。
“啊！它跑了！”小男孩忙冲向蛐蛐跳走的方向，要将它捉回去。却不想蛐蛐速度太快，一眨眼就要跃到刘永乐脸上，刘永乐歪头闭上眼躲避，脚下踩空台阶，向身后摔去。
“嘭！”意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感受到了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的支撑住了他，“永乐，小心！”下一刻身后人的声音传出，竟是三爷。
刘永乐睁眼看向身后，三爷展臂支撑着他，憨憨的面容上满是担忧，韩大夫也在不远处伸出手做出下意识的承接动作，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他猛然回头看去，前方的树林哪里有人，路灯幽冷的烛光照耀着，只有一组石桌和石凳在刚才的位置，上面遍布树叶和泥土，他这才发觉四周的光线并没有那么黑暗，只是稍显昏暗罢了。
他抓着三爷的手臂，站立起来，问两人：“你们刚才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我就看你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住了，正想问问你，你就退了一步踩空了，”三爷挠了挠头，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大哥说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
刘永乐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回去，我们继续往前走！”
言罢，便继续率先走出，后面两人急忙跟上，距离比之前拉的更近，以防又发生什么意外！
随着步行，两旁的树木越来越低矮，直至低到两米左右时，三人转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在一圈低矮的树木中央，一个美丽的小湖出现在视野中心。
荷叶铺满了湖面，一个个花骨朵在荷叶中冒着头，好似就要开放一般，湖面上升腾起淡淡雾气，最中央处高高架起了一座秀美的红木阁楼，上有牌匾，书“传德学塾”，并以四条红色的木质走廊贯穿湖面四方，此景当真是赏心悦目。
刘永乐神色迷离，他踏上走廊，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耳边也响起一阵孩童的朗朗阅读声，“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走到阁楼的窗台处，看到几名幼童正闭着眼摇头晃脑的背诵《三字经》，台上的夫子盘坐着闭目聆听。
他看到刚才那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坐在前排最中央，并没有认真在背诵，而是捏着一只蛐蛐在窃笑，突然他又看向窗台处，刘永乐一愣，便发现那小男孩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坐在窗台下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背对着他，正在认真背书，刘永乐这才注意到，在这私塾中竟有一名女孩。
只见那小男孩将捏着的蛐蛐举起，狠狠得掷出，刘永乐眼看着那蛐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砸在那女孩脸上，只听“哎呀”一声，学塾里的背书声突兀停下，大家都看向小女孩，夫子也睁开了眼。
“何事喧哗？”
小女孩气愤的站起身来，一阵“叮叮当当”响起：“夫子，刘永乐他用蛐蛐砸我！”
“我没有，你别乱说！”没等夫子责问，小男孩便站起来反驳道。
“哼，就是你，只有你才整日玩蛐蛐，不好好背书！”女孩也不甘示弱，伶牙俐齿的质问对方。
小男孩涨红了脸，只能喊道：“我没有，你胡说！”语气却不自觉的弱了很多，他心虚的看了看夫子，却见夫子也在盯着他，顿时声音更小了，声如蚊呐。
夫子严厉地盯着他，却又耐心道：“昨日放学时，我让大家回去预习今日要背诵的篇章，你现在说说，你刚才的行为可以用其中哪句古语来劝诫？”
小男孩抓耳挠腮，想不出来。
“哼，不学无术！”夫子转过头看向那女孩，“你来说说。”
“夫子，是‘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是今天要学习的《三国志·蜀志传》中，刘备去世前给其子刘禅的遗诏。”
“嗯，不错，你坐下吧。”夫子捋了捋胡须，欣慰的对着小女孩点了点头，又转回头看着小男孩，“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因为好事小而不做，更不能因为坏事小而去做，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夫子。”小男孩低声应道，但却明显不服气。
“唉”夫子摇了摇头，“你下了学堂后，将这句话工整的抄十遍，抄到心里去！”
小男孩脸色通红，回过头怒瞪了小女孩一眼，小女孩冲着他歪了歪头，又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夫子用手中戒尺敲了敲桌子，“好了，再重新背一遍昨日所学的《三字经》。”他这次没有闭眼，环视众孩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孩童们的朗诵声越来越小，逐渐模糊，学堂内众人的身影也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