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期一会
不知为什么，虞归晚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很丧的情绪。
“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苏漾沉吟片刻：“可能也算不上是信仰，只能说是一种执念吧。”随即眉眼低垂，意欲掩盖眸中涩意。
虞归晚知道他说的执念是什么——为父报仇。
剧本中，苏彦离世后，彼时的苏漾才两岁，苏府却从此没落，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曾经风光无两的将军府，沦落到连苏漾母亲生病就医都没钱。
苏家祖上，从开国起，世代忠良，谁也没想到竟会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世人只知威武大将军苏彦之死另有隐情，却没想到他死后，苏家不仅落得这般光景，世上更是鲜少有人敢再过问此事。
因此，世人传言，苏彦的死因，定是朝廷有人刻意压了下来。
虽然不久后，苏漾的伯父出来重掌苏家大权，但苏漾的母亲还是不幸病逝，那年苏漾才三岁。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一夜之间经历了父亲惨死、家道中落、母亲病重……
没人给予他温暖和爱护，甚至没人教会他如何好好活下去。
一直支撑他到今天的，恐怕也就只有为父亲讨回公道的执念了。
虞归晚真的好心疼他，她看着眼前像自己弟弟一样的少年，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用力揉揉酸胀的鼻头，轻声说道：
“不管是什么样的执念，人都该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你看这锦绣山河，你看这星汉日月，你看这诗词歌赋，你看这黎民苍生……他们都足够美好，值得你为之而活！”
苏漾有些不明所以：“小晚，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虞归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没事，我就是觉得像师傅这么优秀的人，日后若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定能造福一方。”
苏漾不以为意，甚至嘲讽地笑道：“如今奸佞当道，逼良为娼。有几人为官后，还能铭记当初为国为民的誓言……”
虞归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相信你能！”
苏彦一生为国效力，最后却落得无人伸冤的下场，苏府也因此败落，所以在剧本中，苏漾极其厌恶官场，最初更是不屑入朝为官。
但虞倾知道自家女儿喜欢苏漾，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便强迫苏漾入朝为官，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个好归宿。
苏漾被迫无奈，也就顺势而为，最后位极人臣，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虞归晚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个少年能顺着自己的意愿而活，她知道苏漾虽厌恶官场，却正直爱民，有经世之才，也一直渴望报效祖国。
苏漾很是意外地看向她：“怎么说？”
“现在朝廷中确实有残害百姓的贪官，但这不是科举体制本身的错，我们没办法改变体制，但我们能利用它。”
“你如果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也许你无法劝说别人成为一个好官，但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官，凭借你的本事，甚至有朝一日你将有能力铲除这些贪官！”
俩人休息的亭子架在四面环树的湖上，夏日里，蝉鸣蛙叫，一片聒噪，可苏漾却觉得他的周围仿佛一片寂静，安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虞归晚的话对他来说，可谓振聋发聩，直击心灵——他确实因为父亲的枉死，无比厌恶奸佞，但他更想荡平这世间险恶，入朝为官，无疑是最直接的方法。
所以苏漾一直处于自我矛盾中，他跨不过内心的坎，他有时甚至觉得入朝为官，就是向腐败势力屈服。
虞归晚今天的话算是敲醒了他——干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他只知道沉溺于个人情绪，恐怕连父亲的仇都报不了，更别谈为世间伸张正义了。
此刻，苏漾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面上却还是隐而不发，好似毫不在意，笑道：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
虞归晚知道他绝对不像面上表现地这么平静，却也不揭穿，她缓缓坐下，看向远处爬满绿植的假山，郁郁葱葱，却欲盖弥彰：
“有个地方的人喝茶讲究‘一期一会’：追其本源，茶事之会，为一期一会。”她说着，举起花纹精美繁复的茶杯细细品看。
“它表面在说喝茶，其实隐喻的是大的格局，是大的意象，是波澜壮阔的人生。‘一期’表示人的一生；‘一会’则意味着仅有一次的相会。所以，今天想到了，便说了，谁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苏漾微笑着端起茶抿了一口，不住点头：
“嗯，好似经你一说，这茶喝起来更是滋味非凡。不过在你武功恢复之前，我都还在这里，你想说什么，随时可说。”
说不定我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我们真的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哪还有机会再说这些话？我只希望你能顺遂自我，少些苦难。
虞归晚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在心中自陈。
……
俩人聊了一下午，照例留了苏漾用饭，他也不再推拒，算是从心底里认可了虞归晚这个朋友。
虞归晚沐浴更衣后，天色已晚，她便趴在软榻上边让青果捶腿，边悠闲地看话本。
青果：“小姐，我觉得你最近……有点不一样。”
虞归晚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在说以前的虞归晚：“你不是早就发现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青果一边继续手下的动作，一边十分认真道：
“我记得小姐前段时间逢人都是一张笑脸，别人污蔑你，讨厌你，陷害你……你好像都不在意，反而还对他们很好。有时连我见了，都觉得小姐好可怜，恨不得暴打那些人一顿……”
虞归晚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这不是在夸自己“绿茶”演得好吗？
作为一个演员，能被夸奖演技，她甭提多开心了。
她转过头来，撑起半边身子，不经意间展现出妖娆身姿：
“你说的那些人是苏漾和柳雪青吧？”
她方才被青果按摩得舒服，伸了个懒腰，现在一双大眼睛还氤氲着水汽，再配上她这撩人的身段，媚态十足。
青果虽素来知道自家小姐天姿国色，却还是禁不住地羞红了脸，真不知道如此美貌的小姐，日后会便宜了哪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