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要不要
从父母去世后，这么多年中，苏菱从来秉持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一条原则，毕竟今天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场合，不到万不得已，苏菱也不想怼人，把气氛弄僵，但要是事情真的冒了出来，别人主动挑衅，那她也不会怂。
就像是现在，苏菱清楚地看见了自己话音落下，大伯一家人的脸色。
苏天龙方才就已经被苏老爷子教训地没面子，此时听着苏菱的话，他一张方方正正的面容上更是快速地堆积起了肉眼可见的沉黑，徐英兰也一样觉得没面子，只是到底现在还坐在餐桌前面，苏老爷子也还在旁边坐着，所以她只是隐忍地咬紧了牙关，可垂放在身侧的手，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里慢慢握成了拳头。
而这一家人中，也属苏一柔最收不住脾气。
她从小就和苏菱的关系水深火热，总觉得苏菱没礼貌，没教养却还能占有爷爷大部分的宠爱，此时看到自己的家人被苏菱欺负，下一刻，她便生气地拍下了筷子：“苏菱，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妈妈是你的长辈，她刚刚说那些话都是站在你的角度帮你考虑，你别不识好歹，这还是在爷爷面前，你还有没有规矩！”她以后要是有这样的孙女，一定早早地就叫她从家里滚出去了！
苏一柔气哼哼地在心中想着，因为不开心，所以她的眼睛里也燃着怒火。
可……
这种一上脾气就脑子发热，口不择言的人，其实真的很好对付。
苏菱闭着眼睛都能收拾了苏一柔。
下一刻，她并已经佯装不懂地眨了眨眼睛：“怎么，我说伯母可能不了解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苏一柔：“我刚刚指的不是这个！”
苏菱：“那……你是说我说自己有嘴巴说的不对？”
苏一柔：“也不是这个，我说的明明是……”
“诶，算了，既都不对，那我还是什么都不说了。”苏菱抢断了苏一柔的话，最后才“懂事”地微笑了一下。
苏一柔：“……”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就是她再爆炸，也已经察觉出了餐桌上的气氛变化。
其实从方才她拍筷子的时候，苏老爷子的脸色就已经发生了改变，毕竟以前是混迹商场的人，对于餐桌礼仪这块，苏老爷子十分要求，不说别的，至少“拍筷子”这种地痞流氓似的动作在苏家就绝对不能出现，而且苏菱刚刚的那些话，不管从哪种层面来说也都没什么毛病。
毕竟……谁还没张嘴，难道自己不能说话？
之前徐英兰一直抢话，本来也就是徐英兰的不好。
苏一柔心底一虚，此时在苏老爷子的目光下简直冷汗都要下来了：“爷，爷爷，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只是看妈妈被欺负，所以才……”
“你妈妈哪里被欺负了？”苏老爷子沉声质问，一听就知道他并不想要将这个问题和稀泥地带过。
方才他问苏菱问题却一直被徐英兰抢话的时候，他本来也就不开心。
这几年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媳妇，苏老爷子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头疼，所以平时有时间的情况下，他哪怕是背着登山包去登山个一礼拜，都不愿意待在家里和儿子儿媳妇面面相觑。
这次找了苏菱回来吃饭，哪怕是知道她招了一个男店员到裁缝店里，苏老爷子也不是要给她委屈吃的。
而现在，他都还没等正式发话，这大儿子家的怎么就一个抢着一个先来欺负他的孙女了？
苏老爷子看着苏一柔板下了脸色：“菱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规矩这方面我看着一点也没有问题，而且我是她爷爷，说她就等于是打我脸！刚刚的情况我也都看在眼里，这件事情菱儿根本就没做错，怎么就算是不识好歹？”
苏一柔：“我，我刚刚就是生气……”
苏老爷子：“难道生气就可以乱发脾气？这根本就是借口！”
“……”
苏老爷子：“而且你生气什么，我都没生气，你生气什么？”
“……”
苏一柔真的快哭了。
这还是这段时间里第一次苏老爷子对她这么严厉，她飞快地低了头红着眼眶，豆大的泪水更是快要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苏天龙看不下去地放下了筷子：“爸，你别这样吓小柔，她还小，你也知道她性格直，刚刚的话她也没什么坏心思。”
“是啊是啊，爸你别生气，我回去会好好叫小柔改了冲动的毛病的。”徐英兰心疼地连忙插话，这会儿也来不及计较什么面子了：“刚刚是我不对，我一时心机对菱儿说话快了点，菱儿，你别跟伯母计较好不好？”徐英兰笑眯眯地对苏菱说道，脸上满是愧疚。
只是心底里，谁能知道她有多么的屈辱，多么的不忿。
在餐桌上，她一个长辈竟然要对一个小辈道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徐英兰恐怕早已经摔了筷子走人。
而对于微笑底下的心理活动，苏菱也不是没有察觉。
如果这时候她是个大方懂事的女孩子，应该会爽朗地笑一笑，随后摇摇头说自己根本就没将方才的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将此时的饭桌上的尴尬彻底缓解，但是很可惜——苏菱还真不是这种性格的女孩子。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这样的话，也一直都不适用在她的身上。
她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饭，此时面上别说是微笑，就是连一点情绪都没留给徐英兰：“伯母说话是着急，但你是长辈，现在爷爷又在，我要计较爷爷也一定受影响，所以……”
“看在爷爷的面子上，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可是回去以后，伯母也别将刚刚说的话忘了，一定要让堂姐改改脾气，不然外面的人可不像家里人一样那么包容不计较。到时候可别等堂姐真的闹出了什么搞不定的大事，您再着急后悔。”。
“……”
“哪，哪有这么严重……”苏一柔没忍住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因为知道现在的情形不利于自己，所以她的声音不算大，只是正好够周围的几个人听见。
苏菱当然也不例外。
但这次她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抬眼冷冷地看了看坐在她斜前方的苏一柔，也许是这一眼真的杀气太过，原本还有些气愤的苏一柔彻底蔫了下来，便连看向苏菱的目光也变得躲躲闪闪。
而徐英兰被苏菱反过来教训了一顿，这时候几乎喉咙都要喷血，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
徐英兰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好，伯母知道了。”
“嗯，我也是为了堂姐好。”苏菱没忘了补上这一句。
苏英兰：“……”
真是气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咬紧了牙关，忍得一颗胃都快要烧灼起来，而听着这些，席慕川垂头笑了笑。
不管是看几次，他好像永远都不会腻味苏菱狡黠可爱的样子，就像是现在——
如果不是怕苏菱会远离自己，对他产生疑惑，席慕川还真的很想伸出手去，慢慢地摸摸苏菱唇角勾起的漂亮弧度。
他意味深长地侧目看了苏菱一眼，在对方即将转过头前，席慕川还是及时地挪开了眼眸，转而夹了一块酱鸭到苏菱的碗中。
苏老爷子此时也是摇头，对苏菱笑道：“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要真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以后就多回来吃饭，别老待在那个古镇里，不然爷爷想你的时候都没办法见你。”
“我明白，只是最近三个月比较忙，所以一直没什么机会回来。”苏菱抱歉地点了点头，此时也改了原本对着徐英兰阴阳怪气的样子。
对于这个从眸中意义上说的“唯一”亲人，苏菱从来都是抱着温和的态度，以前虽然因为徐英兰和苏一柔的关系，苏菱不怎么乐意在苏家久留，但一个月里多多少少，她也还是会挑出一个星期回来陪陪苏老爷子。
这次的情况，确实是比较特殊。
苏老爷子叹了口气：“你这个孩子一向有主意，算了……你刚刚还没回答我这次为什么会突然招一个新店员的事情呢？”
苏老爷子：“你以前可从没说过要找店员的。”
“……”
苏菱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情，我之前也一直在考虑了，最近突然行动，也是因为这三个月中，我接单的这三个顾客。”她颇为不悦地抿了抿唇角，下一刻便也慢慢地将自己前段时间“三个顾客情绪恢复后，差点把她店都砸了”的经历全部说了出来。
等说到最后，她才总结地指了指席慕川：“我这次本来就想找个男店员，之所以突然让他住在我的院子里，也是因为他没地方去。”
“不过我们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一点也不挨着，所以不存在什么别的事情。”
“可按你这么说，一个店员是不是不够啊？”徐老爷子蹙了蹙眉，下一刻却忽然开口问道。
因为之前没怎么去过孙女的裁缝店，所以苏老爷子也不知道原来这个行业还存在着这样的危险。
在听苏菱说出前因后果后，他便已经立刻不再纠结“男店员不男店员”的问题了。他沉黑了连，下一刻话音刚落，苏老爷子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对着身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于是得了吩咐的老管家立刻从房间内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四五个身穿黑西装，面容英俊，身材高大男人便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
……
席慕川眯了眯眼睛，苏菱：“……爷爷你这是干什么？”
“我是担心你的安全。”苏老爷子满脸正经地解释道：“你这个工作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会儿吃了饭，你就把这几个人都带回店里，保护你的安全，要是不够的话，明天我再派四五个人过去。”至少得将那家裁缝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样他才安心。
苏老爷子在心中暗暗地想着，而苏菱：“……”
此时餐桌上也一片安静。
席慕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沉黑的眼眸中有幽暗的光芒慢慢聚集。
徐英兰耐不住地右手一抖，筷子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她之前可从没想过事情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昨天添油加醋地来和苏老爷子打小报告，说席慕川的事情，可不是为了让苏老爷子给苏菱增调“守卫”。
要知道，从苏菱外公死了以后，她惦记那家裁缝铺还有苏菱“记忆修复”的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那家店就苏菱一个女孩子，她也好下手，可现在，要是真的像苏老爷子说的这样，她调了一大批的保镖过去，日夜守着裁缝铺，守着苏菱，那她脑子里的拿点小心思，不就全部泡汤了！
徐英兰心乱如麻地咬紧了唇瓣，这时就是招人讨厌也没了办法。
她连忙站出来：“爸，我看您给菱儿安排人就没必要吧！她不是自己招了一个员工吗？而且，而且我看席慕川这小伙子就挺好的！”
苏老爷子：“可是就一个……”
“一个就够了啊，在精不在多嘛！”徐英兰想也不想地便开口说道，一改之前巴不得将席慕川弄走的态度，转而笑眯眯地看向了席慕川：“我们应该相信菱儿的眼光！”
“这个小伙子可是她自己找来的，这说明菱儿已经肯定过了他的能力，而且他现在就住在菱儿的院子里，我觉得这个非常不错，还能贴身照顾，有个头疼脑热的，人家也能帮忙！”
“而且我看这个小伙子的样子，就觉得特别正经，一点也不像是乱七八糟的人，非常可靠，您不是也很喜欢他吗？那让他帮着泠儿打理店里，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徐英兰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为了增加自己话中的可信程度，她的音量一阵高过一阵，站在外人不知道的人听着，恐怕都得以为里面不是在选店员，而是在相亲。
而这样前后矛盾，左右打脸的话，也就徐英兰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了。
苏菱面色怪异地看了徐英兰一眼，这时候简直都要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应该怎么摆才比较适合。
而席慕川也是看了徐英兰一眼，不过这次倒不再冷冽。
苏老爷子显然也是被自己的儿媳有些说动。
他为难地蹙了蹙眉，一双眼睛看了看席慕川，又看了看旁边犹如一堵黑墙的保镖们，下一刻，他到底还是将目光转向了苏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决定了……菱儿你自己说吧。”
“要不要爷爷把这些保镖送给你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