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见
“我中毒了，早晚都是要死！”彦开苦笑着将幂篱交还给她，没想到她年龄这么小。
浅碧色的衣裙清丽淡雅，小姑娘的脸庞瓷娃娃一样精美绝伦，而她的眼睛又象寒星碎玉般写满故事。有这样一个妙人曾经救过他，彦开死而无憾！
殷清宸这才发现，彦开与方才判若两人，脸色煞白嘴唇乌青，虚弱到不能站立。
“公子何苦呢？”殷清宸无奈道。他中的毒只要不动用内力性命暂时无虞，可是刚才为了看到她的容貌，他显然是拼了全力的，她又何苦救他！
“值得！”彦开粲然一笑。
“彦公子身在风光霁月中，怎懂得人间疾苦，那些在黑暗中前行的人光是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才华横溢又怎样，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怎能拿性命当儿戏，殷清宸有些失望。
“我本就不该生在这世上，何必强求！”只是嘴上说的轻松而已，当他的至亲要他性命的时候他认了，明明药他已经喝下了，却又派了杀手来以防万无一失，如此绝情！
“世间的该与不该是谁说了算？当你无路可走的时候就遵从自己的本心，选自己认为对的！”殷清宸语气坚定，“彦公子，我相信以你的能耐，只要你不想死没几个人能要你的性命！”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殷清宸想到上一世，自己死了有什么用，仇人还不是照样逍遥快活，连个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遵从本心？”彦开垂眸沉默片刻，“卜修！帮我解毒！”
那一抹碧色已经不见了踪影，颜开确定她听得到，既然她那么相信他，他就不能辜负了她的厚望。
“公子……”卜修泪流满面，哽咽到说不出话，一个大男人哭得象个孩子。
没有公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不得擅自行动，明知道公子是来送死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现在公子想通了，卜修喜极而泣，他最擅长的就是毒。
颜开释然一笑，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的父亲是彦氏嫡系大房的二老爷，他的母亲钟氏出身颍川望族，他是祖父最喜欢的孙儿，三岁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并时常以他为傲。
自从祖父告诉他，他是外室贱婢所生，他如从云端跌入泥土，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当年二老爷买了个胡姬养在外室，恰好二太太和胡姬生产之日相差无几，而胡姬又刚好生了个儿子，二老爷缺的就是儿子，便暗中跟二太太生的女儿调换了。
被调换的女孩因体弱多病，已经去了，胡姬看到没指望了就找上门来了，于是大老爷帮她做主查明了事实的真相。
彦家再大也容不下一个贱婢所生的孩子，更何况他的生母是个胡姬，那是彦氏全族的耻辱。
祖父亲手给他药的时候惋惜道：“若你资质平平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被逐出彦氏或许还能保全性命，可你早已声名鹤起，为了你，为了你父亲，为了彦氏家族，只能这样了！”
只有他死了，这件事才能被抹去，他还是彦氏家族那个最有才情的后生，他和父亲才能保全名声。
他至亲的祖父和他所有的亲人都让他死，可谁又曾问过他是否愿意！小姑娘说的没错，他的本心是，为这件事付出代价的人不该是他，他的出身本就不是他能选择的。
以前他是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就是彦开，一个彻彻底底做回自己的彦开。
“刚才暗卫来报，说还没出苏州城人就跟丢了，真是太可惜了！”卜修一边给彦开施针，一边喋喋不休道，“公子，改天你把她的相貌画下来，多派些人手去找，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卜修的恩人。”
“有缘会再见的！”彦开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清丽的身影，然后转移话题，“我几时能痊愈？”
“痊愈？”卜修顿时来气，“本来几个时辰的事儿，经过你的瞎折腾后，至少也要两个月，而且以后你会武功尽失，体力不如常人。”
“没事儿，不是还有你吗！”彦开打趣道。虽然卜修是自愿追随他的，但他从未当卜修是下人，一直把他当朋友和兄弟。
施完针后，彦开亲自休书一封给祖父，自行请出彦氏家族，然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养伤，他有了新的方向，那就是京城。
至于那个胡姬，早就被彦老太爷给发卖了，说的好听叫发卖，其实就是不方便在家里动手改在路上而已。毕竟她是彦开的生母，彦开怎容他人作践，把她救出后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彦开的性命保住了，殷清宸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如果逆天改命会受到惩罚，她甘愿被惩罚也要把庆王拉入地狱。
车队一路向北直奔苏州，晌午行至一处河堤停下来稍作休整。
殷清宸下了马车活动了下筋骨，远远望去河堤的两侧的树林略显萧瑟，不好！似有熟悉的气息，她感应到只有杀手身上才会有的气息，肯定是她在苏州的时候暴露了自己的气息，所以杀手一路找来了。
对方不止是一个人，要是只有她自己大不了先逃掉，可这一大队人马该怎么办？
“阿云！让大家都上马车，快！继续赶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回头，去苏州码头等我！”殷清宸没有时间多做考虑。
“可是……”阿云担忧。
“没有可是！”殷清宸命令道，她提剑冲进了树林，接着就有四个蒙面人包围过来。
张老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看到不远处的打斗，吓得屁滚尿流地爬进马车。
阿云和曹管家指挥大家即刻启程，“小姐呢？”曹管家忽然想起什么，看着阿云顿时头皮发麻。
“小姐说去苏州码头等她，这是命令，快！”阿云咬牙跳上打头的马车，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阿云明白小姐的意思，这些个丫鬟仆妇留下能做什么，队伍中几个会拳脚的小厮连她都打不过，去了也只能是送死，还会让小姐分心，她非常后悔自己平时没有好好练功。
曹管家也经历过一些事情，他年轻的时候走过商，也遇到过劫匪，但这可不象普通劫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赶紧善后，组织大家跟上前面的马车，看有没有人掉队，自己则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一次派四个高手来对付她，还真看的起她，这些杀手是庆王暗桩里的人，上一世的师傅陈铮替庆王打理暗桩，还没到京城，他们就先交上手了。
以一敌四开始还好，殷清宸出手就先伤了一个，时间拖得越长就会越吃力。
这时候已容不得她考虑想不想杀人了，四面包抄，无路可退，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紫色的身影与剑合二为一灵活地穿梭在四人之间，寒光闪现剑锋划过，割破其中一人喉咙，那人瞬间倒地。
另外三个依旧穷追不舍，殷清宸逐渐开始体力不支，稍有疏忽身上便多了几道伤口，饶是她尽力躲避没有伤到要害，还是伤得不轻，后背已被鲜血浸透。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三个蒙面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全都挂了彩。狗急跳墙，三个蒙面人更加疯狂地发起进攻，招招致命。
殷清宸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同归于尽，想从她手里讨到便宜，没那么容易！借着树木遮挡，她开始后退，离河边越来越近，她水性好，只要跳进河里就有希望，先保命要紧。
就在她找准机会准备一跃而下的时候，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几个身影同时冲过来将蒙面人包抄，手法干净利落直接就地解决。
只是那个声音好熟悉，阿彩只有受到惊吓的时候才会发出那样的尖叫。
“姑娘！”阿彩脸颊通红地扶着殷清宸，然后不知所措开始哇哇大哭。
真的是阿彩，不是幻觉，她后面还三个男子，其中一个似曾相识。
“阿彩！还不赶紧给你家主子疗伤！”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提醒道。刚才杀人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现在又开始婆婆妈妈了。
夏铭展解下斗篷披在她身上，才半年多不见她就长成大姑娘了，伤痕累累依旧面不改色，满身血污难掩她清丽之姿。
一路上想了很多话，见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你还好吗？很明显她现在不好呀！他莫名地感觉胸口发闷，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他希望她还是那个喜欢采茶的小姑娘，无忧无虑。
“前面有一家客栈，你可还撑得住？”夏铭展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截了当。
“无妨，请公子带路！”殷清宸相视一笑，答得干脆。
阿彩没怎么出过远门，要不是有人帮她，凭她自己就不可能在半路上找得到殷清晨。
原来是他，半年多前闯入后山的那个男子，他说他会回来，就真的回来了。这段时间他应该经历了很多，已经完全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变得成熟英气，沉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