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带走你
欧阳奕不知道莫宇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摸了一下上衣的口袋，才想起来自己很久之前就已经戒烟了。
年少轻狂的时候，抽烟、喝酒、打架，他样样都尝试过了。
但是叛逆之后，只留下无限的空虚。
欧阳奕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自己放任下去了，索性戒掉了所有乱七八糟的习惯，重拾功课，再度回到父母期待的人生轨道上。
在这个时候，他却难得想要抽一口烟，让自己的心情能尽快平复下来。
自从读了心理学，学会了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调节起伏的思绪，这样烦躁的时候已经很少了。
欧阳奕把凉掉的白开水喝完，看到莫宇捏扁的纸杯，想起他向章心湄表白，又为她耿耿于怀过往不能放开而感到惋惜。
他面无表情地扔掉两个纸杯，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最终，欧阳逸拿起了手机：“熊教授……是，莫宇来过了。章小姐的病情已经稳定，是PTSD。嗯，治疗方案我已经拟定好，进展顺利，她恢复得不错。”
熊教授对章心湄这个半路转系过来的学生尤为上心，叮嘱了一番，请欧阳奕务必多照顾一点，等他腿脚好了，就会亲自到医院来看她。
欧阳奕应下了，临到最后，才不经意地提起：“听说章小姐是从法律系转过来的，法律系的录取分数比心理系要高多了，好不容易考上，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转系？”
心理科在医院是个相当尴尬的存在，咨询室总是在角落少有人经过的地方，来访者也躲躲闪闪的，生怕被别人看见。
咨询师很多还不被理解，以为是骗钱忽悠人的。
比起咨询师，律师的确风光多了，这么多年来，心理系的学生转走的多，转进来的少。
如果说章心湄在法律系成绩太差念不下去，只好转到这个鸡肋的心理学系来，还比较有说服力。
偏偏她成绩极为优秀，就让人想不通了。
熊教授一听，想起以前也不由笑了：“你这个师妹了不得，听说很崇拜你，想要转系过来，等以后能够超越你。”
这份雄心壮志，让他这个导师十分满意。
要是转系只是感兴趣，过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熊教授说什么都不会让章心湄转到心理系来。
“原本这次交换生进修的名额是心湄的，但是她不肯出国，非要留在国内，最后才让莫宇顶上。”对这个刻苦认真的学生，熊教授只觉得怒其不争，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想要都得不到，偏偏章心湄却主动放弃了，让给了莫宇。
“她说舍不得这里，不愿意走，我也劝不动。”
在熊教授的叹气声中挂断了电话，欧阳奕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一棵大树久久出神。
阳光刺目，他眯起眼，伸手挡了挡。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欧阳奕看见楼下挤满了人，一个个带着长枪短炮对着自己，立刻退后，扯下百叶窗。
章嘉慧看来真的没死心，虽然那份真相大白的视频已经发到网上了，不过显然她还没有放弃。
为了钱，她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长此以往，真是烦不胜烦，章心湄或许也会受到惊扰，影响她的病情恢复。
他正烦着，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是院长：“欧阳医生，请过来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头发花白的院长很头疼：“章小姐的遭遇我表示同情，但是这样下去会影响医院的正常工作。加上心理科并没有住院部，章小姐虽然在单独病房，但是周围其他病人出出入入，总会对她有影响。”
欧阳奕皱眉，等着院长的下文。
“我已经跟市三医院的院长谈过了，那边的设施更完善，也配备了心理医生，护士对待PTSD的病人照顾更规范和专业。章小姐的病情如今尚且稳定，送她到市三医院是最好的选择。”
“院长，我反对。”市三医院是S市有名的精神科医院，的确配置了住院部，护士也更专业，知道该怎么对待PTSD的病人。
不过住院部大多数是精神病者，欧阳奕一想到章心湄要跟一群疯子关在医院里，他就止不住的揪心。
市三医院的轻度和重度病人是分开的，可是隔绝楼层，不等于隔绝了声音。
章心湄现在对一丁点的声音都会受到惊吓，在市三医院怎么能呆得住？
一想到她会惊慌失措，哭泣不已，欧阳奕却不能陪在身边，他就决不能同意这件事。
院长盯着他，不悦地说：“记者大批聚集在医院外面，如果章小姐不转院，医院内人来人往，说不定哪天就有记者混进来惊扰到她。到时候对她的病情恢复有极大的影响，其他病人也要收到波及，这不是医院想看见的。”
“欧阳医生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应该明白不该在病人身上投注太多的私人感情。医院是为了章小姐好，才会决定转院的，在市三医院她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见欧阳奕紧紧抿着唇，并没有妥协的意思，院长又叹了口气：“市三医院的保安设施更好，外来人不能随意入内，章小姐才不会被随意打扰。欧阳医生要是不放心，可以陪同，但是我本人不建议你这么做。”
欧阳奕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院长觉得我投入太多的私人感情，可是于公来说，市三医院并不是适合章小姐疗养的地方。PTSD处于重度和轻度病症之间，在重度病房不适合，去轻度病房依旧不适合。”
重度病人会吓着章心湄，但是轻度病人却很可能被章心湄吓着了。
院长颇为苦恼的就是这一点，如果章心湄有亲人细心照顾，带回去是最好的。
但是上次章嘉慧来闹，那德性他是知道的，要是章心湄被她带回去，不说有悉心的照顾，能不能好好生活都成问题。
院长也是一个父亲，有一个年纪跟章心湄差不多的女儿，他绝不会把章心湄交给章嘉慧这样的人手上。
把她送去市三医院，也是万不得已。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欧阳奕忽然开口，“如果我没记错，我这几年的年假还在？”
“的确，有足足三周的年假。”医院因为一年忙到头，很多医生一整年都没休过假，院长也开明，没有时限，让他们没有休过的假期都可以顺年积累。
欧阳奕进医院来整整三年，一天都没休息过。三周的年假，足够他去一次不错的度假了。
只是院长不明白，欧阳奕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件事来。
他心里咯噔一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欧阳奕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一字一句地说：“那么我现在向院长申请三周的年假，章小姐可以去我的公寓。公寓所在的社区保安很严密，进出需要双重密码，不会有记者能进去，我也能就近照顾她。”
“三周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也足够让章小姐恢复如初。”
到时候章心湄清醒过来，能够照顾好自己，欧阳逸也能功成身退。
院长愕然，根本想不到他会提出这个建议来：“欧阳医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身为咨询师，怎么能把病人带回家去？这是违反咨询师的规定，如果你执意，我要质疑欧阳医生的专业性。”
“如果不是作为医生，而是未婚夫呢？”
听见这话，让院长也懵了：“欧阳医生，你是认真的？”
“是，请院长批准。”欧阳逸相信，没有比这个更充分的理由能带走章心湄了：“我们是师兄妹，熊教授是我们两人的导师。”
言下之意，他带章心湄离开医院，如果院长不放心，德高望重的熊教授可以作为担保人。而且未婚夫这个理由，也能堵住章嘉慧的口。
要是章嘉慧不服气，质疑欧阳逸这个未婚夫的身份，一句章父死前定下的，难道她还能让死人活过来对质吗？
院长被他不合常理出牌给打乱了思绪，不过既然都是熊教授的学生，欧阳逸不放心把章心湄送去三医院也是应该的，但是依旧板着脸说：“你既然一开始就认识章小姐，却隐瞒所有人，接下了她这个病人，这也是违反了咨询师的规定。医院不能姑息这件事，为了予以警告，决定让你暂时停职的处分，时间是一个月。”
心理咨询最大的忌讳就是病人和医生彼此是熟人，效果会大打折扣。
欧阳奕一怔，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院长，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可以让章心湄受到更尽心的照顾。
院长干咳了一声，又交代说：“我相信你的为人，不过章小姐的状况需要另外一位咨询师上门进行一周一次的鉴定。如果章小姐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她就要立刻被送去市三医院，明白了吗？”
这三年来欧阳奕的表现，院长都看在眼内，知道这是个上进又负责任的好青年。可是不管多少年轻护士对他抛媚眼，还是自己的女儿表白都被他冷着脸一口拒绝。
一直以来欧阳奕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还以为对情爱没兴趣，看来是院长看走眼了。
这几天，欧阳奕对章心湄的照顾是无微不至。减少预约，腾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她，还注意照顾章心湄的喜好，对她极为耐心。
欧阳奕自己或许没有发现，提起章心湄的时候，他的眉眼比起平日更加柔和。
“医院外的记者越来越多，欧阳医生尽早安排病人交接的事，然后带着章小姐离开。”院长忧心忡忡，记者把医院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唯独留下大门给急救车通过。
如果欧阳奕带着章心湄出去，务必会被记者截住，根本脱不了身。
欧阳奕就算了，章心湄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接触外人，肯定要被吓坏的。
“院长放心，我有办法避开记者，顺利带心湄出去。”欧阳奕出去前，诚心诚意给院长鞠了一个躬：“我们傍晚就走，不会给医院再带来麻烦的。”
“臭小子，”院长对他是又爱又叹，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很可惜不能成为自己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