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殁了
“听说，”韩辰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沉默到李洛几乎以为他是个哑吧，还好他及时开了口，“臣听说，陛下今天升了静妃的位份。”
“韩卿有何想法？”他这话说得其实很是偕越。身为一个外臣，又是右相，他说这话颇有些插手后宫的意味。以史为鉴，若出了这样的臣子，应该第一时间把他搞死搞残，以免后面被架空成为傀儡。
李洛虽然想睡他，但在这方面警惕性还是很高的，毕竟皇帝当了这么些年，相应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一听他说这话，她顿时紧皱了眉头，甚至若有所思地看了韩辰光一眼。
韩辰光微微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却像是猜到她的心思，连忙道：“臣不敢有什么想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李洛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堵气的意味来。
还没等她开口，韩辰光又道：“臣就是觉得，那静妃看着就不像个好人。”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请罪，可动作幅度一大，先前包好的手一下子就撞到了桌角上，他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身体似乎都在颤抖。
“自己受伤了就注意些。”李洛听他说起苏静初的坏话，心底顿时一松——他和苏静初是有仇的……李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韩辰光的脸，唔，上面的黑青还没有褪干净，看着有些狼狈。先前心头的怀疑方才又褪了几分，“静妃……唔，总要给个交待的。”
说到最后，李洛的声音却低了下去。要不是竖起耳朵用力听，便一个字也听不到。她说着说着，自己也皱了眉头，下意识地把头转了过去不看韩辰光。
明明用不着和他解释的，她却从心底升起一抹心虚来。
好像升了苏静初的位份，就是对不起韩辰光一样。想到这里，李洛心头突然一惊，他最近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大对，莫不是……她猛地转回头，却见韩辰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脸的复杂。
见她回头，韩辰光的唇角微微上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那臣应该去贺上一贺？”听着却是带了一股浓浓的……醋味儿？
醋味儿？李洛心头一惊，刚要说什么，却见守在门口的孙无音折转了过来，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事？”李洛却是隐隐舒了一口气，方才韩辰光的反应着实不对，由不得她不多想。可她这会儿，却也不知道是想他知道呢，还是怕他知道。孙无音过来，无论是什么事，倒也算是解了她的围了。
若这就这么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个什么结论来。不过，李洛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孙无音看上去倒没有什么异样，但他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的样子。
不会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孙无音犹豫了一下，目光不住地往韩辰光身上飘，见李洛并没有反应，这才试探道：“陛下，方才宫里来了消息，说……说嘉妃娘娘……”
嘉妃娘娘……
这四个字在李洛的脑海过了一下，她有片刻的空白，然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嘉妃，不就是韩辰光的族妹，那个……有了“龙种”的人么？
“嘉妃如何了？”既然出事的是嘉妃，那也就用不着避着韩辰光了。
“嘉妃娘娘动了胎气，孩子没保住……娘娘也……没保住。”孙无音小声地开口，说的消息却让李洛顿时一怔。她下意识地皱了眉头，不动声色地看了韩辰光一眼。韩辰光那时候说过什么她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她果然死了。
“臣尚未安排。”韩辰光一下子就明白她这个目光的含义，却是也跟着皱了眉头，“还没来得及安排。”
“是……”孙无音只假装没听到韩辰光的话，继续往下道，“是淑妃娘娘……嘉妃去见淑妃娘娘的时候冲撞了，被罚跪。日头下跪得久了，嘉妃就晕了过去。淑妃娘娘又不让请太医，这才都殁了。”
淑妃娘娘？
李洛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淑妃娘娘，可不就是今天刚刚册封的苏静初嘛！
他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居然敢罚有身孕的妃嫔跪。这么热的天跪在日头下头，摆明了是要除掉这个孩子……甚至还不给请太医，这是连大人的命也一并要了。
这人……倒是心狠手辣。
却又聪明的紧。
他是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所以更是知道嘉妃的孩子对自己来说……是一定要除掉的。她原本属意皇后去做这事情的，却不想被他代劳了。
又替她办了事，又能给自己立威……倒是一举两得。
李洛沉吟了一下，想了想，开口道：“太后知道了吗？”
“太后已经赶过去了，”孙无音连忙道，又补充了一句，“皇后娘娘也赶过去了，淑妃娘娘现在被关了禁闭，陛下您看……”
“既然皇后和太后都已经过去了……”李洛刚想要说什么，却见一边儿的韩辰光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很是不高兴的样子。他……不高兴？
李洛的心底一下子升起一股烦燥来，脱口道：“韩相与朕一起过去罢。”她顿了一顿，又道，“毕竟嘉妃是韩相的族妹，韩相去看看，也算对你们有个交待。”
韩辰光看她一眼，也不多言，只点头称是。
孙无音便连忙在两人前头引路，龙辇已经备下，韩辰光的小轿也在后门备着。李洛看他跟在自己后面沉闷不语的样子，整个人更觉烦心。挥了挥衣袖，又道：“韩卿，时间紧迫，你与朕同乘，省得你这轿子进不得宫。”
韩辰光这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板着一张脸，看着有些沉重。听她这么一说，却也只简单的谢了个恩，就跟在她的后面上了龙辇。
李洛转头看他一眼，只觉得他似乎有些恍惚，看着很是不对劲儿。心头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来，这韩辰光……李洛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韩卿与嘉妃感情似乎不错？莫非韩卿之前说过的那女子，就是嘉妃？”
她这样一问，韩辰光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摇头：“并没有。臣与嘉妃乃同族，却并非一支。加之男女有别，几乎谈不上认得。”
“那方才韩卿为何有些失魂落魄？”李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陛下。”韩辰光深深看她一眼，“臣是在想，这苏静初……何以可封淑妃？”他一脸的义正言辞，“嘉妃之事，只有我和陛下两人知晓。他是不会知道其中的弯曲的。既然不知道，他还能这般行事……足以见其心性。”
李洛沉默了一下，缓缓道：“若是他知道呢？”
韩辰光顿时一愣，原本准备出口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李洛盯着他的脸，只见他脸上的神色在这一瞬间猛地一青，甚至目光里也多出一抹不敢置信。
好半天，才听到韩辰光再度开口，声音有些艰涩：“若是他知道……更足以看出这人心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担上一个恶名。”
李洛点点头：“朕很是同意你的观点。”她顿了一顿，又接着往下道，“可这和……”
身下的龙辇一个疾停，她一下子没坐稳，整个人猛地往前冲了出去。眼见就要摔倒，韩辰光眼疾手快，一把就捞住了她。不过他也是被车子带着往前冲，这么一捞她的工夫，两个人便撞在了一起。
李洛只觉得唇间微腥……然后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样，心脏先是停跳一拍，然后猛然间剧烈地、疯狂地跳了起来。疯狂到几乎要从嗓子里冲出来：她和韩辰光的嘴唇被这么一冲，精准地对在了一起。
她的牙齿一下子撞上了韩辰光的嘴唇，唇间的腥味儿就是他唇血的味道。
李洛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呆愣在当场，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陛下恕罪。”侍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传进李洛的耳朵里，让她一下子惊醒过来。见韩辰光的手还紧紧搂在自己的腰间，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韩辰光先回过神，却又将她抱紧了几分，“陛下您没事吧？”
“你放手！”李洛咬牙切齿，“放开朕！”
韩辰光脸上神色一滞，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连忙松了她。他的目光落在李洛的唇上，神色间又是一紧，连忙开口道：“陛下，您……臣刚刚撞到您了，您嘴唇上有血，您……”
“闭嘴！”李洛再也忍不住，低声喝道，“刚刚的事情，不许再提！”
“什么事？”韩辰光这会儿似乎有些犯傻，听她这样说，一下子皱了眉头，“是刚刚臣撞到陛下嘴唇的事情吗？”
“闭嘴！”李洛又是一声怒喝，“你若是说出去，被别人误会朕有龙阳之好怎么办？”
“啊……”韩辰光这才像是恍然大悟，“陛下放心，别人是不可能误会的……”接收到李洛怀疑的目光，他连忙补充道，“臣不说出去，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李洛这才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