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拼桌之缘
次日一大早，太阳才刚刚从东边露了个脸，尹思齐背着一个装满衣物的小包袱，腰间别着刚刚从墙上拿下的法剑无为，悄悄地告别了仍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的大强、二涛，便走出尹宅准备上马出发。不过令他以外的是，尹洛辰竟然也在大门口，还正指挥着几个小丫鬟，往面前的马车里搬东西，尹莫萧不知为何也在，淡笑着看尹洛辰指挥丫鬟。
真是奇了，今天又不是上学堂的日子，尹家大小姐还能起这么早，而且还主动为自己置办行礼？尹洛辰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啊，还有尹莫萧这个家伙也是，竟然会主动来送自己？
尹思齐看着好奇，便凑了上去，欠兮兮地说道，“怎的，小爷不过是去趟兰阳巡个守，尹大小姐怎么连家底子都快搬空了，这是有多关心小爷啊？”
“谁关心你了？”尹洛辰正指挥着丫鬟搬东西，百忙之中回头转眼瞥了眼尹思齐，“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她说啥？她的？这意思是说……她尹大小姐也要跟来？
“你是要跟我一道去兰阳？”尹思齐有些怔愣。
尹洛辰又转头瞧了瞧他，神气活现地道，“什么叫我跟你一道啊，应该是你跟我一道才对。昨晚父亲找我说了，让我代表咱们尹家去方家拜访，顺便为方家的千金方紫菱送上生辰贺礼。至于你，充其量算本小姐的护卫吧。”
……感情这趟巡守守得不是老百姓，而是她尹家大小姐啊。方家大小姐听传闻可是个能折腾的主，此行若能结交一下，到也不亏。只是尹思齐不免有些郁闷，有尹洛辰这个拖油瓶在，估计此行很多事都做不了了。只怪自己昨天没仔细问问叔叔同行的人都有谁，否则还能试试让叔叔改改主意。
终于带好了所有东西，该是出发的时候了。尹洛辰与尹莫萧告了别，带着小丫鬟秋枝坐进了马车，由尹家的老车夫老马驾车前行。尹思齐自然是不会去坐马车的，而是自己骑着一匹马跟在马车一侧。
甫陵到大泽山的一路上风景宜人，尹思齐却没什么心情去欣赏，面无表情地在马车旁驾马跟着，几乎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琢磨要如何才能使得出沧笙踏歌。几人午膳只用了些干粮，在最烈的日头底下也坚持着赶路，等傍晚终于到了大泽山清风镇的时候，都己经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特别是尹思齐和车夫两个人，在马车外始终顶着烈日，一身衣服汗湿了又晒干，晒干了又被汗浸湿，现下身上黏糊糊的，只想找家客栈用饭沐浴。
清风镇是大泽山离兰阳城最近的一个山镇，一向是往来繁忙，尹思齐他们到的又晚，一家家的客栈问过去，竟然都没有空余的房间了，走遍了整个镇子，才找到一间客栈，而且只有一间住房。尹思齐和尹洛辰都是头一次踏出甫陵山镇，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决定两个女孩子睡客栈的厢房，尹思齐和老马两个爷们就在马车里凑合一晚。尹思齐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尹洛辰对此十分过意不去，因此发动大小姐做派，晚膳时特意点了一大桌子菜，也不管四个人是不是真的能吃完，权当是补偿。
“小二，来壶凉茶，一碟酱牛肉！”一道清亮好听的女声响彻整个大堂，顿时喧闹着的人们都安静了一瞬，纷纷把目光投向门口处。
方才说话的便是门口正大步走进来的少女，一身明紫色与白色相间的衣裳，样式看着普通，但是稍微有点阅历的人仔细看看，便能看出料子竟是罩纱蚕丝的，这可是大户人家才能用的起的衣料。少女一头长发高高地在脑后束了个马尾，肤色莹白如玉，柳眉弯弯，一双宝石一般神光璀璨的明眸将大堂扫了一遍，对上无数陌生人们打量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一一都回敬了一眼。
一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忙活的不可开交的小二还端着手里正要上桌的菜就赶忙过来招呼她，“哎哟，姑娘啊，这会儿客人实在是多，这楼下已经没了地方了……不如您先上楼等候，随后小的把菜给您端到房间里吃？”
听这小二的的口气，看来这紫衣少女先前就住在这里，且还是个颇有身份的贵客。
“我才不要。住客栈不就是在大厅里吃蹭个烟火气，在楼上独自一人用饭还有什么意思。”紫衣少女却不买账，在已经又恢复了喧闹的人群里左看右看寻找着空位，没用几眼就瞧到了尹洛辰和尹思齐的这张桌子，也不管紧追在身后的小二，大步走到了尹洛辰对面的空位旁，落落大方地开口，“打扰几位用饭了。其他桌没有空位了，你们介意拼个桌吗？”
原本尹思齐他们一行是有四个人的，老马年纪大了，脑子里身份阶级划分严重，任尹洛辰百般劝说也不肯跟两位小主人一桌吃饭，愣是自己端着饭跑到后面马厩去吃了。如此一来，本该坐满的桌上就空出了一个位置。
尹洛辰瞧了瞧身旁头也没抬就只顾着吃饭的尹思齐，再看看一边唯自己是从的小丫鬟秋枝，便对紫衣少女点了点头，“无妨，姑娘请坐吧。”
紫衣少女见尹洛辰是个爽快人，樱唇挑起个十分灿烂的弧度，颇为豪爽地行了个抱拳礼，“那就多谢三位了。”
尹洛辰瞧着紫衣少女动作十分英姿飒爽地一撩衣袍便坐下了，若不是少女五官太过秀美，体型又十分窈窕并没做丝毫遮掩，恐怕别人会觉得这是一位风流潇洒的翩翩公子。片刻之后，小二就极其殷勤地为她端来了凉茶和一小碟酱牛肉。菜一上桌，紫衣少女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块牛肉送进嘴里，明明是狼吞虎咽的速度，吃相看起来却丝毫不见粗鲁，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原来女子豪爽起来，也可以这么美啊！尹洛辰盯着别人看了好久，惊觉自己不太礼貌，赶忙又低下了头吃自己的。看到面前的一大桌子菜，又想到这女孩子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年纪，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晚膳只用这么点怎么行？
“这里的菜做得都还不错，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尹洛辰开口道。这一桌子的菜她们本就吃不完，这姑娘和她们拼桌又只点了一道凉菜，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紫衣少女大约也是饿极了，并没拒绝尹洛辰的好意，对着她露出了灿烂的一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一左一右露了出来，甚是可爱，“多谢姑娘了。我看姑娘你面慈心善，定是位有福气的人。”
一边夸着一边也不客气，从碟子里夹起一块排骨就啃了一口，还转头对身后隐隐注意着她的小二扬了扬手，“小二，再添碗米饭！”
这时小二原本手中拿着两碗米饭，正要送去另一桌，听到这位紫衣少女这么一喊，立马折返回来，将这两碗米饭全放在了她的手边，一边还笑得十分谄媚，“姑娘您请慢用。”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呐……这小二竟然对她如此殷勤周到，难不成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女儿？尹洛辰心下狐疑着，又不好开口去问人家姑娘的身份。
而尹思齐却是完全都没注意到桌上什么时候竟多了个人。他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地想着那沧笙踏歌，脑海里把气力的运转，每一分一毫肌肉的动作都演练了一遍又一遍，如此一天下来精神力消耗巨大，此刻正嫌吃不饱，没法弥补脑力的消耗呢，那有空去管别人？待手中的第二碗白饭消灭干净，他余光里瞧见手边还有一碗，抬手就拿了过来往嘴里扒。
尹洛辰看到他自然无比的动作顿时慌了，那可是人家姑娘的饭啊，他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拿去吃了……只不过这位姑娘看着十分苗条，大概也吃不下第二碗饭……应该，问题不大吧？应该……
“哎，这位兄弟，你把我的饭给吃了。”紫衣姑娘咽下一口糖醋鱼，也是看到了尹思齐顺手牵羊的动作，不满地在他面前叩了叩桌子。
尹思齐这才惊觉桌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手上还夹了一大块自己点的油煎豆腐，顿时挑眉，“哟，这位姑娘，你把我的豆腐给吃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是真没过脑子。
紫衣少女一听，当然不乐意了，甩了一个自以为十分凶狠的眼神瞪过去，却不知她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配上美若桃花的面容，这一瞪实在没什么威慑力，“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知道吗！本小姐才不会吃你的豆腐！”
尹洛辰看着这突然剑拔弩张地斗起嘴来的两人，着实有些无语，只得拽了拽尹思齐的袖子，“是我请这位姑娘坐下来用饭的……这白饭也确实是这位姑娘的，你赶快道歉吧。”
“嘿，小爷我长这么大，还真不知道歉这俩字怎么写。而且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干嘛让陌生人坐我们桌上吃饭啊！”尹思齐也听出自己的理亏了，但想让他尹小少爷好好道歉？对不住，那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况且他方才在出神，又不清楚情况，哪里就知道尹洛辰竟然突然抽风，让个陌生人就跟他们同席吃饭了。
听到他责怪的语气，尹洛辰还没生气，紫衣少女倒是反驳起来，“原先我询问时，你并未拒绝；随后这位姑娘同意我与你们一桌吃饭之时，你未曾反对；姑娘主动请我用饭菜时，你更是不曾表态。请我坐下来吃饭是这位姑娘乐善好施，何错之有？”
尹思齐本不想跟一个小姑娘多做计较，只是这位显然是娇生贵养的小姑娘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觉得好笑，要知道在整个甫陵山，上至二十岁下至还不会说话的奶娃都没一个敢这么跟他硬怼的，一时觉得分外有趣，浅笑着不轻不重地开口回道，“我方才并无一句话是在指责她错吧？姑娘这话可真是严重了。你吃我的豆腐，我抢你一碗饭，这事儿便算我们扯平了吧？”
“哼，你歪理倒是挺多，可惜本小姐不屑跟你扯平！”紫衣少女见他还把吃豆腐的话挂在嘴边，顿觉十分讨厌，再不想去理这个无聊的人，只将空碗重重地往桌上一叩，大声道，“小二，再来一碗白饭！”
小二匆匆忙忙地跑进厨房，却是空着手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那个，姑娘，饭方才都盛完了……您要不，再稍等等，等下一锅出来？”
“不必了。气氛全无，食之无味。”紫衣女子站了起来，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碎银放在桌上，“多谢姑娘好意，这是我的份子钱，我们有缘再会吧。”
“哎……”尹洛辰正想开口挽留，至少把这位姑娘足以买下一整桌菜的份子钱给退回去，可是这姑娘对她利落地一抱拳，一甩衣袍转身就走了，没有一丝要停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