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长安堂(5)
顾修知道他脾气好,也没跟他客气,抱着他的小白猫就往桌边一团,伸手就要抓小鱼干,被曹敬一巴掌打开了贼爪子。
“洗手了吗你,洗手去,还有,你给那猫扔一边去,哪有人吃饭抱着猫的。”曹敬看顾修哪里都好,就是这成天抱着猫的毛病他看不过去。多大的人了,整天抱着只小白猫,这算什么,哪有个锦衣卫的样子。
顾修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临走之前还没忘了跟他拱拱鼻子。
“你个小崽子,等回去了我打烂你的屁股!”跟修儿在一起的时候,曹敬整个人就好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林霁看着“俩父子”日常一掐很有些得趣,她倚在窗框上笑,“好了,修儿也是玩心重了点,那小白猫的爹跟他是一起从鬼门关走出来的,老爹没了,对儿子好点也算是有个情感寄托。要我说,修儿其实挺了不起的,从那种地方出来,还肯一直带着这猫。”
曹敬对修儿,怎么说呢,用个不恰当的形容,叫恨铁不成钢,他总是希望修儿将来能比他们两个更有出息,可是这拔苗的人有心,这苗无意。
对曹敬,修儿一向是玩笑多过惧怕,虽然曹敬每天都把要打他屁股的话挂在嘴上,但他从来没对曹敬有过什么怨言。
“都是你惯得,惯得他不上路子!”每次都是这样,每每曹敬看着修儿来气,总是要把林霁捎上说两句,林霁除了听着倒也没有别的办法,说起来这还的确是她宠的,但是她乐意。
一路小跑回来的修儿窜上了自己的座位,虽然那猫还是没挪地方,可是到底是从修儿的怀里,转移了阵地,窝在了一旁修儿盖过的毯子上。
修儿上来就塞了一口招牌的名字老长的那个菜,从拿起筷子到吃进肚里,他的脸色从兴奋到期待,最终回归到一句:“还没我做的好吃呢……”
“好了我们说些正经事。”林霁关上了窗,坐到桌边,将一直捧在手里晾凉的茶水放在了修儿的手边。她继续说道:“修儿之前我让你去看那老先生的尸体,有没有发现什么?”
这事情也算是打了他们一起措手不及,他们手上掌握的情报不算多,有一个算一个,唯一能够留下些什么的,就是他们之前一箭射穿谢老板的长箭和今天早上行刺的长箭。
林霁在去听纪老头子的明代史之前,她曾经嘱咐了修儿一句。
修儿灌了一口手边的凉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姐姐你看看,这个就是那箭头,我去看过了,这箭头跟之前杀谢老板的是同一个。这个箭头上有个符号,我特意给拓了下来,依稀能够看出来是个剑字。”看着修儿拿过来的箭头还有拓文,林霁的心里有些困惑,这个剑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曹敬接过林霁手里的拓本,仔细的看着,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轻声道:“该不会是咱们找错了方向?就凭这么个剑字,京城这么大,我们上哪儿去找这些人的来历。”
这是当下不容乐观的事实,林霁紧紧的皱着眉,握着箭头的手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微微收紧。
“走,我们去一趟长安堂,我总觉得还有些什么东西,是我们没有发现的。”林霁话音刚落,曹敬和顾修就立刻起身,三人带着满腹的疑问,重新探访了长安堂。
事关刺杀皇帝的大案,锦衣卫协调了京兆尹,在长安堂外布置了人手专门看管,因此等到林霁他们来时,现场还基本保持了原样。
“几位大人请,我们接到命令之后就对此地严加看管,所以绝对不会有人进去过,大人放心。”领他们进屋的是个县衙的衙役,曹敬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林霁第一次来长安堂,倒也没多大不适应,各种案发现场她见的多了,走进密室,林霁闻到了之前那股异香,她轻声道:“这位谢老板倒是把这么个密室弄得古色古香的,这香味儿挺好闻的,不知道叫什么。”
一旁的曹敬看着周遭的物品摆设跟自己之前来这里没什么不同,对外面那群衙役的工作质量,在心里给予了肯定。他走到了林霁的身边,说道:“之前来的时候我就闻见了那味道,这是个香料铺子,有这些个味道倒是见怪不怪的。上次我从这密室里收到了不少金银财宝还有甲胄兵器,都在衙门,我已经去查看过了,东西不多,却都是好东西。”
虽然曹敬这个人功夫不怎么样,但是胜在脑子好,读的书多,知道的东西多,能让这么个老夫子说好的东西,那必定差不了。林霁对这人的故弄玄虚很是不爽,她皱了皱眉说:“有话说,这里没外人,干嘛藏着掖着的。”一边说话,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在密室的书桌上来来回回的翻。
“甲胄不是什么多繁复的工艺,就是那料子不对。”林霁闻声抬头问道:“怎么不对?”曹敬立刻接着她的话回了一句:“那料子不是中土的,应该是来自西域,据说西域不久之前找到了一种新式的材料,能够防各种刀枪利器,这东西目前还说不好是个什么东西,也暂时没有国家放在甲胄上大量制作。”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人若是仅仅只是拿这些料子试着做东西倒也罢了。若是他们已经能够掌握这种方法并且将这种工艺用在甲胄上,那对大明来说,才是真正的灾祸。
“这东西没的克?”
曹敬点点头道:“有,放火烧,这东西不防火,一点就着,之前我还防备着那些黑衣人有这么一手,还特意让老头子把神机营调来了,结果那些人根本就不敢露面。”
短短的一段对话,让林霁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这根本就是一群有组织有预谋想要弑君的狂徒,而且看样子,他们的人数还不少。能够带着兵器混进防备严密的京城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么多的甲胄兵器,要想弄进城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姐姐,这里有东西。”进来之后就四下里查看的顾修忽然开了口,刚刚他四处敲敲打打,居然在密室里,找到了暗格。
林霁伸手在这个暗格里摸了摸,摸到了一个账本一样的东西还有几封书信。拿出来在光下一看,的确有一本是账本,里面有些账目金额太大。这很可能就是之前那批金银财宝的来路,林霁的眼中燃起了希望,这或许是他们能够找到的唯一的线索。
“来人。”林霁唤来了之前就守在这里的衙役,问道:“长安堂的账目是从哪家钱庄过?”这帮衙役平日里虽然时常无所事事,可是这次的阵仗也让他们感觉到了危险,在来之前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调查清楚了,这捕头更是人精立刻就回道:“回大人的话,这长安堂跟各家钱庄都有资金往来,就光顾大人之前查到了就已经覆盖了整个京城所有的钱庄,还有一些外地的钱庄。”
林霁将目光转向了顾修,后者立刻接话道:“是姐姐,我之前就是发现长安堂的账目不太对,所以才带人来查的。他们的账目很凌乱,而且覆盖面非常的广,京中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掺和在里面。”一听这话,林霁皱了皱眉,一旁的捕头看到这百户大人的脸色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怕担责任不想查呢。
“长安堂开门做生意的,涉及的人多这是肯定的,但是若是他的主子就在这些人里,那他们之间的账目就应该有迹可循。”接过林霁手上的账本,他轻声对县衙的捕头道:“叫所有钱庄的老板都到县衙问话,叫他们将自家的账本都带上,我要一笔一笔的查。”
一听有能做主的,捕头立刻应声而去。
接过顾修手里的书信,林霁细细的读了起来,都是这平平无奇的书信,大多都是家书。应该是谢老板的一些亲朋好友写来的,林霁随意翻了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按道理来说,这些书信本不该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这若是要拿出来看看,还要进密室找暗格,又不是什么军机要密,何至于这样谨慎。
想到这里,林霁忽然顿了顿,难道……
她将所有的书信都拆开来看了看,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话,没什么奇怪的。那这书信的出现未免有些太过奇怪,忽然一旁的顾修轻声道:“这个叫刘六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一声小声的嘀咕让林霁回过神来,她轻声问道:“你认识这个叫刘六的?”在手里翻找了一番,林霁找到了刘六的书信。
“近来天气渐寒,还望大舅多多保重身体,家中还要多多仰仗大舅,堂中安好?”书信的内容实在是简单,简单道林霁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沉思的顾修一直都每个消息,她也没急,将所有的书信都摊在桌上,细细的看了一遍,不管是字迹还是纸张亦或是墨的颜色,实在没什么好追究的。内容分也是千篇一律的说些寒暄的话,然后询问堂中生意如何之类。
刚想叫上修儿去外间看看,林霁的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每封书信或前或后都提到了一句话——堂中安好。
这些来信的人为什么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问一句堂中是否安好。一时间这些来自天南还别的书信,在林霁的眼中,都只剩下了这四个字,最扎眼的四个字。
这四个字就好像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一样,卡着林霁的喉咙。那些前面真真假假或是真假参半的嘘寒问暖,一下子都不重要的,她忽然开始明白过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书信,不管是通知谢老板回家奔丧还是照例的询问,都没忘了堂中安好这一句话,而现在长安堂却出了事。这是否应证了这些人并不是担心谢老板的安危,而是更加不放心长安堂是否会暴露?
豁然开朗的林霁看着这些书信,准备去查它们的来路,一旁的顾修伸手拉了拉她道:“姐姐我想起来了,这个刘六我的确是认识,他是户部侍郎刘天林刘大人家的家奴。”
一听这话,林霁有些发愣,皱着眉仔细的问了一句:“你确定?”
“我确定,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还见过这个刘六。”顾修顿了顿在脑中仔细的想了想之前的事情,继续说道:“是在来长安堂的前两天,我记得那天是初八,我去东市给小白买铃铛,之前给它买的那个铃铛给它蹭丢了,我跟银匠说好了,要给它打个好的。我初六去的,银匠说两天就能好,让我两天后来拿。”说着说着顾修就停下了,一旁的林霁颇有耐心的等着他想,只是轻声问了一句:“然后呢。”
顾修说:“然后我那天就抱着小白来了,后来去吃了午膳才回衙门,就在东市的那家挺有名的小餐馆吃的,小白中途不太老实,跑去别的桌抓了一个人的裤腿。小白的爪子利,给他抓了个好一道口子,我给那个人道了歉,又带他去了裁缝铺重新给他量身制衣。”
想到这里,他才将那天的全部情形都想清楚,他立刻说道:“裁缝给他量身的时候问了他的名姓,还问了住处,我记得他说他叫刘六,是刘天林大人家的家奴!”
“你说你碰到他的那天是初八?”林霁问。
顾修很肯定的回道:“我确定!”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去了县衙找曹敬。
曹敬前脚刚刚走进县衙没多久,后脚林霁和顾修就来了,还没等到跟掌柜的们问话呢,就先把这两个同僚给等来了。
刚坐下,曹敬便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刚刚走的有些急,林霁的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来,她看见曹敬之后立刻吩咐道:“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刘家不太对劲,你查账目的时候,重点查查户部侍郎刘天林大人家是否跟长安堂有账目往来。”
曹敬自然明白林霁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立刻点头,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衙役来报,钱庄的掌柜们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