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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长安堂(终章)

书名:锦衣皇后本章字数:4426

  这两日林霁他们丝毫没有时间休息,很多善后的时候忙的他们脚不沾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很多部门都要去协调,还要跟各个衙署打招呼。每天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又到了一天晚膳的时候。

  大内总管宋屏小心翼翼的进了御书房,轻声询问正在看书的魏邰,“皇上,该用晚膳了,您到哪位娘娘的宫里去用,奴才派人去传话。”

  魏邰翻书的手一顿,没说话。

  宋屏的冷汗都出来了,但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皇上,董妃娘娘派人来请安,说是准备了皇上喜爱的乳鸽,想请皇上过去用膳呢。”

  魏邰终于开了尊口,轻声对宋屏说:“朕就在御书房用,你跟董妃说让她早些用膳吧。”声音倒是听不出息怒,可是宋屏在御前多年,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就是应该闭嘴。

  “是,奴才知道,奴才马上就派人去给董妃娘娘回话,只是……”一边说,宋屏一边仔细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见他没有厌烦之意才继续说道:“皇上,您已经好些时候没进后宫了,后宫的娘娘们这两日都派了人过来请安,但是您哪一宫都没去,奴才也不好跟娘娘们交代啊。”

  魏邰颇不在意道:“你是朕身边的人,你需要跟谁交代?做好你本分的事情就行了,别的别多问!”

  魏邰的语气越发不好,宋屏也不敢再说什么了,立刻老老实实的闭了嘴,跪下请罪,“奴才该死,奴才多嘴,皇上息怒。”

  “行了行了,别没事就万死万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什么暴君呢,起来吧,传膳。”

  宋屏如获大赦,忙不迭起身传膳去了,魏邰放下手中的书,从龙案上拿过了一封奏折,时不时的翻翻。

  字迹娟秀,虽不如名家大作,却也别有一番风情,魏邰看着这字迹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等到宋屏传膳布菜完请皇帝用膳的时候,他还拿着这本奏折没放下。

  宋屏悄悄的瞧了一眼,被魏邰逮了个正着。

  “你不用多猜,朕没在想国事,朕只是在想一个人而已。”魏邰一边说,嘴角一边挂着笑,语气听起来还颇为高兴,这让宋屏也有些好奇起来。

  “皇上是指锦衣卫的林百户?”

  魏邰有些惊讶于心腹的好眼力,也对其的答案非常满意,颇为高兴的说:“你倒是眼睛厉害,你怎么就知道,朕在想她?”

  自家主子开心,宋屏也开心,他笑着回道:“皇上说奴才眼力好实在是有些高抬奴才了,奴才若是有眼睛,那这眼睛也是日日都放在皇上身上的,说有心思去看别人实在是分身乏术。若是奴才没有记错,皇上不进后宫去看各位娘娘的事儿,应该就是从林百户进宫之后才发生的。”宋屏偷偷的打量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这才继续说道:“所以奴才猜测,这人或许就是林百户。”

  魏邰在桌边坐下,没说话,手里也一直都拿着那本奏折,在动筷之前,他将那本奏折拍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

  “朕就喜欢她身上那股英气,比起那些俗物,朕就看得上她。”魏邰的眼中有种许久未见的兴奋,他眼中皇者之气毕露,像是说给宋屏听,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她早早晚晚,都会是朕的人!”

  盛夏时分的京城,有种别样的闷热,湿热的空气弥漫在空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呼吸困难,整个肺里都好像灌了水一样,重的不行。

  京城的官道上时不时有京兆尹巡逻的捕快们经过,日近晌午,各大酒楼的生意都红火起来,一位官老爷打扮的人从一家酒楼中出来,手中拿着一包不知名的东西。

  他出了门,背着手,在酒楼的大门口左右望了望,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动作,不自然的要做。

  之后他背着手优哉游哉的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在他走后不久,那酒楼旁边的巷子里,冒出了一个粗布麻衣装扮的青年人,那人神色自若的跟在之前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后,不远不近的瞧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百步之远出了门。

  京城外面的官道虽不如城中繁华热闹,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城外道路两旁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近晌午的时辰,没有多少人在道上走,那中年男人似是丝毫不惧京城的烈日一般,走的不慌不忙,有时候还会停下脚步看看道路两旁少有的小摊儿。

  “大娘,你这个绿豆汤怎么卖的啊?”中年男人在一家挂着绿豆汤的小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卖绿豆汤的那位大娘,似乎是眼神儿不太好,盯着中年男人的脸看了半天才看清这是个什么人,开口道:“老板,要喝碗绿豆汤吗?这些都是我早上现煮的,新鲜的很!这日头这么大,你在我这儿坐上片刻,等到日头没这么毒了再走吧!”

  这大娘很是好心,中年男人转头看见在不远处有个布帘搭的小棚子,里面坐了不少途经此地的旅人,那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轻声道:“那就麻烦大娘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大娘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从一旁的篮子里拿出小碗,手脚麻利的从锅里盛了一碗出来。

  之前看着她眼睛不太好,如今再看看她的动作,方知什么叫熟能生巧。

  大娘腿脚不好,绿豆汤盛得又满,为了不洒出来,她将自己的动作放的非常非常慢,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了那中年男人的桌子边。

  “您慢用,糖在桌子上,您要是想喝甜的就自己加,那边有之前就镇好的冰水,老太婆老了手脚不利索,您要是想喝冰的,还得麻烦自己去弄。”老大娘满含歉意的对着中年男人躬了躬身子。

  中年男人起身对老大娘拱手,诚诚恳恳的说:“大娘客气,如今还能在京城地界看见大娘这样的好心人,可真是在下的福分。”

  大娘听后脸上笑意剧增,只是摇摇手,颇为谦虚的说:“先生过誉了,老太婆不过是想趁着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站起来的时候,帮着自家儿子媳妇做些好事而已,受不得先生这样的话。”老大娘的脸上满满都是岁月的痕迹,只是这些痕迹并没有掩盖她的慈眉善目,或许在若干年前,这位大娘也是一位闻名乡里的美人。

  时间是最不仁慈的东西,但却是最让人为之震撼的东西。

  它的流逝带走了这个大娘的青春容颜,却让她变成了如今这乐善好施的模样。不管有多少磨难,人们总是愿意带着笑容过好每一天。

  “老太婆还要去照顾摊子,就不在这儿陪先生继续说话了。”老大娘一步一颤的走回了自己的摊子前,招呼来来往往的旅人。

  那中年男人倒也是也不急着走了,他在桌前享受着炎炎夏日里一份难得的消暑佳品,不知是暑气太盛加之周围都是睡着的旅人,还是因为昨晚他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喝完汤没多久,他就撑着脑袋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满满都是不斯文的声音。

  “你这老太婆,我上次就警告过你,要是不交钱,就不要在这里摆摊!我之前警告过你了,你现在还在这里跟我来这一套,老子告诉你,这地界在我京兆尹的管辖范围之内,你要是不交钱,老子让你一家在这地界儿都混不下去!”小摊前,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带着一队人马,正在叫嚣,那中年男人轻声问了问周围的一个小二哥。

  “劳驾,这是怎么了?”

  那小二哥抱着个胳膊,一边看热闹,一边说:“哎,也是造孽,这帮京兆尹的捕快们天天都跑到这里的来撒野,说着老太太没官费,不给在这儿摆摊儿。”

  中年男人想了想,轻声道:“朝廷不是有规定,在城内的摊子才要交官费吗?”

  那小二哥莫名其妙的看着中年男人,看了看他的衣着,想了想他的谈吐,颇客气的问:“先生是外乡人还是大户人家的甩手老爷?这帮人可是京兆尹的,别说是让你交个官费,就是明天把你一家从城里赶出去都没什么可稀奇的。”

  那头的叫骂之声还没停下,那老大娘已经被几个捕快逼得瘫坐在地,站都站不起来。小二哥接着说:“不过京兆尹对旁人也不是如此,很少会这般为难,听说这老太太的儿子是香铺街开香铺的,就是那个长安堂你知道吗?前些日子京兆尹出告示了,长安堂老板同叛党有来往。如今长安堂没了,这老太太和谢老板的遗孀没地方去,就只能在这里摆摆摊喽!”

  一听这话,中年男人愣住了,他义正言辞的说道:“真是岂有此理!”

  那小二哥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那一头京兆尹的捕快们就已经听见了声儿。

  “刚刚是哪个说的?给我站出来!”为首的那人一脸的凶神恶煞,小二哥正准备拉着中年男人往人群里躲躲,还没来得及伸手,就听见身旁的中年男人道:“是我!”

  那个京兆尹捕头有些吃惊,他就随口一口,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认得。

  “呦呵,还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行行行,马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一边说着,那伙人一边往中年男人的方向走过来,中年男人丝毫不惧,直视这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说的就是你们,官逼民反吗?以权压人算什么好汉,这老大娘什么都没做错,你们何苦要这般为难,朝廷的俸禄就是养了你们这群人吗!”

  这个马捕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立刻就急了,当庭就要发作,被男人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想动手抓人之前,先给我仔细的看看这个东西。”男人手中拿着一块铜制的腰牌,远了也看不清是什么,马捕头向前凑了凑,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一个大大的户。

  “这……这是……”马捕头的脑子好像有些转不过弯来,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腰牌上的字,轻声说道:“您是,户部的大人……”

  那中年男人讥讽的勾了勾唇角,声音浑厚掷地有声,“不错,还算有些眼力,在本官面前,你们的胆子,”一边说着,中年男人一边用鹰一样的眼睛,仔仔细细的扫视了那些人一遍,“也是够大的!”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大人就是户部的刘侍郎,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马捕头一跪他身后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捕快们也都立刻跟着跪下,抖得像是淋了雨的鹌鹑。

  在众人的注视中,刘天林走到了一边倒地不起的老大娘面前,将老大娘轻轻的扶起,端过凳子恭敬的伺候这人慢慢的坐下。

  “大娘您还好吧。”刘天林一改之前的严词厉色,语气恭敬无比,像是个谦虚的后生一样,同老大娘说话。

  “老身拜见刘大人。”老大娘一边要起身说着就要拜下去,被刘天林制止了。

  “老大娘实在是太客气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都不能这样作践一个老人家,不管您的儿子做了什么,皇上都没有来找您的麻烦,那就说明您是无罪的,谁都不能用这件事儿来借题发挥。”刘天林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无声的凌迟一旁的京兆尹捕快们。

  刘天林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有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听起来沉稳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叶公平一袭官服,跨在马上,看见刘天林之后,便带着人下马,走到了他的身边。

  “原来是刘兄。”叶公平一边躬身行礼,一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现场的情况。

  “叶大人不必客气,”刘天林一向不喜欢锦衣卫的人,连对待林霁都一步不让,遑论作为指挥使的叶公平了,“叶大人是有公干吗,这个时候才离京,不怕耽误了时辰?”

  面对刘天林的刁难和咄咄逼人,叶公平丝毫不惧,他轻描淡写的就将此事圆了过去,“皇上的圣旨才到北镇抚司,在下就是有心想要早些也要等到皇上的圣旨不是。”说完,叶公平对其友好一笑。

  所谓的抬手不打笑脸人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叶公平这样心思缜密的人,自然不会给刘天林留下什么值得他反咬自己一口的把柄。

  京兆尹虽在刑部治下,但是更多的是跟锦衣卫配合,如今叶公平也来了,刘天林有心想做什么也是无力回天,他心中有股火,隐忍的没发出来,只是很是气愤的拂袖而去,留给叶公平一句难听的话,“叶大人等圣旨的功夫,还是多多约束好手下人吧,京兆尹既在北镇抚司统帅之下,那就该为各州县衙门之表率,这种狗仗人势的事儿将来还是少发生为妙!”

  听了这话,叶公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还是一样笑笑,对刘天林给他的难堪照单全收。

  “愚弟谨遵教诲,必定好好御下。”看着刘天林已经走远,叶公平补了一句,“刘兄要往哪里去,兄弟送你一程吧。”

  “不必,受不起。”头也没回的,刘天林继续往城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