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没有人先生(2)
琉樱学院，自习室。
“我的天！九点了！”
惊叫声划破夜的长空，云静好把纸笔囫囵塞进书包里，边嚷嚷着“迟到了迟到了”边极速奔出教室。
无风也无月的夜晚，漆黑的游乐场。
男生落寞地坐在已经停止运行的旋转木马上，没有任何光线能照射出他孤寂的身影，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
“阿律！阿律！”
听到熟悉的呼唤声，男生本能地想要抬头寻她，却又紧握着手，继续低着头闷不吭声。
“阿律？你在哪啊？”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的呼吸越来越轻，却一直不肯吭声。
漆黑的游乐场，云静好费力寻找呼喊，可是黑茫茫一片，她又看得到什么呢？
“阿律？你在的吧？在就应我一声啊，我看不见你！”
女孩的声音近在耳畔，又渐渐远离。
他攥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看不见他吗？本来也是看不见的啊……
可是，如果找不到他，她会就这样离开吗？会和那些人一样，以为自己尽力了就把他放弃掉吗？
漆黑的夜。
女孩的声音在大风中显得那么孤立无援，小小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用力捏紧的拳头还是无奈地松开。
“啊——！”
云静好揉着额头惨叫，为什么游乐场会停电啊！偏偏今晚连月亮都没有，害得她连路都没看清，真疼呵！
“阿律——”
最后一个“律”字尚未完全叫出口，云静好突然被什么拎起来，继而她的头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阿律？”她试探性地叫一句，那人没有应，但是抱着她的手却愈发紧了。
她确定是他。
“阿律，对不起啊，今天有事耽搁了，我不是故意要迟到的，对不起。”
摸到身后的包，他一顿。“这是……？”
“书包。”云静好脱口而出。
倒吸凉气！
她怎么忘了？！
“那个……不是……”
“你没跟我说你是学生。”他打断她的话，声音发涩，“我以为，你只是奶茶店的打工妹。”
“阿律，这个其实是……”
她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但是她一定要稳住阿律，好不容易花了三个月才能到今天这个局面，她绝不能在今天让阿律失控。
“好。我听你解释。”
“……？”云静好顿住了。
今夜，似乎有什么不太对。
月亮不对，星星不对，连阿律也不对。天知道她以往不小心触动到阿律那颗敏感脆弱的自卑神经后，她要花费多少的时间来哄他。而他现在居然会安安静静地说听她解释？
阿律把云静好带出游乐场，伸手不见五指的游乐场，他居然能够一路没有任何磕磕绊绊地带着她走了出来！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在这里，后来，我一个人来过这里无数遍。这儿的路，已经被我背下来了。”
枯黄路灯下，阿律轻轻执着云静好的手，语气像是秋天霜雾。他逆着光，大半侧脸都隐匿在暗影里，云静好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跟他说呢？绝对不可能跟他说实话！
“事实上，我是中学辍学被迫出来打工，但我真的很喜欢学生的生活，所以我用自己打工的钱买了几本书，偶尔装成学生混进学校里去听课。”
微微提了一口气，她自觉这段谎话编织得天衣无缝，也肯定在阿律认可的范围之内，但凡事无绝对，只差最后一步了，她不可以掉以轻心。
“是吗？”
模糊暗影中，他的嘴角动了动。
“也包括小静你跟他们一起坐在教室里说笑，一个人坐到天黑写老师命令的罚抄？是因为五百遍还没有写好，又突然意识到已经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你才会一着急就把书包也背来了吧？”
浑身一震！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阿律，你……”
云静好面色冷凝，视线注意到马路那头立着个冷幽的人影！
隔着那么宽的马路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肃杀之气！
“阿律，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还是谁带你看到了什么？”
她转过身子站到他面前，试图用自己的身影挡住那个人所在的方向，可是阿律比她高出很多，这个动作偏偏正好让他发现了那个人影。
“小静。”视线从人影身上划过，他上前逼近她，枯黄的路灯下，云静好这才看清他苍白的脸上竟满是苦楚！“为什么？哪怕到最后一刻你也不肯跟我说实话？哪怕我愿意听你解释你也还是不肯！呵！原来我一直活在你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不是的！”抓住他的衣袖，云静好申诉道，“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不可以跟我说吗？”
咬住下唇，她没有说话。
“呵！”他厌恶地甩开她，“你大概也没有见过比我更可笑的人！”
“阿律！阿律！”
云静好苦苦呼唤，然而那落寞孤寂的身影却毅然决然地甩开她，厌恶到连她碰到他的影子都不肯。
“御莫！”
云静好气极，回头跺脚大叫。
“你是不是把阿律带进琉樱了？你不知道这是违反校规的吗？！”没有校内人士的牵引，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发现也根本无法进入琉樱的。
“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被玩弄于股掌之中，扣那么点儿学分又如何？”
枯黄路灯下，马路那头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
两手随意揣进裤袋里，一身笔挺帅气的黑色制服气势迫人，左耳一枚银色耳钉正隐隐泛着寒光，像是在对她冷笑。
少年嚣张的像个妖精。
云静好心里打了个寒战，原本想要找御莫发作的脾气也吓没了，只能假装镇定鼓鼓囊囊地问：
“我跟你向来进水不犯河水，执行的任务也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是我最近做什么事情不小心招惹到你了吗？为什么好端端阻碍我完成任务？”
“你的存在，就是招惹到我了。”
少年淡笑，夜风轻拂，风中有月见草的香味。
可恶！还从未有人如此羞辱过她！
指甲捏进掌心，云静好深吸一口气：
“哼！你的任务该不会是收集谎言背后的真相吧？况且我不觉得我这样做有什么错，不知道怎么就跟您老人家的眼睛犯冲了？”
“不觉得错？”
御莫眸光冷幽，深深盯着她。“你居然这样都可以不觉得自己错吗？”
云静好被她盯得连骨头都发寒，事实上自从御莫出现的那一刻她浑身上下就都不好受了。可是这个时候，气势绝对不能输！
“我哪里错了？阿律他很孤单，他需要有人陪他，有人听他说话，有人哄他开心。这些我都做到了，而且他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你凭什么说我错了？”
她昂着头瞪大双眼，借此来弥补内心的底气不足。
冷锐的视线射过来，他好像要在她身上硬生生钻出两个洞来。
云静好小腿发软，视线渐渐下滑愈发地不敢看他，就在被震慑得差点儿瘫软在地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讽笑声。
“是吗？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云静好错愕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究竟是不是你的错？你说这是你一个人的任务吗？不一定呢，他也有可能成为我的任务。”
风中有月见草的轻香，少年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
“是死亡！”洋洋拍桌惊道。
食堂里，人虽然多，但这一动静也引来周围几个人的围观，云静好赶忙一边给人赔礼道歉一边把站起来的洋洋又按回座位上。
洋洋却脸色凝重起来：“你想一想：阿律患有抑郁症，你想用爱情来帮他摆脱孤独。他好不容易才从抵触的心理变得慢慢接受你，可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为他编织的谎言，你根本不爱他，所有的一切都在骗他。他会怎么想？原先就深恶痛绝的世界，这下变得他连在这个世界活过都恶心，他不会再想与这个世界有任何接触，他会选择死亡！”
她推了推微微发怔的云静好，“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御莫他是死神之子，你绝对绝对不能跟他有接触！”
云静好长叹一口气，她又何曾想招惹这尊瘟神呢？只是……
“可是阿律他现在已经知道琉樱学院的存在了！”
“什么？！”
洋洋的眼镜吓掉了半边，她放下筷子把云静好拉到僻静无人的地方，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她们现在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
“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静好哭丧着个脸，“我也不知道，可能御莫看不惯我这种骗人的方式吧，他趁着我在上课的时候把阿律带进了学校，当场拆穿我骗阿律。反正他是学神，科科第一，也不在意扣学分。”
“一般人是不能进学校的，就算进去了，有关的记忆也会在一周内丧失，而且身体还会因此遭受到一定的损伤。”洋洋说，这也是为什么校长对这种事的处罚只有扣学分那么轻。
但真正关键却又不在于此。
“可是我们在执行任务期间绝对不能让任务人的身体受到伤害，否则会被空间暗影实施追捕！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我就必须要在一周之内，在阿律对琉樱的记忆消失之前，删去她关于我的所有记忆。”云静好顺着洋洋的话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