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手链与避孕套
纪宝宝吃的速度慢了下来,然后干脆不吃了,昏暗的灯光下,她在疲惫与困倦中看着我。
我知道这个问题并不合适,但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什么时候问才合适。纪宝宝的出现已经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她让我觉得难堪,让我觉得不自在。
到底是她走,还是我离开石家庄,其实这道选择题并不难。
“爸爸,是我多余么。”纪宝宝抱起了书包,情绪很低落。
“嗯,也不是。不过你已经,打扰了我的生活。”我于心不忍,可还是说了实情。
“哦,那些人也说过这样的话。”纪宝宝情绪更加低落,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
“那些人?哪些人?”在孩子说了这句话后,我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或是堵得慌,又或是很矫情的在自责。
“很多,他们说我拖累了妈妈,是个拖油瓶,说我多余,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纪宝宝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语气很平淡,情绪也没有起伏,似乎,这理所应当。
我住在二楼,窗户外是另一户人家的棚顶,在这个深夜里,我听着雨水滴落在瓦片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内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情绪在被无限的放大。
“吃…”我折开了话题,递给她一根肉串。
纪宝宝抿了抿嘴,在看了我的眼睛后说了句谢谢,便接在了手里。
“好吃吗?”我又问她。
“好吃。”纪宝宝点头。
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我忽然找到了我们的共同点,那就是在不该承受的年纪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然后还闭口不谈。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是一件时间无法改变的事。
我不禁回想起我的童年…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家庭很和睦。这种和睦一直持续到我六岁那年,家庭矛盾忽然就爆发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在他们敲砸的过程中,我被爷爷奶奶接走了。
于是那片和睦变成了记忆,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众矢之中的没有爹妈的少年。
我曾哭过,也曾没心没肺的笑过,我听过最多的话是爷爷奶奶的鼓励,我听过最难听的话是我的叔叔大姑指着我骂我是野种。
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叶诗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
……
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又犯了,在我回过神后,纪宝宝已经开始吃第二串肉串了。
“来一口?”我举着啤酒问她。
“妈妈说…”
“你妈那是放屁,不听她的,来整一口。”提到叶诗我就想反着来。
“那就,一丢丢。”纪宝宝用手比划着。
“好,一丢丢。”
……
窗外的雨下的断断续续,我跟纪宝宝这酒喝的一丢丢加上一丢丢。
我不太能喝酒,但一两瓶罐啤不至于醉倒,倒是这丫头,喝得东倒西歪像个不倒翁。
我伸手扶住她,她还在那礼貌的说着谢谢,最后又是醉,又是困,坐那就睡着了。
……
看着这丫头,我木讷了很久。她小脸很红,像极了叶诗小时候。
我拿过了枕头,把丫头横抱放在床上,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给她盖好了被子。
弄好后,我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点了支烟。
抽了口烟,喝下了所剩无几的啤酒,看着床上躺着的丫头,我的思绪被放空在了这个夜晚。
……
吃完了剩下的烤串与鱿鱼,我在屋内用饮用水刷了刷牙,然后便蜷缩在床边睡下了。
早上六点,我被生物钟叫醒。丫头还在睡,但被子被她踹开了。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去给她盖上被子,在盖好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无语。
这个早晨,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鄙视着我。
……
在露天走廊刷的牙洗的脸,回屋的时候碰到了‘大个’。
大个五十岁,安徽人,也是这的租客。他高高瘦瘦,这的租客都管他叫大个。
“纪皓儿,听说你当爹了?”大个儿化音很重,纪皓的皓字在他嘴里像是个儿子。
这肯定房东嘴欠,但我也不在意,拿着洗脸盆站走廊来了句:“这叫打预防针。”
“那你这也太早了啊,听说那姑娘都十多岁了,你今年儿才二十九吧?十年前,你不也是个娃娃吗?”走廊里传来了大个调侃声。
“哼,想要你还没这能力呢。不跟你扯了…”
“贼小子儿。”
……
我拉开了门,又关上了门,也不听大个在那胡咧咧。
“爸爸。”纪宝宝醒了便盯着我叫爸爸。
我有些发毛,脑子里有着另一番的情景,那就是我被一群纪宝宝追着,赶着叫爸爸。
“咳咳……你。”我还是打算问问她什么时候走,结果在看到小桌上的啤酒后,我又心软了下来。
“早上想吃点啥?”
“燕窝漱漱口。”
“没有!”我差点没翻白眼。
“哦,我想刷牙,但走得急,牙刷没有带。”
“昨天不是给你一百五吗?钱呢?”老刘不给我发钱,我现在钱紧巴,昨晚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用不用套一张信用卡解一下燃眉之急。
在这个小额贷,信用卡横飞的世界里,我不算是个穷人。虽然我兜里就这几百块,但我谁也不该,谁也不欠。
“钱在这呢…”纪宝宝从书包里把一百五十块钱拿了出来,我二话不说,一把拿走了。
再看纪宝宝,她正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怎么不花?”我心虚。
“爸爸给的钱,我想,收藏起来。我害怕,以后万一见不到爸爸了,能留作纪念。”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看了看纪宝宝,又看了看手中的一百五十块钱,我这心里真不好受。
“纪念,纪念哈…”这钱拿着烫手,还也不是,揣起来也不是。
“这个给你吧。”我犹豫了下,然后弯腰从破旧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绿色的,刻有英文字母的橡胶手链。
这是上大学时在情人节那天李茜送的第一个礼物,我一直珍惜它,保存到现在。
我认为它代表着我与李茜的爱是永恒的,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忽然觉得它不如一个避孕套的作用大,最起码如果在十年前有一个避孕套。
我看向了纪宝宝,继续想着:她也不会站在我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