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青楼纷争
正午时分，整个红尘阁已经被装饰完毕，苏叶站在顶楼的栏杆旁向下望去，大厅中央的红毯已经被移开，换上了几个简单的香案，正中间不像往常人家一样摆放着灵位，而是一副力云锦年轻时候的画像。
帮闲的婆子指引着一众前来悼念的人有序地上香，大部分都是红尘阁的姑娘，倒好真有少数几个恩客特意前来的，这倒让苏叶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这青楼欢场不过是逢场作戏，这些男人遇到这种丧事都云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没想到李云锦这些年还真交下了几个真心的朋友。
正沉思间，楼下一阵吵闹声传来，苏叶皱了皱眉头，转身朝楼下走去，刚走到楼梯的一半，就看到小桐气冲冲地迎面走了上来。
“苏姑娘，来了个老婆娘吵着要见你，可她说话也太不客气了。”看到苏叶，小桐便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你就是苏叶吧，哟，倒生了一副俊俏的皮囊，不在青楼迎来送往真是好生可惜啊，也这当红头牌的位置可少不了你的。”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大厅传来，惹得众人侧目。
苏叶转头看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身体已经有些发福，但还是能从眉眼中看出年轻时娇媚的痕迹。
那妇人大喇喇地坐在大厅中央，背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有恃无恐地环视着众人，小桐正欲喝骂回去，却被苏叶抬手阻止了。
“这位姐姐，”苏叶朝妇人点了点头，“死者为大，不管今天找苏叶有何见教，还是先给李妈妈上柱香吧，免得伤了阴德就不好了。”
那妇人被苏叶一句话嗝在原地，想了半天便气鼓鼓地接过婆子递过来的香，朝李云锦马马虎虎地鞠了三躬，便把香插到香案里。一转头，发现苏叶已经坐在偏厅里，往茶杯里倒完茶水之后，轻笑着朝旁边的凳子伸了伸手。
苏叶待妇人坐下，将茶杯放到妇人身前，问道：“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郑林氏，”那妇人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仍大着嗓门说道，“苏娘子，看你也是个懂事的人，我还是劝你早点把红尘阁的东西和姑娘们的卖身契交出来，趁早别趟这摊浑水得好。”
“原来是郑夫人，”苏叶恭谨地喊道，这倒让妇人有些意外，“请恕苏叶愚笨，只是不知这红尘阁的事情和郑夫人又有什么关联。”
“看来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郑林氏鄙夷地哼了一声，朝身后的两个壮汉招了招手，只见那两个壮汉各自从怀里掏出两张有些暗黄色的纸张，郑林氏依次将纸张展开，递到了苏叶的面前。
“我不管你是李云锦的私生女还是一对磨镜的，可这红尘阁不是她李云锦想给谁就给谁的，可看好了，这是红尘阁的地契和房契，这红尘阁原本就不是林云锦的产业，她死了，我现在当然该收回来了。”
苏叶一言不发，从郑林氏手里接过房契和地契，仔细端详了起来。
房契和地契都是官家标准的样式，官印也非常清晰，确实不是下九流伪造的假货，郑林氏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掏出来，一方面是笃定苏叶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中使别的花招，另一方面也是向红尘阁的众人示威。
可惜云锦临死之前没来得及细说红尘阁归属的问题，自己虽然原本就没有打算要接手红尘阁，可如果就这样贸然地把红尘阁交到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手里，可就太对不起云锦临死时的托付了。
“的确是红尘阁的地契和房契不假，”苏叶点了点头，将地契和房契放回到桌子上，“不过苏叶有一事不明，还望郑夫人指点一二。”
”郑林氏小心翼翼地将两份契约折好递给身后的壮汉，这才答道：“算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郑林氏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从两份契约上来看，这红尘阁的所有人是竹溪院何家，”苏叶选择性地忽略掉了郑林氏恶毒的言语，继续说道，“这却是和郑夫人夫家和娘家的姓都不相同，却不知道其中是何关系。”
郑林氏脸色一阵发白，原以为契约上角落里的小字不会被看到，没想到这小娘皮眼睛还挺毒：“这你就不用关心了，总之这两份契约是我光明正大拿过来的，红尘阁原来的主人不愿意自己出面来理会这点不起眼的小产业，这才委托我过来管理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今日也没办法正式完成整个红尘阁产业的移交了，”苏叶微笑着又替郑林氏满上一杯茶水，“何况李妈妈刚刚香逝，阁里很多财产还来不及清算，我想郑夫人也不愿意接手过去的是一笔糊涂账吧？”
“那你想怎么样？”郑林氏的气势又弱了几分。
“不弱郑夫人先稍等几日，待三日后李妈妈入土为安，我这边也着人好好理理红尘阁的账本，三日之后，郑夫人再来接手红尘阁，如何？”
“好，我谅你三天时间也翻不出什么妖蛾子来，”郑林氏站起身来，冷冷地瞪了苏叶一眼，“红尘阁姑娘们的卖身契你可给我收好了，我不想到时候少个一两张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言毕，郑林氏便领着两个壮汉又气势汹汹地走出了红尘阁。
苏叶此时却毫不在意对方的示威，而是在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竹溪院何家，一般人不太清楚，苏叶却依稀记得，这个何家不是一般的家庭，而是昱德宗六女，当今哲宗皇帝的六姑姑，佳阳公主驸马何之余，如今虽已远离朝政，却也是升斗小民无法触及的皇亲国戚。
红尘阁居然能够同堂堂一朝的驸马扯上关联，那些更加豪华的青楼背后，又会隐藏着什么样的势力，这百花长街和大昱朝廷里面的纠葛，究竟能有多深。
隐隐间，苏叶看到了一条以前从未想象过的道路。
是拿着云锦留给自己的钱财，隐居山林，过着衣食无忧的余生。
还是顺着这条红尘阁这条道路走下去，闯进百花长街和大昱朝廷这张隐形的巨网，弄清云家血案的真相，还云家一个清白？
恍然间，苏叶想起了随自己出嫁的那两本手记。
争之道；
忍之道。
睁开眼，苏叶的眼睛透出平和而坚定的光。
一瞬间，红尘阁内所有把目光审视着苏叶的人都有些恍然，仿佛这个看起来稚气娇弱的小女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小桐走了过来，轻轻地唤道：“苏姑娘……”
“没事，不用担心，你让账房先生把账本都带到顶楼来，我需要花点时间好好看看了。”
小桐轻轻地推开房门，看见苏叶仍在低声地向账房先生询问着什么，那账房先生强忍着困意，一双眼睛已经熬得通红，便忍不住打断道：“苏姑娘，已经辰时了。”
苏叶一惊，抬头望向窗外，果然已经晨光微露了：“想不到让你们陪我熬了一整个通宵，是在抱歉，叶老账房，您先回去休息吧。”
那账房如蒙大赦，赶紧朝苏叶点头致谢，便颤颤巍巍地走下楼去。
小桐忍不住叹道：“多这样折腾几次，这为老账房的骨头就得散架了。”
苏叶抬手敲了敲自己发酸的背脊，叹道：“是我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所以只能让这个老先生陪我一起熬夜了，回头你给他送上二钱银子，让他自己买点东西补补吧。”
小桐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道：“苏姑娘，你真的要把红尘阁交给那个大肥婆么？”
“她只是有点发福而已，”苏叶忍不住有些失笑，“这样背后说人家坏话可不太好，我原本也是打算转交给一个可靠的人选。但是现在看来，我倒是有点想要自己去试试了。”
“苏姑娘，你真的愿意接管红尘阁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小桐欢呼了起来。
“不过要接手红尘阁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就得把眼前的这个威胁破解掉才行。”苏叶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摊开在桌上的账本，沉声说道。
“我相信苏姑娘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哦？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李妈妈就像我的再生父母一样把我从人贩子手中解救出来，”说到李云锦，小桐的语气又有些低沉，“但是这些年来李妈妈总是有很多心事的样子，同底下的姐妹们也很少说话，但是她却这样信任苏姑娘，我想，李妈妈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的。”
“是啊，我不能让她失望。”苏叶缓缓地点了点头，走回床榻边，拿出那本爹爹留给自己的手记，手指跟着娟秀工整的笔迹滑过。
争之道。
心意已决，苏叶将手记合上，随即转头向小桐吩咐道：“小桐，我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别让别人来打搅我，午时过后，你来叫醒我，顺便雇辆马车在后门等我，我要出门一趟。”
好吧，既然决定放手一搏，那就让我同这个万恶的世道好好地，争上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