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密林之夜（1）
他反应很快，然而音瑶的动作更快，他话音尚未落下，音瑶已经飞身跃出，双手连结了数十个手势，然后用力抛出，那东西见势不妙，扭头就跑，然而音瑶所抛出的东西此时已化作一片金光，触及到它时瞬间化为有形的实体一般，将它当头笼在其中，长孙俶一眼看去，只觉得是个白蹄红背长角的小兽，然而还没等音瑶回答他的问题，那只小兽张嘴就发出一声尖叫，长孙俶听得心里一阵恍惚，只觉得那只小兽仿佛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极其无辜可怜，他忍不住开口：“怪可怜的，音瑶，不如放了它……”
然而音瑶并未理会，她快步奔过去，一双手继续结印，一次又一次，末了她俯身下去，伸手一拍地面，长孙俶瞬间就看到之前他未曾注意过的一种类似爬藤的细密野草慢慢从地面下钻了出来，密密麻麻裹住那只小兽，一道又一道，将那小兽的四肢缠的结结实实，任它就是再想跑都跑不了了。
音瑶这才起身，走到长孙俶旁，抬手在他额头用力拍了一下，长孙俶如梦初醒，茫然了一下之后才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音瑶回到那小兽身旁，一手提着它的角用力把它从地上拽了起来，那爬藤状的野草断了好些细茎，音瑶提着它给长孙俶看：“都是因为它。”
长孙俶举着一根燃着火的树枝靠近查看，就看到被音瑶提着角拎起来的果然是一只白蹄红背黑眼的小兽，这只小兽的睫毛很长，头上长着两只树杈样的洁白的角，颌下长着长长的白色的胡子，背上的红毛里混着黑色，看起来倒像是独特的花纹一般，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小兽，因此忍不住纳罕开口：“这是什么东西？”
他问这话的时候，那头小兽还在音瑶手底下不停挣扎，但它看起来倒不像是想逃跑的样子，湿漉漉地鼻头一直不停地蠕动着，对着火堆上的烤鸡嗅个不停，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长孙俶觉得好笑，试探地撕下烤鸡的翅膀在它鼻子底下一放，那头小兽立即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了下去，直接就把那鸡翅从长孙俶手里叨走了，然后风卷残云一把，长舌一扫，鸡翅就不见了，它越发焦促起来，对着长孙俶哀哀叫个不停。
“这东西叫做迷羊，好吃贪食，具有灵力，喜欢设鬼打墙似的局，而且还有迷惑人的本领，我听我师父说，吃了它的肉，人就不会迷路了，就算在密林里也能找到方向——”音瑶也有些好奇地看着迷羊，“我就说怎么会走不出去了，原来是它在搞鬼，不过这下好了。”
她手里的那只迷羊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顿时一阵剧烈的挣扎，大眼睛里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吓出来的眼泪还是求饶的眼泪。
“那我们要吃了它吗？”长孙俶好奇地摸了摸迷羊头上的角，只觉得硬硬的极是光滑。
音瑶盯着手里的迷羊，与它湿漉漉的大眼睛对视，半晌后唇角一扬，却是看着它道：“如果……它肯带我们出去的话，不吃它也行啊！”
她一说这话，那只小兽顿时连连点头，又怕自己的动作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于是索性仰着头叫了两声。
长孙俶忍不住笑：“它这是答应了是吧。”
“我觉得也是。”音瑶唇角微勾，一手松开迷羊的角，掌心对着地面，之前那些蔓生的爬藤草顿时拔节生长起来，并且一圈一圈相互缠绕到一起，逐渐结成了一根绳索，音瑶等它又长了片刻，约莫着足有一丈长左右时，把那爬藤提起来栓住迷羊的角，这才松了迷羊的四肢，让它自由活动，只是迷羊挂念着一旁的烤鸡，不停地低鸣吸引长孙俶的注意，长孙俶觉得好笑，索性分了它大半只烤鸡，迷羊是相当的不客气，几口下去，烤鸡就被吞的干干净净，简直连骨头渣都没剩下，它还要再吃，被音瑶止住了：“可以了，不能再吃了。”
迷羊十分委屈，长孙俶笑着摇头，过去把烤鸡拿给音瑶，音瑶撕下一块肉，剩下的还给他：“你也吃点儿，吃好了我们赶紧出林。”
长孙俶点了点头，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边问她：“刚才那爬藤……”
“……回春诀，”音瑶觉得自己有些自暴自弃了，“可以促进草木生长。”
“那这只野鸡是怎么清理的？”长孙俶眼睛一眨不眨的全是好奇。
“聚水符，利用五行灵力聚的水。”音瑶把火堆下那堆植物块茎扒出来，分了几个给长孙俶，剩下的全都丢给了迷羊。
迷羊吃的很快，几口吞完之后，似是吃饱了，就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卧着。
长孙俶看了迷羊一眼：“它怎么不跑？”
“有蔓生藤拴着呢，它跑不掉，这种爬藤是迷羊的克星，偏偏有迷羊的地方就会有它，我刚才在地上找了半天就是想找它。”音瑶解释。
“我说你刚才为什么在地上摸来摸去，原来是在找这个，”长孙俶忍不住感叹，“太神奇了。”
他忍不住看着那只被拴住了角的迷羊，迷羊似乎记得刚才是他分了它半只烤鸡，因此对他龇牙一笑，长孙俶瞅着它那一嘴刀子似的白牙倒吸一口凉气，音瑶一眼看到，不由低眉莞尔。
黑漆漆的林子里在静夜里有草木的清香透出来，风吹过，树影晃动，在暗夜里，如同鬼魅一般，然而因为有这么明晃晃的一堆火，又或者是因为音瑶的关系，长孙俶突然觉得，这样的密林倒是颇有一番白天所看不到的景色。
“你是哪儿人？”音瑶斟酌再三，突然开口询问。
长孙俶顿了一顿，随即自然道：“我是从流桑城来的。”
音瑶听他乍然这么一提，一颗心禁不住狂跳了一下，立即抬眸看向他：“流桑城？帝都？”
长孙俶有些好奇于音瑶此刻的反应，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点了点头：“对，就是帝都……你没有去过流桑城吧？”
音瑶此刻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半晌才道：“我生于此长于此，怎么会去过流桑城？”
长孙俶并没有察觉到她神色古怪，热情开口：“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去流桑城的话，我一定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他话说到这儿，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看了音瑶一眼，张了张嘴，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歉然，却到底是没有将话说完。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待你来到了流桑城，要去什么什么地方找我就行了，然而这念头只不过在心里一转，他也就反应过来，这事情许是不成的，毕竟他住的地方，等闲人都去不了，何况音瑶还是巫女？
好在音瑶也没怎么在意，因为此刻她心里想的是就算有朝一日她去了帝都流桑城，也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去做的，毕竟师父成日里耳提面命，何况这事情既重要又危险，哪里还有时间去想别的，再说她和眼前这人也不过就是偶然间遇到的关系罢了，以后能不能再见都是个未知的问题，又何谈去帝都之后的事情呢，所以长孙俶这么一说，她也就随便那么一听，并未朝心里去，也就没在意长孙俶此刻古怪的神色。
不过长孙俶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因着自己身份问题，倒是不好轻易跟音瑶提去了帝都她可以去什么地方找他的事情，但是不提的话，刚才那所谓的“地主之谊”的说法似乎就显得特别虚伪，因此他禁不住有些闷闷不乐，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这绵延不绝的密林树影，起伏不定，密密杂杂。
“流桑城……好玩吗？”就在他沉默的时候，音瑶再次开口。
长孙俶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自然好玩，”提到这个，他可就有说不完的话题，“流桑城至少有十几个宝康城大，城里面南来北往的什么货物都有，坊市里卖东西的更是琳琅满目，南北货物简直应有尽有，那儿的建筑跟宝康城的都不一样，更气派，更华丽，尤其是内皇城，远远看过去，富丽堂皇，气派非凡，很多人都以一睹内皇城为荣……不过我想着内皇城的人看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多稀罕了吧。”
他提到“内皇城”三个字的时候，音瑶的耳尖忍不住动了一下，她抬眸看向长孙俶，目光微闪，似有万语千言。
长孙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怎么说的好好的，她就又开始闷闷不乐了？
他有些尴尬，试图说些什么缓解音瑶的心情：“不过流桑城也不是什么都好，起码我就觉得，我跟师父来到这宝康城里，所见所闻，都没有比在流桑城里差，尤其是还能遇到你这样的巫女。”
“流桑城内，如今真的全面禁巫吗？”音瑶若无其事地开口询问。
“……是啊。”长孙俶以为她是真的被他说动，想要去流桑城玩，因此有些后悔，“不过，如果真的要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没有暴露身份的话，我想没有人会主动猜你是巫女的。”
音瑶看他一眼，没有做声。
“如果以后你真的去流桑城……”见她不说话，长孙俶想了想，突然从脖子上摘下来一块翠色的龙形玉珏，顺手递给她，“这样好了，音瑶你带着这个，如果你真的要去流桑城的话，只要把这个玉珏拿出来，到流桑城里的医心馆找人问一下，就会有人把消息带给我，这样好不好？到时候我罩着你啊，保证不让别人查到你的身份。”
音瑶有些意外，连忙推辞：“不用了，我也不一定会去流桑城的。”
长孙俶却硬是把玉珏塞进了她手里：“现在不去，未必以后不会去，就算以后不会去，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又说不定你改了主意会去呢？你就不要推辞了，我还以为，咱们今天从一起追那个黑巫之女到现在，已经成了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就不必再那么客气。”他说话时脸上带着笑容，实在是让人拒绝不了他的好意。
音瑶推辞不过，只好对他道了谢收了玉珏。
她心里有些歉然，总觉得自己好像在骗人似的。
她说不会去流桑城……那怎么可能？
她总有一天是会去流桑城的，只是……
音瑶悄悄看了长孙俶一眼，心里暗自决定，就算当真去了流桑城，她也绝计不会去找长孙俶，以免给他带来祸端。
毕竟……她可是个巫女啊。
音瑶低低叹了口气，起身过去牵上迷羊，回眸对长孙俶道：“吃好了吗？吃好了咱们就走吧。”
长孙俶点了点头，应声而起，跟在音瑶身后朝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