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苏小小面带微笑的一一和众人打了招呼，看向周倩时面带关切：“表姑姑这是怎么了？一天没见，眼睛怎么肿了？莫不是水土不服？”
茗琴低头憋笑，要水土不服表小姐早就水土不服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小姐明明知道表小姐是怎么回事还故意这样问，分明是故意埋汰表小姐。京城是龙气聚集之地，说表小姐到了京城水土不服，不是说她没有富贵命么？实在是……太解气了！
周倩没听出苏小小话外的意思，但提起眼肿，忍不住又想起丫鬟告诉她的鸿胪寺少卿那个从五品官的麻子脸儿子，就是在江南都没人敢说这样的亲事来羞辱她，到了京城竟然……心里一委屈，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行了！一家子都等着你吃饭呢，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夫人不悦的看苏小小一眼，沉声道。
“是孙女的不是，孙女也是太关心表姑姑了。”苏小小顺从的认个错，挨着二小姐苏秀慧坐下。
老夫人还想再说，歪头瞅见周倩委屈的表情，嘴里的话又咽下去，气恼的数落杜氏：“倩倩也是你的表妹，别总看着你大嫂忙活你在一边看热闹，你这做嫂子的也该上上心！你娘家认识的人不也多么？回头都各处打问打问。”
杜氏点头：“是，媳妇记住了。”
老夫人不依不饶：“记住有什么用，得拿个章程出来！我记得你娘家有两个表弟还没许亲呢，回头把你那两个表弟带过来我瞅瞅，倩倩是个好的，不能委屈了！”
苏小小眉头皱在一起，娘亲的两个表弟也就是她的两个表舅舅，今年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一，是平阳侯家的嫡长子和嫡次子，都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年纪轻轻的就有了官职在身，人也长得俊朗，之所以拖到现在没有成亲是因为平阳侯夫人太挑，两个表舅舅眼光也高，轻易的看不上。
周倩是太仆寺卿这样没有实权的人家都嫌弃的人物，老夫人也敢肖想大权在握的平阳侯府嫡长子和嫡次子，真是好大的脸面！
当然，也极有可能是老夫人故意刁难娘亲。
“老夫人说的是我平阳侯家的两个表舅舅么？”苏小小眨巴着眼睛一脸惊异的开口，“可是我今天去外祖父家听平阳侯夫人和外祖母谈话，说两个表舅舅一心都在功名上面，平阳侯夫人也不想因为女色耽误了两个表舅舅的前途，说是等个三两年才议亲。不过我看两个表舅舅也是好的，等个三两年也值得，不如，表姑姑再等个三两年再说？”
反正她印象里两个表舅舅最早的大舅舅也是一年以后才议定亲事，现在随便她怎么说都行，老夫人再气恼，也不可能在一年以后还为今天一句话发作她，就是发作，她也有话说！
周倩一听平阳侯府先是一喜，继而听到两三年后才议亲，脸上的笑容还没浮上来就又垮下去，她现在已经二十二岁了，再等个两三年，再议亲不成，她这辈子也就只能当女户或者姑子了！
心里气苦，连看苏小小的眼神都怨恨起来，这个苏小小，分明是拿她寻开心！
老夫人又如何不知道这点，气恼道：“闭嘴！哪都有你的事！我和你娘亲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
杜氏皱眉，心里不喜，却也习惯了老夫人这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做派，忍着气道：“小小说的没错，媳妇的两个表弟确实是好的，如果表妹能等上两三年的话，媳妇两三年后可以和姨母说说。”
平阳侯夫人是威远将军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杜氏的亲姨母。
老夫人被杜氏反问的心里一堵，不耐烦的挥挥手：“既然你那两个表弟金贵那就算了，赶紧吃饭！”
一顿饭苏小小吃的有滋有味，不时地给自家娘亲夹两筷子，母女二人其乐融融，说不出的温馨和暖。
老夫人心头不顺，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刺的眼疼再瞅瞅旁边周倩一脸委屈的样子，心里头堵得厉害，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扶了丫鬟的手转去后堂念佛。
周倩在这里更是觉得周围人都在笑话她，老夫人一走，也急忙跟上去。
用过晚饭，苏小小扶着杜氏的手往外走：“今个我去外祖母那，外祖母说想您了，想派人过来接您过去住几天。”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家不来接，女方无事一般是不会回娘家的，否则次数多了会惹人笑话。
杜默娘嫁入安乐侯府后，恪守闺训，除了逢年过节，父母寿诞外，轻易不肯回娘家。苏小小知道老夫人这几天因为周倩的事情会不断生气，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将这些不满发泄到娘亲身上，加倍折腾娘亲，故此想着让娘亲回威远将军府躲一躲。
杜氏怔楞一下，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自然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她倒无所谓，就是担心女儿会受委屈：“你和娘亲都回去了，你父亲留在家里……算了，还是你去你外祖家住一段时间吧，娘亲留在府里照顾你父亲。”
苏小小知道娘亲心里父亲最重要，既然放心不下父亲，自己再劝下去娘亲也不会改变主意，干脆闭嘴，横竖有她看着，老夫人再想欺负娘亲也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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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安王送东西过来了。”苏小小正在院子里练剑，茗琴一脸兴奋的跑进来，双手来回比划，“侯爷和二老爷正在前面院子里接待，大夫人让人将那些礼品抬了下去。您不知道，那些礼品里面有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日头下一照，亮的跟血玉似的，奴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样漂亮的东西，据说里面还有一匣子东珠……小姐您说，这些东西不会是安王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送过来的谢礼吧？要真是这样的话，大夫人也太不地道了些，应该把这些礼品都抬到咱们的玉芜苑，干嘛全抬去库房啊……”
苏小小听到安王的谢礼，眼皮就是一跳，虽说她想着和安王合作，但事情却是私底下进行，一旦摆到明面上来，外祖一家就会成为梁王和太后的眼中钉，而此时梁王势大，外祖必然讨不了好……心里顿时急躁起来，忍不住暗骂安王卑鄙。
他一定知道了是太后刺杀他，知道再躲下去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干脆站出来表明态度，再接着救命之恩将外祖一家拉入他的阵营里面……
越想越觉得安王可耻，苏小小心里忍不住后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救他了！
心思纠结焦躁的过了半天，一直到晚膳时分，都没有人过来问她救安王的事情，心里忍不住疑惑，当初自己救安王家里人是不知道的，安王送谢礼过来，大伯父或父亲不该找个人问问自己怎么回事么？难不成自己猜错了？安王过来不是为了谢恩，而是为了其他事情？
用过晚膳后，苏小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父亲苏仲春身边，期期艾艾道：“爹爹，听说今天安王过来了？”
“嗯，昨天安王接云太妃回安王府，路上惊了马，正好你大伯父带着人路过帮了一把，所以安王今天特意过来感谢。”苏仲春道，“其实安王也是太客气了，据你伯父说，那匹马的马车上坐的是几个伺候云太妃的嬷嬷和宫女，而且马惊得也不理厉害，稍微有经验的车夫就能控制住，只不过事出突然，那个马车的车夫慌了神而已。他这所谓的救人，完全是顺手而为。”
哪里是顺手而为，分明是因为那辆马车陡然转了方向冲安乐侯奔了过去，安乐侯为了自保才控制住。找安王府赔偿是不可能的，不如认下这救命之恩，日后说不定还能靠这恩情让安王帮忙。
苏仲春心里明白，却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横竖他跟大哥是亲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让安王府欠一个恩情，他也喜闻乐见。
听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苏小小松口气，同时暗暗怀疑，这样妙明奇妙的惊马，不会是安王故意安排出来算计大伯父的吧？毕竟此时大伯父已经投靠了梁王，如果真是这样，那苏小小只想说一句——算计的好！
解决了心中疑惑，苏小小喜滋滋的开始跟自家美人老爹扯皮，扯的苏仲春想打包把她扔出去时，才见好就收的带着茗琴逃之夭夭。
苏仲春在后面看着，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杜氏道：“也不知道这猴儿性子是随了谁，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好。”谁家的闺女不是温婉秀雅，偏他家的这个跟小子似的。
杜氏嗔他一眼：“还不是你给惯得，当初我要管，你拦着不让，说大些了就好了，现在大了你又开始嫌弃。”
苏仲春觉得冤枉：“我哪里嫌弃，我只是觉得……咱家闺女这性子挺好的，京城里木头美人多了，就咱家这么一个灵动的，以后不知道被哪个混小子得了去……”
杜氏抿着唇笑，突然叹息一声：“前几天母亲让我张罗着给你纳一房妾室，我知道这些年我没生下儿子是我的不是，要是你想，改日就收个合意的吧……”话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
苏仲春慌的忙去安抚：“当初成亲时我就跟你说过，日后不管好歹，只守着你一个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我知道这几天因为表妹的事情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明天我就去和母亲说，此生必不纳妾，你只管安心就是。”
杜氏扑在苏仲春怀里：“有老爷你这句话就成了，母亲也是一片好意，你再为了我去说，不是伤母亲的心么？母亲那里你不必管，不过听母亲说几句，我已经习惯了……”
苏小小靠在墙根听的清楚，知道父亲对母亲一心一意，心里又踏实几分，暗暗发誓，这一生她一定守护好父亲和母亲，再不让任何人拆散他们一家！
茗琴在旁边急的跺脚，小姐明明已经跑出院子了，谁想到半路又折回来偷听二夫人和二老爷的墙角，这真是，传出去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有这样的主子，真是操不完的心！
这些日子周倩越是相看，心情越加糟糕，从安乐侯府放出消息后开始，每天给她说亲的不好，却没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
大夫人莫氏心里也十分不得劲，她自己的亲闺女还没这么操心过呢，偏来一个表小姐让她操碎了心，偏偏老夫人不但不体谅她的苦衷，还明里暗里的那话挤兑她，说她不上心。老夫人也不想想，周倩自身长的又不拔尖，父亲也不过是个四品同知，年纪上还已经是二十二岁的老姑娘，就她这条件，能找一个五品京官做填房就算不错了，还指望着能进世家勋贵里面做宗妇么？也不看她有没有那么大的福气！
莫氏心里气恼的骂几句，偏又不敢把这话跟老夫人说，只能在心里生闷气，苏秀兰看母亲不高兴，只能想着法的开解：“……母亲且放宽心，表姑姑这么些年都没嫁出去，肯定是因为她自视太高，哪里是母亲您不尽力，想必老夫人想明白也就不会怪您了。我身边的桃香认了老夫人身边的钱妈妈当干娘，晚上我就让桃香去找她干娘说会话。”
莫氏欣慰的拍拍苏秀兰的手：“也就你心疼娘亲，老夫人最忌讳别人拉拢她身边的人，要是让她知道桃香是你指派过去的，心里也会对你起了隔阂。这事你不用管，娘亲心里有数。明儿个是玩月节，京城里有灯会，娘亲和你祖母说一声，你们姐妹好好出去玩一场，顺道把你表姑姑也带上。”
玩月节是中秋节前一天，《东京梦华录》记载：“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贵家结饰台榭，民家争占酒楼玩月，笙歌远闻千里，嬉戏连坐至晓。”
苏秀兰在书中读到这些，早就想去看看这样热闹的场景，可惜安乐侯府家教太严，往年出去时也是包了酒楼，前后七八个丫鬟仆妇拥簇，路都不能多走一步，十分无趣。今天听母亲的意思，是能让她们随意游玩？哪怕这次游玩是占了表姑姑的光，她心里也十分高兴，忙着点头：“娘亲您放心，我一定带好表姑姑，争取早点给她找一个表姑父。”这种游玩最容易促成男女间的亲事，可比平日里相看好多了。
莫氏点点苏秀兰的额头：“她的事情你不用掺和，明日里把小小也带上，让小小带着你表姑姑多走走，她整日里往外面跑，对外面的人认识的也多。”这保媒拉纤的事哪是未出阁的姑娘能插手的，一不小心就被人扣上私相授受的名声。她的女儿可是从小娇养的宝贝，岂能被周倩拖累，所以这事，还是让苏秀艳去做比较好！
苏秀兰顿时明白过来，笑着点头：“女儿知道了，明天女儿就让小小带着表姑姑。”
第二天听到老夫人发话，让她们晚上出去游玩赏月，看花灯逛庙会的消息，苏小小怔楞一下，继而勾唇冷笑，和上辈子一样的手段，这几年莫氏在自己这里吃了不少暗亏，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小姐，大小姐来请你八成没安什么好心，今天晚上，要不您就别去了。”茗琴担忧道。这几年她跟着小姐常往外跑，见得多了，对这些灯会什么的也就那么大兴趣。
苏小小笑看她一眼：“说什么傻话，大姐难得请我出去一次，我要是拒绝了，不是伤了大姐的心？”
茗琴嘟着嘴嘟囔：“管她伤不伤心呢，总比让她算计您好。”
“好啦，你家小姐我就是那么蠢，容易被人算计到的？你赶紧去收拾收拾，晚上咱们好好出去玩一场，对了，一会你去跟表哥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晚上出去，看他们要不要也出来玩，再问问大表哥，我让他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茗琴忙着点头：“有表少爷在，就不怕大小姐闹妖了，奴婢这就去送信。”
到了酉中时分，天幕已经暗下来，大街上亮起盏盏明灯。
苏秀兰姐妹几人乘坐的八宝璎珞垂珠马车到了闹市前就不能再往前走，前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想要进闹市，一定要步行才行。
人人都是如此，苏秀兰下了马车步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让马车在旁边找个地等着，冲苏小小笑道：“这外面我也不经常出来，许多地方不认识。表姑姑第一次来京城过玩月节，不如由妹妹你带着表姑姑好好赏玩一番，我和二妹妹跟着也能开开眼界。”
话说到这份上，苏小小自然不能拒绝，笑眯眯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都跟着我逛吧。路上如果你们有谁想去哪儿，咱们再去。”
周倩早就猜出这次外出游玩的目的，听说玩月节时，不但那些世家勋贵家的公子哥，就是皇子王爷也会到街上与民同乐，如果她能得某个王爷看中，哪怕是为妾，也比嫁给五六品的小吏强！
心里一时激动，一时忐忑，面带微笑，端起最得体的模样跟在苏小小身旁，一双眼睛不住的四处扫看，猜测来往公子哥儿们的身份，寻找自己的目标。
苏小小心里鄙夷一声，并不戳破，只带着几人漫无目的的游逛，眼角却时刻注意着苏秀兰的动向。
按说姐妹们出来游玩，大夫人必然不放心，应该派苏秀兰的大哥安乐侯府世子苏毅跟着，可偏偏没有这样的安排。想起上一世苏秀兰莫名其妙的和她们走散，最后跟着苏毅回府，害的她被老夫人斥责一顿，苏小小就明白了大夫人打什么主意，走散是假，苏秀兰带着苏秀慧去找苏毅是真！
剩下她和周倩留在一起，周倩做了什么不要脸面的事情，吃挂落被罚的只能是她，和苏秀兰没有任何关系。
上一世自己被她们算计的够惨，这一世再想算计她，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