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鱼儿下锅香喷喷
七天的路程一晃而过,每到一座城邑都有官员和重兵夹道迎接。
就像姜见鱼预料的那样,没有任何一处适合脱身的地方。
一路就这么闷声不爽着来到了东齐帝都,建安。
婚队在下午抵达驿馆,早就有礼部的官员等在这里,乐呵呵地准备照单清点五十车嫁妆。
西蜀的送嫁使臣交接外事,护卫们忙里忙外搬箱卸货,而公主则要沐浴休整。
这位西蜀来的公主新娘明天就会连着金山一样的嫁妆被打包送进东齐秦王的寝屋,正式完成联姻。
冬阳正招呼婢女给姜见鱼准备浴桶,她心情不错,边哼着调调边地往水里撒上花瓣和香粉,红红粉粉,芬芳诱人。
“怎么不放葱姜蒜?再来点油和盐,你这是要把我下锅吗?”
姜见鱼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冬阳吓得缩了下肩,连忙转身赔笑道:“公主啊,明天成婚后就要洞房了,你可要……”
她看着姜见鱼的脸越拉越长,脸色也越来越黑,心觉不妙,出口一半的话又被活生生地吞了回去,低头抿着嘴,往桶里扔进一抔花瓣。
姜见鱼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可怜又无助,长长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叹弯了腰。
却又忽然想通了似的,昂首挺胸,大义凌然地伸开双臂,做好“下锅”的准备。
一屋子婢女忙而不乱地来帮她解带宽衣,身上的绫罗绸缎一层一层褪去,在她看来,与扒皮无异。
姜见鱼入桶后,放松地后仰,两臂搭着桶沿,三千青丝披在桶外,冬阳和秋月无微不至地帮她细细清洗、梳理,最后用掺着香的火斗熏干。
她泡澡泡得犯困,打了个哈欠,闻闻手腕上的花香,不禁感慨:“沐浴泡花瓣,那不就跟腌肉一样?把我腌得香喷喷的,端上那臭秦王的餐桌。”
秋月低头笑笑,把周围无关的婢女全都屏退之后,才问向姜见鱼:“公主觉得那秦王殿下不好?不喜欢?”
姜见鱼一阵干呕:“啊呸,好个锤——”
“公主,”冬阳轻声提醒,“可别再说脏话啦,要是说顺了嘴,该让东齐国的人看轻了,说咱们西蜀公主没……”
后面的“教养”两个字,在她齿间徘徊了片刻,愣是没敢说得出口。
而姜见鱼却直截了当地接上话:“没教养么?说几句脏话就叫没教养?我看那些有教养的、修养好、读书好的,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东西,道貌岸然的渣渣比比皆是,人模人样的脸皮下指不定长了什么乌漆嘛黑的坏心!”
她又在骂老渣爹,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被磨得很痛。
气氛尴尬了一小会儿,秋月继续问:“诶,冬阳,我那会儿被打晕了没瞧见,你见过秦王,觉得怎么样?配得上咱们公主吗?”
她错过了姜见鱼被强行扛上马的好戏,还真是有点遗憾。
冬阳点头小鸡般地啄米:“配得上配得上,高高大大,丰神俊朗,两人模样般配,往那一站啊,简直就是天造地——”
“那你嫁他好不好?”姜见鱼冷声打断,“去吧,也帮我解了难,归云寨会感激你的。”
冬阳眉头一蹙,两眼汪汪,小爪子并列扒在桶边,近似撒娇道:“哎呀公主,都说了是你们两人般配,跟我有什么关系啦。”
姜见鱼气不打一处来,弹指溅她一脸水:“那跟我就有关系吗?别忘了,嫁给他的是段子初,等找到我姐,我就要走了,般配的是他们俩。”
冬阳眯起眼睛擦擦脸,小声嘟囔:“哪里会找得到?你要是甩手走了,我跟秋月在东齐也就没法活了,可千万别丢下我们呀……如果实在要走,那我们就跟你进山好了,总比死了要强。”
姜见鱼大发慈悲地摸摸她:“我姐没找到,我是不会走的,怎么能留你们两个心灵手巧的小丫头在这儿受罪呢?”
“嗯,”冬阳小点一下头,“那就好。”
她又道:“不过……你们对山寨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山里怎么了?山里挺好的啊,邻里和睦融洽,婆婆婶婶们慈祥得要命,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心善良。逢年过节还有其他山头的来走访探亲呢,跟外面的日子没什么区别,我不就过得很好么?我家门口还有清流小溪,背后是环山竹林,景色美不胜收,山货也是一绝,蘑菇野菜、山鸡野兔,野兽禽鸟从头吃到脚,可有你施展的地方,跟我走了,你绝不会后悔的。”
冬阳拱着眉毛点点头,小小年纪唉声叹气:“唉,行吧,我也许可以试着过过。”
然而,姜见鱼才不会跟她说,除了萧暮父子,寨子里的男人各个刀剑不离身,人人都会胸口碎大石,能与虎豹徒手搏斗,还和山里的一支狼群结下了梁子。
为了抵御狼群的偷袭,寨子里筑高墙,造望楼,日夜有人巡逻值守,俨然一座坚固的木头堡垒,堡垒外面都是捕兽夹和各种各样的陷阱暗坑。
这些……怎么能说呢?
万一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不愿意跟自己进山做饭怎么办?
姜见鱼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被冬阳奇怪地看了一眼。
秋月听她们讲寨子里的事,一边烘着火斗,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公主,那位同行的萧先生,与你是什么关系啊?”
“哦,萧暮啊,不是说过么,我发小,我们一起长大的,他家就在我家隔壁。”
“嗯。”
秋月不再多问,青梅竹马什么的最麻烦了,这青衫公子是个事儿。
姜见鱼心大,对他称兄道弟的不在意。
但从萧暮看她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就能瞧出他还有别的想法,歪想法,可千万不能让他影响了联姻。
秋月接受了段修文的命令,除了务必好生照看姜见鱼之外,还要确保联姻的稳定,这是维系两国合作的纽带,并且要尽快让这纽带生个孩子出来,那样就可以更稳。
秋月肩负重任,一路戒备着萧暮,目前还没发现异常。
只是有件事令她耿耿于怀,那个萧暮,他会……
正这么想着,窗外幽幽飘进一声空灵的管乐,悠远,苍凉,吹奏之人一定非常孤独。
“啊,”姜见鱼欣喜地笑起,“萧暮又在吹尺八了,这是……南风,真好听。”
她划水到浴桶另一边,抱臂搭在桶沿,枕着下巴陶醉起来。
旁边两人就只能托着她的长发绕到两边继续帮她烘干。
秋月暗叹一声,那个萧暮会吹乐器,埙、箫、笛无所不通,还随身带着一柄尺八,这前朝宫廷里的玩意儿在民间都快失传了,倒是在他口中又活了过来。
而姜见鱼呢,本就喜欢听曲唱调,自然被他的音律所吸引。
秋月觉得,那萧暮分明就是在公然传情嘛。真希望那个秦王也会个什么乐器来跟他抗抗,他应该……会的吧……
不多时,两人烘干了长发,将柔顺的青丝高高拢起,缠绕着一根绛红的发带,在头顶盘了一个简单的高髻。
屋外乐声自一阵玩味的颤音中渐渐消散,姜见鱼也随之“出锅”,被一层一层裹上了衣。
秋月拿来鱼符,给她挂在胸口放进衣襟里贴身佩戴。
姜见鱼虽然讨厌老渣爹,但对这鱼符却颇感熟悉,很珍惜。
她儿时曾有半枚,弄丢了,还被阿娘狠训了一顿。
眼下这枚虽说是另一半,但能让她想起已故的阿娘,也算是一种寄托。
而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那枚到底是在哪儿丢的,也许是被哪个王八蛋给偷走了。
……
……
越无疆:阿、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