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摘苹果到剁饺子馅
“啧啧，真惨啊，才三十几岁，可惜他那么好的人！”
“谁说不是——身首异处！多亏没娶媳妇……”
“疯人院院长不好当。我们院长外号李一眼，看病贼准，就是没女孩愿意跟他谈恋爱……摘苹果那位还继续治疗呢，我媳妇让我必须、马上辞职。”
李醒清楚听到别人的议论，知道这是自己的送别会；如果没记错，自己的脑袋是被精神病人“摘苹果”给摘下来了。
他死在自己最热爱的事业上，死在自己精心医治的病人手中；摘他脑袋的精神病却继续享用免费资源治病。
李醒，男，三十五岁，被摘苹果，工伤，证书，锦旗……
“咳，我们院长生前最爱说精神病也是人，关爱病人是每个医生的基本道德。这下好了，道德换来一把骨灰……我辞职报告都批准了，你的呢？”
听到最后这句，李醒痛骂阎王爷：都啥时候了，还不派人接我上路！来世我宁可做精神病，也绝不做精神病医生！
燥热之中，议论声远去，李醒松了口气，转眼鼻孔痒痒难耐。
啊，难受——
阿——嚏！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后，李醒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栋古色古香的房子，四壁仿佛是未经雕琢的粗犷汉白玉，从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开的正旺的梨花。
“我……穿越了？”
离开床榻，李醒光着脚踩在同样汉白玉做成的地板上，溜溜达达地就到了门口。
“嘿嘿，这是古代？可以不用再跟精神病打交道了？去你的精神分裂、抑郁症、利培酮、奥氮平、阿立哌唑、氨磺必利、无抽搐电痉挛……”
靠在紫檀门框上的白衣背影双肩止不住颤抖。
李醒舒展腰身走出房间，贪婪地呼吸屋外略甜的花香。
眼前一方院落，一树梨花与水池古琴错落别致。李醒踱步置池边的八仙桌旁坐定，一手抚在上酒壶，一手随意摆弄黑白棋子。
“到底什么地方？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这气雾缭绕，难道也有雾霾？这身白衣倒是比白大褂舒服多了，又宽大又滑溜……”
“师尊。”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您可算醒了，我道俗世再好的酒也不能要了您的命，只是等的时日多少罢了。您昏睡这几日，久安镇的曾家可派人来过三趟，等您给信儿呢。”
一个清秀的白衣少年，束紧秀发的碧色发冠微微泛光，正端一茶壶过来。说话间，少年举手从那梨树上拈下三朵梨花，丢进碧玺的茶壶里。
“曾家？”
回话这档儿，记忆忽然涌上来。
李醒，男，伍佰贰拾岁，修士，温柔宽厚，常说心魔之人也是人，关爱心魔修士是医者基本道德。
少年放下茶壶，行云流水地斟茶捧上，笑意吟吟道：“师尊，您昏迷这几日，师弟和我的功课都不曾懈怠，师弟也终于开窍，悟到关爱心魔修士是医者基本道德这句的真髓，煞是兴奋呢。”
茶真好啊，就是这名为李舟的徒弟给教废了。
“舟儿，从今儿起，要重新审制定静心山山规，以前为师教导你们的，可以忘掉了。”
“忘掉？”李舟略讶异：“忘掉哪一部分呢？”
“医术口诀要牢记，医德可以忘掉了。”
李舟骚头，不解地问：“医者仁心，关爱心魔修士乃医者道德根本，不歧视、不打压、不刺激任何程度的心魔修士……”
“没错，全都忘掉。为师这几日梦游仙境，经过仙人指点，小有顿悟，重新教你们。去喊抑儿过来吧。”
李舟翩翩离开这会，李醒整理已有记忆。
此李醒在这个世界独占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头名曰静心山，有两个爱徒名为李舟和李抑，李舟年方十七，性格温和宽厚，入门十载光阴悟性不俗，虽然鲜有下山，却早已有他山之师挖过墙角；李抑年方十六，活泼聪敏，入门七载，时常闯祸，没少得李舟的善后。
这本身李醒嘛……麻蛋，专治各种心病，用二十一世纪语言定义的话，就是：精神病医生！
“师尊！”
两个清秀的白衣少年整整齐齐出现在李醒跟前，模样都能做院线颜值担当，甩小鲜肉好几座山头。
一树梨花下，李醒给两个盘腿而坐的少年训话。
“神仙说，医者仁心没错，但是对待心魔修士一定要打压腹黑，以毒攻毒方能痊愈。”
李抑眨眨眼问：“师尊，何为腹黑？”
“腹黑即高深莫测，以意外制敌。你俩如今还难领悟，见过师尊行事便了然了，不必急于求成。”
虽说如此，前世被摘苹果的一幕在李醒眼前晃来晃去，李醒立下决心不再行医。
这个世界的病人，不要说摘苹果，就是剁饺子馅、榨果汁都是易如反掌啊！
两徒儿认真地将李醒说的话刻在医者玉牌上，李醒开口问道：
“舟儿刚说曾家？可是久安镇的世俗宗门？听闻曾家大公子被人踹折一条腿，为师三不医里就有不医内外伤，曾家寻我何干？！从今以后，咱们要闭关修炼二百年，暂不接病患。”
李舟起身：“师尊，曾乾坤的确是外伤，这外伤却是方家九岁女娃所赐，曾乾坤自觉受辱，登时就咬舌自尽，被人救下后就整日胡言乱语了。”
李醒面带微笑：“突然遭受极大刺激，发生应激行为障碍，视情节轻重和发病时间，先给些氯氮平，面诊时收集病史证据，进行汉密尔顿焦虑量化评估，如果有狂躁倾向，也可优先考虑无抽搐电痉挛……”
李醒一边认真分析病情一边给出基本治疗方案，忽然，他整个人都怔住，目不错珠地盯着水池中一个难以形容的倒影。
这年轻男子面色柔和，眼角含情嘴角含笑；长发飘逸，仿佛用过百年润发；棱角分明的面庞，比画中人更加完美；举手投足的气韵，仿佛那洁白的梨花就在周身飞舞。
这……竟然是李醒！如果前世自己有如此样貌，就一定不会被病人把秃头当苹果摘下来。
但李醒忽然停下，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出众。
我特么在白话什么？！什么氯氮平？什么应激行为障碍？还特么汉密尔顿……我绝不想再当精神病医生！！！
“师尊？”一向勤谨的李舟忽感委屈，自己虽然努力上进，师尊的话听上去极为高深，自己却根本无法领悟，更不要说顿悟。
“哦、哦，为师刚醒，脑袋还有点迷糊……”
这定然是安慰自己的话。李舟感激在心，又急忙道：
“师尊，东域仙门大会的请帖昨日刚到，徒儿寻思，收下这曾乾坤倒也无妨。一来师尊可以用他检验新顿悟的疗法；二来，这曾家便是这届东域仙门大会俗家代表。曾家家底着实殷实，况且有玉粉丹传闻，多少仙人也巴望着呢。”
“仙门大会”几个字搅动还未完全觉醒的记忆，似乎是羞辱的代名词。
两个徒儿的脸色尚可，想来上一次仙门大会在六十年前，这俩少年还未降生，不了解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