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外强践踏苟且偷生
昨日天气有些阴沉，当人们猜想着想必要下雨时，没想到第二天竟然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有风，但不大。阳光透着梧桐叶的缝隙照在路面上，斑斑驳驳，霎时好看。
门房老刘头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几声汽车的笛声把他给惊醒了。他抬头一瞅，鲁公馆黑色的私家轿车缓缓驶进大门口，他忙拿着钥匙去开门。他瞅瞅是大少爷，赶忙笑脸相迎，弓着身子说：“大少爷回来了？”鲁果满脸不高兴，但也哼了一声。刘老头看着车子驶过，一边关门一边嘟囔着：“这小子不知道在外面遇到啥不顺心的事了，这下家里又热闹了。鲁老爷那么忠厚的一个人，咋生出这么一个小祖宗呢？真够让人操心的。”果不其然，鲁果刚进屋不久，“噼里啪啦”摔碎东西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刘老头听着，不由得摇了摇头。
“她竟敢对着我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她不就是巡捕房探长的千金吗？”鲁果一边摔着东西一边怒吼。
“果儿，你消消气。这样的女孩可不能认真。在一起玩玩就行了。天底下那么多好女孩，你非要跟她在一起吗？依咱家的资产，你啥样的找不到？”鲁太太听到声音，一边下楼一边劝着。
“妈妈，别说我就喜欢她那骚劲！我就娶她，别人我还不要。”他瞅了瞅母亲，突然“嘿嘿”一笑说。
“哎哟，小祖宗。你这头脑是不是坏了。这样的女人能在一起过日子吗？要不是她是探长家的千金，我是不会同意你们交往的。咱在这租界待着，总得有个靠山吧！我就指着你们交往，能给咱家罩着点。有啥事好说话。其它的我可不指望。那就不是一个过日子的主儿。”说话间，鲁太太已走到大厅，她拉了儿子慢慢坐在沙发上苦口婆心地劝着。
“不行，非她不娶。我得赶紧娶回家，要不然我看见她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我就不恼火。”他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给我坐下。”鲁太太没耐心了，吼道。她又看了看下人们，沉着脸说：“没事，你们先下去吧！我跟大少爷说说话。”
“我一会儿也不能等了。我要回去找她！给她求婚。”鲁果声调低了不少，脚步也停住了。对于母亲他还是惧怕的，妈妈一旦真的火了，他不敢不听。
“你们这些年轻人上了几年洋学堂后，都变得没一点“廉耻”。不光玩在一起，还口无遮拦地说爱不爱的。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要不是我跟得上现在的潮流，还真接受不了你们这代人。没看到你爸爸见你们就来气吗？”鲁太太有些责怪地说。
“他就是一个老古董，顽固不化。”鲁果不屑地说。
“不许对你爸爸不敬。他都是对你好。不说这些了。说说这个柳小姐。她放在以前叫不守妇道，不是什么好女子的。我们家也不接受这样的女孩。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父亲那关就过不了。那日你带她回来就把他气得不轻。你就跟她交往着，维护好关系就行。咱在这租界待得安安稳稳的，还指望人家父亲呢！”鲁太太苦口婆心地对他说。
“我不管他那关过了过不了，反正我就娶她了。谁也改变不了。”鲁果一听这话更来气了。放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无论鲁太太怎么喊他都不理，只管开着汽车又出了门。
鲁太太听着汽车远去的声音，再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不禁叹了口气。儿子十八岁了，也该张罗一门亲事了。或许娶了媳妇，能收收心，主动去帮老爷打理生意呢。这样一想，她决定晚上跟老爷商量一下孩子的婚事。至于是哪家的千金，她真不知道。反正不能是柳小姐。她一眼就看出她不是过日子的主儿。除了挥霍，一无所长。
鲁太太正考虑着，斜眼一看，小红战战兢兢地拿着笤帚来收拾地上的东西。她知道每当大少爷闹一回，太太就会找茬把气撒在他们身上。可是眼里没有活儿，她还是找茬训斥他们的。横竖都是发脾气，小红干脆没等她喊话就拿着工具过来清理。
“胆子大了哈，不过怎么看着你的手在抖呢？怕我？”鲁太太继续斜着眼看她。
“不怕太太。”她怯怯地说。
“那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她阴笑着说。
小红慢慢抬起头看着她，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
“你还是别笑了，笑得比哭还能难看！站在那做什么？还不赶快干活！”她突然站起来没好气地说，说着就转身向楼上走。等她听到楼上关门的声音时，小红长长出了口气，庆幸没被罚工钱。
地还没扫完，突然鲁太太站在楼梯口吩咐道：“小红，今天是周末要去接大小姐回家。三点钟时让刘师傅拉着你去接大小姐。”小红应了一声，瞬间开心了。
大小姐叫鲁兰，跟小红年纪差不多，但是一点大小姐的架子也没有。每当回来都会跟她讲好多学校的事情，还有一些进步的思想理论。她都会羡慕地听，只恨自己生在穷人家里，只能伺候人。在鲁家做工，最快乐的时间就是和大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她赶快把屋子打扫干净就回屋去换了身干净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就等着去接大小姐。
鲁公馆里不仅有两个汽车司机随时听从召唤，还有黄包车师傅时刻候着。大少爷鲁果也会开车，他向来自己开出开进，从来不用司机。下午三点钟时，小红叫上刘师傅，他便拉着她出了鲁公馆。在过门房时，刘老头见刘师傅拉着小红出门，便高兴地问：“是不是大小姐要回来了？”小红应了一声，黄包车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也似的在路上奔跑起来。鲁兰是个善良热情的好姑娘，鲁公馆里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小红看着飞逝而过的商铺，听着呼啦啦响的梧桐叶，心中雀跃着，恨不得马上看到大小姐，听她眉飞色舞地跟她讲好多不知道的事情。
鲁兰在法租界的圣玛利亚教会学校读书，这是一所接受西方教育的贵族学校，只有有钱人才上得起。沿着熟悉的路线，刘师傅拉着她拐了几个里弄，在圣玛利亚教会学校门口停下。看来是来晚了，好多人都已聚集在门口接学生了。他们都张望着，寻找自己要找的人。小红在不断从门口走出的学生中使劲搜寻着大小姐。过了半个时辰，她才看到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着一身蓝底白花学生装的小女生走出来。小红立刻迎了上去，口里喊着：“大小姐，我在这里呢！”
“小红。”鲁兰欢快地向她跑过来，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刘师傅见状赶紧拉着黄包车跑过来，鲁兰热情地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拉着小红坐到车里。
“我想死你们了。我就喜欢坐刘师傅的车，拉得平稳又快。”鲁兰冲着卖力拉车的刘师傅说。
“喜欢坐我的车，我就给大小姐做一辈子的车夫，你哪天嫁了，我也跟着你去夫家。不过得给工钱哦，要不我那一大家子还等我养活呢。”刘师傅笑着回头看了看她，开玩笑地说。小红看着她抿嘴笑。
鲁兰一听羞红了脸，捂着眼睛，赌气地说：“刘师傅，刘师傅，你再这样说，我以后就不坐你的车了。”
“可不敢说了，可不敢说了。告状告到太太那里，我可就有苦头吃了。”刘师傅故意情绪低落地说。可他知道大小姐心善，根本不会这样做。
“再这样说，我就告诉母亲。不过这次饶你了。”鲁兰噘着嘴故意说。
“大小姐，别生气啦！你快给我们唱一首在学校学习的歌吧！好听着呢，我就等着你回来给我唱呢！”小红搂抱着鲁兰央求说。
“刘师傅你逗大小姐，回去我告诉太太。你别再说话了，听小姐给我们唱歌。”小红又冲刘师傅喊。
刘师傅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只管拉车，闭口不言。
鲁兰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小红又用恳切的眼光一直看着她。她笑了，接着又叹了声气，对小红说：“现在男女平等，女孩也大都出来上学了。你也能上学多好，咱俩可以做伴了。”
“大小姐可别说了，我天生的受苦的命。家里哪里有钱供我上学呢。家里人就等着我挣钱给他们花呢。”小红低着头无奈地说。
“你应该争取你的权益啊。现在是民国了。虽说外国强盗把咱们上海侵占了，但在租界也不妨碍正常上学。他们这么猖狂就因为咱们国人无知。学校会学到很多道理呢。现在一直在提倡保家救国的思想。我们虽不能用武力抗击他们，但是我们可以用思想武装自己，支援前方的战士。现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总有一天会让这些强盗滚回到他们的国家。”说着说着，鲁兰的申请变得凝重了，说话也变得严肃了。
“大小姐，你说得这些我都不懂。我只想多挣点钱给家里，他们就不挨饿了。”小红看着鲁兰，显得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这跟活着有什么关系。
“大小姐，你说得这些可别叫日本特务听到，否则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会……”刘师傅看了看周围，警惕地说。
“刘师傅，我就是想大家都知道，中国是我们的国土，不允许外人霸占的。咱们中国人现在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那样才能把外国强盗赶出去。”鲁兰慷慨激昂地说。
“大小姐，咱们听刘师傅的。他岁数大了，懂得多。”小红也怕了，看了看周围，冲着鲁兰怯怯地说。
“你们俩胆小鬼。我们老师说了，抗击外强需要流血牺牲的，为了拯救国家不能惧怕这些的。”鲁兰更郑重了。
“大小姐，我们都是靠苦力吃饭的穷人，只想着怎么吃饱饭就行了。其它的似乎跟我们无关。至于那些强盗不强盗的，似乎跟我们无关，他们来与不来，我们都是这样活着呢。” 刘师傅冲着鲁兰淡淡地说。
鲁兰一听就来气了，带着哭音说：“你们这就叫愚昧，什么叫靠苦力吃饭的穷人？你只管吃饱饭连尊严也没了？外国强盗都把咱们的家园都毁了，还占领了我们的国家，难道你们就不憎恨？你们得知道自己是中国人！”
刘师傅看大小姐真的生气了，拉着黄包车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他的家在租界外，外国强盗攻打上海时，他带着家人没命地奔跑，他不是没见战争的残酷，多少中国人在飞机轰炸中丧命？多少像他这样的人无家可归？就是那些富人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是国家的事情，他们这些穷人又有什么办法？
“我们知道了，大小姐千万别生气啊！要不回家后，太太会责怪我们的。”小红着急了。
哪知这样一说，鲁兰更生气了：“你们就知道怕我母亲，她就会欺压你们。难道你们就不会反抗吗？就甘心做被奴役的人？”
“大小姐，是我们不对了。你就别生气了，好吗？我们就靠你家给的工钱活命呢！”刘师傅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我要下车，我要下车……”鲁兰更生气了，她挣脱着就想往下跳。小红使劲拉着她，吓得喊：“刘师傅，快停车，快停车！”
刘师傅听到惊呼赶紧放满了脚步，他抓着车辕说：“求求你大小姐，别难为我们了。你这样，太太那里我们不好交代啊！是我们不对了，还不行？我们爱国，我们跟着你救国，好了吧？”
小红见状，也赶紧说：“我知道咱都是中国人，要在一起对抗他们了。好兰妹，你就别闹脾气了。我和刘师傅都怕你了，以后你说什么我们都好好听，绝不顶嘴了。”
鲁兰听小红叫自己兰妹顿时高兴了。这是小红刚来时她就要求按年龄排的大小，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大小姐，可是小红不敢那么称呼。时间长了，她也就不要求了。可后面一听她又说什么都听她的绝不顶嘴，她又有些生气了，瞪了她一眼说：“一副奴才相，谁让你们听我话了。我是着急你们没有思想，连点救国思想也没有。”
“这不是刚听你说嘛。我们都不懂。以后你给我们多讲讲，我们慢慢会懂的。我和刘师傅知道你是个好人，才跟你说话这么随便的。回去可别给我们告太太的状。”小红见她高兴了，央求着说。
刘师傅看鲁兰不闹脾气了，赶紧拉着黄包车跑起来，怕再惹她不开心，不敢再说话。
“放心好了。我给你们唱首抗战歌曲吧！”鲁兰开心了，顿了顿嗓子，便唱起了歌曲《松花江上》。
鲁兰唱得饶有兴致，引来路人时时观望，而小红和刘师傅吓得胆战心惊，他们不明白大小姐不愁吃穿怎么会做这么不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