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朝
大病初愈,早上还折腾了这么一出。快要上朝的时候,纪明疏端坐在龙椅上,悄悄打了一个呵欠。
“陛下,辰时了。”赵公公小声提醒道。
“宣。”纪明疏以手托腮,有些慵懒。
十四岁那年的朝堂啊……
纪明疏等的有些无聊,从袖口里摸出一小块乳酪酥丢进嘴里。
一声一声传令下去,东华门开,文武百官沐浴着清晨的光辉,踏上百层高阶,终于越走越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拜。
恩,都是老熟人啊。
“众爱卿平身。”纪明岚抬手。
“谢陛下。”
“有事起奏。”她赶着回去补眠呢。
户部尚书出列,道:“启禀陛下,前几日微臣上了一道折子……”
纪明疏嘴角一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是那个让她和国师大吵……不是,她单方面和国师大吵的折子是吧?她记得记得,记了一辈子呢。
“不知陛下……”户部尚书斜着眼睛,偷偷瞄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姜竞淅。
纪明疏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慨,真是太熟悉了。
上一世,她登基的前两年,就是这么一个情景——
大臣在下面禀报,眼睛却巴巴看着国师。她发表的任何看法,是真知灼见,还是鼠目寸光,大臣都要看一眼国师的脸色……
哦国师一直都淡淡然,没有什么脸色。那就换个说法,都要等国师开了金口之后,纪明疏讪笑着附和一句:“朕觉得国师言之有理……那就依国师所言……”
此时大臣们才笑着点点头,喊一句“陛下英明”!
我英你们个头啊!
纪明疏有火不能发。多少次,她都想跳下龙椅,拽过国师道一声来来来你坐你坐,朕站在下面!
但是没有,毕竟太丢面子了。
户部尚书又悄悄抬眼瞄了国师一眼,国师大人纹丝不动。嗯……根据两年以来与国师共事的经验来看,此情此景,应该是陛下忘记折子内容了……且不说新帝登基,忘记很正常,再者,先帝不也……偶尔忘记嘛!
于是户部尚书福临心至,清清嗓子重新开口道:“前些日子……”
“嗯。前些日子,郢安收成不好,朕了解。”头顶上方,纪明疏右手撑住脸颊,目光淡淡的扫了下来。“朕以为,税收应降一成,众爱卿觉得呢?”
好像有哪里不对……
众爱卿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怎的不说话?”纪明疏有些不耐。
众爱卿感觉陛下说的对。众爱卿想知道国师大人怎么看……
众人将目光移向国师。
万众瞩目下,国师大人竟然没有反应。
这是闹哪出!右相魏封轻咳了两声,想提醒姜竞淅。
莫非前几日从宫中零零碎碎传出的风言风语是真的?陛下和国师大吵一架,陛下差点把国师拖下去砍了?所以国师今日准备罢工不干了?!这不可能吧!
大臣们想入翩翩,目光更是焦灼。
姜竞淅暗自思忖:从那天醒来开始,陛下便与从前判若两人。本以为只是做了个噩梦,但是陛下却告诉他,以后会尊重他,再也不会胡闹。那些话貌似很真心,甚至于今天……今天的早膳究竟有何用意,往后的日子,陛下真的会如约给他带早膳?可是这究竟为何,若说是为了以前的事,好像着实没有必要。一来她为君,他为臣,二来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些……
姜竞淅越想越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左相李伯骞手执笏,不着痕迹的戳了一下姜竞淅的后背。
姜竞淅猛然回神。他抬头,正巧撞上龙椅之上那人望过来,本是一脸严肃,却忽然莞尔一笑,明媚万分:“国师意下如何?”
太阳已经升起,光芒从一旁的窗口洒下,落在大厅走道之上,满室生光。
“……”他恍然,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咦,真是难得一见啊,”纪明疏笑眯眯的偏过头:“不知国师是被什么,扰乱了心思,竟然走了神呢?”
“……”姜竞淅别过头,不再去看纪明疏戏谑的眼神,“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完了完了,国师走神居然被陛下当场抓获,这下国师可是死定了!
大臣苦苦思索,是立马跳出去替国师求情,还是静观其变呢?
纪明疏摆摆手,善解人意的笑笑:“无妨。毕竟这里面也有朕的一份责任……”
众人一脸茫然,这是什么剧情走向?怎么国师走神还有陛下的一份责任,这是什么哑谜吗?
纪明疏冲着姜竞淅眨巴了一下眼睛,“是朕,话未说清楚,让国师难以回答。”纪明疏站起身,踱了两步:“朕查过了,往年郢安税收一直为四成。郢安夏季高温多雨,冬季寒冷又干燥,唯有种植玉米和高粱等作物。今年夏季降水量不足,难免影响收成。朕将郢安的税收下降一成,原因有三。一则朕刚登基,为表爱民之心。二则由四减一,能够极大缓和他们的压力,之所以没有全免,不仅是顾及到郢安地广人多,若是全免对国库多少会有点影响。三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是他们当真困难,朕不仅会将这一成归还他们,还会开仓放粮。”
“国师以为呢?”纪明疏侧身,俯视姜竞淅,四目相对,倒是让纪明疏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前世、今生,万事万物皆因缘起缘灭。
这一次,你与我又有什么因果。
姜竞淅双眸似有波澜微起,纪明疏想细看之时,他却低下了头:“臣附议。”
百官面面相觑,急忙应和。
“陛下英明!”
呼喊一声接一声接过一声,纪明疏心下暗爽,上辈子她没有赢过,重来一世,这一场,她是不是赢了?!
姜竞淅道:“如陛下所言,新帝登基,理应大赦天下。不如将全国的税收均往下降一成,此举定会收到万民敬仰。陛下以为如何?”
纪明疏心中狂喜的火苗顿时扑灭,只能听到火苗熄灭时滋啦滋啦不甘心的嚎叫。
朕以为……不如何!
纪明疏咬牙,道:“朕觉得国师言之有理……那就依国师所言……”
即便重生,她依然逃不了败给姜竞淅的命运。
愁愁愁!
她重新坐回龙椅:“另外,前些日子朕病了,没能来得及去泐佛庙祀祖。此事不可耽搁,定为后日。礼部准备的如何了?”
礼部尚书出列:“回陛下,一切准备妥当。请陛下放心。”
“恩。朕登基不久,还需诸位爱卿多费心了。”她漫不经心的用指尖轻叩着龙椅,“关于之后东麓的发展,朕想知道爱卿们有何提议。今日下朝之后写份文书,祭天之后交予朕。”
大臣们低垂着头,“臣遵旨。”
“无事就退朝吧。”纪明疏起身,“国师且随朕来一下。”
“遵旨。”
……
紫宸殿。
春光懒困倚微风呀。。
这么美好的日光,就适合睡觉嘛。纪明疏看着尾鸢替她研墨,那研石转啊转啊,她也越来越困,只想瘫倒在贵妃椅上。
“翰林院可把诏书撰拟好了?”她打了一个呵欠。
姜竞淅答:“应该在由内阁大学士奏定。”
“恩。税收一事得速速传令下去。”纪明疏沉思。
姜竞淅一顿,道:“陛下能有今日的见解,臣甚欣慰。”
纪明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倒是清醒了几分,“其实……不是。”
她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之所以没有全免而只是下调,只是因为怕他们有恃无恐罢了。”她侧头,笑了一笑:“国家是他们的庇佑,这个不错。但是,税收也是百姓的义务,若朕只是因为这种小灾就免了税收,他们没了约束,不积极抗灾怎么办?”
喂之前还没发现,明明只大了五岁,为什么矮了一个多头啊?!纪明疏心里大大的不满。
“陛下言重了。”
纪明疏耸耸肩,不置可否。
姜竞淅神色微动,瞧着倒是有些柔和:“陛下这话说来,倒是有几分老气横秋的意味。”
可不是么,她叹了一口气。毕竟她又不是真正的十四岁少女,她上一世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五了。啊那真是如花似锦的年纪啊……
“陛下找臣来,是有何吩咐呢?”
纪明疏心虚的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
“啊……那个……”她总不好说为了阻止他去莳花馆吧……她有些犯愁的挠挠头。
姜竞淅已经十九岁了,即将弱冠。
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无数官家待嫁小姐的深闺梦中人了,那些想要攀附富贵的大臣想必早就开始给他说媒了吧。
但是上一世,他的身边只有过一个人,还被她棒打鸳鸯,直接拆散了。
害国师光棍到三十,实乃罪过。
也不是没有愧疚,也不是没有懊悔。但是无可否认,她心里竟是有些痛快的。
既然朕得不到你,凭什么别人就能跟你在一起。
她就怀揣着这种病变的心理,渐行渐远,无法回头……
那么这一次,又该如何是好?
啊简直抓狂。
她苦苦思索,终于憋出个原由:“哦对了!后日要去祀祖,那些流程还需得在探讨探讨。”
姜竞淅有些不解:“东麓历来祀祖的流程皆为固定,陛下想探讨什么呢?”
……
纪明疏在桌上翻找了半天,取出厚厚一沓纸。她摆手,示意姜竞淅过去,随意指给他看:“当然有了,你瞧这个下跪时这个拜垫,朕觉得这个莲花绣的有些不好看,需得修改。还有你看这个莲台,做工有些粗糙,需得修改。对,还有还有这个酒盏,还有这啥,想想还是有些不妥,这等大事你且随朕再去确认一番。”
“……”
一番话下来,铿锵有力,纪明疏都想替自己鼓掌了。
她抬起手,拍拍姜竞淅的肩,一脸严肃:“国师任劳任怨,不辞辛苦,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教朕感动。明年朕给你涨俸禄,以慰国师。”
怕不是慰藉他的在天之灵吧!姜竞淅看也不看搭在他肩上的那只咸猪手,只身行了一礼,“臣惶恐,这些是臣分内之事。”
尾鸢急忙唤人备辇。
纪明疏拦住了尾鸢,道:“既然国师都这么说了,时日尚早,咱们也顺道散散步。有益身体健康嘛。”
早就耳闻朝中同僚抱怨自家妻妾变脸比翻书还快,如此看来女人这个物种,在任何年龄段都是让人看不懂的。
更何况,这位还是名小皇帝。
姜竞淅从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她的以后,又会出落成何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