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交易达成
越过卢凤君的肩膀，半城看见遍身绫罗的三皇子拎着个陶酒罐，脚不沾地地飘过来，她的脸色登时由晴转阴，她把脸别到另外一边，跟卢凤君讨论惊鸿山的好山好水好风景。他的两片嘴唇碰在一起，声带抖动发出好听的音阶，半城听着，脑袋里却不自觉响起姜竹沧的笑声。
姜竹沧把酒罐子往桌面上咣当一砸，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卢凤君，目露凶光。
“爱沽名钓誉那个！”他大声叫嚷道，“你旁边那小娘子我已经预订了！给本宫滚开！”
皇子的一根头发丝都能轻而易举地压垮江湖侠士，卢凤君已明晰半城的心愿，他支起身子来想要主动让位，半城赶紧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开玩笑呢！凭什么他要你走你就走，再说，你哪里沽名钓誉了！不许走。”
“雪妹妹，你们要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放轻松些，只把他当战友就是了。”
半城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卢凤君抽出袖子，叮嘱她说：“雪妹妹，决定是你自己做的，你要好好走下去。”
“知道了，凤君哥……”
他跳下房檐，在经过姜竹沧的时候行了标准的抱拳礼，姜竹沧点点头回礼，肩膀交错，二人互相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各自翻了个白眼，算是打招呼。他往远处走，一次也没回过头，半城的目光追随他而去，心里更觉得感动。两个人的的感情更多的是如兄妹般的亲情，并没有深到非她不娶地地步，他的突然求亲，百分之八十是为了给她一个可以选择的余地。
这不是男女之爱，而是对青梅竹马善良。
——所以才会那样崇拜他。
半城温和的笑容似乎刺痛了姜竹沧，他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子丢到房梁上，他扔得很准，石头子避开了晾晒的面条和半城，砸在她身边的一块瓦片上，发出咚的一声。半城的目光才收回来，看看他，又飘往别处去了。
半城本不想理他。毕竟前脚跟他撂狠话，后脚又食言决定嫁给他，半城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见她装死，姜竹沧把酒罐的盖子打开，抛起来又接住。满溢的酒香勾着半城的鼻尖让她冒出头来，姜竹沧立刻向她挥动双手，欢快地喊道：“小娘子，你不是想通了吗？想通了就下来跟我喝酒啊！”
语气轻快，把她的心都给勾活了。
不行不行！要忍住！他像招呼小狗一样招呼我呢，我怎么能这么快就妥协呢！
她把自己翻了个面继续晒，打定了主意，继续装死。
“哎，小娘子，你这样的态度，进宫一天就会被杖毙的哦。”
哼，就不理你，你奈我何？
“哇，你竟然连皇子的邀请也可以无视的吗？”
听不见！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姜竹沧围着酒罐绕了一圈，拿来个酒碗倒满，对着嗓子眼猛浇了一通，发出一声满足的气声：“哈——这梅子酒可真！好！喝！”
半城一骨碌跳下房来，黑着脸向酒壶伸出魔爪，姜竹沧用手腕挡住，笑嘻嘻的看她。若是要跟他生抢，他把酒往背后藏，半城绕不开，唯有贴近他才行，可是要贴近他……又不太好。
“你想喝，可以，得先跟我做笔交易。”
半城心直口快，便先说：“我也有交易要跟你做！你莫要觉得我喜欢你，我是为信件才嫁你的，我随你入宫，我爹娘帮你登基做皇帝，但你要帮我找到那些信的下落。”
姜竹沧一脸戏谑：“啧啧。”
半城红着耳朵尖说：“还有，我们有夫妻之名，但不能有夫妻之实。你若敢用强，我必废了你，叫你再不能人事！”
姜竹沧并不在意她的威胁，反而满意地点点头说：“真不愧是我的小娘子，就是厉害！”
“你！”半城被他说得更脸红，狠狠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大声说：“还有！事成之后，我要走，你不得拦我，给我一纸休书，我要去嫁给能一心待我之人！”
“行吧，行吧。”姜竹沧语气敷衍，把身后的酒壶拿到前面来，放她眼前晃了晃，“喏，拿去喝吧。”
“哼。”
半城瞪他一眼，见他仍是笑盈盈的表情，也绷不住笑出来，问他：“你说的交易又是什么？”
他没回答，四下看了看，问她：“有什么好吃的吗？整天吃山珍海味，都吃腻歪了。”
半城道：“当然有，给你来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汤。”
说干就干，半城提着大锅进了灶房烧水，从面盒子里挖出一大碗白面，在涓涓流水底下打好面疙瘩，倒进开水里，出门摘一把青菜，洗净剁成段，又取来嫩滑的豆腐切好了一起扔进锅里，最后打个蛋花出锅，热腾腾的疙瘩汤就做好了。
香气像一根透明的鱼线，牵着姜竹沧走过来坐下，他从半城手里接过勺子来，打趣半城道：“珍珠呢？”
半城用筷子拨弄面疙瘩：“这儿呢。”
“翡翠呢？”
半城拨弄青菜：“这儿呢。”
“白玉呢？”
半城指豆腐：“这儿呢。”
姜竹沧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勾着人放电：“小娘子呢？”
“这……”半城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调戏自己呢，她的心不由地悸动，面上却显出生气的神情来，用筷子把他手里的勺子夹走，对他说：“哼，不想吃就不要吃嘛！”
“哈哈，想吃想吃，你别端走啊！”
因为他带了酒来，半城又炒了一小碟花生米，上桌的时候，他已经变出个小酒盅放在小院里的木桌上，拄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她：“你真好看。”
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美，像一支烟花，从他的手里释放出来，一路无声无息，钝钝地插进她的心口，最后“嘣”地一声，在她心底里炸开。
她不敢再抬头看他。
“饭菜都已经做好了，你该说什么交易了吧？”
“不急，先吃饭，我总得把你哄开心了才能跟你谈条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话说得有点扎人，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在调情。她于是将酒斟满两杯，等他举起小酒盅，见修长的一双手，骨节分明，手腕也弯成一条迷死人的弧线。酒盅快要挨上他的嘴唇，半城头脑发昏一把把酒杯夺了过去，酒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姜竹沧错愕问她：“怎么了？”
半城脸一红：“我……我怕你在酒盅里下毒。”
姜竹沧扑哧一笑，没跟她计较，又拿起她面前的酒杯来，送至唇边。
半城招架不住，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从脖子根红到额头顶。
“哇，这酒真辣。”她弱弱地说。
“哦？我怎么不觉得？”他心里明镜一样，看了看手中的小酒盅，“我怎么听你的凤君哥说，你连烧刀子都是一口闷的？”
半城握紧了酒壶，差点把脑袋扎进酒盅里。
我男神怎么会跟这王八蛋说这些！
他冷飕飕地又补了一刀：“骗你的，他没说过。”
够了！我要出家！
她一下子抬起头来，双手握拳，在桌子上“乒”地敲了一下，大声问：“你怎么一直都是一个人？”
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方式，直接把姜竹沧问懵了：“呃……难道我还半个人？那你不吓死了。”
“去，我说你都没有护卫的吗？”
“护卫呀……你们桃花源的规矩多着呢，宫里来人一应的不准带下人。”说到这，他凑近了些，挑了挑眉毛，得意地说：“所以我才要求你们给我按宫里的规制做餐具，小娘子，我坏不坏？”
我不想再跟这种人说话了！
半城欲哭无泪，只得慢慢把酒都喝进肚子里，吃喝皆毕，她盯着天上的流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问他：“好了，你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他坐到她身边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巫族人的车舆、宫室以及礼乐之器建造都要用特定的咒文形成纹路书写其上，听说这些咒文能沟通上神，拥有神奇的力量。我手里呢，现在就有一本专门记载咒文的笔记，专门是刻画在兵器上的……”
当“兵器”这俩字从姜竹沧嘴里说出来，又像坐了火箭一样冲进半城耳朵眼里的时候，她立刻眼冒绿光，激动地说：“哪儿呢！”
就像酒鬼闻见酒香，赌鬼听见骰子响，色鬼瞧见美娇娘，半城这样酷爱铸造的小师傅，听见什么跟金属铁器相关的东西，那真是赶着也不走，像个苍蝇围着那什么一样围着他转。
这下姜竹沧的尾巴可要翘到天上去了，他把手枕在脑后，拉长了音调趾高气扬：“你——不——是——不理我吗？”
“三殿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月落乌啼霜满天夫妻双双把家还……”
“好吧，看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
笔记被姜竹沧从怀里掏出来，放在半城的手里。
本子所用的纸张是前些年流行的稻杆纸，纸张的边缘已经破损，有几页已经残损了，还有一些地方像是被水滴浸过，墨迹已看不清，但是里面记载的确确实实都是干货。半城读起来爱不释手，可才一会儿的功夫，姜竹沧就不耐烦起来：“喂，你想看可以回去慢慢看，你先听我说话。”
“你说。”但是眼睛完全没有离开笔记上奇怪的字符。
“我把这本书送给你，你按我的要求打造一柄剑。”
“好。”半城于是打量起他来，那神情和刚刚看书的神情一般无二。
认真，热烈，不带一丝杂念，这样的目光终于让姜竹沧的脸开始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