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来止殇
“孩子已经出来一半了，你只要再加把劲，你就能听见孩子的哭声了。你想想，等你将它落地之后，很快就会叫你娘，跟着你到处跑，亲你的脸蛋，抱着你撒娇……”
随着她的诉说，产妇果然慢慢有了力气。
最终，在苏婵钥的帮助下，产妇哀嚎一声，晕了过去。
那产婆一听那声音，以为是孩子顺利降生，一脸不可置信，但却奇怪怎么没有听见孩子的哭泣声。
她伸头一看，只见那孩子浑身青紫，原本心里的一丝惭愧，顿时就消散。
“这是死胎吗？还是说，你没能及时让人把胎儿产下。”
听了产婆的话，女眷看着苏婵钥的眼光，便带着责备。
有个妇女站在一边，凉凉地说道：“折腾了这么久，竟然是个死胎吗？”
旁边一个女人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看着苏婵钥说：“都是方才你犹豫不决，踌躇了那么久才让胎儿……”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是因为苏婵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你还抱着那孩子干嘛？放下吧，反正都死了。”接生婆说道。
产婆看着那孩子，一脸的晦气。
苏婵钥并没有听从产婆的话，反而用棉布，将孩子的脸擦干净，又在牙签上缠了棉丝，动作轻柔地将他口鼻里的污物掏净。
她拍了拍孩子的脚底，见孩子还是眉眼紧闭，便开始回想，该如何给幼儿做心脏复苏术。
婴儿的心脏复苏术，与成人有很大不同。
她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压孩子的胸骨，按压深度大约为一厘米半左右，每分钟按压九十到一百二十次，每按压三次，要进行一次人工呼吸。这个过程要迅速而富有节奏，但苏婵钥做了三组之后，就感觉有些疲乏。
毕竟她刚刚结束了助产，此时又要注意力道，还不能过于急躁。
幸好的是，她坐第四组的时候，便发现胎儿有了心跳。
仔细听着胎儿的心跳声，发现心率低于每分钟四十次时，她继续施以人工呼吸。
这个孩子很是顽强，没过多久，心率便正常了。
他醒来之后，便开始哭，声音虽然微弱，但却犹如天籁。
苏婵钥微微一笑，用旁边干净的棉布，将孩子包裹起来，又让人备热水，给孩子收拾干净。
她动作迅速，抢救孩子的时间，只花了几息的时间，之后将孩子洗干净，放到她家人手中，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而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看着她忙碌，险些不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苏婵钥面对她们的目光，却一片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事。
将孩子交到家人手中之后，她便嘱咐了几句。
“孩子的身体，暂时没有问题。但是，刚才为了救孩子的心率，所以我没有保暖。等日后，你们一定要注意保暖，别让孩子生了病。小时候可以看得紧一些，等长大了，要让她多多锻炼身体。先天不足，后天要好好养着。”
孕妇的家人看着孩子死而复生，对苏婵钥都有了敬畏之心，如今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照做。
苏婵钥虽然疲惫，但她还记得产妇，正想帮之收拾，就见产婆手脚利索，已经把产妇收拾起来了。
苏婵钥瞧了她一眼。
她接受到苏婵钥的眼神，微微一笑，完全不似刚才尖嘴獠牙的样子。
苏婵钥知道，她如今有意讨好，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看到了苏婵钥的能力，知道她是有本事的人；但另一方面，她也是害怕苏婵钥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去了，而她明明被叫了过来，却一分钱也拿不到，于她名声不好听。
这些接生婆，就是靠接生赚大份，如果一分钱都不拿被赶出去。以后谁还来找她接生啊？同行又该怎么嘲笑她了。
“接生婆倒是干脆利索，收拾挺干净。”苏婵钥赞叹。
她乐得，接生婆把这些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一方面，是因为虽然她是助产的，但是第一次，精神紧绷，更别说刚才救助胎儿的时候，还要万分细致，如今一放松，她就有些头昏脑胀。
到底是因为她这个小姐身子。
另一方面，眼瞧着天色晚了，给蓝予熙的药，她还没有抉择好，等会儿还要去药房里，再看一眼，若是等时间再晚一些，连药房的门都进不去了，更别说买药回去。她便也没脸再见蓝予熙了。
“既然此间事了，我就先走了。”她说着，便向外走。
此时，已经有人将孩子抱出去，跟父亲团聚，而屋内的女眷还没走，就是为了给接生的人送礼。
这算是礼节，意图是帮新生儿结善缘。
“这是谢礼，还请姑娘收下。”
这人，便是一开始催促她动手，之后又责备她没及时助产的人。
苏婵钥有些不耐烦，但终究不想和钱过不去，便接了下来。她掂了掂香囊的重量，估计里头有小几十两，心里舒坦了些。
那接生婆也干了事，也得到了一个红包。
苏婵钥见她一脸满足的样子，知道她没怨恨自己，便没在意。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想起什么，正要跟那人说什么，却眼前一黑，只听身边有人惊呼一声“姑娘”！
被人扶到小榻上休息了一会，她缓了好久，身体上的疲倦才好了许多。
她见给钱的人守着自己，便斟酌着，说道：“孕妇刚刚生产完毕，又是胎位不正，只怕身体要养得久些。在养身子的日子里，切记急躁冒进，要整整养上一个半月才行。当然，如果产妇恶水不禁，最好是去看看大夫。”
那人连连点头，道：“难怪姑娘的名声传得这么远，姑娘是个负责的大夫。”
苏婵钥看了她一眼，道：“产妇是世上最辛苦的，十月怀胎后，还要经历堪称死劫的分娩，个中危险不必须说，当然要在生完孩子后，好好享受享受。”
她这形容，让那人笑了出来。
“没错没错，我该好好和我弟弟说说。”
苏婵钥这时才想起那孩子。
按理来说，这孩子差点救不回来，日后父母可能会偏于宠爱。且不说，溺爱会造成孩子性子扭曲，单单说娇养一个男孩子，恐怕会让他身体更加弱不禁风。
“我之前说要让孩子多锻炼，并不是说笑的。”她正色道，“虽然孩子差点没保住，但并不是因为他身体不健全，只是因为产妇在最后脱力，导致分娩时间延长，胎儿有点窒息。而如果你们真想孩子好好长大，最好是让他多跑跳活动。”
见那人继续点头，她才满意。
感觉身体好多了，她也不愿多呆，便起身离开。
“姑娘再休息会吧。”那人挽留。
苏婵钥看了一眼天色，摇头道：“天色晚了，我还有事要去镇里办。”
那人便也不再强留，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她没注意，当她踏出这户人家的家门，那接生婆才慢悠悠地从里屋里踱步出来。
产婆见她离开，心里五味俱全。
从一开始，产婆是没太看重苏婵钥这个小姑娘的。按照他们一贯的说法，这种牙还没张齐的丫头，最该做的是每日的女红，其他的事，就不要搀和了。就算要插一脚，也要听他们这些长辈的话。
可今天的事情，却像是两个巴掌一样，盖在她的脸上。
第一个巴掌，是因为她不信任这年轻的小丫头，结果证明，她的确是有几把刷子的。
第二个巴掌，是她看这姑娘没走，以为这姑娘是想讨些额外的好处。毕竟她可是将那孩子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啊。
可她刚才偷听，却发现是自己想多了。那姑娘留下，只是因为脱力，而且她还很不赞成难产儿娇养。
“真人不露相。”
她思考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一句。
按照她这么多年的接生经验，看着亲自接生的孩子长大，她慢慢也发现一些规律，至少那些多摔打的孩子，才是能健壮长大的。而娇养的孩子，往往会因为小病小痒而殇。
更重要的一点，是苏婵钥一点也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有意无意地帮她说了话。
虽说她被请来时，也做足了前期工作，但宫口开了之后，没看见细数毛发的脑袋，而是一节白屁股时，她是懵的。在她接生的所有产妇中，这种情况不多，但大多数，都一尸两命了。
那姑娘竟然能完美解决，让她自叹弗如。
同时，她那恶劣的言行，也没让那姑娘急着，从助产结束到离开，她一句坏话都没说。让她感觉，这姑娘并不是村姑，而像是大家士族里的大小姐。
“哎，人老了啊，不服不行。”
她笑着摇头，一步三叹地往家走去。
而这时的苏婵钥，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度，帮她赢得了第二位大喇叭的心。这位大喇叭，正暗戳戳地打算给她的好名声里，再加把火呢。
苏婵钥已将助产的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正在药堂里继续艰难抉择。
没过多久，她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刚不是得了红包么？可以把这些都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