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们办不到

　　方想被洪明和季东辰勾肩搭背着到了食堂门口。

　　“林绍阳同学，你……有事儿吗？”洪明看着把他们挡在食堂门口，正抱着胳膊冷着脸看着他们的林绍阳，嘴角有些抽搐地问道。

　　“方想，你跟我来一趟。”林绍阳冷冰冰的说出这句话，语气里七分陈述，三分命令。说完，林绍阳也并没有给方想拒绝的机会，直接转身朝食堂的反方向下了台阶。

　　方想懒懒散散的抬了抬眼皮子，他懒得和女人费口角，所以尽管他很不喜欢林绍阳的这个态度，还是抬腿跟了上去。

　　林绍阳下完台阶又突然停下，然后回头对原地的季东辰说道：“还有，一会儿老头儿可能要叫你说点儿东西。”说完，林绍阳又继续向前走去。

　　果不其然，林绍阳和方想刚走没一会儿，季东辰和洪明还没走进食堂，季东辰的手机就开始振动，正是林卓给他发的信息：“东辰啊，来校董办公室一趟。”

　　原本的三人行现在就变成了洪明一个单排了，洪明甚至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心道这三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啊，怎么都这么神神道道的，难不成真的是林绍阳看上自己大哥了？洪明想到这赶紧摇摇头，方想不是这样的人，嗯，都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先吃饭吧。这么安慰着自己，洪明又把这些烦恼抛开，开开心心的一个人单排打饭了。

　　林绍阳把方想带到了学校里一个没人的角落然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方想一眼。林绍阳和方想两张扑克脸都没有什么表情。

　　林绍阳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方想：“你是不是想死。”

　　方想挑了挑眉，他在这句话中听不见一丝挑衅的意思，林绍阳就只是在陈述这句话，他活了这么久，除了被不长眼的人挑衅，还没有人会这么直接的问他。

　　其实方想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已经活的够久了，走过沧桑一世，他顶着一张不变的脸失去了太多不一样的人，所以从很久之前开始，他连拥有都不想拥有了，孤身一人，又走了很久很久。

　　林绍阳还在等着方想的回答，方想面不改色的说道：“你们办不到。”

　　没错，尽管方想的答案是肯定的，他想离开，他想在这个他不会再在乎的世界上销声匿迹，但是，这些人办不到，谁都帮不了他。那些穿着军装，曾经拿着火炮对准他的时候，战战兢兢的说着除了方想自己，谁都杀不了他。

　　他们只说对了一半，对的是谁都杀不了他，错的那一半是除了方想。事实上，就连方想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离开这个世界。

　　他可以摧毁一切，除了他自己。

　　方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享受万年孤独，这大概就是他毁天灭地的惩罚了吧。

　　林绍阳看着方想慢慢的捏起的自己的拳头，方想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林绍阳以为自己会得到想或者不想这样的回答，最不济也是“与你无关”这样的不近人情的回答，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方想会直接给她这样一个回答：“你们办不到。”

　　林绍阳知道方向说的不错，如果他们有办法的话，自己当初主动请缨这个任务的时候，就不会得到全家人的反对了。就算自己追击最穷凶极恶的罪犯的时候，家里人也没有这样的反对。自己的表叔并不是个废物，他曾经带领过军队打过最难的仗。自己在请缨这个任务的晚上，曾经担任叶城事件的主要负责人的表叔对她说，

　　“阳阳，你听见了我和你爷爷在办公室的对话了吧。是不是觉得叔叔特别怂啊，被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给吓成这样。但是阳阳，其实不是的。作为一个军人，我有着冲锋陷阵的胆量，身为一个将领，我有身先士卒的精神，身为一个战斗人员，我有着悍不畏死的觉悟。但是阳阳，前提你做的所有的牺牲，都要有意义，有价值。我不怕一瞬间就灰飞烟灭，我怕的是，我所有的牺牲，根本就不值一提。这是一个危险系数极高，而且一旦被他杀死，就完全没有意义的任务，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因为如果对方不是神的话，就是魔鬼。”

　　林绍阳回忆着表叔和她说过的话，然后看向方想：“你是神，是魔鬼，还是人？”

　　方想没有想打自己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的秘密的人的眼里竟然还有“人”这个第三选项，他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然后说道：“我不是神，大概，也不是魔鬼。”

　　方想看着林绍阳的脸，正如他所说的，他不是神，他除了能够不可逆的摧毁一切和这张被岁月遗忘了的脸，并没有什么能与神攀比的一技之长。但是他大概也不是魔鬼，他见过地狱的样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腐烂和血腥的味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虽然他并没有什么记挂的东西，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更喜欢人间一些。所以，他觉得自己大概也不是魔鬼。

　　林绍阳说：“那就是人了。”

　　方想没有反应，他觉得自己大概也不是个人了吧，哪有人会被岁月这样彻底的遗忘，或者说，被岁月这样彻底的放弃。

　　林绍阳没有在意方想的沉默，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人，那我就可以把我们归于同类，如果你想死的话，我会帮你。”

　　方想愣了愣，然后没忍住笑了，这可能是他近几十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这个点好笑就好笑在这并不是林绍阳的口出狂言，她只是用不咸不淡的口气把这句话陈述出来，而且她话的结尾还是“我会帮你”这样的友好的字眼。

　　方想摇了摇头：“我没有打击你的意思，只是你做不到，季东辰也做不到，你爷爷做不到，连我自己都做不到。”

　　“我比他们都年轻。”林绍阳说道。

　　方想的眉毛一挑，好像林绍阳说的是这么个道理，他刚才陈列的这些名字里，林绍阳好像确实就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同样是作为他的年轻监督者，二十一岁的季东辰也要比十八岁的林绍阳大上三岁。

　　方想看着林绍阳的眼神里突然带出一丝同情，他有些好奇，一个十八岁的妙龄女孩儿，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才能面股改色的对一个人说出“我来杀掉你”这样的话，这样纯粹的杀心，不含私欲，不夹私货，而且，方想现在看起来，姑且也是个清白的人。或许他和林绍阳站在一起，林绍阳才是一个天生的怪物。

　　方想没有再回应林绍阳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在学校的这两天，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方想的问题让林绍阳愣在了原地，这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在林绍阳的心里，只有家人，长官，手下，战友和敌人这几个分类。朋友的话，战友算是朋友吗？

　　林绍阳英气的眉毛第一次在方想面前皱了起来，眉宇之间有一丝的迷茫和不解。

　　在方想的眼里，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应该有的表情。他走上前去拍了拍林绍阳的肩膀：“十八岁的时候，交几个好朋友，谈一场恋爱，你有这么好的资源，别浪费了。至于杀我这件事，如果你真的想的话，我会配合你。”

　　林绍阳慢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方想，一瞬间她从小在心里树立的善恶观，似乎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