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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店与劫匪

  时值秋分,夜已渐凉,也不知道大堂里从哪儿吹来一道风,打着旋儿在大堂里转了一圈,竟是猝不及防的将蜡烛给吹灭了,蜡烛灭掉的同时,许鸢刚好打开紫檀剑匣。

  一道刺眼的冷光硬生生将陷入黑暗的大堂给照亮了一瞬,然后大堂里变得死一般的清寂,呼吸可闻。

  半晌过后,大堂里传出挪凳子的响声,许鸢站起身走到蜡烛旁,将烛火重新点亮,眼神却还有些惊魂未定。

  剑匣里的剑,许鸢就算是个剑道白痴,这么些天见过如此多的江湖高手,也知道这柄剑绝非凡品,再加上自己许家祖上的名头,这一刻,许鸢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让她碰这把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

  许鸢将出鞘一寸的剑重新收回紫檀剑匣里,转过身神情温柔的望着陈知故的房间,默然一瞬,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将剑匣放到了小馆的柜台里。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白日里的许掌柜愿意为姓陈的穷书生死,晚上的许鸢,也愿意为陈知故倾城一笑,赌上一切。

  只是,屋子里的穷书生,自家道中落以来,就有了一股莫名的倔强劲儿,换一种说法,就是穷到只剩不怕死的骨气。

  所以,当许鸢清晨背着剑匣去敲陈知故的房门时,屋子里已经人去房空,只留下洋洋洒洒上千字的告别书,或者说遗书。

  许鸢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一掌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拍成齑粉,咬牙切齿道:“姓陈的,你要是敢让老娘去给你收尸,我一定在你尸体上先戳数十个窟窿!”

  生气归生气,许鸢心里还是担心记挂着陈知故,单膝一跃,连路也懒得走,直接从陈家村的房屋上一路疾走而去,踩碎无数的砖瓦,哪怕出了陈家村,许鸢还能听到身后大妈喋喋不休的叫骂声。

  陈知故就是个普通书生,以他的脚力,哪怕从昨晚就开始走,走到清晨,约莫离云溪城还有着半天的路程,更何况现在是白天,变成娘娘腔的陈知故终于是扛不住疲惫,在路边看到一家面相简陋的酒肆茶馆便决定歇上一歇。

  至于什么救亲爹的事情,那是晚上那个一身正气的穷书生考虑的事情,现在一身娘气的陈知故,典型的没有公主命却一身的公主病,只知道我累了,那就算是天王老子站在面前,我也得坐下来揉揉腿,将小脸给洗白白。

  陈知故走到小茶馆里,环顾了一圈,看了一眼外边摆放着的几张桌凳,小心翼翼的伸出兰花指擦了一下,结果染了一手的灰,顿时一脸嫌弃的朝店里的伙计埋怨道:

  “伙计,你们店里就没有干净一点的地方嘛?到处脏不拉兮的,让我这样爱干净的客人怎么喝茶品酒嘛。”

  伙计嘴角抽搐了一下,打量了一眼书生模样的陈知故,尴尬的回道:“客官您先站会,我给您擦一下,我们这店就一小本买卖,平日里都是些在附近干糙活儿的汉子过来喝茶,自然比不得那些大茶楼那般干净,一分钱一分货是不是?”

  陈知故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等伙计耐着心擦拭了好几遍,陈知故才撇着嘴一脸不情愿的坐下,朝伙计问道:“你们这挂的是茶馆牌子,有酒吗?”

  “我们这……”

  “有有有,咱卖酒的,咋会没有酒,天南地北的好酒咱这儿都应有尽有,包括咱们江南道最著名的女儿红,剑南道那边的剑南春等等,咱店里都是有的,只是这牌子是我爹留下来的,我一直舍不得换而已,附近的老熟人又都清楚,所以就一直这么挂着了。”

  眼神毒辣的店老板见这位气态不俗的公子哥背着剑,光看了一眼那镶嵌着红色宝石的亮眼剑柄,心想来了一只大肥羊,让一直觉得光拿铜板不肯出力的店小二滚一边去,亲自上阵先自卖自夸了一通,小跑了几步来到年轻公子身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谄媚笑道:“这位贵公子,竹叶青,剑南春,女儿红,梁洲老窖,金陵大曲都有的,您想喝点啥?点几个菜下下酒?”

  陈知故听到这些熟悉却离自己甚是遥远的酒名,不漏痕迹的咽了下口水,想着自己的囊中羞涩,故作平静的微笑道:“那黄酒呢?”

  店老板犹豫了一下,这黄酒店里有倒是有,可毕竟是乡下人喝的劣质酒,卖不出一个高价,不管如何往死里宰这头送上门的大肥羊都宰不出太大的油水,正想着如何劝说眼前这位年轻公子换些更耗费银子的名酒,可公子哥别着兰花指竟当着他面照起了镜子,并且不容反驳的说道:

  “就黄酒好了,再来一碟花生米。”

  店老板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丝阴翳,背在身后的手朝着店小二做了些小手势,精明的眼珠子滴溜一转,笑问道:

  “听口音,公子您是我们云溪城的本地人吧。”

  陈知故毫无防备的点了下头,继续做着自己对镜贴花黄的活计,完全没有去注意店老板的动作和眼神。

  “是本地人就好,那您应该知道,云溪城的黄酒是整个大楚最出名的,连长安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不少都好咱们云溪城的这一口黄酒,实不相瞒,咱这黄酒在云溪城里那可是百年的老字号了,虽说一壶酒五十两银子贵是贵了点,可一分钱一分货,您喝到肚子里,那必然畅快舒适啊,绝对物超所值!所以……您先把账结一下?黄酒马上就给您送上来。”

  听到这话,陈知故才猛地眉头一皱,感情自己遇到了一家黑店,强买强卖不说,问题就是他就算想认这个栽,他身上所有的银钱,全部加起来,撑死了也就二两银子,对方一开口就是狮子大张嘴,一壶黄酒五十两?难道您家的黄酒还真是黄金酿的?咋在这里浪费口舌说这么多有的没的用来忽悠?怎么不干脆直接抢?

  陈知故一番复杂的内心活动之后,扬起嘴角和睦的笑了笑,伸了一个懒腰,伸懒腰的同时不漏痕迹的将座下凳子往后推了推,然后站起身,尽量平静的朝店老板说道:

  “老板,我突然想起来,我去云溪城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容不得片刻滞留,所以这酒还是等我办完事再回来喝,我这人就是这样,事情不办完,心里总会不安,到时候我回来时,这酒甭说五十两了,就是一百两,我也得过来尝一尝咱们云溪城的百年老字号到底是啥味儿是不?”

  说完,陈知故拎起包袱就想往外走,但奈何对方早就准备好人手,陈知故一动,那店小二就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挡住了他去路。

  老板伸手拦在陈知故身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公子,这酒已经准备好马上给您送上来了,您不给钱就想走,是不是有点太不讲江湖道义了一些?”

  陈知故望着眼前的几个彪形大汉,正想伸手去拔剑,却被那看起来瘦的跟个猴似的店小二一脚踹翻在地上,硬是打了几个滚才灰扑扑的停下来,一脸欲哭无泪的坐在那,包袱往那几个大汉一甩,竟是坐在地上跟个娘们一样的哭闹了起来。

  “你们把人家给弄疼了啦,手臂好疼疼哦,一定受伤了,脸上才涂好的胭脂,全被这些灰弄脏了!你们要赔,不赔的话,我陈知故这辈子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哼,好生气。”

  在场的所有人见到这一幕,瞬间目瞪口呆,一个个的眼神,就跟看到怪物一样,谁能想到,一个男人,能如此作态?

  店老板嘴角抽搐两下,指着陈知故扔过来的包袱和他后背上的那把剑,大声喝道:

  “你们把他身上的剑取了,包袱里值钱的东西拿了,赶紧让他滚蛋,我进去喝口酒缓一缓,出来时别让我看到他,简直太恶心了,世风日下啊。”

  “哦?世风日下这个成语,从你胡老三的嘴里面吐出来,我怎么就觉得不是那个味呢?就跟那啥似的,唉,读书少,忘了。”

  “大当家的,那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对对对,还是老陈头聪明,读了几天私塾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哈哈哈。”

  店老板话音刚落,一脸厌恶的看着陈知故,正准备起身进屋时,屋外却正好迎来了一批老客人,为首的魁梧汉子肩上背着一把三环大砍刀,身后跟着一个拿长枪的刀疤脸以及一身迂腐书生气的六旬老头,当然了,身为落英山数一数二的劫匪团伙,一群打酱油的小弟总是少不了的,后面的三句话,正是魁梧汉子和名为老陈头的老书生为了调侃店老板胡老三而说。

  陈知故看到店外边又来了一票人,而且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顿时脸一抽,心想自己昨晚出门之前应该要看一看今天的黄历的,谁知道今天会如此这般不宜出行,简直倒霉到了姥姥家,不,是到了太姥姥家里,先碰上一家黑店,好,人还未脱身,立马又迎上了一群来者不善的劫匪。

  黑店与劫匪,他陈知故今天一箭双雕,全都幸运的遇上了,约莫那还被困在云溪城九层楼的老爹救不到了,自己这做儿子的,先要折在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