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关于不老梦的故事

　　“等等，还差最后一笔。”

　　大堂里觥筹交错，白瓷酒盏上晃着烛光，碰触在一起发出声声脆响。天边暗压的夕阳映和着周遭明晃晃的红，为整座城主府平添了三分喜色。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极尽热闹，唯内室里，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安静、空灵、清冷、纯粹。

　　其身披一件幽蓝长袍，如水的衣摆旖旎于地，少年手中持一支白玉笔，正极其认真的在眼前人儿的额上点一点朱砂。

　　静若远山，空如玄月，皓如汪海。

　　银质鬼面具挡住少年的半张面容，其上微泛着光，从窗外只可隐隐窥见其圆润的下巴与白皙的脖颈。

　　双手扒着窗框，屏息凝神眼含热泪的少女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她看的不是新娘娇柔的面容；不是少年白皙如玉的手；不是他身上空灵的蓝袍，而是其隐在烛火微朦里的眸子。

　　——那双自烟岚来到舞容城，就一直在寻找的神赐的眸子。

　　午夜梦回，月华微胧。薄雾笼罩下所有一切都泛着浅淡的白，忽而，像是神灵突起的灵感，只翻转皓腕轻轻一挑，便于夜华里柳叶间猛的张开一双眸子。

　　那眸子包罗万象，微光漾于其中，透着一抹鎏金色——

　　那是一种睥睨天下的大气，如同日华一般威严，让每一个与之对视的人都忍不住放轻呼吸，对之一见钟情。

　　江烟岚的心怦怦直跳，恍若下一秒便会跳出。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将眼角的泪抹去，抬眸死死的盯着那持笔描颜的少年。

　　今日是舞容少城主的婚宴，本无意经过的烟岚偶一抬眸，撞见了那一身蓝袍，静默悠远的少年。

　　正是那一眼的惊鸿，让江烟岚怎么也错不开眸子。

　　豆大的泪水不可遏制的从眼眶里涌出，将眼前的片片绯红弄得极尽模糊，心口骤然一痛，那锦缎红绸竟是化为烈火，而那双神赐的眸子则一步步走出她的视线，变得遥不可及。

　　某种不明的害怕猛的涌出，让她来不及犹豫，便一步跃入“烈火”之中。

　　君撷深吸一口气，将白玉笔收入怀中，扬唇温柔一笑：“好了。”

　　那夫人一愣，忙张开眸子去寻铜镜，镜子里女子皮肤白皙皎若秋月，两弯清清淡淡笼烟眉，一双灵秀清丽含情目，粉唇皓齿，额前一点朱砂，端得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

　　君撷看向那夫人的面容，眸子里一闪而过某种特别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欲离开却被那夫人擒住了衣袖。

　　他挑眉，却没有回眸，只轻声道：“夫人还有何事。”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那夫人眼含热泪，只一字一顿念出那句暗含了君撷名字的诗。

　　君撷回眸，其眸底的温柔倏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凝聚起的冰霜。那女子一愣，还未来及再说些什么便觉手中忽的一轻，垂眸看去竟是只剩了半截衣袖……

　　君撷不再说话，一步步往门外走去。

　　见君撷往门口而来，正看得入神的烟岚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为何，抬步刚想跑路却被那人抓了个正着，随后拎小鸡一般的带着她几步跃出了城主府。

　　“喂！放开我！喂！”

　　“再不放开我可喊非礼了！喂！”

　　君撷没有理睬烟岚的叫嚣，而是带着她一路远离了城主府，直到城外才将其放下。烟岚双脚刚一触地便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双手环胸一脸戒备的看着面前的人。

　　此时夕阳已全部埋入云端，少年幽蓝的长袍深沉如同夜空，他望向烟岚，一双眸子在月华的映照下碎满了微光——静谧、浩瀚、悠远、寒凉。

　　烟岚几乎要溺毙在那双眸子里了。

　　原本的质问被她自己吞了回去，烟岚放轻了声音，问道：“你是谁。”

　　“鲛人颜师，君撷。”君撷弯腰将其扶起，不经意间触碰到烟岚腰间挂着的白身黑瞳阳鱼玉佩。

　　他的神色不由得一变，连扶起她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笑，“只要付出代价，就可以换得一张绝世容颜。”

　　“姑娘找我，是想要一张绝世容颜么。”君撷分明笑得温柔，可那眸子里却无半分柔情。他一步步逼近烟岚，使其被迫后退，烟岚羞红着面容，猛地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烟岚一愣，眼前的少年一双神赐之眸让人沉迷，幽蓝色的长袍在空中打旋，面容精致俊雅，唇角一抹弧度似笑非笑，惹得江烟岚一颗心小鹿乱撞一般，她深吸几口气，方才开口道：“不，我……我……”

　　“恩？”

　　“我想陪着你！”似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烟岚握紧了双拳。她痴痴的盯着那让自己沉迷的眸子，面上染起了一片绯红，连那泪痣都显得异常红润。

　　君撷点头，只觉得面前的人异常的可爱，他笑道：“好。”

　　烟岚不由得又是一愣。

　　他同意了？

　　自己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了？！

　　这……

　　想着，烟岚的眸子不由得越来越亮，面上也越来越红，连之前刻意放得清浅的呼吸也因为兴奋而急促起来，她的唇角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扬起笑容，小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君撷无奈的摇头，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

　　烟岚腰间的玉佩上，阳鱼之眼里沁出一滴泪，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融入了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