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身世之谜
次日,天边刚鱼丝吐白,池溪陷在灰蒙蒙的世界里,显得安宁祥和。陆渔一晚未曾入睡,看了一夜书,但却心乱如麻没看进多少,回想起昨晚与二皇子的对话恍若做梦,似乎数个时辰过去便已隔世!他自诩也是个淡定沉着之人,对周围的人事都能进入细微的观察,而像昨晚那般果断已久未出现,记得上次还是未曾出师才这般热忱。陆渔摇了摇头,暗自感慨,再想起那抹坚毅而英武的身影,自语:“杨老先生素有知人之名。希望他真如所说那般,不然就真的是一场交易!”
门外有人在敲门,陆渔一撇头,开门后看见敲门之人是商昭,笑问:“大师兄起得这么早,不知来找师弟我有什么事?”
商昭看上去十分精神,一脚迈了进来,说:“哦没什么,我看你房间里还亮着光。”
陆渔一愣,侧头朝灯盏望去,果然灯芯还在燃烧,未曾捏熄。陆渔摸了摸头,说:“哦,昨晚我看了一晚的书,没想到看着看着天便亮了,有劳大师兄挂怀。”
商昭果然看到榻上放着一本泛黄的书,一副原来如此的样,点了点头:“以前就知道师弟喜欢看书,没想到现在还是如此好学,真叫我惭愧。”
陆渔微笑:“哪里,只是睡不着,找点事来消遣罢了。”
商昭拍了拍陆渔的肩膀,往西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靠近陆渔附耳说:“你说二皇子,怎么会来找师傅,以前我从未听师傅说过他和二皇子有牵扯。”
二皇子前来之事自然不能说出来,以免将大师兄牵扯进去,陆渔闪过如是想法后,便推说:“哦,二皇子说路过池溪,随便来拜见,可能是仰慕师傅大名吧,大师兄不必多虑。哎,二师兄呢?”
商昭摇了摇头,无奈道:“他啊,什么都好,但这个爱睡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还在睡乡中呢。”
昨晚三人于中堂分开后,郭荆突然去找了商昭,两人谈了许久。郭荆见陆渔出山的想法有所摇动,便希望将他推荐给大皇子,想叫商昭帮忙促成此事。商昭没想到郭荆暗中支持大皇子,着实吓了一跳,本不想答应,但又禁不住郭荆的苦求,便应诺了。
商昭见陆渔提及郭荆,浓眉一翘,于是乘热打铁,随意一说:“对了,三师弟,我听二师弟说,他想等那公孙申伤愈后与他一同回帝都,我担心沿途可能还会有刺客,你要不要护送一程。听二师弟说,他那个妹妹一直想见你一面噢!”说到最后,商昭笑得很莫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给粗犷的脸添了几分可爱。
“二师兄的妹妹,什么意思?”陆渔是听过郭荆说过他有个妹妹,可从没见过,疑惑着这是哪出跟哪出。
“想必,是二师弟在她面前叨念你是多么英俊潇洒吧。你已二十二,也是应该早点成家······”商昭张嘴就如滔滔江水般说着。
陆渔打断了他的话:“大师兄,我记得平日里你可不是多话的人,怎么今日变得口若悬河了?”
闻言,商昭尴尬一笑,面颊泛红,爽朗道:“哦没什么,只是师傅不在了,我这个大师兄总得对你们多点关怀。当然,我只是唠叨一下,怎么想怎么决定还得你们自己拿主意。”
“大师兄,师弟,你们在说什么?”郭荆从廊下转出,一副茫然样子走过来,心里却是七上八落,没有定数。
陆渔和商昭见来人是郭荆,迎上去,三人寒暄了一番。
“我们正在谈你的妹妹。”商昭意味深长地说。
“哦?我妹妹?大师兄早已成家,莫非是师弟想找个伴侣不成?”郭荆一愣,先撇开商昭的关系,再打趣陆渔。
陆渔笑道:“二师兄说笑了!”
郭荆也呵呵一笑,和商昭对了个眼色,得到回应后便说:“对了,我想等半月之后,等公孙申病愈后和他一同回帝都。我武艺一般,想请三师弟和我走一遭,以免再横生变故。不知三师弟意下如何?”
商昭与郭荆对视了一眼,大目闪动,同意道:“公孙申胸部中了剑,伤及筋骨,就算伤口愈合,怕是战力也有所下降!”
陆渔一听感觉有些不对,瞧了两位师兄一眼,脸上露出淡笑,顿时有了计较,“刺客只有一拨,不会再来,我在与不在并无关系,相反三人还容易惹人怀疑。倒是二师兄,以后你们行事可要做得隐秘,须知,无孔不入啊”。
陆渔怎么会不明白自己二师兄的意思,只是大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了解,何谈效力?就算是昨晚二皇子亲自来找,也只是答应了合作,并无投靠至麾下效力的打算。可以说,二皇子在考验陆渔,而陆渔也在考验二皇子。
郭荆见陆渔话中有拒绝之意,俏目明色渐消,暗道可惜,可闻最后一句话愣了一下,虽陆渔没有点出来但他还是明白了些事。郭荆道:“好吧,不知你以后有何打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去做!”说到后半句,陆渔的语气变得冷然,脑里草屋刺客和广陵张超的回忆闪过,再鸣响起那句斩钉截铁的誓言!
“原来三位都在啊!”一把清亮的声音从廊下转角处传出,一道健朗的身影出现,二皇子面带轻笑,心情仿佛染了蜂蜜一样。
陆渔三人闻言,见到是二皇子,连忙行礼。
二皇子摆手道:“三位不必多礼,我刚起来,便在廊下走走。”二皇子这话倒是不假,只是行到转角处听到陆渔三人在谈话,不便打搅,等话到停歇时方才转出。陆渔最后说的那句,令他顿觉喜悦。
“不知二皇子昨晚睡得可还好?”陆渔似乎是为自己彻夜不眠而不甘心,颇有深意地一问。
“此间幽远僻静,我睡得很是安详,不知陆公子可有好梦?”二皇子稍一思索,笑问。西厢房与陆渔房间相隔一座假山,彼此隔望。昨晚他已注意到陆渔房间灯火亮了一夜,还明知故问。
“书香好比美梦,谢二皇子挂怀!”陆渔拱手而答。
“哦,三师弟他看了一晚书,怕是累了,我和大师兄陪二皇子走走,不知意下如何?”郭荆见陆渔不愿去辅助大皇子,自然也不想让他过多与二皇子接近。虽说各个皇子间彼此相安无事,但皇权之事谁又说得清呢,何况大皇子虽身为陛下嫡长子,却未正居东宫,一切仍充满变数!
“没想到陆公子如此好学,也好,我也就不打搅了。”二皇子没有听出郭荆的话外之意,只道是他关心师弟,加上来池溪目的已然达成,再多说也是枉然,便颔首顺了郭荆。
郭荆、商昭带着二皇子离开了。陆渔返回房里将灯芯按灭,躺回榻上,随手拿起《山居遗轶》,将夹在里面的信件取了出来。望着它,陆渔愁眉,心事重重,想起那晚父亲对自己说的话,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那晚,父亲在陆渔房里说,他和妻子并非是陆渔的亲生父母,而是养父养母,至于陆渔的真正父母,他并不清楚。他给陆渔说了一段二十多年前的往事,那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货商,在行商的路上途经建州,遇到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军官。那军官将尚是婴儿的陆渔交给他,并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一同递给。那军官嘴里念念有词,说了婴儿的名字叫“陆渔”,还依稀说了“校尉”二字,后再也说不清楚话,须臾就伤重而亡了。他见找不着陆渔的亲生父母,而婴儿又恰好与自己同姓,便将陆渔收养,视若己出!
望着经过年月洗礼的泛黄信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吾奉上令随师以讨梁寇,雪父耻!今陷危殆,殉身不远矣!吾稚子望贤弟赡之,九泉亦叩泣”。这是一封临别之信,字字泣血,不难看出写信者当时情形是生死存亡之际,连署名也未来得及写完,只有一个陆字!信封上是“贤弟文翼亲启”六个朱红大字。
在青岩村时,陆渔就曾想,也许自己的亲生父母就是军旅之人,二十多年过去,怕早已战死在战场!那名军官在出现在建州,而建州靠近南境三州,恰好那个时候正是大魏第二次收复三州之战的时候。由此可推测,自己亲生父母与南境三州有关!他得知此信后一直心乱如麻,实在不想趟什么朝廷的浑水,只想抽空远行去建州打听消息。即使人不在世,能往墓前祭奠也算弥补了一生的遗憾!
至于为何会答允二皇子,不仅仅是因那名真假难辨的剑客,更是决定继承师傅的遗志,且亲生父母的线索也在三州的原因。
“吾奉上令随师以讨梁寇,雪父耻!今陷危殆,殉身不远矣!吾稚子望贤弟赡之,九泉亦叩泣······”陆渔读着这只有寥寥的一段话,英目里雾气横生,虽读过无数次,但每次读起总有一种来自骨髓里的隐隐作痛,也有着一股苍凉和悲壮的气息。
陆渔紧紧握着信纸,忍不住闭合了双目,万千思绪上心头。忽然,窗外有个人叫了声。陆渔连忙把信纸塞回信封,夹回《山居遗轶》,然后从踏上跃落,翻空以一个潇洒飘逸的身姿,跳出窗棂。
看见来人之后,陆渔心下奇怪,心想难道二皇子找自己又有别的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身边那个清秀武者。只见他腰间佩剑,穿一件红织长袍,双目彤彤有神,整个人看上去英姿爽飒!
清秀武者见到陆渔,先踏上前来,拱手道:“我乃二皇子随从,都尉秦启,奉二皇子之命前来告知陆公子,芝州覃水门覃谭和静仙苑辛梓生死战背后有斩马刀的身影,望公子自处。陆公子,话我已带到,在下告辞!”秦启说完,便转身要走。
陆渔出声叫住了他:“等一下!”
秦启身形一顿,转过身来问道:“不知陆公子唤在下还有何事?”
陆渔拱手道:“请秦都尉转告二皇子,话我已得知,陆某自当宜为之!”
秦启告辞说:“好,话我会带到,告辞了!”
送走了秦启,陆渔不禁暗自为二皇子而惊讶,心想自己的大师兄自小行走江湖,这才知道芝州生死战之事,没想到二皇子身居庙堂竟也了解江湖之事,真是手段不凡。不过既然大师兄和二皇子都说芝州生死战有斩马刀的行踪,那么芝州之行是势在必行了,正好以此为突破口,前去探查一下斩马刀的情况,再相机行动。
翻身跃回房间,想起这个时候,宁松也差不多回到帝都了吧。看了一眼《山居遗轶》后,陆渔灵机一动,立马蘸墨提笔,给宁松写了一封信。信里说了让宁松帮忙注意一下大魏朝中姓陆的官员,特别是曾派往去征讨三州的武官。
这时才想起和宁松之间传信的信鸽留在了青岩村,陆渔自语:“看来只好麻烦大师兄的属下帮忙送信了。”如今深深地领悟到,身边没有属于自己的可信之人的不便之处。不过亲信,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的,只能随缘分,陆渔暗叹。
至于他是名士杨慎弟子的事,除了左鹤溪和宁松,便没有第三个知晓,连商昭找和郭荆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