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公子可姓李
那女子见他忽然发呆，娇嗔道：“喂，你发什么呆呀？”
李钲猛然醒转，抱拳道：“冲撞唐突，容后再和姑娘赔礼。我要走了，再见。”施了一礼，转身就走。那女子叫道：“慢着！”
李钲缓缓回身，道：“怎么？”
那女子走下大石，缓缓而至，李钲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孔，心头一荡，拱手道：“姑娘还有什么赐教？”
那女子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忽然淡淡地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从小到大，没有自己的朋友？否则你的神情怎么会如此忧郁落寞？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你少留片刻，听我弹一首曲子给你解忧吧！”
拉着李钲的手，走回石边。李钲竟似不知挣脱，被她牵着手回到大石边坐下。
但见她从林中取出一张古色斑斓的古琴置于双膝之上，皓腕微抬，玉指轻舒，叮咚叮咚，声如落泉，空灵之极。
李钲的师父明月神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时听这女子的琴声，心中烦躁渐去，诸般烦恼尽皆抛于脑后。
细细品来，但闻这女子的琴声竟似和鸟语互相应答还有许多不知其名的鸟儿，和琴声或一问一答，或齐声和唱。
李钲心中暗暗惊讶，道：“师父曾说有一首古琴曲《百鸟朝凤》，世间早已失传，或者皇家大内尚有珍藏，莫非便是此曲？”
听了一会，琴声渐响，但愈到响处，愈是和醇，琴声平和中正，所谓赏心悦目者，便无外于此了。
李钲暗道：“她能以琴声致鸟意，这曲当是《百鸟朝凤》无疑了。”突闻铮地一声，琴声止歇，群鸟围着那女子头顶飞翔了一阵，这才慢慢散去。
那女子随手在琴弦上弹了几下短音，仰天长叹，说道：“世间苦无知音，寂寞清冷，亦复何益？”
李钲一时无言可对，两人默默，竟至无声。少顷，李钲轻声吟道：“春至花如锦，何事苦伤心？”
其实这一路行来，他自己想起自己的身世和报仇不报仇的矛盾，又何尝不是心烦心乱，至于伤心？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我还打算问你呢，你倒反客为主，问起我来了。你是谁，从哪里来？你或者和我一样，从小到大没有自己的朋友，毕竟还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吧。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兄弟，没有姐妹，也没有了温暖的家。唉。世间论苦，无过自苦，细细想来，可不是如此？”
信手一弹，琴音倏变，忽如春郊放马，珠落玉盘、幽泉下滩，变尽欢畅之韵律，全改为悲苦之音。李钲又凝神听琴，片刻忽听铮地一声，一根琴弦竟自断了。
李钲叹了口气道：“诚如你所言，我比你稍微好一点点。我父母惨死于仇人之手，所幸我有一个视我如己出的好师父，把我一手养大，教我做人，传我武功，育我成才。但我却不知父母之仇是该报还是不该报，是是非非不能分剖，岂不比你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还要更苦？”
眼光一瞥，见那女子欺霜赛雪的手指上一点红色悄然滴落，素手红烟，映得触目惊心，忙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替那女子包扎。
想必琴弦断折反弹，将她手指割伤。他给那女子包扎，那女子一动不动，眼睑微垂，仿佛视而不见。
等到李钲替她包好伤口，轻声问道：“你说的不是骗人的话么？”
两人目光相接，李钲心头不禁一凛！但见那女子举起古琴，轻声说道：“抛砖引玉，愿君聆奏。如今音成绝响，此琴还有何用？”
口中忽然吟道：“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吟的正是唐太宗的一首边塞诗。她一边按琴，一边放声和歌，一曲完毕，左掌倏地拍下，喀喇声响，一张价值不菲的古琴登时四分五裂。
但见那女子面色倏变，仰天狂笑，朗声说道：“琴已毁了，今日之后，只怕真是知音难觅。”
李钲见那女子倏尔癫狂，心道：“这女子貌如天仙，举止行为却是怪里怪气，莫非伤心人别有怀抱？”
大声问道：“姑娘，你到底何事伤心？”
那女子笑声未歇，道：“我伤心？我有什么好伤心的！你听了我的琴曲，我要品一品你的剑法！”唰的一声，手挺怪剑，一道银光，向李钲胸前刺来！
这一招快如闪电，李钲身移步换，双掌一错，掌缘在那女子怪剑剑脊之上轻轻一搭一推，将那女子这一招杀手解开，飞身纵跃，退出三丈开外。
只听那女子发出一片银铃似的笑声，道：“好功夫！这是明月神尼的独门绝技须弥大悲神掌吧？公子可是姓李？”
她手持那把弯曲如蛇的银色怪剑迎风而立，湖蓝水色的长衣随风飘拂，白绫束腰，凤簪绾发，秋水为神，伊人似玉，长眉入鬓，赤裸双足，宛如蕊宫仙子，仙袂飘飘，缓缓而前。
但见她似笑还嗔，道：“公子小心，我的招数又来了！”
格格一笑，意态飞扬，手中怪剑蓦似离弦之箭，疾刺而出，李钲听风辨器，拔出宝剑，迎着怪剑一碰。
那女子的怪剑轻轻一转，剑身擦着他长剑的剑脊斜飞而出，双剑一交，嗡嗡作响，那女子虽把李钲的长剑荡开，手心却是微微一阵发热。
她心头一凛，倏地伸指一弹，一根短短的树枝从她白皙如玉的指间飞出， 风驰电掣般向李钲飞来。
看似又纤细的一根嫩枝，被那女子内力运用，变得形如弩箭，风劲声疾。
李钲兀立如山，那支树枝飞到他胸前几寸，竟忽地一个拐弯，从他胸口衣服擦过， “啪嗒”一声，轻轻掉落在地上。
原来那树枝不是被风吹落，而是被李钲运起真气轻轻一吹，掉落在地的！
那女子笑道：“好功夫！”
身形倏然掠起，宛若一头白色的云燕飞身落地，陡然间纤足一滑，无声无息便到了李钲跟前，就在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中，怪剑灵蛇，闪电般向李钲前心刺来。
这一剑比之刚才那两剑更快更狠，李钲长剑一封，身形略转，左掌照那女子面门一晃，陡地飞起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