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带你去看海角天涯
不会有人来了吧,这种鬼地方。
难道是我的决心不够吗?
唔,要是有人来放我出去,我就满足他三个愿望吧。
01
我没有问千弦音有关于游轮上那起凶杀案,我明明就是为了这个才会去找他的,可是在那之后,我却没能问出口。
为什么没问,我心里隐约有些明白,却不愿意去深想,也不想去想。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如霜的月色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微风轻轻扫到窗纱,在这静谧的夜晚里,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千弦音会在做什么呢?
他一个人在地下室里,有多久没看过这样的月色,又有多久没有吹一次海风?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在意千弦音,我试着想其他的问题,可是总是稍微一走神,脑海里又在考虑千弦音的事情。
我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拧开台灯,坐在写字台前,铺开一张白纸,开始去想游轮上死去的那个半妖女孩。
正在我绞尽脑汁想要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忙打开抽屉将手机拿了出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是爸爸的时候,我有些意外,现在已经快到半夜了,爸爸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怀着这样的困惑,我接了电话,爸爸的声音虽然很疲惫,但是疲惫里却带着兴奋,他说:“小优,我收到你寄给我的信了,那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吗?太厉害了,你全部都想对了!”
“都说对了吗?”虽然千弦音说凶手是谁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亲耳听到爸爸肯定的回答,我还是很激动,“都推理对了吗!”
“是的,两个小时前我收到了信,收到信之后,我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警局,这些案子就在刚刚全都告破了,小优,这都是你的功劳。”爸爸的声音很激动。
“哈哈,其实也不是我自己想的。”我有些心虚,我原本想和爸爸说这些是千弦音的功劳,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因为我不知道千弦音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以至于被关在地下室那么久,而且万一他们知道我能够穿过结界,跑来把结界加固一下,我岂不是再也进不去了。
这短短的几秒钟,我心思转了好几遍,最终决定暂时将千弦音的事情压下来。
等我弄清楚千弦音为什么要被关起来,再告诉爸爸这些事情吧。
这么决定了,我就随便和爸爸说了会儿话,顺便问了他游轮上的案件有没有新的进展。
提到这个,爸爸原本的激动情绪就平静了下来,看样子那案子到目前为止,仍然毫无进展。
又和爸爸说了一会儿话,爸爸让我早点睡觉,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将手机放回抽屉里,我平常很少把手机带在身边,也很少用手机,一来我几乎没有朋友,手机对我的意义不大,二来,我不喜欢那种随时随地都能被人找到的感觉。
放下手机,关上抽屉,我熄了灯,重新回到床上。
这次倒是很快沉入了梦乡,只是刚一睡着我就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我的妈妈,很奇怪,我并没有见过她,家里只有一张全家福照片上,有妈妈的存在,那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她抱着我,身边站着爸爸和哥哥。
但是梦到她的一瞬间,在梦里的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妈妈。
因为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与我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我从妈妈那里继承到的,只有这双眼睛而已。
“小优。”她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喊我,表情很温柔,眼神仿佛一江春水,柔的似乎要溢出来,“你好吗?”
“我很好。”我静静地看着她,用充满好奇的眼神。
我从未见过她,爸爸和哥哥也不太和我说妈妈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是刻意的,不让妈妈这个词汇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嗯。”她缓缓朝我走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有好好长大呢,小优。”
“你呢?”我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她,可是梦中的我,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心里有一点着急,有一点心慌,“你好吗?”
“我也很好,小优和小雨,你们好,我就很好。”她微微笑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白雾被一阵疾驰的风卷走了,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再松开时,我发现自己坐在床上,而妈妈坐在窗台上,纱幔在她面前飘起来又落下去。
“小优,如果觉得茫然,觉得困惑,就闭上眼睛去看看自己的心。”她的声音温润柔软,似乎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小优,如果有在意的事,不能放着不管的人,不要压抑自己的心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是小优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明明你都没有在我身边。”我看着她说,心中浮上一丝委屈的感觉。
虽然爸爸和哥哥都很好,就算没有妈妈在,我也能够好好长大,可是这不等于我就不渴望妈妈的存在。
对于妈妈的感情,因为总是不能触碰,因为总被压抑,反而让我更加渴望。
“傻瓜,妈妈一直在看着你啊。”她冲我微微笑了一下,“睡吧,小优,妈妈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就在小优身边。”
我明明不想睡,明明还有很多话想继续和她说,可是梦里面,我的眼皮子越来越沉。
心里忽然有些着急,我猛地惊醒了,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月色从窗户落进来,纱幔被风吹着,浮动不已,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由得有些想笑,我在想什么呢?那只是个梦,我从未见过的妈妈,第一次入了我的梦。
心脏涌上一抹不知名的失落感,我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重新躺到床上,我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口鼻,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脑海中始终回想着妈妈的话。
她说:如果觉得茫然,觉得困惑,就闭上眼睛去看看自己的心。
她说:如果有在意的事,不能放下不管的人,不要压抑自己的心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因为我今天迷茫了吧,第一次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第一次没能随着自己的心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02
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去图书馆了。
很奇怪,我似乎在逃避去那里,但我确定我并不是不想见到千弦音。
“小优,一起去吃午饭吧。”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江夏走过来,微笑着对我说。
“好啊。”我站起来,跟着江夏一起走出教室,在走廊里,我遇到了也刚刚下课的罗成渝,他见到我,眸光一亮,不管身边围着的那些美女,径直走到我身边,笑着和我打招呼。
刷——
顿时,无数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坦白地说,我并不喜欢被很多人注视,这让我有一种浑身上下,包括灵魂都被人看透的感觉。
这感觉不好,相当的不好。
罗成渝和江夏似乎早就习惯了被人注视,没事人一样,一左一右地走在我的身边。
一边是风华绝代的妖族大美女,一边是无敌帅气的人族大帅哥,我一个一点妖力都没有,只继承到一双湖蓝色眼睛的半妖,压力真的好大啊。
其实今天这样的注视已经算是好的了,因为这种模式持续了很多天,很多人逐渐开始习惯我们这样的组合,只有少部分人还对此耿耿于怀。
到了餐厅,我们意外的遇到了一行人,清一色的帅哥美女,为首的那个人我认识。
是月司学姐,探险社的部长。
她见到我们也很意外,不过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用嫌弃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她偏过头,冲着江夏略微点了下头,当做是打招呼了。
“你别介意,学姐她没有恶意的。”江夏小声地跟我说,害怕我生气。
“没事,我知道。”我根本不在意月司的目光,我可是花子优,如果因为这样的眼神就在意,那也太玻璃心了,我的心可是金刚石,才没有那么脆弱。
吃饭的时候,罗成渝问我:“小优,你有没有打算加入什么社团,我听说学期末的时候,加入社团的话有加分的哦。”
“有加分?”我咬着筷子看着罗成渝,我倒是不知道这个消息。
“嗯。”罗成渝点了下头说,“一般都是新生入学一个月之后,会有社团公告,到时候要选择自己喜欢的社团加入。虽然社团并不是强制性要加入,但加入社团并且积极参与社团活动的,学期末的时候,会有社团分数的。而且虽然说入学一个月之后,但其实在开学的时候,新生就开始选择自己要加入的社团了。”
“是的,学姐也告诉过我,一开始的时候,社团会主动去邀请一些优秀的学生加入自己的社团,到后面公开招收新人的时候,条件就会比较严苛了。”江夏补充了一下。
我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罗成渝那天要带我去探险社,是我疏忽了,竟然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
“我们学校有没有侦探社?”我放下筷子问。
罗成渝和江夏看起来对社团比较了解,我原本想着去查一下学校是否有侦探社的,只是最近都在想游轮上的那个案子,再加上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烦躁,以至于我都没有心情去了解社团了。
“侦探社,以前是有的。”罗成渝缓缓地说,“只不过因为一直没有人加入,所以前几年就被废弃了。”
“什么!”我一激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刷——
四面八方的视线又朝我射了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激动了,忙坐下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不要激动。”江夏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眉眼弯弯,深紫色的眸中,波光潋滟好不惊艳。
我靠在她肩膀上,忍不住看呆了:“小夏,你真好看。”
江夏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才意识到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一直都觉得小夏好看,是超级无敌的好看,可是刚刚你的笑让我觉得最好看,小夏你一定要多笑笑,就像刚刚那样。”
说起来,江夏平常也挺喜欢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刚刚那个笑容,最干净清澈,仿佛是她温柔的灵魂都在微笑一样。
这样的江夏,漂亮得仿佛会发光。
江夏的眸光颤了颤,似乎是我刚刚无意间触动了一些什么。
“对了,成渝,你刚刚说侦探社被废弃了,那现在侦探社还能再恢复吗?”我顾不上去深想,回头看向罗成渝。
罗成渝慢慢地喝掉了杯子里的饮料,然后用纸巾优雅地擦了下嘴巴,将纸巾折好放在一边,这才回答我的话,“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既然曾经存在过,就说明这个社团是可以建立的吧。小优你要是想加入侦探社,可以去问一问负责社团的老师,如果不能恢复,你可以问问她,能不能新建一个社团。”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江夏缓缓地说,“小优,要是需要帮忙,你就和我还有罗同学说,不要客气。”
“这个当然啦。”我笑着说。
虽然得知侦探社被废了,但罗成渝说得对,既然曾经存在过,就算被废弃了,那我还是可以再成立一次嘛。
这么打定了主意,吃过午饭之后,我就直接去了教室办公楼,找到社团办公室,直接去找了负责社团的老师。
负责社团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儒雅男老师,他听了我的问题之后,笑得很温和。
“虽然侦探社被废除了,不过的确是可以再建立起来的。只是成立社团,必须有五名部员,再加上一名指导老师。”老师说,“然后再填好这张申请表,到我这里来盖个章,最后送去校长那里,让他审核一遍,社团就算成立了。”
“这样啊!”我听了成立社团的条件,顿时有些振奋,因为这么看来,成立社团并不难。
我领了表格出了办公楼,吃完饭的时候,我和江夏还有罗成渝复述了社团老师的话,他们都表示要加入侦探社。
“剩下的两名同学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吧。”罗成渝笑着说,“你只要去说服一名老师当我们的指导老师就好。”
“这个交给我吧。”江夏主动将这个任务揽了过去。
我用手搭着江夏和罗成渝的肩膀,再一次觉得,有朋友真好啊。
我曾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朋友,可能永远都是一个人,我也不害怕一个人,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就算丢在荒原里,一个人也能生存下来。
但果然人是群居动物,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的温暖,是别的东西代替不了的。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千弦音的脸。
他现在是一个人吗?
他是一个人吧,一个人,很孤单吧。
心脏变得很柔软,有一点涩涩的酸,那天,我问他我是不是第一个时,他给了我肯定的答案,那瞬间浮上心头的滋味,是心疼。
我当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是妖啊,是红警和蓝警联手才能抓住,并且关在幽深地下室里的妖。
这样的存在,是强大的,他聪明极了,那样的人,应该是不会觉得寂寞的吧。
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竟擅自觉得心疼,觉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很可怜。
这是怎样的自以为是呢。
原来是这样啊,在这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了这几天我内心在烦躁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我的自大感到羞耻,为我的自以为是感到无地自容,为我窥探到的,千弦音的小世界而迟疑彷徨。
原来我烦躁的中心,是那个美丽的妖族少年。
他的存在,在左右着我心脏的旋律。
03
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我和千弦音算不上一见如故,为什么他却能够让我这样在意呢。
我站在图书馆的门外,很久很久,迟疑不定。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看看自己的心。然而眼前黑漆漆的,我什么也看不到。我叹了一口气,果然梦什么的,都是不靠谱的。我怎么会觉得梦里面,一个虚幻的影子对我说的话,真的能够起到作用呢。
我转身想要离开,我觉得自己现在去见千弦音,会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我们之间,说熟悉,并没有熟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说陌生,却已经有了三面之缘,他还帮我破了好几起旧案。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来,是爸爸打来的。
我接起来,和爸爸说了会儿话,爸爸最近为了游轮上的案子,头疼不已。那案子至今已经快半个月了,却一点进展都没有,死去的那个女孩家里很有势力,爸爸最近压力非常大,前几天我回去的时候,看到爸爸的头发都一把一把地掉。
他问我有没有想到什么,从我将信寄给他之后,他就觉得我十分有推理天分,所以最近他把游轮案的资料也给我复印了一份。
我带在身上研究了好几天,也没有研究出什么来。
明明去找千弦音,或许他可以轻而易举就说出凶手是谁,可是我却在抗拒去找他问这个案件。
我在害怕。
一旦这个案件破解了,我就再也没有理由去找千弦音了吧,仿佛是故意留着这次机会,今天不去,明天不去,后天也不去,但我知道,我总会去的。
可是这样,至少这个见面的契机,可以保存得尽可能长一些的。
挂掉了电话,我站在图书馆门口,又迟疑了。
我原本打算回去了,但是接了这样一通电话,我却没有办法就这样转身走开。
明明可以得到帮助,我却因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一再将案情搁浅,这样太对不起爸爸了。
我深吸一口气,再长长的呼出去,转过身走进了图书馆。
在推开门的时候,我忽然停住了。
因为我想起一件事,我纠结着不去见千弦音,是因为害怕游轮案结束之后,没有理由再去见千弦音。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案件结束了,就不可以去见千弦音呢?
没有谁规定我不能去不是吗?千弦音也没有不让我去见他,我为什么要执著于这个契机呢?我在害怕什么啊。
从上一次去见千弦音开始,我的心里就一直在害怕什么似的,不敢面对,逃避去面对。越是这样,越是会变成胆小鬼。
就算不是以案件为理由,我也还是可以去见他的吧。
我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是莫名其妙极了,为了这种无所谓的事情和自己较劲。是什么理由都无所谓吧,我竟然害怕找不到理由去见千弦音。
案件又不会只有这一起,最重要的是,只要有心去见一个人,那么千山万水,也要见。
这几天的我,真的是太不像我了,花子优是无所畏惧的,前方有路,我就一往无前,前方没有路,破釜沉舟,披荆斩棘,我也要一往无前!
这才是花子优!
心里连日来压着的石头一下子被搬开了一样,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畅快。
我哼着一首歌,踏着黑暗中的楼梯往下走,知道黑暗的尽头是光明与千弦音,那么眼前的黑暗也变得可爱起来。
我走完最后一级台阶,这一次来的时候,千弦音没有在看书,他正在修剪一盆碧绿的盆栽。
见我来了,他抬起头看向我,“你的心情好像很好。”
“是啊,想通了一些事,心情当然很好了。”我笑着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修剪枝丫,“这么多天没来见你,你有没有想起我啊。”
“并没有。”他头也不抬地说。
一支小箭射在我的心上,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我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怎么算,我也是他这么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吧,而且还见了有三次!
竟然都没有想到我,真是太打击人了,难道我长着一张百分百不会被人记住的脸?
应该不会啊,明明罗成渝都还记得我呢。
想到罗成渝,我懊恼地发现,我竟然又忘记找幼儿园的照片了,下次一定不能忘记。
“那下次记得要想想我的。”我开玩笑地说,“告诉你一件事,我要成立侦探社了,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没兴趣,都是很简单的案件分析,还不如坐着发呆浪费时间。”他说的一点都不客气,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还是打击到我了。
我发现他好像很容易就能打击到我。
“说到案件分析。”我决定扳回一局,我就不相信游轮案件,他也能轻而易举就说出凶手,“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好难解的案件。”
“一艘行驶中的游轮上,在一个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出口的船舱里,众目睽睽下,有个女孩儿被杀了,但是奇怪的是找不到凶手,也找不到凶器,那么多人,每个人都没有杀人的时间和动机。”我试探着问道,“这个案件,你也能解开吗?”
他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简短地问:“还有别的线索吗?”
“没有,全部的线索,都在这里了。”我不禁有些恶趣味地想,这么点线索,他肯定也没有办法得出结论吧。
果然,如我所料的,他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说:“线索太少,形成不了拼图,无法还原案件。”
这个案件是爸爸负责的,爸爸一向很细心,哪怕是一根头发丝儿大小的线索,他都不可能放过,“不过还有个情况,这个案件,红警和蓝警都介入了。”
千弦音终于抬头看向了我,他似乎对这个案件稍微产生了一点兴趣,他想了想说:“我得看一眼案发时的现场照片,或者能够看一下游轮是最好的。”
“照片我可能没有办法拿到。”因为死者的特殊性,女生的家属禁止照片外泄,“如果要去看游轮……”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拿不到照片,千弦音又出不去,简直让我左右为难。
而且比起让千弦音出去,我觉得拿到案发现场的照片要更难一些,因为连爸爸手上的那一份,都被爸爸的上一级锁在保险柜里。
“话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从这里出去啊。”我怀着一丝期待问。
04
“没办法拿到现场照片?”千弦音没有回到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我一句。
我有些迟疑地说:“如果非要拿到的话,倒也不是没办法。”
我可以让爸爸去偷偷拿出来给我看一眼啊。
“只是照片意义不大,当时那个女生死了之后,尸体被移动过,而案发现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个游轮就是我们学院统一用的那一种。”我解释说,“所以我觉得,你出去亲眼看看那游轮,比看照片更靠谱一些。”
“嗯。”他表示同意我的说法,“如果不是死亡的现场照,的确意义不大。”
“唔。”我站起来走到地下室的入口,来来回回穿行了好几次,为什么这个结界对我无效呢,明明存在,对我来说却像是空气一样。
如果不是之前亲眼目睹了千弦音撞在结界上的样子,我肯定不相信这里存在结界。
“难道这个结界,困不住人类?”我有些异想天开地问,就算是我,也知道这个问题有多白痴。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问,因为这太奇怪了,关押千弦音的结界,我却可以自由来回。
果然,千弦音都懒得回答我。
“一定有办法才对。”我近乎绞尽脑汁地想着,“千弦音你这么聪明,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这里出去吗?”
“在哪里都一样。”千弦音微微笑了一下,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被关在这里,“对我来说,在这里,在外面,并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没有区别!”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知道吗,外面的海有多漂亮,阳光照在身上有多舒服,海风有多自在,你知道吗,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虽然你可以从书籍里面得到你想知道的东西,但是那是不一样的。”
“我记得有一句话,叫做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不亲眼看一眼,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世界是一样的?”我不喜欢千弦音这样的想法,虽然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我就是觉得那样是不对的,“活着就要看各种各样的风景,遇见各种各样的人,虽然我也没有资格说你什么,但是请不要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
他刚刚微笑的样子,很寂寞啊。
他自己应该都没有发现吧,甚至我之前发现过,却以为自己想多了,但刚刚的的确确,我从他的笑容和眼神里,看到了寂寞。
他明明是这样寂寞,却对外界不屑一顾。
“你知道什么啊。”他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一股疏离感,以至于那声音听起来都有一点冷漠,“我并不是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不要自以为是的对别人说教,还有你忘记了,我不是你,也不是人类,我是一个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妖。我见过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多了。”
“那又怎么样!”我不服气,“你见过的东西再多,也有我见过,但你没有见过的!”
他愣了一下,眉心皱了起来,他的眸光很黯沉,仿佛里面藏着巨大的狂风暴雨。
我不服输地看着他,不甘示弱。
他忽然笑了起来,说:“所以说,人类真是……自大,自以为是,自私,贪婪。”
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他,他却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些话,在你看来是义正词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对于别人来说,却是一种伤害。”
“就像是你问一个没有脚的人,要不要穿鞋一样,自以为的体贴和关心,但其实很残忍。”他说到这里,语气已经转冷,甚至表情和眼神都带着一丝嘲讽,“不只是你,似乎每个人类都是这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他的话,我被激得鼓起了战意,但是我却忘记了,他是被关在这里的妖啊,我为什么总是不记得这一点。
没有人会不爱自由,没有人会喜欢被禁锢,他会那样说,是顺其自然的想法而已,我有什么资格去谴责呢。
他说得没有错,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和那种问没有脚的人要不要穿鞋是一样的。
都是自以为是的关心,这关心带着利刃,把人伤的鲜血淋漓,却不自知。
“对不起,我……”我有些手足无措,知道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可是一时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说自己不是有意的?
可我分明是故意的,我故意那样说,只是因为自己不服软,不愿意相信自己是错误的。
我没有办法为这样的自己辩解,第一次,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或者说,其实我从未喜欢过我自己吧。
“这就是人类。”他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很温和,“但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妖族才会想像人类那样活着,因为羡慕,所以称为人类。”
“欸?”我不解地看着千弦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他刚刚不是很生气吗?
那样的人类,明明糟糕透顶,就像是刚刚的我,糟糕极了,但他却说了羡慕。
“哪怕是隔着刀刃的拥抱,对方也能感觉到温暖,这就是人类。”他笑了起来,刚刚的冷漠和嘲讽,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的表情说不出的温柔。
心脏隐隐有些酸涩,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揪着他的手,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千弦音,刚刚真的很抱歉,但是有一点我不觉得抱歉,那就是我说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此刻,让我更坚定地说出这样的想法,“我想带你去看外面的天空,你不知道海有多蓝,你不知道现在的建筑有多高,路上的汽车有多密集,一个时代已经更替了,千弦音,我想你去看一看。”我说得很认真,我感觉到从自己出生到现在,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认真。
“嗯。”他的眼底浮现出笑意,身体微微往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看着他。
他忽然将头埋下来,用他的额头抵着我的头顶,他那浓密的宛如月下琴弦一般美丽的长发自耳边垂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一片空白,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在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在我的手触碰到他湿润温暖的掌心时,我的心脏也是这样跳动的。
“那就拜托你了。”他的额头搁在我的肩膀上,声音贴着耳边响起,我的心脏一颤一颤地收缩着,仿佛那里加了膨化剂,心脏不停地胀大胀大,就要不受控制地爆炸了一样。
05
我又一次落荒而逃了,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千弦音一样,从他面前近乎狼狈地跑掉了。
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我大口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试图平息心中的慌乱。我隐约明白了一次比一次更渴望去见他,又更难去见他的理由。
是这不受控制的心跳吧。
所以才要找理由去见他,所以才会没有办法随心所欲,想见就去见,为了案件去见他,多么名正言顺,光明正大,这样就可以掩饰我去见他的真正理由。
我靠在图书馆外面的墙壁上,星星布满天空。
我一直不愿意面对,不想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在开学的那一天,在我穿过漫长的黑暗,看到光圈中间那个美好的宛如天神一样的妖族少年,他已让我怦然心动。
一见钟情,我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一见钟情。
直到我遇见千弦音。
我拼命阻止自己这么去想,却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想见他,为了案件吗?如果是为了案件,我早就应该去见他。
可我不敢,因为害怕见了他,会越来越想看着他。
我在害怕。
回了寝室后,我洗了个澡,胡乱吃了点东西就上了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仿佛是要将全部的自己都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探到我的内心。
这一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总是做着光怪陆离的梦,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精神明显糟糕极了。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花子优啊花子优,你金刚石做的心脏,也并不是那么无坚不摧,无论多坚硬的石头,都能被破开,只是有没有遇到能破开石头的利刃。
而对我来说,千弦音大概就是那把利刃。
用冷水洗了把脸,直到脸上看不出一丝倦意,我这才用毛巾擦干了脸,将书放进书包,换了校服出了寝室。
这一整天我都萎靡不振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差点将米粒吃进鼻子里,江夏和罗成渝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我用晚上没睡好当借口混了过去。
我觉得我不能这样,我得恢复正常,不就是喜欢上一个妖族少年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我越是这样想,心就越发慌乱。
我没敢去见千弦音,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这期间侦探社顺利成立了,罗成渝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两个凑数的,这些挂在社团凑数的人很多,大多是为了赚学分的。
侦探社的社团教室是用的一栋很有鬼屋气氛的小屋,那小屋的位置离图书馆倒是不远,步行大概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这几天,爸爸又给我寄来了一些资料,然而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游轮案从发生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
看来我得想想办法,那个死去的女孩和我一样是半妖,并且也没有继承到妖力。她的父亲是很有权势的官员,最近给警局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
可是要把千弦音从地下室里带出来,能用什么办法呢?
一定可以出来的,那个结界并非不能破开,我能够自由进出就是最好的解释。
只是用什么办法可以办到?
我甚至想过干脆问一下爸爸,能不能看看千弦音到底为什么被关起来,有没有办法能放出来了。
但是我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没有办法解释我和千弦音是怎么认识的。
我直觉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能自由出入那个地下室。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小小的差错,所以那个结界没能挡住我的脚步。
我沮丧极了,虽然之前信誓旦旦地对千弦音说,我一定会带他走出地下室,可是到现在为止,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这么干着急也不是办法,一个人想总是比不上两个人一起想办法,于是在我一个人沮丧混乱了一个星期之后,我又一次去了地下室。
千弦音并没有抬头看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来了啊。”
“嗯。”我点了下头,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他还在看书,从封面看是关于半妖的,不过和上次看的那本不一样。
“你对半妖很感兴趣?”我侧过头看着他问。
“不是对半妖感兴趣。”他的唇边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给人一种宠溺的错觉,“而是对你感兴趣。”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稍稍偏过头来,视线正好落在我的脸上。
我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为什么你可以穿过那个结界,我很在意。”他稍稍顿了顿,又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蓦地松了一口气,这人说话怎么大喘气,刚刚说的那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所以,你看了这些书,有得到什么启发吗?”他应该是见到我的那天就开始看这些书的吧,只是要从书中得到答案,显然并不太容易。
“原来这些年,半妖的日子这样不好过。”他将视线重新落回书上,“以前虽然也会遭到歧视,但至少……没这么严重。”
“所以我很厉害吧。”我笑着说,“身为半妖,却到了这里。”
“嗯,很厉害。”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将手里的书合上,这才转身面对面地看着我,“那么,很厉害的花子优,想到了带我出去的方法吗?”
我顿时有些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结界的存在呢。”我站起来走到地下室的入口,其实我不太清楚结界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上次千弦音演示给我看过,可惜过了快一个月了,我已经忘记了。
“你能再来一次,让我知道结界在什么地方吗?”我回过头来看着千弦音。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像是不太想再给我演示一遍。
因为那个画面的确有点傻兮兮的。
“拜托了,就一次可以吗!”我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手臂,千弦音并没有反抗,而是很配合地跟在我身后,“虽然我知道,知道结界在哪儿也没啥意义。”
我一边嘀咕着,一边拉着千弦音往前走,一路走到了地下室的门口,千弦音跟着我,并没有撞到结界。
“咦,结界还没到吗?”再走就要走出去了啊,可是千弦音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撞在透明的结界上。
千弦音的眼神有些惊讶,他将手中的书丢在了自己的脚边,转头对我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我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别松手。”他又补充了一句。
“好。”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
他折回头往前,我的手臂都绷直了,一点点松开他的手臂,然后滑向他的手肘,小臂,最后只能揪住了他的手腕。
“好了,松手。”他说。
他停在了离我一米多的地方,我的手臂伸到极限了,有点累,他话音刚落我就松了手。
他收回手去,用另一只手去捏了捏被我抓过的手腕。
他白皙的手腕上,因为我太用力去抓,隐隐有些泛红,我有点懊恼,刚刚不要那么用力就好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嘭”的一声,撞在了一道透明的结界上。
水纹样的波纹在空气中漾开,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刚刚撞得很结实,透过透明的空气墙,我都看到他的额头撞红了。我下意识地靠过去,抬起手轻轻触了触他的额头,没有任何阻碍地,我的手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怎么……”我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他静静地看着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我也没有。
他抬起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他的身体微微往前倾,最后他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结界……”他的声音很轻,里面似乎溢满了很多情绪,可再仔细听,又似乎什么感情都没有带,“被穿过了呢。”
“欸?”我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把千弦音这样聪明的妖精困在地下室的结界,就这样被破解了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我被他推得走出了地下室,他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仍然搁在我的肩膀上。
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他要保持这样的姿势一直到地老天荒时,他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抬头的时候,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
他说:“谢谢。”
清澈的嗓音有些沙哑,里面似乎有泪意。
那一刹那,我的鼻尖猛地一酸,眼睛里涨得有些疼。
为什么呢?
这瞬间,我竟然忍不住的想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