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开并蒂
人们都说秀色可餐,我觉得很对,因为看着他,我的胃口就特别特别的好。
01
认识左司雨的那年,我十七岁,褚樱也十七岁,我们是双胞胎姐妹,我是妹妹。说句心里话,我一直都觉得我和褚樱不像双胞胎,因为我们两个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褚樱长得很漂亮,是个有古典气质的美女。而我,顶多也就只能称得上清秀,不过我觉得我笑起来的时候可以加分。
左司雨是我爸的学生,读大二,成绩在学院里名列前茅。据我爸说,他曾是Z省的高考理科状元,因为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我爸想帮他解决一下经济问题,同时又想提升一下我和褚樱的学习成绩争取将来能顺利考上J大,便让他每个周六周日来给我们当家教老师。
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脑子里就想到了苏东坡写的一句诗词——“腹有诗书气自华”,当时我觉得他明明是一个理科生,哪里来的这种文人气质,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他不仅理科出色,文科也很优秀。
褚樱学的是理科,我学的是文科,他居然可以同时辅导我和褚樱的功课。只不过他教褚樱的时候很轻松,教我的时候很头疼,特别是在他认真地讲解文言文题目,而我在神游的时候。
我实在不喜欢像囚犯一样在学校里待了五天之后,还要在家里关两天,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几乎连一刻放松的时间都没有。每当我奋起抗议的时候,在大学里当教导主任的老爸就会义正词严地教训我,比如“落后就要挨打”“你现在的努力,是为了将来比别人起步高”“我们不能养你一辈子,你需要学习提高自身的能力让你将来能在社会上混口饭吃”这样的言论。
当时我觉得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还想拉着褚樱一起反抗,虽然我知道以她那种乖乖女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和我同流合污,甚至还可能会和老爸站在同一阵线来对付我,但不管怎样总要努力一下不是?然而直到开始找工作,我才真正地明白了老爸的话很对。
回到正题。
左司雨的脾气其实很好,但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爆发的时候,而我就是以让他爆发为目的的。每当我碰到一道有点儿难解的题目时,我会让他来来回回地给我讲解好几遍,哪怕我已经听懂了也还是会摇着头一脸茫然地说自己不会。因为这样,我就会很成功地看到他将眉心皱成一个“川”字,看着我的目光中也会隐含着一丝恼意,只是很快又会转变成不得不再给我讲一遍的无奈神情。我觉得他恼的其实是自己的讲解不能让我明白,而不是我没听懂。而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得逞地低头弯唇偷笑。但久而久之,左司雨也渐渐学会了反击,每次都会和我战上几个回合,后来以至于不和他斗嘴,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也就是在这种变相的反抗与乐趣中,在我眼中艰苦难熬的学习时间飞快地过去了。只是让我很不高兴的是,左司雨在看我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皱着眉头,用家长一样的语气对我进行说教,却会用微笑面对褚樱,那温和有礼的态度让我恨得牙痒痒。后来,我才真的明白,我只不过是想要他像对褚樱一样对我。
很快,盛夏来临,同时来临的还有决定未来的毕业考。
每一年的毕业考日子都定在六月的七号和八号,将数字连起来读的意思就是“录取吧”。其实能不能被录取和日期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经历两天的考试,脑细胞几乎用尽的我走出考场的时候有些迷糊,但一想到枯燥的学习生活从这一刻开始便彻底地结束了,心情就说不出的愉快。
老爸先去接了在离家稍远一点儿的学校考试的褚樱,然后才来接我。因为已经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考生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肚子也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一跳上车就靠在副驾驶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好饿,好饿,我要饿死了……”
后座立刻传来一声轻笑,随后是褚樱清脆好听的嗓音:“小杉,妈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
我通过后视镜对着后座上的褚樱眨了眨眼睛,同时看到了坐在她身旁一身白衬衫清爽干净的左司雨,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惊讶地大声说:“你怎么也在?”
左司雨见我这样,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淡淡地问我:“不是说饿死了吗?怎么说话的声音还这么中气十足?”
我撇撇嘴,正想回嘴的时候,开车的老爸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我没有没来得及系安全带,整个人因为惯性向前冲去,额头狠狠地撞到了玻璃窗上,疼得我忍不住“嗷”了一声。
“褚杉,你怎么样?”
“让你不系安全带!”
呜呜,好疼。
“老爸……”我揉着额头哀怨地望着老爸,“你是要让我毁容吗?”
“胡说八道!”老爸满眼都是无奈。
“快系好安全带吧!”后座的褚樱充满关心地说道。
我这才系起安全带来,一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依然皱着眉头的左司雨。
他似乎也看了我一眼,可是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和老爸一样的神色,甚至还多了一丝厌烦。
我心里顿时忍不住有些委屈起来,他就不能关心一下我吗?就知道皱眉头!我就那么不招他喜欢吗?
当然,我也只敢在心里这样默默叫嚣。
02
闷闷地回到家,我手都没洗就第一个坐上了桌,闻着菜香,口水直流。虽然满桌的菜只有一个可乐鸡翅是我喜欢吃的,但是人饿极了的时候不好吃的东西都会变得好吃。
老妈见我不顾形象就要伸手去盘子里拈菜时,用筷子打了一下我的手,虽然皱着眉头,但语气依然宠溺:“客人都没上桌,你怎么就先上桌了?快去洗手!”
客人?左司雨吗?
这一年以来他每周都来我家,在家里吃饭的次数也不少了,他应该不能算是客人了吧?
可是,不是客人,又是什么?
于是,我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去卫生间洗手。
没一会儿,褚樱也进来了,一边凑过来和我一起洗手,一边说:“小杉,今天是爸妈为了感谢左司雨这一年来对我们的辅导才请他来吃饭,也因为临近期末了,左司雨的事情很多,一直都空不出时间来,所以才会安排在今天。”
“哦。”我点了点头,没多想,嘴角一弯,趁着褚樱没注意的时候用湿漉漉的手去弹她。
褚樱被吓了一跳,立马就弹了回来。
我看着她一点儿也不像淑女的样子,心里想着如果左司雨看到了,应该也不会一味地觉得她比我更像大家闺秀吧?
玩闹了一会儿,我和褚樱在老妈的叫喊下出去吃饭了。
左司雨已经挨着老爸坐下了,十分有礼的样子,开吃的时候也是最后一个拿起筷子,吃饭也一直都斯斯文文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和褚樱一个样子。
我觉得他这样特别没有生气,于是看着他夹哪个菜就立马伸筷子去抢过来。左司雨也不跟我抢,转而去夹另外的一盘菜,我又再次抢了过来。看到他皱起眉头来的样子,我才心满意足地扒了口饭,又见他去夹菜时,我眼疾手快地也去夹了塞进嘴里,却忘记了自己根本就不能吃辣,虎皮青椒的辣味一下子冲到了喉咙里,我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又不雅观,只能硬着头皮吞下去。
“快喝水!”褚樱很贴心地给我倒了杯水。
我已经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喝水的时候瞟了左司雨一眼,隐约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居然也会因为我笑?
但很快,老爸训我的话就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得到了教训,不敢再抢了,老老实实地埋头吃饭、啃鸡翅。
左司雨是个教养很好的人,即使自己吃完了也不会先离桌。老爸见状便开始和他聊学习上的事情。我也从他们的对话之中了解到,导致他期末这么忙碌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因为要辅导我和褚樱的学习,以致自己的学习有些跟不上,现在他不用每周都来了,该将所有时间都花在复习上,毕竟他是要靠优异成绩去申请奖学金的人。
在听到左司雨说他已经提前订好了回老家过暑假的火车票时,我突然放下了筷子,有些急切地问道:“你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左司雨显然因为我的话愣了一下。
没等他说话,我又开口问他:“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们什么吗?”
“什么?”左司雨皱起了眉头,似是真没有想起来。
他果然忘记了吗?
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便向他求证道:“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们,等我们考完了,要带我们去爬山吗?你想说话不算数?”
其实,他并没有答应过我和褚樱,只是前几个月一个周末的下午,在我们补习累了休息的时候,左司雨聊天聊到了郊游,说他们班集体去游了佘山,那里风景独特,空气清新。当时我就说让他有时间也带我和褚樱去看看,他只说我们最重要的是考试,游玩以后再说,并没有说一定带我们去。我却一直记在了心上,等着这一天。只是现在我们还没去呢,他怎么能一个人先回老家了呢?
桌子底下,褚樱拉了拉我的衣服,柔声劝说道:“小杉,司雨哥刚才不是说他头一天考完试,第二天晚上就要搭火车走了吗?爬山以后有机会。”
我一下子就蔫了。时间这么赶,来不及去了。我心情郁闷地低下头扒了口饭,觉得一点儿滋味也没有了。
正在这个时候,左司雨却开口了,语气之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我走的那天去吧。天一亮就出发,下午回来。我乘的是晚上八点的火车,不是很急。”
我猛地抬起了头,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十分急切:“真的吗?时间来得及吗?”
“真的。”左司雨点了点头,不容置疑。
“一言为定!”我望着他,满意地露出了笑脸,不顾还在餐桌上就向他伸出了手,做出了要拉钩的手势。
左司雨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
“拉钩啊!”我提醒他。
左司雨看了看我老爸老妈,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伸出手和我拉钩。
他的手很温暖,小指勾住我的小指,我顿时有了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但没有放开,完成了这个拉钩协议。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得意地笑着,“谁变谁就是小狗!”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老妈一边摇头一边笑。
我立刻厚脸皮地偎到了老妈身边,笑着说:“老妈,我现在才十八岁,还小呢!”
褚樱也在一旁无奈地嗔了我一眼,又带着几分歉意地对左司雨说:“对不起,司雨哥,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褚樱总是知书达理,身为姐姐的她也一直是为我收拾烂摊子的存在,总是会在我惹祸的时候帮我处理善后,有时候跟古板的爸妈一模一样,也只有这样的她才会中规中矩地叫左司雨“司雨哥”。
这天之后,左司雨一直都在学校里复习没有再来,而我和褚樱也闲了下来,在家睡了几天补回因为复习而不能睡懒觉的遗憾。
褚樱在休息了几天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接了一个活,去当一个小学生的家教老师,每天下午四点出门,晚上八点回来,收入也很高,连我也跟着沾光,用她赚来的钱吃了好些零食。
很快,到了约好去爬山的那天。
左司雨来得很早,他到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褚樱穿戴整齐了来叫我,我才匆匆忙忙地换衣洗漱,带着昨天晚上就买好的一堆零食出了门。
左司雨见我背着一大包东西,一语不发地就接了过去。我暗自给他点了个赞,真有眼力见儿!
一大早,坐公交车上班的人很多,我们一路站着,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原因,来爬山的人并不是很多,我们连队都没排就买到了上山的门票,然后兴致盎然地爬了起来。
褚樱和我都觉得来爬山当然要像爬山,于是我们三个人选了难走一点儿的石台阶上山。然而爬了没多久我就有些气喘起来,而褚樱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只有左司雨看起来还像个没事人,见我们都快走不动了便说:“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休息台,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吧,你们这样是不可能一口气爬到山顶的。”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左司雨见褚樱有气无力的样子,便伸手扶着她一起往上爬。看到这一幕,我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怎么就没见他过来扶我呢?我也快走不动了呀!只是我看到褚樱现在的状况比我更需要人帮忙,只能咬着牙努力向上爬。
早知道会这么累,我就应该选平坦一点儿的路,虽然时间可能会长一点儿,但至少不会这么累。
又爬了大约十多分钟,我们终于到了左司雨所说的休息台。
我刚一屁股坐在石椅上,面色潮红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的褚樱便对我说:“早知道就不选这条路了,真难走,我都快不行了。”
“不然,我们现在下山换别的路走好了!”我揉着腿提议道。
“哪有人回头的,还是休息一下继续上山吧。”褚樱望着我笑着摇了摇头,拿出带来的矿泉水喝了起来。
“褚杉,也就只有你小孩子心性,想走回头路。”左司雨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蹙眉说道。
“现在已经知道这条路错了,想回头再重新来过,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不服气地反驳,而且我哪里小孩子心性了!
“但是现在回头已经晚了呀!”褚樱笑着说。
好吧,已经爬到半山腰了,下去多不值得。我想了想,也觉得褚樱说得很对。
而这时的我并不明白,其实人生也像爬山一样,一旦自己选择了要走的道路,即使再苦再难也要走下去,因为根本就没有回头重来的机会,唯有向前。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也只能由自己承担。
坐了半天,我的肚子里传来一股隐隐的痛,我连忙扔了一句要上厕所,便捂着肚子往一旁的洗手间跑去,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活力满满了。
我洗了手,神清气爽地向左司雨和褚樱所在的地方走去,却在看到眼前的那一幕时停下了脚步。
巨大的树荫下,褚樱和左司雨面对面地坐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玩的事情,褚樱笑得很动人,连左司雨的嘴角也噙着一丝笑意,他们两个都是气质出众的人,这一刻更像是一对璧人。
忽地一阵凉风吹来,褚樱的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一旁的左司雨连忙凑近她,帮着她清理。虽然感觉不到,但我知道他的动作必定是轻柔无比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变得闷闷的,也不想再看下去,转过目光望向了别的地方,直到褚樱叫我,我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结束了休息时间,我们继续向山顶爬去,大约又爬了一个小时,终于到达山顶。
此时的阳光灿烂得无可比拟,金色的光芒洒遍大地,灼热的温度从地面散发出来,我们三个人已经全都满头大汗了。
我迎着风站在山顶的一块空地上,眺望着山下的风景,只觉得一阵凉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我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左司雨仰头喝水,俊朗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芒,晶莹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至他的脖颈。我的心突然怦怦地跳了起来,同时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呆愣地望着,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也许是因为我的目光太过于炽烈,左司雨扭头望了过来,我在触到他的目光时不自觉地涨红了脸,心也莫名地越跳越快。怕他发现我的异样,我飞快地转过身去。
我突然记起了之前褚樱问我的问题,她问我为什么总是喜欢和左司雨对着干,我当时的回答好像是,我讨厌左司雨那故作正经的模样,就像电视剧里不苟言笑的夫子,看着就很想逗弄他。
只是现在,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好像……是喜欢他的,就在不知不觉中,直到现在才醒悟。
“褚杉,还站在那里干吗,过来吃东西吧,你不饿吗?”
听到褚樱的叫唤,我才回过神来,和他们坐在一起吃着由左司雨背上山来的零食,其间偷偷瞟了左司雨无数次。人们都说秀色可餐,我觉得很对,因为看着他,我的胃口就特别特别的好。
03
临下山前,我们请路人帮忙拍了一张合影,左司雨不近不远地站在我和褚樱的身后,褚樱弯唇微笑,而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还恶作剧般做了一个打抢的手势指着身后高我一个头的左司雨。看到冲洗出来的照片时,我发现左司雨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我的身上,眉头一如既往地皱着,虽然我知道他这是在表示对我的不满,但我心里还是很高兴。
后来的几年里,我一直将这张照片设置成电脑的桌面壁纸,因为在我的心里,那一天,那一刻,便是此生最美好的瞬间。
古人说过,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走在那一层层石阶上,我只觉得小腿肚酸疼得难受,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艰难。左司雨怕我和褚樱摔倒,一左一右地抓着我们的手腕。可即使是这样,褚樱还是摔跤了,很不幸地扭伤了脚,连路都没法走了。
无奈之下左司雨只好背着褚樱下山,没法再空出手来牵我了,我只好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一秒也不敢放开。虽然我很想像褚樱一样不小心摔上那么一下,也让左司雨背我,但我知道,这样无疑是给他添麻烦。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哪怕我心里已经在嫉妒褚樱了。
下了山后,左司雨给我和褚樱叫了车送我们回去,又叮嘱我下车时扶好褚樱,才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学校。他的行李都在学校里,而他要赶晚上的火车回老家。
还没有到下班的高峰期,我们回家的速度很快。老妈一见褚樱的样子就急忙上前来扶她,一边给她抹药一边不停地数落我,好像褚樱扭伤了脚是我造成的。
我满是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是褚樱自己不小心扭伤的,我们是走陡峭的路上的山,只能原路下山,只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老妈,我也很无辜。”
老妈听了我的辩解,并没有停止数落:“什么褚樱,她是姐姐,你别老叫她名字,没大没小的。”
“就比我大几分钟而已。”我嘟哝了一句,然后冲着褚樱吐了吐舌头,钻进洗手间去洗澡了。
洗完了澡出来,我听到老妈絮絮叨叨地说:“司雨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我还准备了特产让他带回去呢!”
“司雨哥说他要先回学校拿行李,所以一个人走了。”褚樱回答道。
我仰头看了看客厅时钟上的时间,才不过下午五点,我记得左司雨买的车票是晚上八点的,时间上是来得及的,于是便冲着老妈说道:“老妈,我给他送到车站去吧!”
老妈听到我的提议,眼睛一亮,笑道:“也好,你爸今天有事,我们晚一些再吃饭,你送去了再回来正好。”
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挤人,我小心翼翼地护着老妈交给我的一大包特产,自己却被挤得像条沙丁鱼一样。就在我难受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车到站了,我飞一般地跑下了车,一刻也不想多待。
这是我第一次来火车站。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出过远门,别说是坐火车了,就连中巴车坐的次数都很少,最远的一次就是高一的时候去春游,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去了周庄,那就是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了。
到了火车站,我准备给左司雨打电话,问他具体在哪个候车室。可一摸口袋,才发现我出门太急,忘记带老妈的手机了。火车站很大,此时的我并不知道左司雨在哪个候车室里候车,我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
我找了一间又一间候车室,却都没有发现左司雨的身影,手里的那一大袋特产也让我感觉越来越重。他到底在哪里等车?是还没有来,还是已经走了?或者我根本就没有找对地方?难道我要白跑一趟吗?
我颓然地提着东西站在偌大的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十分喧闹,我听着广播员在宣布候车信息,看着电子屏上不停跳动的车次,还有不停擦身而过的人,没有一个人像他。
我们终究是要错过了吗?
我准备去下一个候车室找,却不料刚一转身就狠狠地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与行李,面前的行李摔了一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人冲着我大声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长没长眼睛?”
“我……”我看着那一边捡行李一边继续骂着的人,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都是些什么人啊,撞到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不知道家里的长辈是怎么教的。我要是赶不上车,看你拿什么赔我!”
我本想向他道歉的,毕竟是我自己不注意才会撞到他,可是现在听到他骂得这么难听,连我爸妈都被骂到了,一股怒气就涌了上来,忍不住反驳道:“我的眼睛是不会长在后脑勺上的,谁知道后面有人推着这么多的东西横冲直撞就过来了呢?既然知道自己推着东西就应该要注意前面有没有人,免得撞到了人!不然眼睛这东西到底是长着干吗的!”
“你!”那人被我说得脸一黑,几步走过来扬手就要打我。
我正想闪身躲开的时候,一只手凭空出现了,并且将那只要打我的手狠狠地抓住,用力地甩到了一边,那人也被甩得差点摔倒。紧接着冷冷的声音响起:“再不走,火车就要开了,要知道火车可不等人。”
小时候看童话故事,当公主被坏人欺负的时候,王子总是会突然出现在公主的面前,将那些坏人全部赶跑,成功地救下公主。我也无数次幻想过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也会有那么一个人像王子一般,身披万丈光芒解救我于危难之中。而这一刻,我等到了。
左司雨就是那个王子,而且是黑马王子。
他换了一身衣服,全黑,黑色的T恤,黑色的裤子,连球鞋也是黑色的,衬得他的身姿格外挺拔,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帅气。我仰头望着突然出现的他,心底被巨大的欢喜与激动占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褚杉,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左司雨的声音,我这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塞去:“我来送我妈给你准备的特产。”
左司雨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我,似乎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本正经地数落起我来:“刚才的事情虽说那人很不对,但如果你刚才道歉了,他也就不会打你了。而且,你拿着这么大一袋东西跑来跑去干吗?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出来取就好了呀!”
“谁不知道给你打电话啊,但我自己没手机,也忘了带老妈的手机。”听了左司雨的话,我忍不住委屈地说道。
听我这样说,左司雨的脸色变了变,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充满了无奈与复杂:“你就不怕白跑一趟吗?难道为了找我,你还一间一间在候车室里找吗?”
我只当他又对我有意见了,笑嘻嘻地答了一句:“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
哪怕穿越人海,我也能够找到你,因为你所在的地方,是我心之所系。我相信,善良的老天爷是不会让我失望而归的。
“好了,我马上就要上车了,你快点回去吧!知道回去坐哪路车吗?”左司雨收好东西,望着我询问道。
我点了点头。
“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开学再见。”说着,左司雨已经拎着他的行李往通道里走去。
这一年多以来,左司雨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教训的语气,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话里透着对我的关心。
我看着他越走越远的高瘦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脚也不自觉地跟了上去,对他喊道:“左司雨,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左司雨的身影顿了一下,可我眨了下眼睛,他却已经很快地消失在了通道里。
他是没有听到吧?
我不禁有些失落。
我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他没有听见,而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还会不会这么勇敢。
04
褚樱的脚伤没两天就好了,她又继续她的家教老师生涯了。
鉴于我赋闲在家没有事做,老爸提议让我和褚樱一样去当家教老师赚钱,赚来的钱也不用上交,可以自由支配。
但我拒绝了,我觉得我一点儿也不适合当老师,一个连自己都学不好的人,哪里还有耐心去教别人?我去的话只会误人子弟。
老爸拿我没办法,但我也不可能一直闲在家里玩,我愿意的话,老爸也不会愿意。
恰好三叔开的那家小型广告公司的前台小妹因为要回老家结婚辞职了,于是我便去顶了她的职,每天的工作就是接接电话、发发快递,倒也轻松。
只是让我很不甘心的是,我的工资是月结的,还是友情价,而褚樱是日结,工资还比我高得多,所以当褚樱已经存够钱买了手机的时候,我还连买手机所需要的零头都没有赚到。
老爸老妈总拿这件事笑话我,说我和褚樱是双胞胎,待遇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褚樱很优秀,从小到大都没有让他们操过什么心,得过的奖状几乎可以贴满一面墙,每次亲戚朋友夸赞褚樱的时候,他们都笑得合不拢嘴,反而提到我时,都只是说我调皮顽劣,比不上褚樱。
可是,我好像并不差呀,虽然成绩不如褚樱是全年级前三,但也没跌出前二十,而且我人缘好,学校里不管男生女生都爱和我玩,这一点是褚樱比不上的。但是我活在她的光芒下十八年了,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受待见,让他们眼中只有褚樱,没有我。而让我更加难以接受的是,左司雨也好像对她比对我好,他和褚樱一样优秀,一样气质出众,看起来是那么的合适。
那么,左司雨若是不喜欢我,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褚樱吗?
我不敢再往下想。
一眨眼,两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在褚樱已经拿着手机玩了一个月的时候,我也用三叔开的工资买了一部手机。
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我就想给左司雨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想到自己并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于是打算问老爸要到了之后再打。然而还没等我问到号码,褚樱就告诉我,左司雨过几天就要回学校报到了。
我没有了给左司雨打电话的借口,事实上,我是有些害怕的,因为我怕那天他其实听到了我说的喜欢他的话,怕我电话打过去之后,听到的是他拒绝我的话。
没过几天,左司雨便回校报到了,由于他已经进入大三,学习日渐忙碌,所以根本就没有时间和我们联系。只是我没有料到的是再见到他会是在半个月之后,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J大是市里乃至全国都很有名的大学,褚樱能被录取是全家人意料之中的事,而我,因为分数差了几分,老爸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我勉强进了录取名单,为此,开学前一个月里老爸没少给我脸色看。
其实以我的分数,并不是没有大学上,怎么说我考得也并不差,只是我老爸一心想让我和褚樱考进他就职的学校,好让我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待着。
能够和左司雨在同一所大学念书,我是开心的。只是,开心之余让我的心情有点儿郁闷的是,我那优秀的姐姐褚樱考上的是左司雨就读的学院,而我则在另一个学院。
刚开学,要领书,要整理宿舍,还要熟悉学校环境,我根本就空不出时间去找左司雨。而学校太大,想要碰到他的机会少之又少,连我和褚樱也都只是在一切都整理完之后在学校食堂里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又各自忙各自地去了。
紧接着就是新生军训。
虽说早就立秋了,但秋老虎的威力还是无法忽视的,半个月的时间下来,我整个人就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漂亮了。
当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对着镜子里自己黑黑的脸哀号的时候,有人很不客气地打击我:“得了吧,你就算没黑没瘦,也是放在人海里找都找不出来的。”
说话的是宣宣,我的室友、同学兼新闺密。她的名字也很好听,青青子衿的子衿就是她的名字。
一听宣子衿这个名字就会觉得是个古典气质美女吧,但事实正好相反。宣宣是很漂亮,但既不清新也不古典,她是明艳动人的,像一朵火红的蔷薇,骨子里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在军训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了。有不少的男生向她献殷勤,送水的送水,买零食的买零食,当然,这些最后都进了我的肚子。不过,宣宣拒绝起人来的功力那真是炉火纯青啊,有时候简直就是一句话结束,最让我记忆深刻的就是她当时拒绝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男生时说的话。她说,长得没有我好看的人没资格让我多看几眼。
的确,以宣宣的长相,一般人还真配不上她。于是,那些男生也就只能灰溜溜地跑开了,但尽管这样,还是有人前赴后继地扑过来。
现在听到她这样说我,我一时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委屈地叫她的名字:“宣宣……”
“好啦好啦,不用委屈,来,姐姐给你糖吃。”说着,宣宣就拿出一颗糖冲我招了招手,笑靥如花。
我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睛,竟不由自主地接过了她的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却没有注意到宣宣已经凑到了我的面前,笑嘻嘻地对我说:“小杉子,一会儿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我嚼着糖,口齿不清地问。
“今天是尹少寒的生日,一会儿我把订好的蛋糕给他送过去,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KTV里。”
尹少寒的名字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我几乎每天都要从宣宣那里听到好多次,什么“尹少寒让我给他买饮料”“尹少寒让我给他送饭”“尹少寒让我给他充话费”。我起初根本不知道尹少寒和宣宣是什么关系,后来宣宣才告诉我,她是尹少寒的“丫鬟”,只要尹少寒需要她做什么,她就会去做什么,这是她欠他的。
宣宣家里很穷,父亲嗜赌如命,欠了大笔的赌债跑了,宣宣的母亲为了养活宣宣就在尹少寒家里当保姆,那些人找不到宣宣的父亲就找到了她母亲,硬是要宣宣替父还债,是尹少寒救了她,帮她还清了赌债,也让宣宣的母亲一直在他家里工作,供宣宣上大学。这么老套的琼瑶剧戏码竟然发生在现实中,不过现实并没有依据电视情节发展,被王子搭救的灰姑娘并没有幸福地和王子在一起,而是当了王子的丫鬟。
我不知道让这样一个大美人当丫鬟,尹少寒怎么下得了手,或许有宣宣给他跑腿办这办那,能够满足他的虚荣心?总的来说,我觉得尹少寒就是个硬心肠的人,换了别人,哪里舍得让宣宣做这么多?
面对着宣宣的笑脸,我其实很想答应她,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左司雨了,哪怕我们就在一个学校里。军训期间我没有时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军训结束了,今天晚上也不用上晚自习,正好可以去找他。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宣宣已经拉住了我的手臂,小鸟依人地偎了过来,撒娇道:“小杉子,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纵然我是个女生,可被宣宣这样对待,鸡皮疙瘩还是冒了出来。我抽回被她抱住的手臂,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并在内心说服自己,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宣宣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见色忘义。
05
所谓的离学校不远,其实是离学校很远。
我和宣宣先坐了半个小时的车到蛋糕店取了早就做好的三层大蛋糕。
领了蛋糕之后,又坐了大半个小时的车,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KTV这种地方我一次也没有来过,不过也看得出来这家KTV很高档,装修精美,隔音效果超强,站在外面根本听不到有人在包厢里唱歌。
一路上了三楼,我跟着宣宣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包厢。一推开门,我就被那震耳欲聋的歌声惊吓到了,那调真的跑得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真想对那人说一句“别人唱歌是要钱,你是要命”,简直太难听了。
宣宣一进包厢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众人见宣宣来,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停止了嬉闹,我也在这些人里见到了长久以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尹少寒。
他给我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十足的纨绔子弟,但长得很是不错,五官、轮廓都像韩剧里的男主角。
不过,我一想到他把宣宣当丫鬟使,就没有什么好感了,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声。
我本以为我和宣宣送了蛋糕之后就可以离开了,但我们刚说要走就被人缠住了,几个男生起哄让宣宣唱歌,而我也被人劝着喝酒,不喝酒就是不给尹少寒面子。
宣宣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也根本帮不了我,于是,我被人劝着喝了好几杯酒,整个人都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终于,宣宣唱完了歌,见毫无酒量的我已经醉得连人都快要不认识了,急着要带我走,却被尹少寒阻止了。
“你留下来,让陆择良送她回学校。”我听到尹少寒这样对宣宣说。
“可是……”
“陆择良你还信不过?”尹少寒微带着几分不悦打断了宣宣的话。
宣宣不得已妥协了,将我交给了陆择良,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好久才让他带我离开了KTV。
我发誓,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陆择良,我也没有想到,陆择良会是以这样的一副姿态进入我们大家的生命,将所有人的生活都搅得一团乱。
我迷迷糊糊地倒在陆择良的肩膀上,有淡淡的香气涌入我的鼻腔,和我全身的酒味相比,那是格外好闻的。可一上了车,陆择良就将我推到了一边,就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会把他怎么样一般。我因为醉酒根本连坐都坐不稳,被他推得直接撞到了车上坚硬的地方,疼得我立刻清醒了几分,眯着眼看清了他的面容。
不是他长得不好看,只是怎么看,都觉得有种很不顺眼的感觉,我想,大约是我不喜欢尹少寒的原因,所以“恨乌及乌”,连带着也不喜欢陆择良了。
因为是晚上,出租车开得极快,我恍惚间记得好像根本没过多久就到了学校。
陆择良并没有像在车上一样不管我,而是扶着我下了车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多远,我才听到了他今晚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喂,你还知不知道自己住哪儿?”
我忍不住白了陆择良一眼,用力地推开了他:“我自己会走。”说完就歪歪扭扭地往前走去,还没走几步不知道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失衡,往前栽去。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摔在地上,可没有想到的是,我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褚杉,你喝酒了?”
那声音里带着些许怒意。
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在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心猛地一跳,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从没想过我会在这样的状态下见到左司雨,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如果地上有个洞,我一定立马钻进去躲起来,这样我就不用再面对他。
年少的我们就是这样,在遇到一点儿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时总是会下意识地选择逃避,好像躲起来了之后就不用再面对了,可事实上,这根本就行不通。因为这世间的事情,不是你逃开了便不存在了,躲得了今天,也躲不过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