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言
01
第二天傍晚从外婆家出来，在镇上的车站等车的时候，趁着姜殊和秦衣去洗手间的空当，穆夏几番欲言又止后问我：“小朵，你跟姜殊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朋友啊！”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为什么这么问？这个问题，昨天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我不是早就已经说过了吗？
“哦。”穆夏点了点头，便又继续看向了眼前的人潮。
我以为这个问题到此就已经结束了，虽然不知道穆夏为什么这么问，但是想到他问这个问题背后的意义，我的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儿难受。
然而，就在我怅然若失地偷看着他的侧脸时，穆夏却再次回头看向了我，猝不及防间，我的视线来不及闪躲，和他的目光直直撞在了一起。
心中闪过一丝尴尬，我正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避开穆夏的视线，他却再次问道：“你们俩是不是在交往？”
“啊？”那一瞬间，我甚至没有明白过来他话语中的意思。
可是下一秒，当我明白他仍旧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心顿时像是被什么狠狠撕裂开来，我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心中“刺啦”的破裂声。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穆夏，心中突然觉得很难过。
他怎么会以为我喜欢姜殊，我喜欢的明明是……明明是他。
“你……你怎么会以为我喜欢他？”我咬着牙说道，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穆夏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继续咄咄逼人地说道：“之前他来学校接你，你们骑车离开的时候，秦衣就说你们很亲密，但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相信；但是昨天，在你外婆家的时候，他摸你的头，你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却并没有闪躲……我记得你很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被自己喜欢的人误会喜欢别人更加难过的事情吗？
秦衣说，秦衣说，又是秦衣说……
她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穆夏，为什么还要在穆夏面前说这种话？她都已经拜托了我不要再和穆夏告白，为什么还要让他误会我喜欢别人？我的心中突然有点儿厌恶秦衣的小心思了。
这一瞬间，我心中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将一切脱口而出。
但是……
张嘴的瞬间，我却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好笑。
就算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徒增大家的烦恼罢了，对于不在乎你的人，不了解你的人，说再多也不过是借口，说再多也不过是辩解，说不定还要因此被人嘲笑……
想到从来到这里以后受到的种种奚落，我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看向穆夏，明明眼前的少年还是从前那个有着温润笑容的少年，我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他。
失望在这一瞬间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我。
如果这是你所认为的，那就这样吧！我在心中说道。
大概是我眼中的失望太过明显，穆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的情绪，他哑着嗓子叫道：“小朵……”
“安朵，快过来，车要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洗手间出来的姜殊站在门口，朝我们挥手。
我回头看向站在夕阳下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摘掉了戴在头上的鸭舌帽，一头黑发凌乱地往上翘着，平日里总是显得苍白的英俊脸庞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的照射，带上了淡淡的莹润光泽，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显得说不出的美好。
“来了。”我朝他抬了抬嘴角，转身往外走去，再也没有看身后的穆夏一眼。
之后，我们两两上车，各自落座。
秦衣从来的时候就一直晕车，到了今天才稍微好一点儿，现在大概是有了心理阴影，车还没开，她的脸色便已经再次变得难看了起来。
穆夏在一旁轻声询问她要不要喝水、吃姜之类。
姜殊一直兴致勃勃地和我分享着这里的点点滴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这里，说到他觉得好玩的点点滴滴，他的眼中都在散发着光芒。
“安朵，下次有机会，咱们再一起过来吧！”姜殊眨巴着双眼，期待地看着我。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像一只猫，像是正在等待着被投喂的小黄。
小黄是我们给那天那只流浪小猫取的名字。姜殊喂它的时候，突然起了坏心思，每当它的小脸凑过来时，他就会突然将手掌抽离，几次下来，他再次将手掌放下的时候，小家伙也不会再迫不及待地凑过来了，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神充满期待，又带点儿乞求，说不出的可爱。
“这是卖萌啊！”当时姜殊捂着胸口直呼受不了，却到底没再逗它，只是乖乖伸手，让它一次吃个够。
我忍不住心头一跳，微微扬起了嘴角，朝他点头：“好。”
之后，姜殊还说了一会儿话，大概是见我兴致不是很高，他便也就慢慢闭上了嘴。
我靠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的景色，看着窗户玻璃上映出的前座穆夏和秦衣的脸，缓缓闭上了双眼。
之后，直到到家，我都没有再和穆夏多说一句话。
第一次，我们之间出现了类似冷战的情绪，就这样不欢而散。
我以为自己做的一切不留痕迹，但是没想到，第二天，我去看外婆的事情却还是暴露了。
吃早餐的时候，薛姨追着安晓喂饭，爸爸正在看报纸。
我从洗漱间出来，正准备整理好书包出发去学校，爸爸却突然收起了报纸，起身走到我的身边，开口问道：“你周末这两天是不是回乡下外婆家了？”
我茫然地抬头，睡意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我无措地看向他，心突然提到了半空中。
他怎么知道的？
我下意识地看向薛姨的方向，就见她听到爸爸的话也是一僵，虽然很快她便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追着安晓跑了过去：“安晓，别跑，先吃了再玩！”
闻言，安晓却跑得更带劲了，咯咯咯地笑着。
“我不是反对你去看外婆，但是你为什么要骗我，还说是和穆夏一起去踏青了？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危险，要是你们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却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这样家人会很着急知道吗！”
“我……”我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来之前，外婆就和我说过，要听爸爸的话，到了这边以后就不要经常跑回去，那会让薛姨和爸爸觉得难堪，让人觉得是薛姨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我知道你是想外婆了，毕竟她老人家含辛茹苦地养育了你十几年，你会想要回去看看，说明你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孩子，我和你薛姨也支持你的做法，但是你去之前要告诉我们，知道吗？”爸爸难得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
“知道了。”我点头。
“还有男生和你一起？”爸爸却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停下的想法，继续说道，“你妈妈不在了，这些事情以前也没有人和你说，但是你现在也大了，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和男生有适当的来往可以，但是要注意分寸，尤其是在外面过夜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第一次打断了爸爸的话，轻声回答道。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我不喜欢他拿“妈妈不在了”说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下次别再这样了！”爸爸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放在一旁的公文包，转身出门去上班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里突然觉得说不出的难过，脑子里有一个问题一直在盘旋着——爸爸怎么会知道我去看外婆了？
这两天的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和外婆知道，秦衣和姜殊又不认识我爸爸，不可能是他们说的，所以……是穆夏告诉他的吗？因为觉得姜殊是坏人，希望爸爸阻止我和姜殊接近，所以才告诉了爸爸我们一起去看了外婆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顿时觉得更加难受了。
02
这天早上从家里出来以后，我没有等穆夏，而是独自一个人去了学校。可是到了学校以后，我却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大家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但是每当我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又泰然自若。
难道是我的错觉？
为什么我会觉得大家在议论的对象好像是我？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着，到了课间的时候，我终于受不了了，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我需要一点儿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然而，在洗手间的时候，我却听到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哎，你们听说了吗？”
“怎么了？”
“就是那个叫安朵的女生，经常和穆夏在一起的那个……”
我原本在洗着脸，但是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便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就听那个女生身边的同伴问她：“啊？就是那个走路总是低着头，和她说话也半天没有回应的女生？”
“对，就是她！”
我有点儿发愣。
原来我在别人眼中是那样的吗？
“她怎么了？”她的同伴接着说道。
然后就听那个女生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她晚上和男生一起出去过夜，都不回家的呢！”
轰——
我瞬间觉得脑子像是被什么炸开了。
我和男生一起出去过夜？
虽然我确实和穆夏还有姜殊在外婆家住了一晚，但是她们现在话语中的意思却显然不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我顿时气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到底是谁传出这种话来的？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来？传这种话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不是吧，看她的样子不像是那种女生啊……”她的同伴蹙了蹙眉，不太相信的样子。
“哎，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呀！我跟你说，越是看上去斯斯文文不作声的女生，骨子里就越是……啧啧！”那个女生说着，脸上还露出了几分鄙夷的表情。
“这样说也是啊！要不然，以穆夏那种在女生中那么受欢迎的男生，怎么可能偏偏对她照顾有加。”
“是吧，我跟你说……”
接下来的话我已经听不下去了，脑子里只剩下了那一句“听说她晚上和男生一起出去过夜，都不回家的呢”。
我委屈得想哭，却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憋屈的感觉让我说不出的难受。
“安朵，你在发什么呆啊？水龙头都不关……”旁边同学的叫声像是一道炸雷在这原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中炸响。
刚才还在议论我的那两个女生立刻一脸尴尬地回头，看向我的方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她们看过来的瞬间，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那两个女生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推推搡搡着往外走去：“快走吧，快要上课了！”
“嗯嗯！”
……
等到那两个女生离开，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再次听到了她们小声的议论：“真尴尬，没想到她居然就在那里！”
“有什么好尴尬的，她做了那种事情还怕别人说吗？”
“可是……”
“可是什么，你看她刚才那副心虚的样子，我看这事八成就是真的……”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她刚才闪躲我们的眼神了吧！”
“是啊，要是这件事情是假的，她早就爆发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一副心虚的模样。”
……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在心中一遍一遍地朝她们离去的方向嘶吼着：“我没有心虚！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真的！”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时间倒流，我还是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在听到她们胡说八道的时候，愤怒地出声指责她们的无中生有。
同学显然也从她们的对话中听出了点儿什么，见我仍旧呆呆地站着，她伸手帮我关上了水龙头，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也别太难过了，这种事情，咱们自己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别管她们怎么说！”
“谢谢。”我心中一暖，朝她努力扬了扬嘴角。
看，起码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些流言不是吗，还是有人相信我的。
随他们去说好了，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然而……
事情却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流言并没有因为我的无视而渐渐沉默下去，反而越演越烈，流言的内容也越发露骨，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们都亲眼看到了似的。
我偶尔听到过一两句，差点儿被气哭了。
这天放学的时候，班主任突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安朵，今天学校里传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吗？到底是怎么回事？”班主任坐在办公桌后，轻轻敲着桌面，看着我。
我低着头站在她的面前，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你告诉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你真的……”班主任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语调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急促。
我知道她的心里已经偏向了传言，原本到了嘴边的解释便更加说不出口了。
大概把我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她的语气变得更加不悦。
“你这样是什么态度？冷漠不合作是吗？我真是不知道现在的学生是怎么想的，年纪轻轻的，生活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还不肯接受老师的批评教育……我跟你说，你别以为这件事情可以这么说说就过去了。你这件事情在同学中的影响非常不好，如果你不肯对此做出解释，那么我们就只能请家长配合了……”
班主任明明什么都没有调查清楚，就已经自动把“传言”变成了“事实”的语气，让我的心里越发难过了起来。
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我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个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见我始终沉默不语，班主任再次加强了语气。
我咬牙，只觉得眼眶阵阵发热。
就算我说了，有用吗？
她已经先入为主地把我当成了私生活混乱的女生。
“你……简直冥顽不灵！”班主任突然狠狠摔了一下桌面上的书本。
我吓得一颤，正担心她要做什么，下一秒，办公室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穆夏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察觉到办公室内的气氛，他径直走到了我的身旁，对我的班主任说道：“老师，您是在问安朵关于她晚上和男生在外面过夜的事情吗？”
看到他的瞬间，我觉得心中一暖，虽然昨天的事情让我很伤心，但是他现在能站出来，至少说明他还是把我当成朋友看的。
我这样想着。
班主任似乎没想到穆夏会出现，回答他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儿怔愣：“嗯。”
不过因为穆夏向来成绩优异，是老师们的宠儿，所以她脸上倒是没什么恼怒的情绪。
“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的……”穆夏走近了几步，双手撑在班主任办公桌的桌面上，急切地说道。
“你们……”班主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穆夏，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不是您想的那样……”穆夏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他看了看我，才又接着对班主任说道，“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安朵想要回乡下看外婆，我和秦衣正好想去乡下玩，咱们就跟着安朵一起去了，还有安朵一个朋友。他们说的在外面过夜，其实是在安朵的外婆家，安朵和秦衣晚上是睡在一个房间的，不信您可以去问问秦衣……”
穆夏解释完，班主任脸上立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她干笑着，再次看向我的时候，态度已经和蔼了很多：“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安朵你为什么不跟老师说清楚啊？”
班主任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嗔怪，好像刚才的事情是一个再轻微不过的小误会。
“老师，您也知道，安朵很内向，但绝对不是那种会乱来的女生……”穆夏继续在一旁为我解释。
“也是，安朵，这次是老师误会你了！但是，下次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勇敢地说出来，别人才不会越传越离谱……知道吗？”班主任轻笑着说。
我沉默着。
穆夏突然伸手拉了拉我的袖子，朝班主任笑着说道：“老师，我们知道了！”
“好了，你们出去吧！”班主任朝我们摆了摆手。
穆夏再次扯了扯我的袖子，见我仍旧没有反应，便干脆抓住了我的手臂，牵着我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03
从办公室出来后，穆夏还不忘无奈地问我：“你干吗不解释啊，那些人说得那么难听，你难道不会骂回去吗？”
我默默跟在穆夏的身后，看着他抓着我手臂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心思不知不觉飘远了……
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没有秦衣，没有姜殊，没有之后的种种……
见我没有回答，穆夏终于停下了脚步，我反应不及，差点撞进了他的怀中。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语气前所未有的无奈：“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主动面对，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什么你要表现得好像是自己的问题似的？就是因为你这样的态度，他们才会更加得寸进尺……”
“你们怎么了？”耳边突然传来了秦衣的声音。
我回头，就见秦衣脸色难看地站在办公室外的拐角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瞬间便掰开了穆夏抓着我的手。
这一刻，我为自己心中瞬间闪过的自私想法而感到羞耻。
“秦衣，你怎么也来啦，不放心安朵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动作，穆夏脸上的表情有点儿讪讪的。
秦衣干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我们的视线却还是带上了几分怀疑。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才好转，微笑着问道：“你们刚才怎么了？”
虽然她脸上恢复了笑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好像很生气。
“关于小朵的流言，你听到了吗？”穆夏看向秦衣问道。
“我也是刚刚听说的，所以马上过来了。”闻言，秦衣脸上有尴尬的神色一闪而逝。
但是很快她便看向了我，一脸同情地问道：“小朵，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摇头，心里却还是觉得有点儿说不出的难受。
“这个傻瓜，被人冤枉也不知道为自己辩解。”穆夏无奈地说，又伸手揉了揉秦衣的脑袋，说道，“你说说她，每次都这样，以后步入社会可怎么好？”
闻言，秦衣才像是终于释怀一般笑了起来。她无限依恋地看了一眼穆夏，才嗔怪地看向我，轻笑着说道：“小朵，你看穆夏多关心你，我都要忍不住吃醋了呢。”
“不是……”
我下意识地想要辩解，秦衣却像是根本不在意似的，接着说道：“所以，安朵你要努力哟，否则以后毕业了，你不和我们在一起了，让我们怎么放心你？”
她这样一说，我顿时觉得更加难过了。
不管穆夏现在对我多么友善，我们最终还是要分开的！
“我……我会努力的。”我狠狠握紧了拳头，小声对他们说道。
“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小朵！”秦衣脸上立刻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
她开心地蹦了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随即又调皮地朝穆夏吐了吐舌头，邀功似的轻笑着说道：“我厉害不厉害？”
“棒极了！”穆夏轻笑着，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的心又是一疼，连忙避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他们俩的甜蜜互动。
“好了，先回家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我才听到穆夏宠溺的声音。
“你请我们吃东西吧，就当为小朵压惊好了！”秦衣提议道。
我连忙摆手：“不……不用。”
真的不用了！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再看到他们秀恩爱。
然而虽然我很不情愿，虽然我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静静，但最终还是被秦衣他们拖出去了。
我们去了市中心的一家自助餐店，因为秦衣说，难过的时候，就应该努力多吃点儿。
我以为事情到此就已经结束了。
然而，直到穆夏去餐区拿吃的时，秦衣挡在我的身边，沉着脸问我为什么和穆夏那么亲密，是不是还没有对穆夏死心，我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并不是我的错觉。
她真的在生气，气穆夏对我的关心。
“我……我没有。”我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穆夏只是好心为我解围而已。”
“你敢发誓你真的对他一点儿非分之想都没有了吗？”秦衣沉着脸，步步逼近。
我缓缓向后靠，几乎撞到身后的食物才停下来。
“我……”
我不敢发誓。
我知道自己还在喜欢着穆夏，还在幻想着他对我也是有好感的。他说了，他只是因为秦衣的热情，无奈之下才答应和她交往的。
“不敢了吗？”看到我迟疑了，秦衣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安朵，你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一颤，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想说：“你本来也没有真心把我当成朋友过，如果真的在乎我这个好朋友，你就不会开口说出让我把穆夏让给你那样的话。”
然而，我到底还是什么也无法说出来。
秦衣呵呵冷笑。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边有甜品，要吗？”身旁突然传来穆夏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回头，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秦衣刚刚还带着冷笑的表情却迅速改变，转头看向穆夏时，她脸上已经再次带上了甜美的笑容：“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当然要，你给我夹一小块布朗尼。”
秦衣说完，再次看向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亲密地问道：“小朵，你呢？”
如果不是她眼中还带着没有退去的冷意，我都几乎要被她这样的态度迷惑，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了。
“我……我自己来。”我支吾着，不由自主地再次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身往一旁走去。
可是就在我转身的瞬间，我明显感觉有什么钩到了我的腿，我一个趔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倒……
“哗——”
“砰——”
我狠狠摔到了地上，手中的食物也全部倒在了地面上以及我的衣服上，手臂和膝盖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巨大的声响让周围为之一静，随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那一道道视线在此刻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切割着我的皮肤……
太丢脸了！
我的双颊在瞬间涨得通红，我忍不住缩紧了身体，下意识地看向秦衣。
刚才……是她吗？
然而，秦衣此刻脸上的惊讶表情却让我忍不住怀疑刚才被绊的感觉是不是我的错觉……
然而，真的只是我的错觉吗？
“啊……小朵，你没事吧？”
秦衣立刻放下手中的餐盘朝我扑了过来，她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脏，伸手拍打着我身上沾到的食物。
她说得焦急，可眼神分明是冷漠的。
果然，刚才的一切并不是我的错觉！
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看向她的视线也忍不住变得有些迟疑。
“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随即，穆夏也跟着蹲在了我的身边。
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餐厅的工作人员：“这位客人，您没事吧？”
我胡乱地摇着头，不敢面对众人带着疑问的眼神。
因为这个插曲，我们不得不提早结束了就餐。
随后的几天，我能明显感觉到秦衣对我的针对情绪，穆夏在的时候还好，只要穆夏不在我的身边，她便会想方设法地冷落我、孤立我、嘲讽我……
日子再次变得艰难了起来，在我以为我已经可以走出自己的星球时，却发现其他星球早就已经关上了接纳我的入口。
04
再次见到姜殊是在半个月以后，因为从我外婆家回来以后，他就被彻底禁足了。
对此，我很愧疚。
我想要去医院探望他，却被他阻止了。
用他的原话说就是：“你还是别来了，这样会更加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进了监狱似的，而你就是那个探监的！”
我笑，和他约定了等他“刑满释放”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庆祝。
今天也是姜殊先联系了我，我才知道他终于重获自由了。
我们约在了沿江的风景点，上次喂猫的地方见面。姜殊还特意让我买一只田园烤鸡，他说最近这段时间他吃医院食堂的饭菜已经吃到快吐了。
一段时间没见，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儿想念姜殊，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好像对一切都充满了兴趣的模样，想念他的鼓励、他的贴心……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清气爽，微风吹拂着，时不时送来道路两旁植物的清香。
我提着热乎乎的烤鸡，沿着河岸走着，想到姜殊兴奋的样子，想到待会儿就能看到小黄了，连日来的阴霾情绪总算散去了一点儿。
我到达约定的地点时，姜殊已经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他把外套和鸭舌帽随意地丢在了一旁的灌木丛上，自己趴在草地上，正伸手在灌木丛中摸索着什么。他身前的草地上放着的是我们上次买过的那种猫粮。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抬头朝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嗨……”与此同时，他已经伸手从灌木丛中掏出了那个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有点儿变形的方便面盒。
“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了，我突然觉得有点儿尴尬，只好伸手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对他轻笑道，“你的烤鸡。”
姜殊立刻从草地上爬了起来，他眼睛都亮了，将手随意地在裤子上擦了擦，便接过了我手中的食品袋：“太棒了！我已经闻到香味了……好香！”
眼看姜殊就要动手撕烤鸡，我连忙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包湿纸巾递给他。他不情不愿地擦了擦手，便立刻坐到一旁吃了起来，边吃还不忘边感叹。
“我跟你说，医院的伙食真不是人吃的！”
“再多吃一顿我都得吐出来……”
……
趁着他吃东西，我把他带来的猫粮打开，按照他上次做的，把猫粮倒进方便面盒后，又推回了灌木丛底。
也不知道那些流浪猫是不是嗅觉特别灵敏，还是有什么其他寻找食物的方法，很快，灌木丛中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攀爬声——流浪猫们回来觅食了。
看到它们抢夺着进食，我才重新走到姜殊身边坐下，听着他吐槽。不过，有点儿可惜的是，今天没有看到小黄，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哎，你不吃吗？”吃到一半，姜殊像是才想起似的，转头问我。
“我不饿，你吃吧。”我摇头。
他便又继续吃了起来。
一会儿后。
“哎，你看看我，看看我……”说着，姜殊一手抓着一只鸡腿，一手抓着烤鸡的袋子，将油汪汪的脸往我面前凑。
近看，我发现他的皮肤居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细腻，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苍白，可以看到脸上细细的血管……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有些尴尬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怎么了？”
“你没有发现我都饿瘦了吗？”姜殊一脸不满地看着我。
他不说我还不觉得，现在听他一说，我真觉得他好像瘦了不少，眼下的乌青好像也变得严重了。
“好像是瘦了点儿，真有那么难吃？”我有点儿不忍地问道。
“特别难吃！”姜殊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完还表情夸张地打了个寒战。
“要不以后我来找你时，从家里给你带点儿吃的吧？”我忍不住提议道。
“不用啦，我家里其实大多数时候都会给我送餐，不过之前那半个月我爸妈都正好出差了！”姜殊大大咧咧地摆手，再次狠狠啃了一口手上的鸡腿。
“那就好……”
大概真是饿狠了，一整只烤鸡，他居然就这样生生吃完了。等到他吃完以后，袋子里只剩下了一堆骨头和一层鸡皮。
姜殊接过我递过去的湿纸巾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才摸了摸自己被撑得圆鼓鼓的肚子，一脸满足地倒在了草地上。
“啊——太幸福了！”
05
“要是每天都可以像现在这样吃饱了就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喂喂猫，睡睡懒觉，该有多好……”
我忍不住有点儿好笑，但是看他一脸满足的样子，我不禁也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全身都变得懒洋洋的，好想就这样躺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内心的想法，姜殊伸手拍了拍身旁的草地，朝我招了招手：“过来呀，很舒服的……”
我还在纠结，这里可是公共场合，时不时就会有人过来的……
“不用……啊——”
我刚想拒绝，姜殊突然爬了起来，一把将我拉倒躺在了他的身边。
我还想爬起来，姜殊却再次伸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纠结什么呀，这么幸福的时刻，就应该顺从自己内心的渴望才对。”他懒洋洋地说道，嘴角却已经扬了起来。
我也就放弃了挣扎，缓缓闭上了双眼。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毛孔都好像惬意地舒张了开来，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的能量。身体里所有的负面情绪也都好像随着那舒张的毛孔排了出去，连日来的紧绷情绪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我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十分钟，但是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重新蓄满了能量，整个人都觉得很轻松。
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我却并不觉得刺眼。
“醒啦！”
耳边传来姜殊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抬头，就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此刻正背对着太阳坐在我的面前。
小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此刻正舒服地趴在姜殊的怀中，姜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它舒服得眼睛都眯上了。
“嗯。”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儿，顿时窘迫地蹦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真是太丢脸了！我怎么会真的睡着，而且是在这种地方！
“哈哈哈，你那么紧张干吗？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告诉……嘶……别人的。”姜殊搂着小黄换了个动作，下一秒，他便龇牙咧嘴起来。
“你怎么了？”我一惊，连忙问道。
他不会是发病了吧？
“没事没事，就是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腿抽筋了。”他龇牙咧嘴地朝我摆了摆手，单手捏了捏自己的双腿，脸上的表情又是一阵扭曲。
他怀中的小黄也被吵醒了，它半眯着双眼疑惑地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便再次舒服地闭上了双眼。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姜殊顿时不满地吐槽道：“太没良心了！我现在这么难过，你居然还幸灾乐祸。”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事后才想起，他是不是为了给我遮挡太阳，又怕吵到我，才会坐着不懂导致腿抽筋的？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有点儿内疚，又有点儿感动。
然而此刻，姜殊也跟着我笑了起来，他微眯着双眼，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儿，直到我忍不住脸颊发烫，他才再次开口说道：“安朵，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其实挺可爱的……”
我一愣，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挂不住了，可是心里却像是有一股甘甜的泉水在往外冒。
可爱吗？
这还是除了外婆，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夸我可爱呢！
在此之前，每次听到别人对我的评价，大多都是害羞、内向、不爱说话、有点儿阴沉、闷……
我忍不住想：原来被人赞美是这样的感觉。
有点儿开心，有点儿兴奋，有点儿害羞，还有一点儿……不知所措，难怪大家都喜欢被人赞美呢！
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姜殊便又接着说道：“所以，以后要多笑哟，爱笑的女孩子才会好运相随哟！”
我当然也想，可是人和人之间的交流真的太难了，想到只要周末一结束，我便要再次面对秦衣的刁难，我的心便又沉了下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怎么好好的突然又不开心了？”姜殊好像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我的情绪不对，他也不再管自己的腿了，径自坐直了身体问我。
我摇头，难得这么开心的时候，我不想破坏气氛。
姜殊却似乎打定主意问到底了，他蹙起眉头认真地说道：“不开心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这样你只会越来越难受的。”
“我……”
“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在姜殊的循循善诱下，我终于忍不住将这段时间的种种说了出来，包括那天从外婆家回来以后的流言，包括穆夏那天帮我解围，包括安朵事后对我的态度，包括她针对我的事情……
说到最后，我忍不住再次颤抖了起来。
姜殊听完，轻轻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搂了搂我，安慰道：“好了好了，别难过了！”
他在干……干什么？
鼻翼间被陌生的气息填满，我瞬间僵住，身体的感官却仍旧在不断地刺激着我。
我闻到了从姜殊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洗衣液的味道，第一次，这样的气味没有让我觉得难受。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生靠得这么近，我的手肘刚好抵在他的胸口，温热感顺着我们相触的肌肤蔓延开来，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顺着我的手臂往上，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僵硬地往后缩了缩，想要躲开他，他却再次紧了紧手臂，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因此更加靠近了。
下一秒，我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安朵，不要害怕，那种人，不用因她自责。”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对不起她，相反，是她一直在利用你的善良。”
“她也没有权利阻止你喜欢穆夏。”
“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
“那些伤害你的人，早晚都会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
姜殊的话语虽然轻柔，却有力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连日来的罪恶感，在这一刻，伴随着姜殊的话语，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是啊，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