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决裂
01
我和姜殊几乎同时到达长途汽车站，我们迅速买了两张去外婆家的票便出发了。我们到达外婆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随便吃了点儿东西，我们就出发去寻找年年。
我带着姜殊，几乎把以前和我年年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
我们小时候躲猫猫的那片麦田，我们一起抓鱼的小水沟，我们为了躲避其他孩子藏身的小山洞，我们玩过家家的田野……
然而，不管是哪儿，都没有年年的身影。
最后，站在分割开我们生活的那片胡同和田野的那座桥上，我茫然地看着桥下的流水，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确定，年年确实不见了。
“别难过了，猫和狗都是特别有灵性的生物，只要它们还活着，就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姜殊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
“我……”我抬头看向姜殊，突然觉得鼻子酸涩不已，“你说年年会不会已经……”
后面几个字我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要想到年年也许已经无声无息地躲在哪个角落结束了生命，我的心脏就好像撕裂般疼痛了起来，热气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眼睛涌去……
“不会的，不会的……”姜殊连忙伸手抱住了我，像是抱着一个小婴儿一般，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呢喃道，“别胡思乱想！你想啊，其实猫和人类不一样，它们自然就知道趋利避害，这是动物们的直觉。所以，你很少听到说动物得癌症或者其他什么病死去的吧？”
“嗯。”我靠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
姜殊便又接着说了下去：“所以啊，其实很多动物如果不是自然死亡，都是人类人为造成的……”
“啊？”听到姜殊这么说，我瞬间瞪大了双眼，再次抬头看向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说年年……
似乎猜到了我的心中在想什么，姜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低头对我说道：“想什么呢，我不是这个意思，听我说完好不好？”
我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
姜殊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年年是你们家养的，所以肯定不会有人故意抓走了年年……”
姜殊这样一说，我才松了口气。
可是……
“那年年现在……”
“它应该就真的只是出于什么原因走丢了吧。但是猫和狗都有自己独特的回家方式，所以放心吧，它会回来的！”说着，姜殊再次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姜殊的话让我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这时候才感觉到累，忍不住顺势靠在了他的怀中。
姜殊的怀抱中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洗衣液的味道，平日里让人窒息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突然让我觉得格外心安。我们就这样靠在一起，姜殊一直没有推开我，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就那么静静地、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有风从麦田的方向吹来，带着河水微微的腥味，拂过我们的脸庞，周围很安静，只有稻麦随风而动发出的簌簌声……
我的心突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似乎每次在我难过的时候，姜殊都会在我的身边，而我也突然发现，每次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便会觉得格外心安、格外平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忍不住开口问姜殊：“姜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明明他自己现在的身体都快要无法负荷了，却还是不断出现在我的身边，为我解决各种问题。
头顶传来姜殊的轻笑声，低低的，伴随着他胸腔的震动，传进我的耳中……
又过了一会儿，姜殊才用一种特别轻柔的语气开口说道：“因为啊……认识你以后，我的生活也发生了改变呢！本来，我都已经对未来失去希望了，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自己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每次看到你开心的模样，我也会觉得特别开心！我想一直看到你那么开心的模样！”
虽然仍旧不太明白姜殊话中的意思，但是……那句“每次看到你开心的模样，我也会觉得特别开心”却让我的心中莫名一阵欣喜。
我忍不住在心中说道：我也想一直看到你那么开心的模样。
因为担心姜殊的身体，当天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便坐上了回城的汽车。
02
第二天早上，我正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东西，准备去医院看姜殊，爸爸却突然问我：“对了，你们班穆夏是怎么回事？”
“嗯？”听到穆夏的名字，我的心中一跳，连忙抬头看向爸爸。
难道谁和爸爸说了什么？
爸爸知道我和穆夏吵架的事情了？
还是说爸爸知道我……喜欢穆夏的事情了？
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画面，我忍不住有点儿不安地问：“穆夏怎么了？”
听到我的问题，爸爸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才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吗？听说是和别人打架受伤住院了！昨天我刚巧碰到他妈妈带着洗漱衣服去省医院，就上去聊了两句，听说还是他先动手的……”
“什么？”我一惊，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椅子迅速被推离，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嘎吱——”
穆夏主动找人打架？
这怎么可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昨天坐车准备去找年年的时候，他站在路边的样子。
他当时到底想和我说点儿什么？
我再也顾不上别的，转身便往省医院跑去。
在护士站询问到穆夏的消息，找到他所在的病房时，时间还早，只是我没想到秦衣这个时间居然也在。
病房的门没有完全关上，这个时间住院部也没什么访客，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我并不想看到秦衣，自从上次的事情他们认定是我和姜殊做的以后，我们便彻底撕破了脸。
她没有再在穆夏的面前对我装作温柔可亲，却也没有在背地里对我做过那些事情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做了那些事情，但我心里还是有点儿感激的，我终于从那压抑的“友谊”中摆脱出来了。
此刻，我一点儿都不想见到秦衣。
我迟疑着，正想着要不要先去找姜殊，晚点儿再过来看穆夏，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识地抬头，就见秦衣正一脸气急败坏地看着穆夏，她的脸上带着愤怒。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听说又是因为安朵？”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疑惑地看向穆夏，他脸上前段时间因为秦衣打架受的伤刚好，此刻又增加了新伤，甚至连额头的位置都裹上了纱布。不过还好，他看上去很精神，身上的伤看上去也似乎并不太严重。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此刻，他脸上仍旧带着怒气，那双总是弯成月牙状的眼睛像是隐藏着两簇火焰。
“他们找死！”
“就因为人家传了安朵和男生在外面过夜的流言，你就冲上去想要找人拼命？”秦衣看上去越发愤怒了。
“他们说得太不堪入耳了！而且，这件事情，明明连老师都出面表示只是一场误会了，他们还说得那么难听，不是找打是什么？”说着，穆夏再次狠狠握紧了拳头。
穆夏的话让我的心中再次起了波澜。
在他的心中，还是在乎着我，在乎着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的，不是吗？
“穆夏！”秦衣气得朝他大吼了起来，“你忘了她上次是怎么对我的吗？你还处处维护着她……到底谁才是你的女朋友呀？”
穆夏脸上的表情这才平静了点儿，他看着秦衣，安慰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才接着说道：“当然是你。”
秦衣这才轻哼了一声，身上愤怒的气息也跟着削减了一点儿。
穆夏这才接着说道：“而且，虽然上次的事情是她太过分了，但是我知道，她本性不坏的，上次肯定也是一时冲动，你就原谅她吧！”
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原本昨天在公交车站旁，我还在想，穆夏是不是发现他错怪我了，心中还在希冀着我们重归于好。
然而……在他的心中，却还是不相信我的，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用了“过分”“一时冲动”这样的词语。
我颤抖着，用力握紧了拳头。
秦衣仍旧沉默着。
穆夏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内疚的神色，他伸手将秦衣拉到了自己的病床前，轻声说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我就是不能听到学校里那些人胡说，安朵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接着，病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正打算离开，耳边却再次传来了秦衣的声音，她说：“你为什么要对安朵这么好？”
是啊，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中也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
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我一遍一遍设想过无数答案，一遍一遍顺着那些猜想放纵自己的感情，让自己越陷越深……最后却发现，自己只是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个笑话。
然而，即使早在那个傍晚，我便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此刻，在秦衣的询问下，我却还是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我并不是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只是……只是想听到他亲自说出答案，好让自己彻底死心而已。
我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脚步便再也迈不开了。
然而……穆夏并没有给出答案。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咧嘴笑了。
安朵，你还在期待什么？
你自己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就这样吧！
这样想着，我终于转身，往外走去。
03
“安朵，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以为你上次只是一时冲动，以后会改好，没想到你居然变本加厉！”
人的内心好像真的很强大。
每次，当你以为这件事情太难过了，人生为什么会这么煎熬的时候，肯定会发生更多的事情，让你知道，生活中的磨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艰难。
所以当穆夏再次气急败坏地站在我的面前，不问缘由地发出质问时，我居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了，就好像已经习惯了那些来自生活中的更猛烈的磨砺。
只是，我仍旧觉得难过，难过于这样不被信任。
“又发生什么了？”我伸手抓着书包带子，抬头看着眼前的穆夏。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上次的事情你不承认就算了，毕竟秦衣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她现在不是已经尽量避开你了，也没找过你任何麻烦了吗？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今天不是我及时赶到，她也许就……就……”
说到这里，穆夏像是难以启齿一般顿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深沉的厌恶情绪出现在了那张总是温文尔雅的脸上。他深深地看着我，脸上带着浓浓的失望情绪。
“你知不知道如果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一个女生的一辈子就彻底毁掉了！她以后将永远生活在这件事情的阴影中，一辈子都无法摆脱那种痛苦的折磨……就算你讨厌她，但是……你真的讨厌她到了想要毁掉她的程度吗？”
我好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但是，也因此我心中也更加失望、更加难过了。
“你真的觉得是我让人做的？”我难以置信地看向穆夏，颤抖着问他，“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因为讨厌别人，就可以轻易下手毁掉他人的人吗？”
穆夏眼中出现了瞬间的迟疑，但是很快他便接着说道：“以前的你不会，但是自从你和那个叫姜殊的男生一起以后，我就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变得越来越不像从前那个善良的你！”
“姜殊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要这样说他！”想到姜殊本来就已经够不幸了，他承受着身体上的病痛，承受着内心的痛苦，现在却还要承受穆夏这样毫无根据的污蔑，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穆夏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但是与此同时，他眼中的失望情绪越发明显了。他脸上的愤怒渐渐沉淀了下去，变成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他看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痛彻心扉的语气问我：“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传言是指什么。
然而下一秒，穆夏脱口而出的话语却狠狠击碎了我悄然藏于心底的最后一点儿希冀。
他说：“你是不是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那样为难秦衣的？”
哈……
哈哈……
这一定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质问。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喜欢他的事情居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样一种方式被说出来。
我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向他告白的画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像现在这样……
我的喜欢居然被他当成了质问我的证据。
“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喜欢的那个穆夏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冲上来就质问我！
说完，我转身走开。
也许真的是愤怒到了极致，回去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直到这一刻，我都无法明白，为什么我和穆夏之间会变成现在这样。
回到家以后，我立刻敏感地感觉到了家里的气氛不对。
薛姨欲言又止地看向我，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避开了她的视线。现在我只想躲进房间好好安静一下。
然而就在我路过客厅，快要进入自己的房间时，却碰上了拿着手机慌慌张张正准备往外冲的爸爸。
见到我，他立刻放下了正准备拨电话的手，一把抓住了我，拉着我往外走去：“快走，跟我去医院！我刚才接到医院的电话，外婆在老家摔倒，被送到这边的医院急救了，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与此同时，薛姨快速把钱包递给了爸爸。
“轰——”
眼前像是有什么炸开了。
一切迅速在我的眼前爆裂开来，整个世界都好像在这一瞬间坍塌了，眼前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
“小朵，小朵……”
耳边传来担心的呼声，过了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我们已经坐进了出租车里，爸爸正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我……”我张了张嘴，想要说我没事，可是刚刚张嘴，眼泪便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呜呜……”
我好害怕！
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外婆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爸爸叹息着，伸手轻轻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别哭了，外婆会没事的……”
这是我和爸爸的第一个拥抱，然而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彷徨。等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我的心中前所未有地害怕。
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外婆来的邻居告诉我，外婆最近一直在寻找年年，今天上午也是，他们刚吃完早餐，便看到外婆出门了，然后大家便再也没有看到她。后来快到中午的时候，有邻居去菜地里摘菜，才发现了摔倒在菜地里昏迷不醒的外婆，邻居立刻叫了救护车，但是外婆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
红色的“手术中”的字样一直亮着，我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三个字，心中既期待着它快点儿熄灭，又害怕它真的熄灭。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世界一直在坍塌，从发现姜殊的病情，到年年走失，再到和穆夏决裂，再到现在外婆病危的消息……
我突然发现，只要是我爱着的，都会离我越来越远，而我，只能在这颗名为孤单的星球上孤独地生活着。
是不是……是不是这就是我的命运？
手术结束，过程还算顺利，但是外婆一直没有醒来。
医生说情况仍旧不容乐观，外婆年纪大了，身体的各个器官本来就在衰竭，任何意外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而偏偏她这次还伤到了脑袋。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她自己从昏睡中苏醒。
等到外婆被送回病房以后，我便一直陪在医院，我再也不要放她一个人了。
我太自私了！
明明知道外婆年纪大了，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跟着爸爸回来，放外婆一个人在老家的。
如果我在的话，也许年年就不会走丢，外婆也不会独自一个人出去那么久才被人发现。
如果我在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浓浓的自责情绪瞬间淹没了我。
04
几天后，我在医院碰上姜殊的时候，他才知道外婆重病的消息，从那天以后，姜殊便每天都会来外婆的病房陪着我，然而，外婆却仍旧昏睡着。
我听着病房里心电仪的嘀嘀声，每当它的声音有任何异样，我的神经便会立刻紧绷起来，恐惧像是藤蔓一般缠绕住了我。
我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我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外婆就是我赖以生存的最后一根浮木，如果她也不在了，我想……我一定会死掉的。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得到爱，否则为什么我身边，所有爱着我和我爱着的人都离开了我……我是不是只能一个人孤单地活着……”
从我出生时就死去的妈妈，到年年，到穆夏，再到现在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外婆……
姜殊轻轻揽着我的肩膀，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不会的，你那么好，老天肯定舍不得让你一直孤单下去的，你还有……”
说到这里，姜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哽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你还有其他家人呢，他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你呢？你也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吗？”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心中突然闪过的恐慌让我忍不住缠着姜殊问道。
“我……”姜殊苦笑着，眼神却不知不觉黯然了下去。
他这样的语气莫名让我恐慌，我忍不住急了起来，近乎偏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你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吗？”
“小朵，你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我是不可能允诺你的。”姜殊痛苦地抬头看向我说道，“说不定哪天我就……”
“不……不会的！”害怕听到那些残忍的话语，我忍不住打断了姜殊，急切地说道，“不会的，咱们现在开始努力，准备手术，一定能彻底治愈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们可以每天都一起去河边喂小黄，我可以每天去看你的表演，然后一起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好不好？”
姜殊深深地看着我，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轻笑着朝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我顿时觉得天空又重新亮了。
那天以后，我能明显感觉到姜殊变了，他开始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不再动不动就想着逃跑。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温暖着我，让我觉得安心。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他在一旁，给我鼓励安慰我，接下来的日子，我总算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外婆是在一个星期后醒来的，那天姜殊正在给我唱我们一起在市中心的广场上唱过的老歌。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发现外婆醒了，直到我在姜殊的鼓励下，再次跟着他轻轻唱了起来，然后……我就听到了外婆虚弱的轻笑声。
“外婆，您醒啦！”
我惊喜地看向病床，外婆苍老的脸上此刻挂着欣慰的笑容，她看上去仍旧有点儿虚弱，但是情绪很好。
她微微动了动手，朝我轻轻叫道：“朵朵啊……”
我的眼泪便再次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我连忙伸手握住了外婆的手，轻声应道：“外婆，我在呢……”
外婆虚弱地眨了眨眼睛，再次笑了。
我这才想起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医生查看外婆的状况，便立刻放开了她的手，朝门外扑去：“医生……我外婆醒啦！”
身后传来姜殊的轻笑声。
外婆的苏醒让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位。但是，重新醒来后的外婆情绪却明显不如从前，她的身体变得很虚弱，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睡觉上，有时候和我们聊着天，她就会突然睡着。
为此，我还担心了一阵，心想是不是手术的后遗症。
医生却表示，这已经是很好的状态了。老年人通常都是这样，没事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个什么病痛就会加速身体的衰老，外婆在这次的手术后，还能保持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在没完全好以前，外婆暂时还不能出院。
老人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在听出医生的暗示，表示外婆可能日子不多了后，我便尽量抽时间来陪外婆，每天除了上学，我其余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医院。
爸爸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我不要耽误了学习，毕竟再过不久就要高考。
姜殊每天也会来病房陪外婆聊天，和我一起陪外婆散步……
护士姐姐们终于不用每天追在他的身后以防一转身他就偷偷溜走了，因此她们也开心了不少。
除此以外，这段时间来医院看姜殊的人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来得最勤的当然还是猴子和胖子他们，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我没见过的男生女生。看他们和姜殊说话时轻松惬意的模样，我知道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是的，每次姜殊的同学们来看他的时候，他都会叫上我。虽然我每次都不想参加，但最终还是会被拉上。
每次姜殊的同学、朋友来看他的时候，其实大多数都是去楼下的小公园里晒晒太阳，或者直接在病房里聊聊天……
他们谈论的内容大多都是他们在大学里的生活，每天的课业、参加了什么活动、获得了什么奖项、身边的朋友发生的一些事情、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很多时候，他们也会问起我现在在学校的一些事情，说起学校里的种种，然后偶尔也会说起他们高中时期的一些事情。
也是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姜殊之前所说的“不去上学”是休学的意思，他在高三的时候查出了病情，然后便休学住院了。
我就说，他看上去明明比我大，也比我成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说的事情和姜殊有关，时间长了，我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有时候听他们说着姜殊的事情，不知不觉就会忘记时间。
“小朵，以后来我们学校吧。我跟你说，我们学校帅哥可多了，哈哈哈……”
“当然是考我们学校啊，这样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直接找我们。”
还有人异想天开建议我考音乐学院：“姜殊好了以后也想考邻市的音乐学院呢，要不你也考那边吧？”
我强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轻声回答：“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他们顿时失落了，却仍旧有人不死心：“哎，你们说现在开始学习特长还来得及吗？”
当然，这样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人揍了。
我突然发现，姜殊的朋友们虽然很多都跟猴子、胖子他们一样，看上去特别的……有个性，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身上也大多带着和姜殊相似的特质。和他们相处，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不自觉地觉得全身都充满了能量，想要变得更好……
我突然发现，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