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们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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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徐子默的身后走进主屋，大厅里的客人少了一大半，露台上的管弦乐团也停止了演奏，乐手们面面相觑，显然对眼前突然发生的状况感到迷茫。
徐子默走向二楼，脚步停在我房间的门口。我的房门外意外地围满了应该在楼下吃喝跳舞的同学们。
“不好意思，各位请让一下。”徐子默走在前面，在拥挤的人群中为我开辟了一条道路。
徐子默走在前面为我开道，我跟在他身后，心里竟然忐忑起来。
凶手现在一定就在房间里吧？这个想要杀害苏晴的人究竟是谁？现在我就要看见他了，等待了这么长时间，我终于就要看见他的真面目了。
我的双手紧张地垂在双肩下，紧紧地握成拳头。十根手指的指甲被我深深地掐进肉里，心脏在胸腔里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终于越过了最后一圈人群，房间的灯光照在深紫色的繁复的波斯地毯上。我恍然抬眸，人群的中心，有一个人被家里的两个保镖扭着手强制按倒，半跪在地上。他愤怒地抬起头，目光像一把带刺的铁钩，深深刺向我的双眼。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我捂住嘴巴，惊声大叫。
“怎么会是他？思源！”我听见千风惊讶万分的声音同时在我身后响起。
“冷静点。”徐子默转过身，右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就是他，文思源，居然狠心杀害我的女儿！”妈妈站在一旁愤怒地看着思源。
挤在房门口的同学交头接耳，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讽刺地传进我的耳朵。
“怎么可能……思源……思源他明明跟苏……跟我那么要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不可能……徐子默，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我无助又惊恐地望着徐子默，我颤抖的手被他轻轻握在手里，好似他是我唯一安心的避风港。
“抱歉了，苏晴，我不可能弄错。文思源就是杀人凶手！”
“思源他……”泪水在我眼底打转，我实在没办法相信思源就是杀害苏晴的凶手。他们两个从前那样要好，我甚至认为他们以后会成为亲密的情侣，可现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其实我很早就怀疑他了。一星期前你住院的时候，医生查出你的血液里有奇怪的成分，所以我找到你的母亲，从她这里拿到了你从车祸后就一直服用的那种药。”
他看着满脸吃惊的我，神情平静地继续说：“你的主治医生检查了你以前服用的药，这个药物里面含有导致精神紧张的慢性毒药，如果长期服用就会导致精神错乱，出现幻觉，严重的话会导致人死亡。”
“所以那天在医院，你才坚持要她吃你新配的药？”千风站在我身后恍然大悟地说。
徐子默点了点头，又继续说：“查出了你服用的药物有问题后，我又到你家找到你母亲，她得知这件事情以后也十分震惊，并告诉我能够接触这些药的人只有她自己最信任的几个用人，还有就是——文思源。”
徐子默的话音落地，我们三人的目光一同落在被家里的保镖强按在地上的文思源身上。
“为了引出真正的凶手，我故意在文思源面前将新药交给苏晴，观察他的表情。今天又借机给他机会，让他来换药。果然不出我所料，文思源就是真正的凶手。”
徐子默目光微沉，凝向被人按在地上的思源。
“他在医院里看见我给苏晴换了新药，而且苏晴住院的时候我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他找不到任何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今晚的答谢晚会，他趁着用人们都在一楼大厅忙碌，不会顾及到二楼，终于沉不住气来到苏晴的房间想要换药。可惜，这一切都是我们布好的一场局，伯母和你家的几个保镖早就准备好，趁思源换药的那一刻把他抓住。”
徐子默把事情的发展跟我说了一遍，但听完他的话后，我的胸膛像是被大团的棉花堵住了一般，呼吸都异常困难。
思源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之前接近苏晴，就是为了伤害苏晴吗？难道他们这些年的友谊都是一场精心设下的骗局吗？
我难受得说不出话，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思源。
“所以今天的答谢晚会其实是你和伯母早就一起计划好的？”千风沉默了片刻，突然说。
“你在之前就已经跟我妈妈见过面了？”我质疑地望向徐子默，心里有点生他的气。
他为什么从来没对我说过他一早就已经跟我妈妈接触过了。那天他在医院里碰见我妈的时候，还故意装出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样子。
徐子默仿佛看穿了我眼底不满的情绪，他握着我的那只手用了一点力。
“我和伯母没有事先把这个计划告诉你，就是怕如果先说了，你的心理会发生变化，那么表情就会显得不自然。如果让凶手发现了这一点，这个引凶手主动现身的计划也就作废了。”
他没有告诉我这个计划，于是这个计划成功了，可是，最后引出的凶手却是文思源。
我的心再一次被悲伤笼罩，我的目光一点一点转向思源，我想向他走过去，但我的手却被徐子默牵住，他向我摇摇头。
思源抬头看见我悲伤的模样，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像是发疯一般狂笑着。站在我身后的同学脸上都挂上了紧张的表情，他们拥在一起，全部往门外退后了几步。
眼前疯狂的思源让我不禁有些害怕，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依然执著地望向他：“思源，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杀我？”
思源的狂笑声突然停下，他那双阴沉的眼瞳微微抬起，目光如毒蝎般，恶狠狠地盯住我。
“为什么？呵呵。”他的唇角扯动，恶毒地阴笑着，“你还敢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告诉你，我要杀你，就是为了替你妹妹夏菡报仇！”
“什么？”我震惊得几乎站不稳，幸好身后的千风扶住了我。我听见身后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天衣无缝，不会有人发觉。你还记不记得，在那场车祸之前的日子里，你一直都在关注汽车维修方面的知识？”
他阴恻恻地盯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当时我只是奇怪，向来对汽车没什么兴趣的你，为什么忽然之间对这件事这么关注。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但不久后你们两人就遇到了车祸。你妹妹夏菡因为那场车祸去世，之后我曾经去给夏菡扫墓，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千风。”
思源的目光一转，忽然盯住千风。
“千风，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给夏菡扫墓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
“给夏菡扫墓那天我跟你说过什么……”千风的声音有些困惑。
“你忘记了吧，可是我却深深地记在心里面。你告诉我，你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见到过夏菡一次，你们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避雨所以相识，而且那一天你们彼此聊得很投机，很愉快。”
“我……”千风的目光一滞，仿佛想起了那件事。
“呵呵，”思源恶狠狠的阴笑声又响起来，“但讽刺的是，苏晴也曾经对我说过这件一模一样的事情。哈哈哈，命运真的很爱捉弄人吧？那天跟你一起避雨的人根本就不是夏菡，而是她——苏晴！苏晴一直以来都厌恶自己的身份，而且当年她的妈妈绝不会允许她跟男生交朋友，所以她才告诉你她的名字是夏菡。”
思源抬起手臂，狠狠指向我。
我被他凶狠的气势吓到，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徐子默却更紧地牵住了我的手。
“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边。”他转过头目光格外温柔。
“所以整件事彻头彻尾都是错的，那天让你一见钟情的人根本不是夏菡，是苏晴，是苏晴这个凶手！夏菡根本就是她杀害的！车祸也是她一手安排的。她想杀死自己的妹妹，取代夏菡跟你在一起。她才是真正应该死的人！”
文思源激动得几乎要站起身来，但身边的两个保镖立刻动手，强制性地再次把他按倒在地。
“啊！放开我！放手！我要杀了她！”
“你们快按住他，我马上通知警方。”妈妈在一旁慌乱地说，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报警，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该死的人是苏晴！她杀了善良的夏菡！把夏菡还给我！啊！”他疯狂地挣脱两个保镖，朝我扑过来，徐子默立刻挡在我面前。
“是苏晴杀死夏菡的？”
“怎么会这样？”拥在房门外的同学们发出一片震惊的质疑声，千风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地。
不是这样的……
我被流言蜚语包围在中间，徐子默挡在我身前，为我拦住已经陷入疯狂的思源。但思源的喊叫声仍然一声接着一声敲击着我的心房。他的话像一把尖刀，划破了宁静的气氛，让我的心狠狠地抽搐着。
怎么可能？晴怎么可能是故意安排车祸要杀害我的人？
“快点抓住他！他要从阳台逃跑了！”妈妈紧张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房间里的两个保镖和几个帮忙的男同学连忙转身，一齐冲向阳台边，但已经晚了……
思源在众目睽睽下，竟然从我房间二楼的阳台上纵身跳下！
2
思源从二楼的窗台跳下去后，大家似乎都愣住了，等到他们震惊地冲到阳台边时，思源已经不见了。楼下的保镖们到处搜寻，引发了一场大骚动。大约15分钟后，楼下的人好像全部都追出了别墅，房间里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骚动平静下来，有些同学重新退到了房门外，但质疑的声音却此起彼伏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刚才思源居然说夏菡是苏晴杀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可是苏晴她怎么可能会因为想抢她妹妹的男朋友就狠心地杀死自己的妹妹？”
“对啊！苏晴怎么会这么残忍！”
同学们和家里的用人们有些站在门外，有些还站在房里，里里外外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质疑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们用一道道怀疑的目光，寒冰一般尖锐地射向我，深深地将我刺伤。连站在我身边的千风也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用陌生和质疑的眼神瞪着我。
我的视线对上千风的目光，他愕然和怀疑的眼神像是一根锋利的针，一下下地刺痛我的心。
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
我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质疑的目光中，双腿好像已经麻木。我只能无助地摇着头。
千风，你要相信，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泪水一层层地泛上来，在眼眶里打转，不要不相信我……千风！
我乞求地望向他，但千风的脸色却向冷漠的寒冰中跌去……
他不相信我，他动摇了……我的心狠狠地抽痛着。
忽然，我的手臂被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掌抓住，我还来不及反应，徐子默就把我一把拉到了他的身后，用他宽阔的背脊将我保护得严严实实。
“傻瓜……”轻轻地叹息声，在徐子默扭头看我的瞬间响起。他转头时的眼神也如同染上了我的悲伤，泛着如泪光般闪亮的光雾。他因我的悲伤而悲伤，因我的伤痛而伤痛，而最终却化作一声心疼的轻骂。
傻瓜……
是啊，我就是一个迷失在爱情里，到头来被爱人用质疑的眼神深深伤害的傻瓜……
我抬起头，眼睛濡湿地看着徐子默。
他背脊宽阔，将所有伤害我的目光全部挡在这一具身体之外。好像我所有的伤痛都由他负责，他会义无反顾地保护我，不让我的心再受一点伤害。
“各位，请听我说。”徐子默冰凉的声音像一阵安定人心的清风拂过所有人，屋子里、房门外骚动的质疑声忽然神奇般停下来。
徐子默将沉静的目光投向我妈妈站的地方。我看见妈妈抬起头，目光与徐子默对视上的那一刹那，忽然愣住了。她闭着眼深叹了一声，哀伤的神色顷刻遍布她的面孔。
徐子默他想做什么？
他的大手松开我的手臂，转而紧握住我的手。他对我浅笑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慎重地望向大家。
“首先，感谢尊敬的老师和亲爱的各位同学，莅临苏晴同学的答谢晚会。现在我要向大家郑重地宣布一件事情……”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感觉他握住我手臂的力量在逐渐加大。
他想宣布什么？他要对大家说什么？我惊慌地抬起头。徐子默忽然握起我的手高高地举起来：“我要向大家宣布的是……”
他突然低下头看着我，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让我看不清。
他扭过头大声宣布：“此时此刻，你们眼前看到的这个人，她不是苏晴，她是夏菡！车祸中真正活下来的人不是苏晴，而是夏菡！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人，是夏菡！”
……是夏菡！
坚定的声音在偌大的屋子里回荡了一圈，终于落地。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神情都变得愕然。
屋里的气氛诡异地凝结住，交头接耳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压抑着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妈妈忽然从窗边昏暗的位置走向屋子中央最明亮的地方。
“子默他说的都是真的。”妈妈突然开口，“她是夏菡，在车祸中活下来的人是夏菡，苏晴她已经……已经死了……”妈妈紧咬着下唇，心痛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就在那一刹那，妈妈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那张严肃的面孔已被悲伤掩埋，只剩下一具痛苦的悲伤躯壳。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投向站在中央的妈妈身上，她沉痛的目光忽然投向我，那双从未正视过我的眼睛，今天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悲伤地望着我。
“夏菡，你说得对，或许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苏晴。”
“妈妈……”我的眼泪在眼眶中流转。虽然我对妈妈有怨恨，但看到这样脆弱的她，我还是会伤心。
“我知道苏晴的性格里有偏激的地方，但我还是不愿相信她会杀人，而且想杀的人还是自己的妹妹！夏菡，我会像之前说的一样，按照约定放了你，恢复你的身份。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做苏晴的替身，你自由了。”
一层泪忽然涌出眼眶，我感到胸口一窒，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忽起忽落地跳动。
突突！突突！
为什么心跳的声音这样沉重？心脏的上面好像还沉甸甸地压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傀儡娃娃，阴暗的灰雾依然覆盖在我的左胸口，闷闷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妈妈，你要彻底抛弃我了吗？我对你而言就只是苏晴的替身而已吗？”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伤心地闭上眼睛，似乎全世界的悲伤都在她身上凝固，我咬紧牙关，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为什么呢？我自由了，我恢复自己的身份了。我明明应该喜悦地大声哭出来，或是开心地大笑啊……为什么，心，是这么沉重？为什么……
忽然——我感觉背后好像有一束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我直觉地扭动僵直的脖颈慢慢地转过身去，在人群中搜寻那一抹眼神。我的目光不期然地与一抹熟悉的眼神在半空相遇。千风清冷地站在人群里，一双碧水般通透的眼睛穿过人群望向我。
“千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轻轻发抖，千风，你听见刚才妈妈她们说的话了，对不对？
千风的嘴唇慢慢地蠕动着，仿佛想对我说什么……
“去吧，从现在起，去做你想做的自己。”身边，徐子默微凉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刚想跨出去的脚步在听见徐子默的声音时蓦然停了下来，我感到有些奇怪地扭过头。
“去吧，我的女孩。”他松开我的手，眼睛在笑，可不知为什么，看见他的笑容，我的心竟隐隐作痛。徐子默含在眼底的笑容，竟像是要与我诀别……
我张开嘴唇，刚想说什么，徐子默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我明白，他在对我说：不要说，不要对他说那句话……
他用他浮着疼痛的含笑目光，送走最后的作为苏晴替身的那个我。
我紧紧咬住嘴唇，不让涌在眼角的泪水轻易地滚落。我的唇角勉强扯起一道笑容：谢谢你，徐子默，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我……
他微笑着，眼底的深处浮上一层湿润的光。
耳边混杂着从屋里退到走廊上的人声，我闭起眼，终于转身，不再看徐子默，我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千风走去。
再见了，苏晴。再见了，妈妈。再见了，徐子默……
3
第二天傍晚，我整理好自己在苏家留下的所有行李，跟妈妈和几个平时很照顾我的用人告别后，便跟等在楼下的千风一起走出了苏家的大门。妈妈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但她似乎并不想看见我。出门的时候，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的心已经彻底接受了她讨厌我的事实，但因为有千风在身边，化解了我内心的悲伤。
黑色镂花的铁门在身后关闭，月光洒了我一身，我手里握着临走时妈妈塞在我手心的一个信封，深呼吸了一口，忽然感觉到了自由的气息。
千风提着我的行李，站在我身边没有说话，银白的月光也洒了他一身，淡淡的光晕浮在他的身边。
我抬头看他，莫名地，我浑身一抖，忽然感受到一丝从千风四周散发的疏离气息。
千风，他唇边的笑容好像消失了，从刚才来苏家接我起，我就不曾在他脸上看见哪怕一丝的笑容。
淡漠的眼神代替了他一切的情绪，他淡淡地看我，淡淡地对我说话，淡淡地提着我的行李，他对我的一切都变得淡然……
我站在月光下回忆着千风从下午进入苏家起的神情，再回过神时，千风已经站在他的跑车边。
他的车停在苏家别墅前的小路上，双车道的林荫道两旁栽满蔽天的大树，风吹过，树叶轻摇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朦胧的夜色透过稀松的树桠落在千风银白色的跑车顶盖上，跑车如它的主人千风一般，在月夜朦胧下，泛着一层清冷的光辉。
不知为什么，我站在原地忽然打了个寒战。
“天已经晚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吧。”千风站在跑车后面，打开后备箱，把我的行李放进去，抬起头说。
我愣了一下，又很快点点头，小跑着跑到车子前，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关上车门，车窗外的一切都好像离我远去……
千风系上安全带，发动跑车，引擎立刻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跑车平滑地驶入云山的月色中。
苏家的别墅是在离市区较远的云山别墅群中，所以当我们回到我和爸爸过去住的位于市区的家时，已经接近夜晚9点。
车子停在居民楼的楼下，千风先走下车打开后备箱，帮我把行李拿出来。
我也跟着下车，走到他身边。车尾的灯光一闪一闪地照在他的脸上，使他整个人都如同被包裹在一圈梦幻的光影中，帅气淡漠的面庞虚幻得不像是现实中的人。
我不禁看呆了，思绪定格在眼前这一秒。现在这一切，真的虚幻得好像不是真的。
我真的已经恢复身份了吗？我现在终于是夏菡，不是苏晴了？我可以大声地喊出千风的名字，可以用力地拥抱他了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会不会等我明天一觉醒过来时，发现原来这一切美好都只是一个梦，我还是苏晴，还是睡在苏家豪华却空虚的大房间的大床上？
“夏菡。”一道清风般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恍然回过神，唇边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笑容。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千风是那样真实地站在我的面前。
“嗯？怎么了？”
千风淡淡地望着我看了一会儿，那眼神很奇怪，就像是从我身上同时看见了夏菡和苏晴两个人。
他忽然回过神般摇摇头，恢复了一张清冷的面孔：“没事。要不要我帮你把行李箱送到楼上去？”
我抬起头，嘴边的“好”字刚要说出口，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千风居然在问我，需不需要他帮我把行李箱送到楼上去……他的语气竟然好像普通同学之间生疏的客套，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的眉毛伤心地皱起来，困惑地望着他。
我们不是恋人吗？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陌生了？
我是夏菡啊，他的女朋友夏菡。我不是别人，我是他最爱的夏菡啊！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冷漠的他，伤心地紧咬住下嘴唇。有一抹悲伤在我心底蔓延开来，浓烈地浸入我每一寸骨髓。
片刻后，我的唇角牵起一个勉强的浅笑。我干笑了两声，故作轻松地说：“呵呵，不用了，就一件行李而已，我自己可以拿上去。”
我伸手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指尖触碰到他的手指时，我感觉不到他指尖那股熟悉的温度，他脸上的冷淡原来已经蔓延至全身每一寸地方……
千风，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质疑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又飞快地移开。这就是我，夏菡的处事方式。遇到问题总是逃避，不去想办法解决，所以才跟千风产生了那么多的矛盾。如果换了晴，她一定会直接问千风吧。突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升上来，心里的疑问也脱口而出：“千风，你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变得冷淡了很多？”
话一出口，千风立刻投过来一个惊讶的眼神。我自己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我……没什么，我只是不太习惯。”千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种迷茫的神情，“对不起，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敢相信上天会这么眷顾我。我很害怕，怕一切都是命运的恶作剧，当我相信了夏菡此时就在我身边的事实，命运又会将一切希望和美好夺走。夏菡，我很害怕。”
千风的话刚说完，我就一把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原来他也跟我一样，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对方，怕所有的美好都是泡影，一旦触碰就会破碎。我们都是一样的傻。
“不会的。我回来了，我是夏菡！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永远！”
千风的手终于迟疑地放在我身上，然后，轻轻拥住了我。
“夏菡，夏菡……”
仿佛是为了确认般，千风不断地喊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担忧还是高兴。
我们紧紧拥抱着，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确认我们不是在做梦，一切的美好都不是泡沫。我们拥有对方，并将永远幸福下去。
我相信……
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虽然冷清，却让我有种最亲切的感觉。我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地方。送走了千风，我开始整理行李。这时我才注意到行李中夹着的那个信封，是临走时妈妈给我的。
我从信封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中定睛一看，我的脸色都几乎要变了。
那是一张一千万的支票！我瞪大眼睛，看着这张薄纸上写的金额，一连串“0”跟在一个“1”字后面排队，那些圆滚滚的圈此刻看起来分外扎眼。
为什么？妈妈怎么会给我这么多钱？她是为了补偿吗？不，我不相信苏晴会故意伤害我，妈妈也不会，所以她一定不是为了这件事给我钱。或许……她只是单纯地想用钱弥补对我的亏欠……
我看不懂了。妈妈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如果爱我，为什么要抛弃我？如果不想管我，又何必做出对我还有一丝亲情的模样。这张纸不能安慰我，只会让我对她的感情更纠结。
4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我从起床开始，就在家里收拾房间。这里已经太久没人住了，所以地板、衣柜、桌子和鞋架，每个角落都积下了很厚的一层灰。
我顺手打开电视，让空荡荡的屋子里有点声音。我转身走到厨房的洗手台前，开始擦拭已经积满黑灰的不锈钢水槽。
我捋起衣袖，用钢丝球用力地擦着，客厅里的电视里传来本市早间新闻的声音。
“各位晨间新闻的观众，大家早上好，我是主播员李智美。现在为大家放送早间新闻抢先看点……”
我一边擦着生了锈的水槽，一边不在意地听着电视新闻的声音。
忽然，一条新闻引起我的注意。
“两个月前轰动本市的苏家孪生姐妹在跨海大桥撞车，一死一伤的案件，案情已在昨晚得到进一步发展。据知情人士称，昨日在苏家举办的晚会上目睹一文姓男子被屋主抓捕，文姓男子在挣扎过程中爆出令人惊讶的真相。原来两个月前在车祸中死去的双胞胎姐妹中的一女，并不是警方公布的云海学院外文系少女夏菡，而是其孪生姐姐苏晴，这一真相立刻引起现场骚动，文姓男子趁乱从阳台逃跑……警方已对文姓男子进行全市范围通缉，请知情市民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如有知情者请迅速提供有关文姓男子的线索。下面是警方公布的文姓男子相片资料……”
全市通缉？
妈妈报警后，警方已经开始对思源进行全市通缉，这么严重？
那思源他……
我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客厅的门铃突然响起来。
我急急忙忙地脱下清洁用塑胶手套，打开水龙头快速地冲了冲手，跑到门口开门。
“千风？”我一脸惊讶地看着门外站着的人。
千风他怎么会一大早来我家？
“我刚好路过这边，忽然想到你家这么久没人住，你今天肯定会留在家里一个人打扫卫生，所以上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千风依旧带着他温柔的笑容，就像所有的事情没有发生之前那样没有芥蒂地笑着。
看到这样的他，我突然有了信心，一切都是可以恢复到从前的。
“谢谢。”真心的笑容从我的嘴边蔓延到眼角。
“你刚起来，应该还没吃过早饭吧？”他忽然手一抬，两只手上各拎着两袋冒着香喷喷的热气的食物。
“是牛肉粉丝，还有腊肉烧卖！”我双眼蓦然亮起来。
“拿进去吃吧，小心烫。”他牵了牵嘴角，宠溺地看着我。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没有想太多，从千风手中接过两袋食物，高高兴兴地跑进厨房拿了两只碗，又跑出来。
我把牛肉粉丝倒在碗里，又把腊肉烧卖放到另一只碗中。
“对了，忘记拿筷子和醋了。”
我跑进去拿完筷子和醋，又发现没拿勺子，又去了厨房一趟。一来一回间，千风早已经在餐桌边坐着等我了。
他安静地坐着，两眼微眯望向远方的样子，就跟以前一模一样。
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用筷子夹起一个香喷喷的烧卖，刚想放到嘴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抬头望向他。
“千风，你要不要先试试看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用筷子把沾过醋的烧卖递到他的嘴边。
“苏晴，你明知道……”话说到一半，千风的笑容凝固了，而我伸出筷子的手也僵在半空中，难以置信地看着千风的脸。
他刚刚说什么？他叫我……苏晴！
“对，对不起，夏菡，我一时忘记了。”千风的脸颊抽动着，似乎是想绽放出一个笑容，却让他的脸有些滑稽，像在做鬼脸。
“没关系。其实我自己也有些恍惚，好久没听到别人叫我夏菡，突然听到还会觉得陌生呢。”我努力想化解尴尬，却似乎一切都是徒劳，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夏菡，对不起。那天文思源说的话让我有些触动。我一直以为高中时偶然遇见的人是你，后来在大学遇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失望了好久。所以后来你跟我告白，我真的很高兴。”千风见我的脸色陡然一变，立刻安慰我，“不过，夏菡，我们在一起以后我是真的被你的温柔善良吸引，我很清楚，我爱的人是你，夏菡，而不是那个曾经有过好感的苏晴。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努力让自己的脸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知道的。千风你能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就是相信我，相信我们的感情，我不会介意的。你不用有负担，苏晴不是那么极端的人，她绝不会故意伤害我的。你不用觉得是你的错。”
“夏菡，你真的很了解我。像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女生，有谁会不喜欢你呢。”千风见我看出了他心底的内疚，无比安慰地叹了一口气，凝视着我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情。
“千风……”我的话还没说完，千风已经朝我靠近，轻轻地在我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我微微皱起了眉。
这不是我第一次和千风接吻，曾经双唇相贴时的热情和悸动竟然都不见了，千风的动作甚至有点小心翼翼。
他嘴唇的温度，有点凉，有点陌生……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每次在我觉得我们可以恢复以前的关系时，都会出现一些阻碍？像是一颗颗细小的石头投入平静的心湖激起涟漪，虽然很快隐匿不见，但它们一直都在那里，偶尔想起，仍然让人心痛……
千风看到我微皱的眉头，担心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立刻从恍惚中回神，逃避着千风的目光：“没什么。千风，我昨天没睡好，想再休息一下。”
千风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神情中看出什么，却没有任何发现。
他当然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敷衍，却也体贴地妥协了：“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千风在我挣扎的目光中站起来，走向门口。
我送他出门，缓缓关上黑色的大门。
我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全身无力地靠在门板上，感受着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不知为什么，我似乎能感觉到门的那一边，千风也没有离开，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背对对方，站了很久，很久。
5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的门铃又突然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我惊喜地抬起头。难道是千风吗？会不会是他不放心我，还是决定回头来陪我？那种狂喜的心情让我发现，原来我并不希望他离开我。我希望他能霸道地留在我身边，用他的爱赶走我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慌乱。
这一刹那，我甚至在想，如果门外真的是他，我一定会把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丢掉，什么都不顾地跟他在一起。
我立刻伸手打开了门锁。
“千风！”
我满脸欣喜若狂地打开门，但在门打开的刹那，我心中的那点期待一下子烟消云散。
“你好，请问你是夏菡小姐吗？”
我呆呆地看着门外站着的两个穿着警服、身材高大的男人，点点头：“我是夏菡。”
“你好，我们是北区分局负责苏家那起案件的警官，我姓马，这位是我的助手刘警官。”
“你们好，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依然愣愣地站在门边。
“是这样的，关于整起案件，我们需要到各个当事人家里收集证据，希望夏菡小姐你配合我们警方的侦查工作。”
“好，好的。”我仍然有点缓不过神，不安地点点头。
我侧着身，让这两位警官进门，到屋子里收集证据。
他们进屋后，那位刘姓警官开始在我家里到处搜查，而那位马姓警官则是站在我面前，拿着一个记录簿问我问题。
我站在门边，一一认真回答着，但有一个问题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请问你知道文思源曾在车祸后，成为了一间攀岩俱乐部的会员吗？根据我们警方调查，你的姐姐苏晴和与她有恋爱关系的徐子默，都曾是那间俱乐部的会员。”
“攀岩俱乐部？”我很茫然。以前我从没听说苏晴加入了攀岩俱乐部啊。那间攀岩俱乐部有什么吸引文思源呢？他一直在调查车祸的原因，会不会是那间俱乐部有什么线索？
不知为何，我的脑中仿佛有灵感闪过。我忽然想起了那把被我遗忘很久的、夹在苏晴日记本里的钥匙。
我曾经仔细研究过那片钥匙的大小，跟学校的储物柜钥匙很像。只是当时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那会是哪里的储物柜钥匙。如果苏晴真的曾经是那间攀岩俱乐部的会员，那么，那把钥匙会不会是攀岩俱乐部的储物箱钥匙呢？徐子默也是那间俱乐部的会员，也许等会儿我可以打电话问他……
“夏菡小姐？”
“啊？”
“请你回答，请问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问，“警官，我可以问那间攀岩俱乐部叫什么名字吗？”
“可以。那间俱乐部的名字叫乐火。”他合起记录簿，又说，“感谢你的配合，我们已经收集了证据。如果你有关于犯罪嫌疑人文思源的任何消息，请你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警方。”
“好，我会的。”
我点点头，心思却转到了别处。我不停地呢喃着，想要牢牢记住这个名字。“乐火，乐火……”
送走了两位警官后，我立刻扑到电话机旁，抓起电话。
我要打电话给徐子默，他也是那里的会员，他一定会知道关于那个乐火攀岩俱乐部的事情。
我刚抓起电话，还没有按下号码，心里忽然产生了疑惑。
如果徐子默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俱乐部的存在，那他为什么从来也没告诉过我？他瞒着我这件事，难道有什么目的？
疑问的旋涡开始在我心底盘旋起来。但如果不打给他，我好像又没有其他人可以问……
思量再三，我还是握起电话拨下了徐子默的手机号码。
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怎么会打不通？”我再次按下号码，拨了一遍又一遍，但徐子默的电话仿佛被丢到外太空一般，就是打不通。
就这样，我一整天都神不守舍，一有空就去重拨徐子默的手机号码，但“嘟嘟嘟”的忙音就像是嘲笑我的徒劳无功般，不断地从听筒里传来。
“算了，到时候去学校问问他的同班同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