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光尽头
风声模糊了你的宣言，时光像指间沙，迷了我的眼，待我看清你爱我的容颜，你早已在时光的另一头，走远。
【一】
凛冽的北风吹起来的时候，时光已经走到了11月的末尾。
某个水汽清寒的早晨，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无双的短信。
他说：“玎玎，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知道你一定不知道，所以，我自己告诉你。”
这样直接地索要生日祝福的短信，这世上大概只有林无双能这样义正词严地做出来。我盯着手机屏幕，并不打算回复他，却在手机屏幕黑下去的那一瞬间，悚然发现，漆黑的屏幕里，我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来。
面对林无双的短信，我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我吓得慌忙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然而，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再次震动起来。
我盯着手机，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拿了起来，却没想到会是傅晨煜发来的短信。
我看着那条简短的信息，眼圈蓦地热了，视线便渐渐模糊起来。
杳无音信两个多星期的傅晨煜，在这个寒冷的清晨给我发来只有短短四个字的信息，我的眼泪就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只因为他在短信里说：“给你桃子。”
那是六七岁的年纪，傅晨煜伙同我一起去偷邻居家的水蜜桃，狡诈的他骗我上树摘桃子，他自己则在下面悠闲地兜着衣服下摆接桃子，等到接完了桃子，我还没从桃树上下来，他已经兜着桃子一边跑一边落井下石地大声嚷嚷：“有人偷桃子——”
就这样，我被邻居当场堵在了桃树上，最终，被我爸拎回家狠狠揍了一顿，也因此，我大概有两个月没有理傅晨煜。
冷战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某一天的傍晚，放学的路上，傅晨煜拦住我，将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塞到我手里，期期艾艾地说：“给你桃子。”
对于那时顽皮又要面子的小小少年傅晨煜来说，“给你桃子”已无异于“对不起”，于是，我们重归于好。
从那以后，“给你桃子”也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停战暗号，无论是谁的错，无论冷战多久，只要有一方先低头说“给你桃子”，另一方就会无条件地停战。
我捏住手机，恍然想起，两个多星期前，我几乎有点儿咬牙切齿地吼他：“傅晨煜，你执意要跟许晶儿在一起，那么，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我甚至近乎诅咒他：“将来，你幸福，那是你运气好，如果你因为许晶儿变得不幸，那就是活该！”
可是，就算我那样吼过他、骂过他，他还是先低了头，他跟我说：“给你桃子。”
那些怒其不争的愤恨，那些他看不清许晶儿真面目的委屈，突然间，就像清晨的薄雾，消散在绚烂晨曦里。
我望着窗外融融日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和傅晨煜之间，从来不是“喜欢或是不喜欢”那样简单，我和傅晨煜之间的感情，是已然浸入了血脉，割也割不断的亲情。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脸上，暖暖的，一如这十几年来，傅晨煜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的感觉。
我恍然明白，即便我青涩懵懂的初恋，已然在寂寂时光里无疾而终，再也无迹可寻，可是，我和傅晨煜，是永远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的。
因为，我和傅晨煜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是为了不失去对方而甘愿先低下自己高傲头颅的朋友与亲人。
但是，我也知道，从此以后，我和傅晨煜，也仅仅只能是朋友与亲人了。
我吸吸鼻子，微笑着给傅晨煜回短信：“我要吃起来又脆又甜的桃子，要很多很多。”
瞧，无论如何，我和傅晨煜，总是会言归于好的。
两秒之后，傅晨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接起来，听见他在另一头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一颗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一般。
他说：“叮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傅晨煜。我和你不过是像小时候一样吵了一次架，吵完了，还是会好的。
“叮当，那天我去找你，不是为了许晶儿去质问你。”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但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说，“那时候，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真的因为喜欢林无双才跟他在一起，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的。”知他如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那时候不过是因为赌气才那样故意误解他。
“那时候，我那样骂你！”我笑笑说，“不是因为你选了许晶儿，而是因为，我怕你会受到伤害……”
“我也知道的啊！”他说，“叮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日光淡然落在我的眉间，我举着手机不说话。
傅晨煜也不说话。
我们心照不宣地沉默，又心有灵犀地同时在电话里笑出声来。
窗外，阳光正好，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我和傅晨煜还是那对会因为小事而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但隔天仍然会手牵手去买红豆冰棍的青梅和竹马。
浩瀚时光里，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又好像都没有变，我和傅晨煜，只是转了个圈，又回到了从前。
【二】
挂断傅晨煜的电话，我的心情莫名好起来，因此，林无双的短信再发来的时候，我便在第一时间点开来看。
他在短信里直截了当地说：“夏玎玎，我不管你在跟谁打电话，讲完电话后，立刻来宿舍楼下见我。”
那语气十足一副男朋友吃醋的样子。
我悄悄走到阳台边，顺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林无双正站在琥珀色的阳光里。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正仰头朝阳台的方向看过来。
我慌忙躲到窗帘后面，沈星来阳台拿衣服，看见我的动作，奇怪地往窗帘外看了看，然后回头用一副茫然的表情望着我：“玎玎，林无双正在下面等你呢，你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
我毫不隐瞒地说：“我不想见他。”
“啊？”沈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你们吵架了？”
我摇头。
“那是为什么？”沈星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样子，“拜托，夏玎玎，别人都说林无双和你在一起，是天下掉馅饼正好砸中了你。你就别闹了，回头林无双被别的小姑娘迷走了，就有你哭的了。”
“我有那么差吗？”我低声嘟囔，“我不喜欢他。”
“什么？”沈星惊讶得眼睛都鼓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我不喜欢林无双。”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有点儿莫名的心虚。
“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沈星的表情像见了鬼，那样子，好像人人都该喜欢林无双的。
“不喜欢一个人还要有理由吗？”我固执地说，“就像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一样。”
“啊呀，反正我说不过你，夏玎玎，你歪理最多了。”沈星言之凿凿地说，“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夏玎玎，你要是真跟林无双分手了，我敢保证，将来你一定会后悔死的。”
“先别说将来了！”我摇晃着沈星的胳膊，“你一会儿下楼去上课的时候，帮我跟林无双说，就说我不在寝室，让他别在楼下站着了。”
“好吧。”沈星叹了一口气，“我可不是帮你，我是舍不得林无双这么个大帅哥大冷天的站在楼下苦等，有人还故意不见。”
“是，是，是。”我一边点头附和，一边推沈星出门，“赶紧下去吧，不然大帅哥冻感冒了，我就有罪了。”
沈星拿着书包一溜小跑下了楼，我躲在窗帘后面，悄悄看着楼下的林
无双。
我看见沈星走到林无双面前，跟他说了什么，林无双默然点头，然后转身离开。我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就将窗帘拉开了一些，眺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林无双就在这时候突然回头，目光遥遥看过来。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他的视线，但我猜他其实已经看见我了，因为我看见他俊逸的眉轻轻蹙起来，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逆着风，独自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的心竟然莫名地慌了起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慌乱又有些无措。
林无双走后，我抓起课本，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下楼，去往教学楼。
路过宿舍楼的绿化带时，我看见了许晶儿。
准确地说，我看见一个女孩躲在光线昏暗的灌木丛里，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背对着我。但我知道她就是许晶儿，而且，我还知道她在哭。
我曾经亲眼见过许晶儿哭泣的样子，单薄瘦弱的肩耸动如折翼之蝶，一张小得可怜的脸上泪水横流，却拼了命咬紧唇不发出任何声息。
我猛然醒悟过来，今天是林无双的生日，许晶儿一定是来看林无双的吧，最后却跟着林无双来到了我的宿舍楼下。
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别人，而那个别人却并不领情。她一定特别伤心吧？决然如许晶儿，原来，也是会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而伤心的。
这个时候，我不是应该以胜利者的姿态径直走过去，说一声“许晶儿，原来你也有今天”的吗？
我愣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鼻子会突然泛酸，望着默然流泪的许晶儿，仿佛看见另一个伤心欲绝的自己。
那时候，失去傅晨煜的我，不正是现在失去林无双的许晶儿吗？
那样的伤痛我当然知道是如何痛彻心扉。我默然看着许晶儿缩成一团的小小背影，心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很早很早之前，因为许晶儿的背叛，因为许晶儿肆意伤害着傅晨煜，我的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发誓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用互相伤害的方式打败许晶儿。
我一直以为我会赢，到最后却发现，我和许晶儿，我们谁也不是赢家，我们只是两败俱伤，伤痕累累。
我转身离开，眼泪却不期然地落下来。
不是因为伤心，只是因为，我突然明白，我们漫长的人生里，会遭遇友情的背叛、爱情的别离，会遭受重创，伤痕累累、痛彻心扉，我们可以哭泣、呐喊甚至买醉，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犯了错，就转身将同样的错加诸在对方身上。
那样，不仅伤人，更加伤己。
我不要因为许晶儿犯了错，我就去犯同样的错，我不要为了惩罚别人的错，而让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所以，现在，从现在开始，离开林无双，还来得及的吧？
知错就改，还来得及的，对不对？
【三】
此后，再接到林无双相约的电话，我便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见。5天后的周一，风和日丽，林无双将我堵在宿舍楼下。
他穿一件藏青色的风衣，水洗牛仔长裤，标准的言情小说男主角的打扮，跑过来时，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仍然像往常那样叫我：“叮当。”
我便有点儿不忍，但还是直截了当地拒绝：“林无双，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他好看的眼睛看着我，那样无辜。
“因为——”我低头，不敢去看林无双热烈如阳的眼睛，“因为我喜欢一个男生，而他选择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而我知道那个女孩喜欢的人是你。”
“你是说你一直都只是在利用我报复别人？”他眨眨眼，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是。”我直视林无双的眼睛，将拒绝的话说得又狠又准，“你说你很了解我，那我想你其实应该知道的吧？我以前喜欢的人是傅晨煜。”
“你也说是以前了。”他面色如常地说，“我要的是将来，跟你的过去没有关系的，夏玎玎。”
他这样从容，一点儿都不惊讶的样子，我就知道我猜对了，他知道我过去喜欢着什么人，也许，他连我利用他都是知道的吧！
“你都知道的，是吗？”我抬头看着林无双，动容之后就有些愤懑，凭什么他一个陌生人就那么了解我呢？
“你到底知道多少？”我逼视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曾经做过怎样卑鄙的事，还要这么执着地说你喜欢我吗？我身上究竟有哪一点值得你喜欢呢？林无双？”
他避而不答，只是看着我，坦然说：“夏玎玎，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喜欢着怎样的一个人。你根本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坏。你觉得自己卑鄙，不过是因为你太善良。玎玎，真正坏的人，做了错事，是不会觉得自己错了的。”
我垂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要流下来。
如果他骂我两句，我一定可以若无其事地硬起心肠来反驳他，可是，他对我如此“姑息养奸”，我坚硬的心突然就软得仿佛要化开。
他却又说：“夏玎玎，你一点儿都不卑鄙，我反而觉得你是个特别善良的女孩子。你的善良一点儿都不惺惺作态。别人背叛了你，你也会生气，你第一时间也会想到报复。我们不是圣人，我们都有脾气，我们都会这样想。可是，不同的是，你内心的善良会让你意识到错误，最重要的是你敢于承认错误，并且勇于改正。夏玎玎，你善良得真实，是个活生生的、有朝气的善良的小姑娘，不是小说里、电视里那种‘善良’到近乎懦弱让人觉得假的女主角——”
他停下来，像宣誓般说：“所以，夏玎玎，我喜欢你。喜欢这样善良又真实的你。”
我低垂着头，不敢看他，但我心里十分清楚，一个人如果能这样看待做错事的我，那么那个人才是真正善良的人。
这世上，所有真正善良的人，都应该被温柔对待。
可惜，现在，欺骗了他，利用了他又并不喜欢他的我，大概只有彻底远离他，才算是真正地“温柔待他”吧？
我深吸一口气，面冷心硬地说：“不，你根本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卑鄙！你大概不知道吧？就因为我最好的朋友许晶儿背叛了我，就因为她跟我喜欢的傅晨煜在一起，我气不过，我一直知道她其实喜欢的人是你。所以，我选择以牙还牙跟你在一起来报复她。甚至，就连那次在教学楼下和你的偶遇，我也是故意制造的。你看，林无双，我就是这样一个卑鄙的人。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啊，我只是纯粹地利用你来报复许晶儿！”
我停下来，笑着将决绝的话轻声又残忍地说出来：“林无双，现在啊，我已经利用完你了，我不再需要你了。所以，对不起，林无双，我们分手吧。”
“好。”林无双默默地听我说完，落寞地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松了一口气，却又莫名难过起来，仿佛有冷风呼啸着穿过心脏，冰凉入骨。我将那难过归结于利用他的内疚。
然而，林无双刚走出两步却又立刻回头，英俊的面孔上笑容如夕阳：“可是，夏玎玎，你说之前你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只是一笔交易，你从来都没有正式答应过做我的女朋友，我们又怎么分手呢？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又怎么分手呢？”
他两步走到我面前，俯身来看我的脸：“所以，要分手也可以，但是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林无双一脸倔强，不容分说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塞到我的手中。
那是一枚白银素戒，我一直念叨了很久却没有找到的款式。但我记得好像只是偶然在林无双面前提过一次，他竟然就记住了。
我将指环紧紧捏在手中，直到手指被硌得生疼才将指环递还给林无双：“你知道我为什么找这样的指环吗？因为很小的时候我把一个男生的左手无名指咬破了，后来，他的无名指上就留了一圈戒指形的疤痕，再后来，我觉得那是上天给我的暗示，我和他注定是天生一对。我以前找这样的戒指，是想用这样的指环套牵我喜欢的男生的无名指，当然只能送我亲手挑选的。所以，林无双，你看，我不能收你的这枚戒指。”我笑得漫不经心，将拒绝的话以最残忍的方式说出口。
大概只有这样，他才肯离开我吧，大概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继续被我伤害吧？
“是不是因为许晶儿？”林无双的眼里渐渐生出我从未见过的伤痛，“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就是对你和许晶儿曾经的友情的背叛？你觉得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了，就成了另一个肆意伤害朋友的许晶儿？对不对？”
我假装看不见他眼里的伤痛：“如果那样能让你不再纠缠我的话，你就当是吧！”
“好。”他说，“夏玎玎，‘我又不喜欢许晶儿，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话，我不会对你说，因为那样只会让你也陷入和许晶儿一样不仁不义的境地，我不要你那样被人指点、诟病。所以，我会解决好这件事，然后再回来找你。”
我咬唇，早已想好的决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夏玎玎，还记得吗？我说过的，我和你，如果有一个人会说反悔的话，那个人必定是你。”他突然倾身，伸手捏捏我的脸颊，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我知道的，你会反悔一定是我还不够好。夏玎玎，我会做得更好，让你没有反悔的理由。”
不知道是不是冬日的阳光太好，还是他的笑容太灿烂迷了我的眼睛，我竟然忘记了躲避他伸过来的手指，然后，他的手指就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意犹未尽地又捏了一下……
“没用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慌忙偏头躲开，害怕再这样下去，我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心理防御又被他的笑容击垮。
“夏玎玎，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呢？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啊。”林无双突然恼怒起来，他紧紧捏着拳，像是在和自己较着劲，“夏玎玎，你大概并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其实一向脾气不好的，你问问别人看，我林无双什么时候对一个女生有过这样的耐心？”
我是喜欢他的吗？
怎么可能呢？
我只是，只是对他曾经所做的事有那么一点点感动而已。
“我知道的。”我抬头看他，极力表情木然地说，“人人都说，C大摄影专业的林无双冷酷无情，对仰慕自己的女生从来都是视而不见，毫无恻隐之心。你林无双是C大‘天下无双’的传奇，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林无双，你看，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女生，所以，拜托你不要将我放在眼里，可以吗？”
林无双捏着拳头，偏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夏玎玎，为什么我就对你毫无办法呢？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这样一副好脾气呢？这快有点儿不像我了啊……”
他说到最后，几乎成了低声呢喃，我蓦地愣住。
林无双那张帅气英俊的脸突然就逼到了眼前，那样近在咫尺的感觉令人窒息，我微微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行动力。
然后，林无双的吻就强硬又直接地落下来，那样霸道的吻印在我的唇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那炙热颠覆了……
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开他：“林无双，你……你无耻！”
“夏玎玎！”他说，“你等我处理好一切，回来。”
我下意识地快速说：“我不会等。”
林无双退后一步，深深地看我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默然地转身离去。
我终于如释重负。
并不是没有丝毫的触动，在他得知我与他的重逢不过是我处心积虑的一场利用后，没有愤怒，亦没有斥责，他在第一时间选择原谅我。
那一刻，炽烈的朝阳几乎要将我的眼泪刺出来。
我明白地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感动，可是，仅仅只有感动是不够的。
若不爱，请离开，应该是我为林无双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四】
一夜风雪，晶莹雪花铺了满地，风霜11月，转眼即逝。
关于我和林无双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像往常一样上课、吃饭，偶尔和沈星出门逛街。
我固执地想，日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在去教学楼的路上，车水马龙的街头或是人头攒动的商场，只要听到“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总是不经意地停下来寻找，看那人是否有一张巧克力色的面孔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每每失望，我便安慰自己，之所以会黯然落寞，仅仅是因为天气太阴冷，食堂的饭菜太难吃，并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
后来，校园里就开始有人传，看见林无双和许晶儿在一起。
一时谣言四起，被大多数人所认同的版本是，林无双和许晶儿两人之前不过是闹了些别扭才赌气各自去找了别人，“别人”自然指的是我和傅晨煜。
我听见那些传闻，便付之一笑，心想，不管怎样有人能够如愿以偿，真好；从此之后，林无双和许晶儿再与自己无关，也很好。
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清寒的11月，像枝头凝结的冰霜，消弭在了阳光和空气里，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回来了。
上课、吃饭、自习，我变得前所未有地认真，日子便在忙碌中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圣诞节。
平安夜的前一天，校学生会全体生活部成员被召集到了一起，为第二天即将举行的A大与C大的联谊做准备工作。
据说这是C大学生会有史以来举办过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联谊活动，因此，分管学生会的老师格外重视，就连洛安师兄也亲自参与到了准备工作中。
当天，我被分配的任务是用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包装平安夜礼物——苹果。
学生会办公室里，人声鼎沸，我低着头，一边快速地包装着苹果，一边自言自语：“平安夜送苹果，这一定是哪个不懂英文的中国人传出来的习俗，要不然就是水果贩子们想到的营销手段。平安夜的英文发音跟苹果有半毛钱关系啊？只有不懂英文的人才觉得‘平安夜’应该配‘苹果’，这礼物真是糟糕透了……”
“那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烤鸭、烧鸡，或者干脆来一顿火锅，再不行弄一锅香喷喷的冒菜，大家围在一起喝啤酒也好啊……”肚子已经很饿的我飞快地报出了一长串菜名之后，才意识到，刚才是有人接我的话吗？
我侧头，便看见了洛安。
他倚在我旁边的桌子上，见我回头，便冲我轻轻一笑，十分漂亮的眼睛就弯了起来。
“我都不知道，夏玎玎同学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他促狭地看着我笑。
这……简直太丢脸了！
我心里虽然懊恼大概在师兄面前已经形象全无，表面上却仍然垂死挣扎地极力保持镇定，假装云淡风轻地说：“可是，水果真的不抵饿啊！”
洛安看着我，一开始还极力抿着唇微笑，一副清俊儒雅少年的模样，到最后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你饿了。”他笃定地下结论。
“没有……”我正思索着要怎样才能狡辩过去，却发现他已经微微侧身向另一边，原来是副部长来找他商量明天联谊的具体事项。
我暗暗松一口气，副部长这个救兵来得真及时。洛安背对着我，单身侧坐在放苹果的桌子上，面对着副部长，认真地说着明天的工作安排。
我理所当然地认定他已经结束了刚才和我的对话，便往旁边挪了挪，尽量让自己掩在人群里，不那么显眼，我可不想再继续那个“我是不是在工作的时候饿得发晕了”的丢人话题。
我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包装苹果上，耳朵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洛安和副部长的对话就不期然地飘进耳朵里来。
“明天联谊会，我们准备的饮料是可乐和绿茶，可乐给男生，绿茶是为女生准备的……”副部长事无巨细地向洛安汇报。
“嗯，会不会太清淡了点？”
“清……淡？那部长的意思是……”
“啤酒。”
“啤酒！”副部长的声音几乎是震惊的。
洛安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副部长的语气，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嗯，啤酒。每一组再搞一大盆冒菜，大家围在一起，边吃边喝，才能更和谐地促进两校之间的文化交流，你不觉得吗？”
“觉……得，太觉得了！”
“最主要是抵饿。”洛安郑重其事地强调。
我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他这是故意的吧？
我向旁边又让了让，简直想让自己一秒钟变成空气，右手手指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酥酥的痒。
我低头，就看见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小袋牛肉干轻轻碰了碰我的手，我诧异地顺着那两根好看得不像话的手指望上去，发现它们的主人居然是洛安。最关键的是，此刻它们的主人正背对着我，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和他的副部长谈着工作。
所以是洛安的手指背叛了它们的主人，偷偷跑来用零食贿赂我的手指吗？
我发了呆，那两根手指便“爬行”着又来碰了碰我的手，我看着脊背挺得笔直的洛安，像是做了贼，慌忙从那两根手指中抢走那袋牛肉干，一把揣在裤子口袋里，捂着口袋，悄悄扫视四周，心里像有只慌得蒙了头的小兔子在四处乱撞。
这要是被洛安的仰慕者们看到怎么得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谈完工作的洛安微微侧过脸，对我轻轻眨了一下眼。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生怕别人不会误会我们有“奸情”啊！可是，我们分明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见过几次面而已，我可不想被他的仰慕者们的口水淹死，那也太冤了！
他却冷不丁地转过头来，若无其事地说：“夏玎玎同学，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上帝……他这分明是想宣扬得人尽皆知啊！
“是吗？”我闭闭眼，僵硬地笑着装傻，“可能是因为刚刚发动了意念偷了一袋牛肉干，内力损耗太大。”
他点头，摸摸鼻子，身体向我这边靠了靠，眼睛却直视着另一个方向并不看我，一本正经地轻声说：“难怪我口袋里的一袋牛肉干不见了。”
他那义正词严的样子，我竟无言以对，只能别过脸去学他的样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偏头，目光轻轻扫过我的裤子口袋，嘴角的笑容就更浓起来。我假装无辜地看着他，极力做出一副“我不懂你在笑什么”的样子。
“部长，啤酒要什么牌子？还有，冒菜里都要哪些配菜？我刚才太兴奋，忘了问你……”去而复返的副部长急匆匆冲到洛安面前，然后，满目狐疑地望看看我，又看看洛安，目光颤了颤，“部长，我是不是，在错的时间，来了错的地方……”
“冒菜嘛！”我害怕副部长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高声打断他，飞快地说，“冒菜看你是要红汤还是清汤的啊！红汤当然要配毛肚、藕片、血旺、火腿、空心菜和鹅肠，嗯，花菜、莴笋和土豆也不错。如果是猪骨、牛棒骨或者老母鸡熬制的清汤呢，就一定要配菌类和海鲜。”
“部长……”副部长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咱们部今年招新的时候，你又用好吃的骗了这种……来吗？”
我知道，副部长省略的是“吃货”两个字，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原来，洛安以前招新都是靠骗的吗？
洛安将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板起脸揽住副部长的肩，往外走：“走，我们去定一下冒菜的单子。”
他那样板着一张“工作脸”，目不斜视地经过我，我却分明看见他眼里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