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迷路的曙光
01【有关麦音】
我被岳鑫拉着往仓库的天台跑去，我一路踉跄，身体摇摇欲坠，但是我不得不继续往前，因为岳鑫根本不会给我喘气的机会。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到“哐”的一声巨响，岳鑫扶着有些破碎的眼镜。我知道警察来了，那一声巨响应该是他们闯入仓库的声音。想到这里，我的心里莫名地安稳了不少，起码苏媛和成思隼可以得救了。
“你安心了？”岳鑫转过头看着我，语气带着嘲讽，像是对我发泄不满。
我没有看他，更没有理会他的话。岳鑫的脚步更快了，他扯着我的头发，拉着我前进。
我们一路走向天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他只能不断往上跑，因为警察已经到楼下了。
我不断地往下看，岳鑫终于爆发了，他拉着我说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比较好。”
我咧嘴一笑，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说道：“我看这句话还是说给你自己听更合适，难道往上跑就有出路了吗？”
“你想说什么？”岳鑫问道。
“自首吧！”我认真地对他说道。
岳鑫的表情僵了几秒，然后笑起来。他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脑袋，说道：“你说什么？自首？凭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我：“明明我连你姐姐一根汗毛都没碰过，凭什么我要自首？”
他的话让我愣了愣，我一直以为他对麦柒做过什么，否则他就不会这么希望我们死掉。
“动手的是他们，提议的是他们，凭什么我要自首？”岳鑫极其认真地对我说，“我什么都没做错。”
他说自己没做错。
“我当时也是被逼无奈。”他当时被叫去望风，所以他什么都没做，哪怕这样他也是同谋。
仅仅是个同谋罪也能毁了他，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干过，反而要被定罪，所以他比那些混混更怕被抓住。
我突然有些可怜眼前的岳鑫，可是我知道一个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论起胆小，那么他比成思隼胆小无数倍。
“其实你才是最胆小的人。”我冷冷地说道。
他愣了愣，眼里带着不甘，反击道：“不是的，我不是的。”
我蹲在他对面，与他平视，问道：“那当时你为什么没救我姐姐？难道她没有呼救？”
“她有。”岳鑫避开我的目光，“当时只有我一个人闭着眼睛，没有正眼看过她，所以她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
麦柒的救命声他记得很清楚。
“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我迫于无奈。”
“其实你只是胆小罢了。”我冷冷地说道，“你不需要辩解，因为你没有资格辩解。”
“不对，我不是胆小鬼，真正的胆小鬼是成思隼。”他说道，“是他先跑的，是他先抛弃你姐姐的。”
我眯起眼睛，胸口燃烧着熊熊怒火，我说道：“成思隼后来回去过，他是害怕过，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来，他比你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我站起身，指着他身后的楼梯说道：“你跑啊！不管你跑到哪里，都会有人找到你。成思隼从这里出去，他依旧是风光的成思隼，而你岳鑫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拼命逃窜。”
岳鑫突然沉默了，他不再说话，而是抓住我的胳膊，死死地拽着我往楼顶走去。不同于刚刚，这一次他毫无保留，而楼下传来警察的声音，他像是没听到一样，不知道爬了多少层，我才看到仓库天台的小门，他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麦音，如果我活不下去，你也别想活着。”岳鑫看着我说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我或许还是那个平凡的岳鑫。”
他认为一切的根源在我身上，如果不是因为我和麦柒长得一模一样，他也不至于重新犯错。
他把所有的过错全部赖在了别人身上，仿佛自己好到无可挑剔一般，这样的岳鑫让我既恶心又愤怒。
我站在他身边对他说：“真恶心。”
“什么？”
“我说你真恶心。”我看着他，“我曾经说成思隼恶心，可是我错了，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会跟他道歉，因为真正恶心的人是你。”
岳鑫不说话了，我从他眼底看到了浓浓的怒意，其实我知道岳鑫特别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夸赞成思隼，因为他嫉妒成思隼。
男生嫉妒起来往往比女生更可怕，也更极端。
他沉默地推开门，那一扇门很小，却在打开的一瞬间刺痛了眼睛。此时外面的雨停了，阳光打在我们身上。
“我会让你为自己说过的话感到后悔。”他拉着我，“我比成思隼好！”最后那句话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让我觉得好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走你而不是其他人吗？”
“因为我对他们来说最重要。”对于苏媛来说，成思隼是死是活都无所谓，而对于成思隼来说，我比苏媛更重要。
“是的。”
就在这时，一群警察冲了上来。那些警察穿着蓝黑色的制服，携带着枪支。他们跑上来的时候看到我与岳鑫推搡，此时我的半个身子都在门外，而门的那一头是空的，一旦出去就会坠落身亡。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们就一起跳下去。”岳鑫在警察面前显得很冷静，他紧紧地拽着我，让我半个身子在外面，无法动弹。
此时，一名警察上前，他举起双手开始劝说岳鑫，而半个身子在外的我看到一名警察身绑安全绳，从上往下一点点下滑，想要救我。
从上面爬下来的警察一边看着岳鑫一边靠近我，眼看伸手就能抓住我了，岳鑫却突然松手了。那一刻，我拼命伸手想要抓住警察的手，而那名警察也立刻抓住了我的手。
我看到岳鑫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的身影，他背对着大地，阳光照在他脸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巨大的“砰”声。
我被救回了仓库，然而岳鑫却死了。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麦柒，她在梦里抱着我，迟迟不说话。
隔天苏媛来医院看我，她包扎着伤口，静静地坐在床旁，就像我得了阑尾炎那次一样。
苏媛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离开时对我说：“成思隼的情况你不用担心了，他没多大的事。”
“嗯。”我点点头，在她迈出病房时，突然叫住了她，“一个人住院挺无聊的，以后……常来看我吧！”
我不擅长和别人交流，也不知道如何挽留别人，只知道自己蹩脚的理由让苏媛笑了笑，我觉得那是我认识她以来露出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她离开后，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儿想念成思隼了。
02【有关成思隼】
成思隼从病床上下来，他住的是多人间，里面还住着老人小孩，所以病房里格外吵闹。他准备起身给自己倒一杯水，虽然现在每做一个动作都很疼，但是好歹他能自理了。
“你怎么自己起来了？”他听到声音时转过身，看到了苏媛。
她看了看成思隼，无奈地说道：“我给你倒水吧！”
成思隼看着突然变得温柔的苏媛，一时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而苏媛此时已经倒好水，她看着成思隼，说道：“我刚从麦音那边回来。”
“她怎么样？”
“还算好。”苏媛说道，“总之不用担心她的情况。”
她说着，把水杯递到了他面前。
苏媛坐在他的病床旁，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苏媛从没有给成思隼好脸色，此时突然改变，两个人都感到不适应。
成思隼还记得自己被护士抬上担架的时候，挣扎要下来。当他不顾一切地从担架上下来时，却有一个人挡在了他前面，是苏媛。
三个人当中只有苏媛的伤势最轻。
“你要去哪里？”苏媛问他。
他看着往楼上走的警察，说道：“找麦音。”他的声音虽小，但十分坚定，他看不到麦音，就无法安心离开。
苏媛没有阻挡他，当他与苏媛擦身而过时，苏媛问他：“为什么找麦音？”
“她很危险。”成思隼没有理会苏媛，径直往上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苏媛脸上的表情，她此时是那么无奈。
“等等。”她叫住他，看到他一瘸一拐地转过身时，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再走。”
“什么问题？”
“你爱上麦音了吗？”
苏媛的问题说出来时，成思隼显得既紧张又意外，他退后了几步，下意识地摇着头说道：“没有，当然没有，为什么要这么问？”
“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吗？”苏媛觉得有些好笑，她扯了扯嘴角，因为嘴角有伤，这一撕扯变得更加痛了。但苏媛没有在意，有些青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成思隼。
不知道是她的眼神太有威慑力，还是成思隼心虚了，他避开苏媛的目光，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尽管他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显得慌乱，他拼命地握紧拳头，想要努力加快脚步，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速度仍然一成不变。
苏媛看着这样的他，有些无奈，最终成思隼还是摔倒了，他的脚踝一扭，整个人就像失去重心的陀螺，“砰”的一声摔倒在地。原本站在救护车前犯难的护士看到成思隼摔倒，一下子惊慌起来，想要跑过去扶起他。
苏媛往前走了几步，抢在所有护士前面，但她没有扶起成思隼，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你。”
躺在地上的成思隼愣了愣，说道：“我知道。”
“我讨厌你，不仅仅是因为麦柒。”苏媛继续说道，“我对你整个人都讨厌。”她说话时，护士已经过来扶起了成思隼，可只能扶起他，却无法将他带回担架。
成思隼要去找麦音，他如此坚定，任旁人怎么劝都不听。
“成思隼，我讨厌你的长相，讨厌你的穿衣品味，讨厌你的处事方式，但是我最讨厌你的一点莫过于你那优柔寡断的性格。”苏媛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成思隼的前面，他不得不停下来，“你说不爱麦音，对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苏媛，只是摇了摇头。
此时的苏媛更像是能看透人心的巫婆，眼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你是我最讨厌的人，而麦音可以说是除了麦柒以外我最喜欢的人，你们是两个极端，所以我比你们更清楚你们之间的感情。”
成思隼没有回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苏媛。
此时的苏媛突然收起嘲讽的姿态，平静地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认清。”
“什么？”
“你和麦音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她这句话既像是诅咒又像是陈述，成思隼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是一辈子不可能在一起！”苏媛重复道。
成思隼垂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想找麦音的想法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了。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剪刀剪成了碎片，怎么拼也拼不起来。
他明明知道，也一直否认自己喜欢麦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越是否认，心里越难受？难受的他差点儿哭出来。
“你现在还喜欢麦柒吗？”
他点了点头，他一直都很喜欢麦柒，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苏媛看着他，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再次问道：“你确认是麦柒，而不是麦音？”
这一次，成思隼迟疑了几秒才点点头。
苏媛吐了一口气，说道：“那么请你记住刚刚所做的选择，你和麦音之间隔着一个麦柒。”
“我知道。”成思隼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极了，就像在沙漠里行走了好几天的人。
苏媛听到他的回复后才往边上靠了靠，给他让出了一条道，但是成思隼怎么也迈不开脚步，他的脚底像粘了胶水一样，无法抬起。
就在这时，苏媛从他身边走过，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去追求麦音。”她说这话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因为你无法和她相爱，所以请不要让她爱上你。”
这一刻，成思隼发出了重重的叹息，颀长的背影像笼中困兽，他死在了爱情的笼子里，即使一遍遍地否认，他也不得不承认苏媛说得对。
无法相爱，倒不如不爱。
他转过身，跟在苏媛身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能走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和麦柒那次不一样，没有恐惧和懦弱。
成思隼不知道这样背道而驰对不对，但他知道自己绝不后悔。
回想结束，成思隼定了定神，看向苏媛。此时苏媛削好了一个苹果，她将苹果切好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等你想吃了就吃。”
成思隼点点头，看着垃圾桶里没有断开的苹果皮，说道：“我曾听说，如果削苹果皮没断，可以许一个愿望。”
他的话音刚落，就遭到了苏媛的一个白眼，她看着他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少女。”
成思隼连咳了好几下，掩饰自己的尴尬，说道：“这是我以前听麦柒说的。”
“以前？麦柒？”苏媛看着成思隼，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成思隼摸了摸鼻子，看向窗外说道：“嗯，那个时候的麦柒还没被人欺负，偶然有一次看到她在练习削苹果，边削皮还边嘟囔着这句话，她当时有个无论如何都想要实现的愿望。”
苏媛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接着他的话说道：“麦柒削苹果很厉害，很少有断皮的情况。”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苏媛才起身说道：“好了，我该回去了。”其实她这次来就是来替麦音看看成思隼的情况，即使麦音一句话也没说，她也知道麦音其实很担心成思隼。
“啊，再见。”后知后觉的成思隼立刻说道。
苏媛没有转身，而是背对着他晃了晃手臂。
走出医院后，苏媛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这一刻，她想起自己削皮后还没许愿，如果真的灵验的话，她倒是想许一个愿望：愿麦音可以得到幸福。
03【有关麦音】
我是在入院第七天才得知成思隼和我住在同一家医院的，只是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出院了。我看着空荡荡的病床，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成思隼留下来的痕迹。
我失落地回到自己的病房，看到了苏媛，她好像来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游戏，看到我时才展露笑容问道：“去哪里了？”
“成思隼的病房。”我如实说道。
苏媛的笑容僵了几秒，她放下手机说道：“他已经出院了。”
“嗯。”我点点头，才觉得不对劲，苏媛知道这点，她却偏偏不告诉我。
我眯起眼睛看着苏媛，这段日子有关成思隼的消息都是苏媛提供给我的，比如成思隼哪里受伤了、伤势如何之类的，但她从没提到过成思隼和我在一家医院，而且是楼上楼下这么近。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苏媛冷静地说道：“我以为你知道，毕竟我们都是被救护车送来的。”
我抿了抿嘴，没说话，这个理由的确天衣无缝，可我知道苏媛是故意不告诉我的。
苏媛被我盯久了，也无奈了，说道：“就算你知道他和你在一家医院又如何？去见他，然后说什么？”
面对她的问题，我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媛叹了口气，洗了一个苹果给我，转移了话题：“除了岳鑫，当年伤害麦柒的那三个绿毛男都找到了。”
我一听到“岳鑫”这个名字，入口的苹果险些吐出来。
苏媛拍了拍我的背，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你爸妈知道了你的身份。”
“我猜到了。”这两天爸妈都没来看我，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吧。
苏媛看了看我，说道：“叔叔阿姨的状态都不太好。”
“我理解。”
苏媛递了一张纸巾给我，顺势拿走了苹果核，说道：“前天我去你家帮你拿衣服的时候，听叔叔说他明天会来看你。”
“嗯。”我点点头。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可能瞒住爸妈，再者，为了给姐姐的事翻案，爸爸妈妈早晚都会知道的。
苏媛握住我的手，似乎想给我打气，说道：“不管怎样，叔叔阿姨都是爱你的。”
我点点头，我知道爸爸妈妈现在只是被震惊到了，但不会因此不爱我，而我也知道自己欠他们一个解释。
苏媛走后，我看着天空发呆，此时下午六点，夕阳正好染遍了天空，火红的太阳悬挂在天边。
七点，病房门终于被人推开了，来人打开了灯，爸爸的声音随之传来：“小……音。”
我缓缓回过头看着爸爸，妈妈站在他身边，眼眶红红的。
“爸，妈。”
当我轻轻念出声时，妈妈已经扑过来抱住了我，喃喃地说道：“天黑了不爱开灯的是小音，果然是小音。”
妈妈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领，妈妈紧紧地抱着我，身上带着麦柒的味道，爸爸站在一旁许久没说话。
不算大的房间里回荡着妈妈的哭声，妈妈不知哭了多久才停下来，当她放开我的时候，我的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爸爸握住妈妈的手，不断打量着我，爸爸这是第一次看我这么久，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解下了脖子上的福袋，上面带着我的味道，也混杂着麦柒的味道，即使她离开了那么久，可我一直认为她就在我身边。
“这里面有姐姐写的信。”爸爸颤抖着双手接过了福袋，他长满老茧的手打开信封，在灯光下细细阅读。
我看到爸爸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他“啪”的一拳打在墙上，而手中的信落在了地上。妈妈弯腰捡起，看完后哭得更凶了。
“抱歉，爸妈……”我扭过头说道，“我以为成思隼是害死姐姐的罪魁祸首，所以我去找他，想要报仇。”
“顶替你姐姐的名字，利用你姐姐的身份填的志愿？”爸爸的声音带着怒意。
我点了点头，说道：“后来我逐渐了解了真相，也遇到了岳鑫，他是凶手之一，也是我们班的班长。”
我总觉得世间的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所以你为了找到真相……才会受伤？”爸爸的声音越来越冷。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是因为我和姐姐长得一样，被对方认出来了。”
“那几个绿毛？”爸爸显然知道了绿毛学长的事情。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后悔吗？”
说真的，我不后悔，哪怕时光倒流，我依旧会这么选择，如果不这么选择，我就不会知道很多东西。
“不……”我的话还没说完，爸爸就挥了一巴掌，他的手打在我的脸上，疼得要死。我愣住了，爸爸从来没打过我们，他虽然不是什么慈父，但是很爱我们。
爸爸的呼吸十分急促，他这一巴掌让我蒙了，也让妈妈蒙了。
“小音，疼不疼？”我们三个人中是妈妈最先反应过来，她拉过我，哭哭啼啼地对爸爸说道，“你怎么打她？”
爸爸吸了一口气，显得平静了不少，他对我说：“麦音，爸爸一直都很爱你，可爱你不是为了让你拿来做任性的借口，哪怕你真的不后悔，真的这样去选择，也要考虑爸爸妈妈的心情。从你姐姐死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剩下你一个女儿了。”
我理解爸爸说的话，也知道他们的担心，自从姐姐出事以来，他们对我十分小心翼翼，因为他们不知道麦柒离开的理由，所以他们生怕我会和麦柒一样离开，不管多任性的事情他们都会由着我。
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对不起的就是爸爸妈妈，最愧疚的人也是他们。
“如果你也出事了，你让我们怎么办？”那个为我们撑起一片天的爸爸，那个堂堂七尺男儿，就这样在我和妈妈面前无声无息地哭了。
妈妈抱着我，摸着我的脑袋，对我说：“小音乖，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
我反手抱住妈妈，抽了抽鼻子，说道：“好。”
三个月后，爸爸妈妈去旁听了麦柒案的审判，而我对此没有半点儿兴趣，哪怕他们一个个被枪决，我也没有半点儿原谅的心，更何况他们的情况只会坐牢，满刑就会放出来。审判日那天，我一个人坐着大巴去了麦柒的墓地。
当我下了大巴时才发现天有些暗，这条去往麦柒墓地的路，我不知走了多少回，却从没一个人走过。
“呼，好冷。”我拽了拽外套，埋头迎风走去。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麦柒的墓碑前看到成思隼，他笔直地站在墓前，如同一尊不倒的雕像。这是我出院后第一次见他，他比之前更瘦了。
“啊，你也来了。”
在我还没靠近时他就看见我了，眼里带着愕然。
我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是不是。”他恢复镇定，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去法院。”
“我对程序上的东西不感兴趣。”我蹲下身揪着墓碑旁的杂草，说道，“你呢？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理由。”他顿了顿，说道，“只是想来看看。”
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我隐隐有种难受的感觉，之后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我们像是约好了一样做着各自的事情。他带来了水果和花，我两手空空，蹲在姐姐的墓旁，靠着冰凉的石板，细细说着岳鑫、苏媛发生的这些事情，成思隼默默地听着。
“姐姐，听了这些，你有没有安息？”我轻轻地问着，却没有注意到成思隼眼底的忧伤。
04【有关麦音】
可能是寒假马上要结束的原因，我和麦柒说了很多话，可我的话还没说完，就下起了雨，顷刻间把我和成思隼淋成了落汤鸡。
成思隼顾不上手上的东西，对我说道：“我记得那边有个亭子可以挡挡雨。”
我点点头，一路跟在他身后，可是淋了雨的泥土软得不得了，稍稍不慎就会滑倒。成思隼走得很快，长腿一迈就抵过我两三步，我为了赶上他的速度，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泥巴溅在裤子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听到我的闷哼，成思隼立刻转过身，他看到我坐在地上时吓了一跳，立刻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我咬咬牙准备起身，又重新跌回了地上。
这时，我看见成思隼默默地转过身，他背对着我，对我说道：“上来吧！”
“什么？”
“你走不了路，上来，我背你。”因为他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纠结了十几秒后，终于抵不过大雨的威力，我攀上他的背，他轻轻一抬，就将我背起。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靠近成思隼，他的背带着暖暖的体温，十分舒服。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我靠在他背上，雨水打在我的脸上，也打在他的背上。
很快我就找到了他所说的那个小亭子，朱红色的亭子孤零零地伫立在路旁，他把我放在亭子内的椅子上。
成思隼再转过身的时候，显得有些狼狈，湿漉漉的头发黏在一起，他擦了擦脸后才看向我。此时我蜷缩在椅子上，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我感觉特别冷。我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他看了我许久，问道：“你很冷吗？”
“有点儿冷。”我淡淡地纠正他。
成思隼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说道：“你先穿着。”
我抿抿嘴，有些倔强地把他的外套脱下，准备还给他。
“你是女孩子，应该对自己好点儿。”他没有接过外套，尽量用很平静的声音回答我，我和他僵持了很久才收回手臂，把外套盖在了身上。
“看样子是阵雨。”他趁着我盖外套的时候用手机查了查天气预报，“今天有阵雨，我们都没注意。”
“嗯。”
我们再次陷入僵局，我发现我是一个很容易冷场的人，亭子外的雨淅淅沥沥，成思隼坐在凳子的那一头，当我注意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脸冻得煞白。此时正值冬末，再加上淋雨和把外套借给我的缘故，他已经冷得瑟瑟发抖。
“成思隼。”
“嗯？”
“你……到这边来坐吧！”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有话跟你说，这样太累了。”
他往我身边凑了凑，离我近了不少，说道：“你说吧！”
我往他那边挪了几步，把他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你……”
“我不冷了。”我顿了顿，小声说道，“男生就该爽快点儿，明明冻得要死，还死鸭子嘴硬。”
“不用。”他再次把外套塞给我。
“这是你的。”我又把外套还给他，我们来回推搡了好几下，最后他把衣服披在我们两个人身上。
“这样一起。”他说的时候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往我这边靠了靠。
其实自仓库事件之后，我和他之间仅剩的那点儿隔阂也没了，我不会像开始那样骂他、说他了，现在甚至隐隐有接纳他的迹象。
“跟我说说你和麦柒的事情吧！”
我突然有些想听他和麦柒的故事，我知道他的初恋是麦柒，知道他到现在念念不忘的人还是麦柒。
他低下头看了看我，眼神十分温柔，然后微微转过头，说道：“没什么可讲的。”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勉强他。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刚出院加上淋雨的缘故，让我有些难受。
成思隼没有吵醒我，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僵，却什么都没做，外面的雨和他的呼吸成了对比。
过了很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看到我醒来，不可察觉地吐了一口气，问道：“你醒了？”
“嗯，雨停了？”
“停了。”他把外套穿上，问我，“能走吗？”
“勉强。”
我稍稍挪了一步，却如针扎般疼痛。他看到了，继续背对着我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刻，我没有犹豫，直接爬了上去。
他沉稳的步伐让我觉得莫名的安心，我靠在他的脖颈旁，说道：“成思隼。”
“嗯？”
“在我扮演麦柒的时候，你对我动过心吗？”
我能感觉到，在问这句话时他不可遏制地抖动了一下，他低着头，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意思。
又不回答我，我再次皱眉，重复道：“我问你话呢。”
“没有。”他抓紧我的腿，声音很平淡。
“真的？一次都没有？”
我双手抓着他的肩膀，迫使他看着我，然而我没想到我的力气过大，一个没注意就触碰到他的嘴唇。
明明只有一下，时间不超过两秒，可我的心里在这一刻发出了巨响，心脏怦怦乱跳。
我吓坏了，他也吓了一跳，他的手自然滑落，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成思隼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看了看我的嘴唇，薄唇抖个不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完这句话，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他看着我又疼又不敢出声的模样，反而淡定了，伸手把我拉起来，仿佛原谅了我的意外之吻。
“上来吧！离车站还有一段路。”他继续背对着我，等我爬上去。
我这次没有爬上去，反而扶着旁边的树，答道：“算了，我的裤子太脏了，怕弄脏你。”
这次被他这么一摔，别说裤脚了，整个屁股都印上了泥巴。
他显然看到了我屁股上的泥巴，摇摇头说道：“没事，上来吧！你一个人走太慢了。”
“没关系。”
“不行，等你回去的话就天黑了，女孩子一个人不要走夜路。”他的后半句缓了半天才说出口。
我听着他的话，愣了愣，然后低下头顺从地爬上了他的背。哪怕我不怨他了，凶手也找到了，但他还是放不下这件事。
我知道“麦柒”这个名字不仅仅是他的初恋，也是他记忆中的一块阴影。
成思隼默默地背着我走到车站，等车的时候也没有把我放下来。
安静的风，阴暗的天，以及荒无人迹的土路成了后来我记忆最深的片段。
我抬起头，看到大巴缓缓驶来，轻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嗯？”
我其实对你动心过——这句话在心里翻转却没有说出口，此时大巴停在我们前面，他为了不让我撞到，尽量压低身子进入车厢。他把我放在车座后才去投币，一去一回间车子再次启动，他坐在我身旁问我：“你刚刚叫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一下你的名字而已。”我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看窗外。
他看了看我后，也把头扭向了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