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录音
警车内,喝着可乐的平安,一边揉着睡眼,一边对坐在身边的梅前说:“带你们去个地方,去了你们就什么都清楚了,唉,咱一见面时,我就说要带你们去这个地方,是你们非要把我带回来的,耽搁了两个多小时。”
“我们只是按照程序,对你进行正常询问。”梅前回答到。
“我最后一次和牛建通话是9号晚上9点,你们查了他的手机,应该清楚,在此之前,我们也通过几次话,但是,我们真的没有见过。”平安说,“事实上,若非你还有这个刘科斗都是刚从外地调来的,我又在刚才见了下严青老哥哥,他给你们做了担保,我是不会随意带任何人,确切的说,是任何我不信任的警察去那个地方,别问我为什么,因为牛建告诉我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方便让你们知道。”
“到底是什么事?到底是什么地方?”开车的刘科斗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
“机场大道,6号仓库区,H区第三巷,到了你们就知道了。”路程还远,平安说完地址,就不在说话,闭上了眼睛,悄然入睡。
此时,他需要绝对的冷静来做判断,因为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牛建的案子并不简单。事情来得太快,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余晖晚照,残阳似血。刚刚从外地出差归来的平安,还没有来得及回趟家洗个澡,就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牛建案”牵扯了进来。对于凶杀案,他并不陌生,也从没有害怕过,五年前,曾经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以记者调查的形式参与到某一件案子中去,最终因为找到了关键性的线索,成为了破案的功臣,自此开始了业余侦探的行当。
然而,这一次,也只是一起普通的案子吗?
车向北行,闭着眼睛装睡的平安,脑子里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就如前文所说,这一次,他好像不能再以局外人的身份,优哉游哉的做着调查了,因为他,在某个自己完全没有不知道、不知情的环节里,已经成为了这起案件中的一环。对于梅前警官“认死理”般的怀疑,他其实并不感到反感,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是梅前,也一定会深深的怀疑到自己身上。联想到仓库中的那些资料,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和恐惧——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杀人案,内中的阴谋,让人不寒而栗。
“平安记者,我们到了,请你说下,是哪座仓库。”车停了下来,刘科斗说到。
“顶到头,第一间。”平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下车,取出钥匙,将仓库卷闸门的锁子打开,平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一鼓作气的打开,而是回过头看着梅前说到,“我今天要给你看的东西,只限于破案使用,在案子破了后,我可能会把它们移交到检察院或者你们的督查办。所以,我希望你们出于纪律保密也好,出于避嫌也罢,不要将今天看到的内容发布出去,如果需要,也请请示严局。”
“神神秘秘的,快别墨迹了,打开让我们看看。”一向冷静的梅前终于被被平安的节奏带进了沟里,有些着急的说。
“不能看,只能听,不建议闻!来吧,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平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仓库的卷闸门。
门开了,一条红色内裤从墙壁上掉了下来。
尴尬,如此紧张的时刻,这算怎么回事?都怪自己,上次走得急,忘了收走内衣。平安面不改色的捡起内裤,随后揣进裤兜。
“难怪不建议闻,果然都是味儿啊......”梅前忍不住吐了一句槽。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平安果断的打断了梅前的吐槽,依旧面不改色的说,“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走进仓库,梅前认真的查看着仓库内的环境,因为仓库不透风,所以有些潮湿的味道,让他很不习惯。
用手捏了捏鼻子后,他开始仔细观察——这只是一间普通的仓库,大概有30平方米大小,沿着仓库左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地图和照片,右边的墙上,则是一排不到一米高的柜子,朝深处看去,一辆黑色的本田CBR400摩托车停靠在柜子旁,只是摩托车的前轮被卸了下来,还被摆在一边,这明显是个未完成的工程。仓库的左边和右边都摆满了东西,可仓库的正面墙上,却挂了一个大大的窗帘,把一堵墙壁遮盖的严严实实。
就在梅前观察仓库的时间里,平安已经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了一支录音笔。“嘿!嘿!别看了,你还听不听?”发现梅前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的仓库,平安有些生气的说。
“窗帘后面是什么啊?”本着职业嗅觉,梅前很想知道这个。
“牛建的脑袋,被我藏在药水中了。”平安面无表情的说。
“啥?”梅前和刘科斗一激动,险些要拔枪了。
“你还真信啊?能让你们来,已经算是我最大的诚意了,要不我把你们严局长喊来也是一样的,所以说,我今天已经耗完了所有的耐心,你们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就给我乖乖的听完,然后离开。”窗帘后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平安掀开让那两位看了看后,没好气的说着。
真是个怪人!
梅前不在说话,打开录音笔,一阵接听电话的声音传来。
“喂,哪位?”说话的人声音像是平安。
“平安记者吗?”一个深沉的声音传来,梅前有些意外的看着平安。
平安用手虚指了下嘴,示意他安静听完。
“我是,你是哪位?”录音笔中,平安说到。
“我叫牛建,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我有个大料想要报给你。”牛建说。
“你可以在工作时间来我单位找我。”平安说。
“不行的,我不能露面,我害怕。”牛建说。
“你到底要说什么?”平安说。
“我要举报!”牛建说。
“举报?又有‘黑出租车’抢你们的生意了?”平安说。
“不是这个,我要举报的是个警察,他有严重违法行为。”牛建说。
“你确定你没有喝酒说胡话?”平安说。
“没有,平安记者,你要是感兴趣,就等我给你再打电话,我的手机设置了只能打,不能接听,所以你也不要给我打电话。”牛建好像遇到了什么急事,着急的说。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当你说了笑话吧,挂了啊。”平安说。
“额,今天先这样吧!”牛建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段录音也结束了。
听完了这段录音,梅前和刘科斗谁也没有说话,死死盯着平安。
“这是本月1日上午9点多的电话,是牛建打给我的第一个电话。”平安说,“你们继续听啊,后面还有。”
说完话,平安又再一次打开了录音笔。
“平安记者,我是牛建!”牛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还真是孜孜不倦啊,有意思吗?有举报去检察院!我们现在不让写负面报道。”平安说。
“平安记者,你听我说,我说的是真事,你是咱们河川市最有良心的记者,你要不管,就没人敢管了。”牛建说。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平安说。
“我前几天拉了两位乘客,他们喝多了酒,坐在后座上,互相聊天时我听到的。”牛建说。
“那你怎么证明他俩没有编排别人的意思啊?难道你能拿出证据?”平安说。
“证据我没有,只是那两人发现他们说的话被我听到后,就悄悄记住了我的车牌,然后,然后就有个人去我家威胁了我,让我把嘴巴闭上。”牛建说。
“你为什么不报警?”平安说。
“你忘了!我要举报的就是个警察,还是个官呢。”牛建说。
“你要举报的到底是谁?有没有证据?”平安说。
“我有证据,一个非常重要的证据。”牛建说。
“你一个普通出租车司机,怎么可能会有重要的证据?”平安说。
“下次,下次你等我电话,咱约个地方见,我这几天出门老感觉有人跟着我,我都不敢打电话了,怕有人听见。”牛建说。
“好,我等你电话。”平安说。
第二段录音播放结束,梅前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恢复了理智,开始认真思考这些话。
“这是本月2日下午16点,牛建打给我的第二个电话。”平安边说边继续打开了录音笔。
“平安记者,明天早上,我们能见个面吗?他们又来了,说是要打断我的腿。”牛建说。
“你先不要慌张,这个事情,我必须要请示下领导。”平安说,“而且,我马上就要出差,要不等我出差回来再说。”
“行吧,我这几天先躲一躲。”牛建说。
“去找警察吧,去市公安局找严青副局长,他是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平安叮嘱到。
“再说吧!”牛建挂掉了电话。
“这是本月3号上午11点20分,牛建打给我的第三个电话,当时我已经接到了出差任务,当天下午就随着市政府队伍去了外地。”平安说,“牛建一再打来电话,我感觉这个事情不简单,为防万一,出差前,我把手机中的录音全部留存在仓库中。然后自4号、5号、6号、7号、8号,这五天时间里,牛建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直到9号晚上。”
说到这里,平安放下了录音笔,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音软件。
“平记者,你回来了吗?”牛建的声音。
“我11号才能回来。”平安说。
“可是,可是。”牛建说。
“怎么了?”平安说。
“没事了,没事了,平记者,是我在和你开玩笑,从没有什么举报的事。”牛建说。
“哦。”等了一分多钟后,平安才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我还要照顾我舅舅呢,舅舅嘛,还是很重要的,额,你也注意多休息,出门在外,要稳稳妥妥的,要踏踏实实的,要健健康康的......”那一头,牛建的声音渐渐消失。
“这是本月9号晚上10点多,我接到的牛建的最后一个电话。”平安说,“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直到我今天早上,也就是11号上午回到河川,刚去单位报了个道,就被你们带走了。”
说完了这些话,平安从上衣口袋中取出香烟,点着,深吸一口,不在说话。
沉默,压抑的仓库内,三个人面面相觑,梅前和刘科斗都被这四通电话录音震撼到了,如果说,这些电话录音完全无误,那就为他的死因指明了方向。
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了本不该听到的消息,抱着正义感,求助于记者,然而,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消息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人灭口了。当然了,也有可能,这位叫做牛建的人,或者因为无聊,或者因为精神疾病,甚至或者是帮人收钱办事,才会打来这些电话。不过,鉴于牛建已经被杀,作为警察,宁愿相信牛建举报这件事是真的。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推理,一桩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案子,真的可以因为这四段录音,就定了性?就定了侦破的方向?梅前有些措手不及,作为有着十年刑警生涯的他,不是没有接手过复杂的案子,但是这个案子,他到现在还看不懂,想不透。
“这些录音,我需要作为证据取走。”梅前说。
“悉听尊便,拿走吧,录音笔可以暂时交给你们,手机里的录音,我随后发微信给你。”平安举起手机,点开微信,示意梅前添加自己为好友。
“你没有备份?”梅前一边添加着平安为微信好友一边说。
“当然有”平安说。
“这些是证据。”梅前说。
“我知道是证据,但不仅仅是杀人案的证据,也是检察院需要掌握的证据。”平安说。
“这些东西在你手里,不会给你带来好处的。”梅前说。
“如果牛建真是因为这个事而死,那就和我有关系了,你知道我的职业,我是一名记者,我要做我的调查。”平安说。
“这不是儿戏!”梅前高声说到。
“所以请尊重我的职业。”平安高声顶了一句。
“好吧,我们离开吧,这件事,我需要向严局长亲自汇报。”梅前看了看手机,发现音频文件传来后,着急离开,急匆匆的说到,“为了保险,我们互换下手电号码,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有什么问题,也会随时找你。”
“可以!”平安和梅前互换了手机号后,指了指外面,示意他们两人离开。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一架飞机滑翔而过,落在不远处的机场跑道上。梅前和刘科斗,拿着录音笔,驾车离开。看着两个人离去,平安返回仓库,落下了卷闸门。
仓库内,一盏小灯吊在空中,只照亮了小小的一块范围。平安背靠着卷闸门,用双手揉了揉眼睛,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从今早出差回来,再到被警察带走,一直到现在,长达十个小时的时间里,看起来风起云淡的他,事实上一直都绷紧了神经。牛建,到底为何而死?真的有举报这件事吗?他是被谁杀死的?杀他的人,有没有盯上自己?
过去几年来,平安也参与过一些案件的调查,但每次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参与进去,所以从没有感受到恐惧。但这一次,他似乎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之中,难以想象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此时此刻,他需要极度的冷静,认真做好各种应对,面临将要发生的事情。再次吸完一支烟后,平安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二嘴子,我是平安,麻烦你给我打听一个人,他叫牛建,提前和你说清楚了,这个人前天被杀了。”平安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到,“他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你也是干这行的,应该能找到,我要你帮我把这个人的全部情况都挖出来,包括他的亲友,包括他有没有仇家,这些我全都要,放心,这次报酬我给你双份。”
挂了电话,没有停顿,第二个电话又拨了出去。“静静,我是哥哥,你这几天就住在培训班里吧,我好像得罪了一些人,你不用多问,这几天我每天都会和警察在一起。对了,我的工资卡还在你那里吧,记得明天早上给我取5000元钱现金,中午休息时送到我的单位,记得给我带条替换的内裤,不要红色的,要花点点的。还有啊,这几天不要乱出门。哎呀,算了,你微信里还有没有钱?有多少给我转多少,随后你拿着我的卡,就近找个银行提钱去,你就不用来找我了,什么,你一定要来,那明天再说......”
再一次挂了电话,平安依旧没有停顿,第三个电话又拨了出去。“来一份尖椒肉丝盖饭,送到机场仓库来,不需要知道几号门牌,进来了大喊三声‘别动,警察’,我听见就出去了,一定要喊啊,我给你好评,外加给你二十块辛苦费。”
几个电话打完,平安出了一头汗,他把上衣脱掉,从柜子里取出一床床垫,然后铺在了柜子上,这样柜子就变成了一张单人床。收拾好床铺后,他又从摩托车上的斜挎包中,取出一把老式弹弓,这把弹弓一看就不是样子货,只见它的木质把手通体黝黑,两根黑色的胶皮,紧紧绑在弹弓上。平安随手拉开胶皮,打了一记空发,传来了砰的一声。把弹弓放在旁边,他又从斜挎包钟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皮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满满一盒的钢珠。
如果有一位专业的猎人,就会一眼认出,这可不是普通的玩具弹弓,是以前专门打豹子的狩猎弹弓,也叫作制式生存弹弓,五到八米的距离内,成年人用尽全力可以把人身上打出一个大包来,一米到两米之内,成年人射向脖子等软组织,甚至可以杀人。
这件弹弓,就是平安多年来用来自卫的武器。说起来,从小长在体育大院里的平安,自幼就练出了一副好身手,一把弹弓,指哪打哪,可谓弹无虚发。两年前,他被一群无赖堵在巷子里,领头人明显收到别人指示,要打断他的一条腿。他硬是靠着这把弹弓,在长约15米长,宽约6米的巷子里,打退了这伙人。后来,警察出现,经过统计,发现被他的弹弓打伤了三个人,剩下的几个人,也被打的满脸大包。警察想要扣下这把弹弓,但平安说弹弓又不是管制刀具或枪支什么的,宁死不交。此时,这把弹弓在手,平安反而安心了不少,他准备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壁咚!警察!”就在此时,仓库外传来了一阵猥琐的声音。
“壁咚!警察!”
“壁咚!警察!”
“壁咚你妹啊壁咚,是别动!别动!你怎么喊个话还能这么猥琐!”仓库外的通道上,一个穿着黄色外卖服的胖子,正在对着空无一人的仓库区大声喊叫。平安从自己的仓库出来后,偷偷摸摸的躲在暗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直到确定此时仓库里只有自己和那个猥琐的胖外卖员后,才走了出去。
“平安大哥,这是你的饭。”看见平安出来,胖外卖员开心的将食物递了过去。
“行了,你走吧,明早再来给我送早饭,一碗油茶两根麻花就行,我就不下单了,等我吃了,你再顺便把我送回市区,一共给你50块。”提过食物,平安这样叮嘱到。
“能行,就爱和平安大哥做生意。”胖外卖员说。
“还有啊,明早你早点来,嗯,六点半吧,来了还是老规矩,先大喊三声‘快跑,有警察!’听见没有,记住了!”平安叮嘱到。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这些文艺人,就爱玩个新花样,我懂着呢。”胖外卖员猥琐的说。
“滚吧!”平安无奈的指着出仓库区的方向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