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为你筑一道城墙
我愿为你筑一道城墙，挡住所有风雨悲伤。
01
晚上聚会，邵凉风出钱定了个大包间，班里的人来了大半，坐得满满当当。
邵凉风几乎取代喻芜夜成了班里新的焦点，毕竟他长得帅，女生们从来不会拒绝帅哥，而且他的性格很好，和班里的男生也合得来。
渐渐地，他有了一批拥护者，风头越来越盛。
大家都起哄让他唱第一首歌。
唱之前，邵凉风先给大家打了预防针：“我唱歌五音不全，你们确定要听？”
台下响起一片欢呼声。
邵凉风放心大胆地点了一首《死性不改》，音乐响起，他一边跟随着节拍点头，一边拿着话筒唱起来。
“再见了我的宠爱，谁愿接受这种意外，你赞我天生可爱，不愿看着我离开，同伴也话我傻喜欢受挫，宁愿情敌在伤我，人天生根本都不可以爱死身边的一个……”
一下子，包间内鸦雀无声。
不是因为太好听了，而是真的找不到调子，很多本来会唱这首歌的女生想跟着唱，但是最终都被带跑了。
唯一值得夸奖的是，粤语发音咬得挺准的。
一曲唱完，台下已经笑成了一团，一个男生高呼道：“邵凉风，你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唱歌不要钱要命！”
邵凉风走过去环住那个男生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摁下去说：“那是你们不懂欣赏，快夸我唱得好听！”
“你唱得……真的是太难听了。”男生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最后，一群人打成一团，气氛倒是活跃了。
喻芜夜第二个接过了话筒，唱了一首刘若英的《当爱在靠近》，她学过声乐，所以在KTV这种地方撑住场面完全不成问题。一曲唱完，响起一片欢呼声和掌声。
“凉风，你应该让阿夜教教你唱歌。”有人起哄道。
喻芜夜看起来有点儿遗憾地接过话茬儿：“其实我倒是挺愿意教的，但是他不愿意学……”
邵凉风没理会这个问题，而是拿了一个话筒，递给坐在角落里发呆的郁沉眠。
“我听你唱过刘若英的歌，挺好听的，唱一首呗。”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到郁沉眠身上，本来热闹的气氛变得安静下来。
“凉风，别让她唱了……本来也不怎么参加班里活动的……”一个女生嘀咕了一句。
“今天是凉风出钱定的包间，郁沉眠是凉风的朋友，怎么就不能唱了？”跟邵凉风关系好的男生马上出言反驳。
另一个男生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啊，郁沉眠，来一个！同学快两年了，都没听你唱过歌！”
邵凉风朝郁沉眠眨了下眼睛，说：“你就给个面子，唱一个。”
郁沉眠终于点了点头，接过话筒。
邵凉风替她去点歌台点了一首《后来》。
那时候这首歌特别火，大街小巷都在放，郁沉眠很喜欢，就学会了，偶尔会哼两句，也不知道邵凉风是什么时候听见的。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
郁沉眠的歌声一出来，身边的人都是一脸震惊。
相比喻芜夜完美的歌唱技巧，郁沉眠让人赞叹的是她的音色。
有辨识度又特别轻灵的声音，好像山间清泉，又似林间月光，干净明澈。
一曲唱完，在座的女生都沉默了，男生都站起来鼓掌。
“郁沉眠，真没想到你原来深藏不露。”
“是啊，没想到你唱起歌来这么好听，早知道出来玩的时候就带上你了。”
“我们班的新一代歌后啊！”
就在男生们兴奋起哄的时候，喻芜夜朝郁沉眠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杯西瓜汁，亲切又友好地说：“阿眠，真没想到你原来这么会唱歌，之前真是埋没了。”
郁沉眠没有接西瓜汁，而是放下了话筒，拿了一瓶矿泉水。
“阿眠，你还在怪我说了那些话吗？”喻芜夜有点儿尴尬地收回了西瓜汁，然后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其实当时我只是一时冲动，反应过头了。如果我没有把你当朋友，当时也不会那么生气了，你说是不是……”
郁沉眠没有接话。
或许对于从来没有被旁人说过一句坏话的喻芜夜来说，她当时的那句话已经算是巨大的打击了吧。
喻芜夜见郁沉眠还是不说话，于是拿了瓶啤酒，打开，递给郁沉眠，说道：“这里人多，我们出去谈吧。”
郁沉眠想了想，接过了酒，跟着喻芜夜一起走出了门。
其实她也知道，和喻芜夜毕竟有四年的友情，或许她们彼此都不够真诚，但是不能否认，那四年里的大部分时间她们相处愉快，而且互相给予了对方想要的东西。
喻芜夜为郁沉眠提供庇护，郁沉眠帮喻芜夜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而叶永白，既是她们之间的纽带，也是她们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02
喻芜夜带着郁沉眠去了阳台，阳台上风很大，大得好像转眼就能把人吹走。
喻芜夜刚才已经喝了不少的酒，满脸通红地看着郁沉眠。
“阿眠，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坏。那些话、那些事，说完、做完我也挺后悔的……当初跟你说的那些话有一半是想炫耀，我也觉得当初的我挺幼稚的。”
郁沉眠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喝了一口啤酒，等她继续说下去。
喻芜夜苦笑了一下，片刻之后继续说：“其实我也不是想玩弄小白的感情，可是他对我的好，我真的舍不得拒绝，但是我没办法让自己喜欢他。”
“我承认我自私，当时我就是想说得理所当然一点儿，刺激你一下。你的那句‘不道德’确实很刺耳。从小到大都没人那么说过我，所以我太生气了，以至于后来冲动之下做了很多错事。”
“我一直是想道歉的，但是没办法，谁让我骄傲呢。你一直那么听我的话，但是我让小白去找你和好，你也不屑一顾，我就想，我肯定不能比你先低头。”
喻芜夜苦笑了一下，目光有些复杂。
郁沉眠还是没有说话。很多时候伤害已经造成了，真的很难凭借一两句道歉而挽回。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因为喻芜夜的一时冲动，她已经过了一整年噩梦一样的日子。
“阿眠，我们和好吧。”
喻芜夜定定地看向郁沉眠。
郁沉眠还是沉默，没有回答。
说真的，她有一点儿心软了。
她又一次相信喻芜夜了，明明当初被伤得那么深，她为什么还是不长记性呢？
“阿眠，我发誓，明天我就去找小白说清楚，我不会喜欢他的，以后不需要他再对我好了。”喻芜夜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郁沉眠皱了皱眉头，良久才问了一句：“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如果你想找我和好，这一年里你有很多机会，为什么之前一直那么骄傲，现在却可以放下骄傲来找我了？”
闻言，喻芜夜苦笑了一下，把手收了回来。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是因为邵凉风。”喻芜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其实从小到大，围在我身边的男生一直都挺多的。但我从来都没有真的很喜欢过谁，就连和徐子御交往，也就是想试一下恋爱是什么感觉而已，还上升不到爱情。”
“但是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上邵凉风了，无论他怎么对我不屑一顾，讽刺我、无视我，我还是会不自觉地在意他、欣赏他。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感觉吧，就像你看着小白的时候一样。哈哈，可能直到今天，小白都不知道我们决裂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喻芜夜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啤酒，扬头，喝了一大口。
郁沉眠被说到痛处，也举起酒瓶，喝了大半瓶。
“阿眠，你不喜欢邵凉风吧？”喻芜夜突然话锋一转，放下酒瓶，一脸认真地看着郁沉眠。
郁沉眠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但是他小时候跟现在不大一样，打起架来特别凶，有一次直接拿砖头拍在人家脑门上，当场就流了好多血，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点儿怕他……”说到这里，郁沉眠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因为我爸和他爸是很多年的好朋友，所以他比较照顾我。”
喻芜夜松了一口气，沉默片刻之后又道：“阿眠，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郁沉眠没有吭声。
“现在邵凉风因为你的事对我意见很大，我连跟他做朋友都困难，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绕了那么大的圈子，终于说到了重点。
郁沉眠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我帮你接近邵凉风，你是不是就会和叶永白说清楚，不再玩弄他的感情？”
喻芜夜停顿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是，我发誓一定会和叶永白说清楚，然后跟他划清界限。如果能和邵凉风在一起，我愿意和我所有的男性朋友都划清界限，专心喜欢他一个人。”
郁沉眠喝完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点了点头道：“好，可以。但是我不保证邵凉风会和你在一起。”
喻芜夜如释重负，放下酒瓶道：“那一言为定。”
郁沉眠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朝包间走了过去，恰好碰见了邵凉风。
邵凉风伸手拦住她，眉头微皱，问道：“丫头，那家伙又跟你说什么了？又欺负你了吗？”
郁沉眠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没有，我们和好了。”
“和好了？”邵凉风一脸看见外星人的表情，“你确定？我说，你做人不可以这么没原则啊，她在背后那么诋毁你，你还原谅她，你是不是傻啊！”
郁沉眠叹了口气，看着邵凉风，良久才道：“可能我们之间也有误会，她确实有些地方做得过分了，但当初也是我多管闲事在先，说话伤了她。”
邵凉风盯了郁沉眠一会儿，又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良久，才叹了口气：“傻孩子，真是傻孩子。我不在的这些年，你脑子没有变好用，反而更不好使了。”
郁沉眠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回了包间里。
里面的人正好在唱方大同的《三人游》。
“我永远都愿意当个听众，安慰你的痛，保护着你从始至终，就算你的爱属于他了，就算你的手他还牵着，就算你累了我会在这儿，一人留，两人疚，三人游，悄悄地远远地，或许舍不得，默默地静静地，或许很值得，我还在某处守候着，说不定这也是一种幸福的资格，至少我们中还有人能快乐，这样就已足够了……”
唱歌的人是叶永白，歌声比邵凉风的好听得多，嗓音低沉而缠绵，他明明正是好年华，却唱出了一丝沧桑的味道。
郁沉眠听着，又开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
03
比起喻芜夜和叶永白，邵凉风这个老朋友才算是真的对郁沉眠特别照顾，经常会在买零食的时候也顺带给她买一份；轮到郁沉眠值日，搭档总是扔下她跑掉，邵凉风就会留下来帮她打扫教室。最重要的是，班里有什么集体活动，邵凉风一定会把她带上。
也正是因为他的努力，郁沉眠才能一步步走出被全班同学排挤的阴影。
同时也因为喻芜夜对她越来越迫切的示好，之前很多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其实小学的时候，邵凉风就对郁沉眠很好。
他曾经说过，他一直想有个妹妹，但是妈妈过世得早，他这个心愿一直没能实现，所以后来就一直把郁沉眠当成自己的妹妹护着。
网上不是有个热词叫“护妹狂魔”吗？
邵凉风大概就是这种人。
当然，郁沉眠也没有忘记喻芜夜要她帮忙的事。
下课后，她拿了张纸，写上了喻芜夜的联系方式，然后递给邵凉风：“阿夜让我给你的，她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邵凉风的眉头皱了起来，拿着字条看了半晌，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这才刚和好，你就这么急着帮她牵线搭桥了？”
郁沉眠一边低头写作业，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在乎你，虽然她的条件很好，却一直没有对谁真正上过心，她能因为你主动来找我求和，我觉得应该是认真的。”
邵凉风似乎有点儿生气，最终还是忍了下去，把那张字条揉成了一团，转身丢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然而字条只是个开始，接着还有情书、礼物，喻芜夜都让郁沉眠代为转交。
起初，邵凉风想统统扔掉，但是郁沉眠拦住了他：“毕竟是一片心意，你就不看看吗？”
“你很想我看？”邵凉风咬牙切齿地瞪着郁沉眠。
现在全年级的女生都把他当成宝，甚至奉若偶像，只有她，依然把他当成草，而且还把他往别人身边推。他真的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邵凉风赌气把信封拆开，喻芜夜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纸，字迹倒是工整好看，但是邵凉风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最终还是揉成一团，投进了身后的垃圾桶里。
转回头的时候，郁沉眠还在写作业，似乎她并不在意他究竟看了没有。
现在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学习，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时间，她都很乐意用来写作业、背单词。
因为她想逃离那些被迫忍耐、受人掌控的日子，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强大起来，让自己独立，不要再看别人的脸色。
她要彻底把“盗窃犯的女儿”这个标签摘掉。
04
喻芜夜和叶永白之间好像也从某天开始划清了楚河汉界。看得出来，有时候叶永白还是想去找喻芜夜，但最后都被喻芜夜避开了。
郁沉眠一直觉得，既然喻芜夜和叶永白没有可能，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好了。
但是现在的叶永白看起来比以前更不开心，整个人阴沉沉的。
郁沉眠心里有点儿难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傍晚放学的时候，叶永白忽然来到郁沉眠面前，声音冰冷地说了句：“阿眠，我们谈谈。”然后他又看了邵凉风一眼，补充道：“我们单独谈谈。”
邵凉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但他知道郁沉眠的个性，只能叹了口气，背起书包，但临走之前特意看了叶永白一眼，目光里透着威胁，说道：“别欺负阿眠。”
叶永白没有回话，移开了视线。
邵凉风走了之后，他才开口对郁沉眠说道：“那天在KTV，你是不是和阿夜说了什么？”
郁沉眠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老实地开口说：“是，我对她说，如果不喜欢你，就不要利用你，让她好好跟你说清楚，仅此而已。”
“果然是你！”叶永白的神情瞬间变了，那是一种郁沉眠从未见过的愤怒，表情狰狞，有些吓人，“我被她利用和你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在她身边有个位置，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为什么连我的这点儿权利都剥夺掉？”
“因为你喜欢我吗？”叶永白的目光冷得可怕，“我求你不要再喜欢我了，好不好？”
郁沉眠听着这些话，感觉胸口被人重重地击了一下，眼泪瞬间涌到了眼眶。
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忍住没让自己哭出来。
郁沉眠一直觉得，自己对叶永白的喜欢是毫无私心的，她一点儿都不想把他据为己有，只希望他开心就好。
她只是看不得他被愚弄、被利用，可是到头来，叶永白却怪她多管闲事。
郁沉眠从小到大听过太多伤人的话，但是都没有叶永白的这些话让她受伤更重。
她缓了很久，才颤着声音说道：“我真的……只是希望她能对你公平一点儿……我……”
“我根本没有祈望过得到你。”郁沉眠在心里喊道。
“我不需要公平，我只想你滚开。”叶永白平静地看着她，目光怨毒又阴冷。
郁沉眠僵在原地，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但是手心的疼痛和心里的疼痛比起来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郁沉眠，你是不是真的傻了？站在这里挨骂，不知道走吗？”邵凉风的声音传了过来，对郁沉眠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见郁沉眠还在愣神，邵凉风直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门外走，同时还不忘骂她一句：“笨蛋！”
离开叶永白的视线，郁沉眠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怎么都收不住，她哽咽道：“我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邵凉风捏了捏她的掌心，似乎是想给她力量，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直到走进楼道里，“不是你的错，是叶永白执迷不悟。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阿眠，你是善良的，千万不要怪自己。”邵凉风拿出纸巾递给郁沉眠，他声音放低，听起来很温柔。
郁沉眠接过纸巾擦眼泪，但是她越哭越厉害，眼泪越擦越多。
邵凉风躬身把她拥入怀里。
“乖，没事的，都过去了，有我在。”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改口，“有哥哥在，不要怕。”
郁沉眠哭了很久，从黄昏哭到天色都黑透了，邵凉风一直在身边陪着她。
后来他带着郁沉眠去吃了一顿她最喜欢吃的冒菜，还让老板放了很多辣椒。
郁沉眠吃得涕泪横飞，吃完之后，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放下碗筷，她很认真地对邵凉风说了一声：“谢谢。”
邵凉风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笑着说：“跟我客气什么。”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郁沉眠的眼角还挂着泪，她一边拿起纸巾擦掉，一边对邵凉风说道：“其实我还想说一声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之前因为小时候的事情，我有点儿怕你，所以……”
邵凉风闻言，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说：“你胆子那么小，是我当时做事欠考虑，吓到你了。”
郁沉眠忽然觉得，跟现在的邵凉风相处感觉太舒服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就算反对，也不会责备她。即使他知道她害怕他，也一样对她好。
或许真的是把她当成了亲妹妹，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吧。
05
周末休息，郁沉眠依然起得很早，因为要避免和晏慕冬打照面，所以她周末一般都是早起去市图书馆写作业。
这段时间晏慕冬在家里，只要和郁沉眠碰上，就会想方设法地整她，不是让她把染了墨水的衣服洗干净，就是让她把全套架子鼓从他的房间搬到书房，要不然就是邀请朋友来家里开派对，弄得客厅一片狼藉之后交给郁沉眠来打扫。
林芬芳看在眼里，仍然选择了沉默。郁沉眠在家里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按照晏慕冬说的去做。
可这个星期，晏慕冬又玩起了新花样，他比郁沉眠起得更早，揽着一个美女的肩膀站在郁沉眠的房间门口对她说：“今天我们要去出外景，少个摄影助理，你来吧。”
郁沉眠愣了一下，站在房间里没有动。
“耳朵聋了吗？”
晏慕冬提高音量，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我有事。”
郁沉眠拽紧了书包带子，没有答应。
“哟，长能耐了啊！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晏慕冬一挑眉，目光锋锐地看着她。
郁沉眠沉默了，这个时候林芬芳走了过来，看见双方僵持着，于是向郁沉眠使了个眼色。
“摄影助理的事情你晏哥哥已经跟我说了，你跟他一起去吧，做妹妹的帮哥哥一点儿忙是应该的。”林芬芳偏袒着晏慕冬。
“可是我的作业还没写完。”郁沉眠明知道结果，却还是努力挣扎了一下。
晏慕冬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的学费是我爸出的，要是不愿意，你现在就可以滚，看谁还给你钱让你上学。”
“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你还有个做小偷的亲爹呢！让他供你读书吧，趁早滚出我们家。”晏慕冬不停讥讽道。
“好，我去。”郁沉眠妥协了。
她已经忍耐了那么多年，不差这点儿时间。
晏慕冬身边的女伴略带嘲讽地笑道：“哟，这就是你妹妹啊！真老土。”
林芬芳神情复杂地看了郁沉眠一眼，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回厨房忙碌了。
她们两个现在就像是寄居在别人家里的寄生虫，如果不体现点儿价值，很容易就会被他们扫地出门的。
所谓摄影助理，其实是包揽了除摄影之外的所有工作的杂役。
晏慕冬有个专业搞摄影的朋友，怂恿他一起玩摄影，还借给他专业的摄影设备，从补光灯到反光板都有，还有各种型号的脚架。
S市的五月，天气已经变得燥热，太阳炙烤着大地，室外的气温已经直逼40℃，每一寸土地都被晒出了焦煳的味道。
郁沉眠一个人扛着所有的设备，跟着晏慕冬和他的摄影模特在公园里转。
遇到晏慕冬感兴趣的场景，他们能停下来拍上一个小时。
模特在摆姿势的时候，郁沉眠需要不断调整反光板。
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在她身上，不一会儿，汗水就把她身上的衣服浸湿了。
模特拍得累了，跟晏慕冬撒娇：“人家不想喝矿泉水，公园对面有家咖啡店，我要喝那里的冰咖啡，不然我就不拍了。”
晏慕冬转过头，朝郁沉眠递了个眼色。“听见了吗？还不去买？”说罢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15分钟之内回来，如果影响了拍摄进度，明天还要继续拍。”
郁沉眠一咬牙，放下了手里的反光板。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整个公园的腹地，模特所说的咖啡店在公园东门的对面。
虽然知道咖啡店的位置，但是公园太大了，走到公园东门都需要15分钟，别说是一个来回了。
郁沉眠只能顶着烈日飞跑过去，等买好咖啡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头昏脑涨快晕倒了。
幸亏她的体能还不错，硬是咬着牙把咖啡送到了模特面前。
模特在树下乘凉，拿过咖啡喝了一口就丢在一边，喊道：“苦死了，这么难喝还不如矿泉水呢！”
郁沉眠站在旁边喘着粗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完全是按照模特的要求买的，拿铁，不加糖，现在又说苦。
晏慕冬此刻也没了耐心，说道：“你休息好了就起来继续拍，别废话。”
模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跟着晏慕冬转换拍摄的场景。
郁沉眠拎着东西，艰难地挪到了另一个拍摄的地方。她感觉身上的汗越来越多，汗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往下淌。
郁沉眠勉强摆好了灯具和脚架，又立好反光板。
忽然，她感觉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见。
接着，她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跟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上。
06
等郁沉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周围很安静，输液针还扎在她的手背上。
腹痛已经缓解了，只是全身上下仍然没有一丝力气，头也还是晕晕的。
微一侧头，她就看见林芬芳坐在对面，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阿眠，你醒了？”林芬芳问道。
郁沉眠疲惫地点了点头，眼皮还是有些沉重，口干舌燥，发不出声音。
林芬芳关切的神情倒是让她有点儿怀念，她已经很久没有从林芬芳的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关爱了。
她的眼睛刚闭上，林芬芳就开口了：“阿眠，别睡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过去之后那个邵凉风把慕冬打了？慕冬的鼻梁骨都被打断了！现在你晏爸爸还在气头上，我也不敢劝，要不然你还是赶快过去道个歉吧。”
听到这里，郁沉眠才明白，林芬芳那一脸关切到底是为什么了。
原来是邵凉风替她出头，打伤了晏慕冬，惹恼晏河岳了。
林芬芳心心念念等着她醒过来，却不问她身体如何，只想着让她去道歉。
郁沉眠听到林芬芳这话的那一刻，心一下子变得冰凉。
但是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忍耐，习惯了退让，习惯了没有底线地生存着。
只是一想到说这话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郁沉眠的心里还是有点儿难过。
“妈，我是因为被晏慕冬折磨才会昏倒的。邵凉风从小就看不得我被人欺负，曾经你叫我离他远点儿，怕他惹事，但是这一次，我觉得他并没有做错。我真的受够晏慕冬了，你只会叫我忍，只有邵凉风在意我开不开心，受没受人欺负。”
郁沉眠的声音很轻，语速不快，一字一句却都好像敲在了人的心坎上。
林芬芳愣住了，半晌没有开口。
“妈，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你能替我说一句话。哪怕只有一次你不是帮着晏慕冬，而是向着我的，我都会很开心……”郁沉眠的鼻子有些酸，眼眶湿润了，“不然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你的女儿了。”
林芬芳听到这里，忍不住出言打断她：“阿眠，别说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该不会以为当初靠我打那点儿零工，你就能读那么好的高中吧？将来你考上了大学，我都没钱供养你。现在你有的一切都是你晏爸爸给的。慕冬对我们有误解、有偏见，所以才会做这些过分的事情……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忍耐，有一天他会看清楚我们是真的把他当家人的。”
郁沉眠平静地听林芬芳说完，然后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妈，别傻了。”
她知道晏慕冬是那种你退一步他就要进三步的人，他什么都不缺，也不会对别人的忍耐和付出心怀感激。
在他的眼里，林芬芳的忍让不过是为了晏家的财产罢了，他才不相信她对这个家会有什么真感情在。
不过林芬芳说得也没错，她现在的学费还有将来上大学的费用都要倚仗晏河岳，所以现在她除了忍耐，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有朝一日她独立了，她绝对远走高飞。
她会把这些年晏河岳花在她身上的钱全部还给晏河岳，跟晏家断绝一切关系。
想到这里，郁沉眠苦笑了一下，清醒了一些，她拔掉了手背上插着的输液针，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林芬芳一眼，说：“晏慕冬也在这家医院吧？我去道歉。”
林芬芳的眼底闪过一丝愧疚，说道：“阿眠，是妈妈不好，妈妈没用，但是妈妈也没办法。我和你爸都生在偏远山区，当初为了让你能好好念书，千辛万苦搬到城里，但是我们没有文化，找不到好工作，日子也越过越困难……阿眠，我真的不想再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你明白吗？”
郁沉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谁都不愿意颠沛流离，谁都不愿意饱一顿饥一顿地过日子。
郁沉眠没有权利去责怪谁，要怪只能怪命运吧。
也许她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所以这辈子上苍才罚她历尽苦难和折磨来赎清罪孽。
07
晏慕冬住在VIP病房。
此时，他开着空调，玩着游戏机，如果忽略掉他鼻子和额头上的纱布，或许会觉得他还挺惬意。
他的手疯狂地按着游戏机的键盘，仿佛在宣泄自己的愤怒，眼睛里透着不甘和愤恨。
屏幕上出现Game Over（游戏结束）字样的时候，他狠狠地把游戏机丢了出去，一拳捶在床上。如果摘掉脸上的纱布，他的表情看起来应该很狰狞。
郁沉眠走进来的时候，他的愤怒刚好达到巅峰，一看到她过来，顺手就抄起床头柜上果篮里的苹果，朝郁沉眠狠狠砸了过去。
郁沉眠想躲闪，但是反应不够快，被砸了个正着。
郁沉眠吃痛地皱了一下眉，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她站在门口，朝晏慕冬鞠了一躬，说：“对不起。”
晏慕冬恨恨地看着她，眉毛向上一挑，反问道：“一句对不起就够了？你买凶杀人，也去跟人家说对不起，你看谁会原谅你！”
郁沉眠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晏慕冬冷笑了一声，阴沉着脸说：“你道歉分量不够。不然这样吧，你让那个打我的小王八羔子在我面前跪下道歉，我就放过你。”
郁沉眠却淡淡地回绝了：“这件事是因我而起，希望你不要找他麻烦。”
“他是你男朋友啊！”晏慕冬的目光变得玩味又充满危险，“行，那你替他跪吧，不过时间要久一点儿，跪到我开心为止。”
郁沉眠咬了一下嘴唇，并没有跪下。
晏慕冬又眯了眯眼睛：“不跪是吧，那我可不敢保证你那个小男朋友会有什么下场！”
郁沉眠的手紧紧地攥着，没有吭声。
她知道晏家在S市是有些势力的，而且晏慕冬一直都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不是邵凉风这种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能斗得过的，事情闹大了，吃亏的肯定是邵凉风。
想到这里，郁沉眠一咬牙，跪了下去。
晏慕冬看见郁沉眠按自己的意思跪下了，嘴角漾开一抹得逞的笑，说：“对，就这样跪着！然后向我道歉。”
郁沉眠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对不起。”
“我听不见，大点儿声。”晏慕冬笑得更畅快了，眼睛眯起，看着郁沉眠，就好像在看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郁沉眠提高音量说了一声：“对不起！”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进来了，是班主任揪着邵凉风的耳朵，把他拽进了病房。
“凉风，还不赶紧跟人家道歉！只要你们和解了，学校可以从轻处罚，不然得记一次大过。如果不能销掉处罚记录的话，这档案会跟你一辈子的！”
“我说了我不道歉！对这种人渣，我为什么要道歉？”邵凉风挣扎着没有就范，但是他刚挣开班主任的手，就看见郁沉眠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副认错的姿态，一瞬间，他的怒火又上来了，“阿眠，你在干什么？”
郁沉眠还没有回答，晏慕冬倒是先开口了，他笑得一脸自得，看向邵凉风：“她在替你道歉啊！郁沉眠，刚才的道歉还不够诚恳，再诚恳点儿来一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郁沉眠一连说了很多遍对不起，然后狠狠地瞪着晏慕冬，“够了吗？”
晏慕冬还没说话，邵凉风就忍不住把郁沉眠从地上拉了起来：“郁沉眠，我揍他不是为了让你来道歉的！”
郁沉眠鼻子发酸，有点儿想哭。
看见郁沉眠红了眼眶，邵凉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走出了晏慕冬的病房，回头对班主任说道：“老师，你看见没有？对于这种行为恶劣的人渣，就算记大过我也要揍他！”
班主任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晏慕冬让郁沉眠跪下道歉的举动确实惊到他了。
邵凉风把郁沉眠带回了她自己的病房，让她上床躺好，又喊来了护士重新帮她输液。
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之后，他才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对郁沉眠说道：“丫头，以后不想忍的事就不要忍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帮你扛。”
邵凉风的手放在郁沉眠的头上，揉乱了她的头发。
她像一只小鹿一样缩在床上，双眼通红，看着既可怜又可爱。他真的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又笨又倔强，总是被人欺负，总是有很多事情让她掉眼泪。可是偏偏他最怕她哭，因为她一哭，他的心就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