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在爱里迷了路
爱是一万公顷的森林,迷了路的却是我和你,不是说好一起闯出去,怎能剩我一人回去。
01
邵凉风的出现令教室里的三个人都安静下来。
他说的话让喻芜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看了邵凉风良久,才勉强问出一句:“凉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了会考虑跟我在一起吗?”
邵凉风却径直走向郁沉眠,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后稍稍拉了拉,然后对喻芜夜说:“我的意思很简单。”
喻芜夜紧张地伸手拽住了邵凉风的手臂,说道:“我不想听答案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邵凉风微微皱眉,甩开了喻芜夜的手说:“我之前那么说,不过是不想看你一直霸占着叶永白,让阿眠想喜欢都不能喜欢。既然现在阿眠已经不喜欢他了,我也就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喻芜夜被邵凉风甩开之后,整个人僵在原地,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从来没有被一个男生这样恶整过,从来都只有她耍别人的份,现在邵凉风居然跟她说接近她只是为了郁沉眠,她不能接受,真的没法接受。
“郁沉眠到底哪里比我好了?”喻芜夜看向邵凉风,声音颤抖,透着恼怒。
“她哪里都好,犯不上跟你比。”邵凉风挑了挑眉,看了郁沉眠一眼,满含笑意。
喻芜夜气疯了,但还是强忍着道:“我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谁,从来都是别人对我好,我什么时候为别人付出过那么多?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你不觉得待在你身边的人都感到害怕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没有价值而被抛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你在背后捅刀子。你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反正不喜欢了就扔掉……”
“喻芜夜,你醒醒吧,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只是被你的征服欲麻痹了大脑。你只是不服气,不甘心你会输给你一直都看不起的阿眠。”邵凉风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刺得喻芜夜说不出话来。
喻芜夜双拳紧握,在原地愣了很久,最后狠狠瞪了郁沉眠一眼,留下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就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一路上撞到好几张桌椅却一步都没有停,看得出来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
叶永白似乎酒也醒了,目光复杂地看了郁沉眠和邵凉风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追着喻芜夜出了教室。
喻芜夜和叶永白都离开之后,郁沉眠才在邵凉风身后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邵凉风回过头,朝她一笑,目光再次变得友好。
“说什么谢谢!刚才你对喻芜夜说的那些话已经很有气势了,我们阿眠长大了,会保护自己了。”
郁沉眠苦笑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谢谢你没有误解我、不理我。”
说真的,看到邵凉风和喻芜夜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是有些害怕的,怕真的会失去他。
除了他之外,她几乎没有可以依靠的朋友或者家人了,要回到过去那种一个人的日子,她简直不敢想象。
邵凉风看着她,也沉默良久才说:“其实是有些误会的,误会你还喜欢叶永白,误会在你心里他比我重要得多。我在心里不知骂了你多少遍白痴,后来也真的不想理你了,想让你看看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郁沉眠听着邵凉风的话,心里有点儿发酸,低着头说:“对不起,我应该说清楚的,可我以为你喜欢上了喻芜夜,所以……”
所以不想再拖累他,不想在他和喻芜夜之间纠缠,没有争取就选择了退出。
这些话郁沉眠没有说出来,但是邵凉风都清楚。
如果说郁沉眠有什么输给喻芜夜的地方,那就是胆量。
不管是被冤枉,还是被欺负,她都很少为自己辩解,总是一个人忍着。
或许她曾经抗争过,但是没有人相信,所以渐渐放弃了挣扎,宁可自己一个人孤独忍受,也不愿意再卷进那些纷争。
邵凉风沉默良久,最终展颜一笑,屈指叩在她的脑门儿上,眼睛微微眯起,说道:“白痴。”
郁沉眠笑了笑,鼻子却有点儿酸。
不为自己辩解,她确实不太聪明。
“走吧,既然你想感谢我,那今天晚上就请我好好吃一顿。最近我挺喜欢吃泰国菜,我知道有一家做得很好吃。”
邵凉风拍了拍郁沉眠的肩膀,神情轻松,他不想再继续纠结之前的那些事情了。
毕竟结果是好的,这就够了。
郁沉眠点了点头,说:“好,没问题。”
这些年,虽然林芬芳给她的零用钱不多,但是她除了买书和文具以外几乎再没其他开销,所以也攒了些钱,请邵凉风吃顿饭还是不在话下的。
“丫头好不容易请吃饭,我得想想待会儿点什么菜好。”邵凉风环住郁沉眠的肩膀,把书包甩到另一侧的肩头上,然后一脸开心地带着郁沉眠往教室外走去。
走在邵凉风的身边,郁沉眠感觉脸有点儿烫,心里却很踏实。
这个时候,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风一吹,云慢慢地散开,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美好。
郁沉眠抬头朝邵凉风看去,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暖色调的霞光里,从睫毛到鼻翼都镀了一层淡淡的光华,眼眸明亮,笑容灿烂,就好像他本身自带光环一样。
这样的邵凉风走在她身边,让她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她一直都是那种生活在别人的背后,躲在角落里从来不会被人在意的角色。
然而五年过去了,邵凉风已经变得如此耀眼,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现在郁沉眠走在邵凉风身边,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02
邵凉风推荐的泰国餐厅装修很精致,比他们之前去的那些店都要好。餐厅里放着柔和的钢琴曲,没有嘈杂的人声,安谧又舒适,很有情调。
邵凉风点了几个招牌菜,然后就和郁沉眠一起等着上菜。
服务员收起菜单的时候,对郁沉眠亲热地一笑:“小妹妹,很有眼光啊,男朋友这么帅。”
这句话一出来,两个人都红了脸,郁沉眠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解释了一句:“不是男朋友……”
但是她的声音太小了,服务员根本没听清,只当他们两个是害羞,拿着菜单就离开了。
服务员走后,邵凉风和郁沉眠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邵凉风那张嘴平时几乎停不下来,此刻却是一声不吭,他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摆弄桌上的广告牌。
郁沉眠更是被这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仔细想了想,还是先打破了沉默,问道:“一直都没有问你……叔叔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让郁沉眠没想到的是,这句话一出来,邵凉风的脸色就变了,他似乎是被人触到了伤口,目光闪动了一下,静默了良久才道:“他过世了。”
郁沉眠被他的这句话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情?我……”
我怎么不知道?但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毕竟她离开了五年,中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联系,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事情。
现在想想,当初她一声不吭就离开了,真的有些自私。
服务员端了饮料上来,邵凉风礼貌地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又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郁沉眠的问题:“在你走的第二年,我上初二的时候。”
郁沉眠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心就像被人扎了一下,很疼。良久她才又问了一句:“那你现在和谁生活在一起?”
“跟谁生活啊……”邵凉风想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笑了笑,说道,“我爸生前的好朋友收养了我,但是现在他还在老家,没有来S市。目前我一个人生活。”
“叔叔的好朋友?我也应该认识吧。”
因为郁德诚和邵凉风的爸爸一直都是很要好的朋友,两家人走得很近,彼此的熟人基本上都有接触。
邵凉风沉默片刻,却只是笑了笑说:“你不认识。”
郁沉眠见邵凉风不想回答,便“哦”了一声,然后说道:“如果经济上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忙的。虽然帮不了太多,但是家里给我的钱还有点儿盈余……”
听到这里,邵凉风笑了,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以为我现在过得有多落魄啊?我现在好得很,倒是你,在那个家里没少受欺负吧……”
郁沉眠闻言,被戳到了痛处,但只是片刻,她的神色就恢复如常:“没什么欺负不欺负的,他们供我吃穿,还让我进那么好的学校读书,受点儿欺负不算什么。”
邵凉风突然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阿眠,如果郁叔叔现在来找你,你会认他吗?”
虽然邵凉风问得很随意,但是郁沉眠还是心里一颤。
这些年来,这个问题一直是她下意识回避的。
因为郁德诚入狱的事情,她遭受了太多的白眼和非议,直到现在仍然是她心头的一道疤。
“我不知道……”郁沉眠只能这么回答,但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刚入狱的那段时间,我其实挺恨他的。”
“当时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总是有人指着我和我妈的鼻子骂。因为他是被警察带走的,所以房东不愿意再收留我们。我们迫不得已想搬回老家的时候,家里的东西被债主叫来的流氓洗劫一空,家里只有我和我妈,我们根本拦不住。”郁沉眠说得很慢,目光一直盯着桌面,声音透着一丝难言的伤感。
自从来到S市之后,她很少再提起那段往事,因为对她来说那实在是难以承受。
“而且还有流氓对我妈动手动脚,我当时吓坏了……可是没有人能帮我们,我哭着去求邻居报警才救了她。但她还是被打断了一根肋骨,身上受了很多伤,流了很多血……”郁沉眠说着说着,声音里夹杂了浓重的鼻音,“可是他在监狱里,他帮不了我们。”
“如果他没有犯法就好了,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情了。可能我还是很自卑,但是我身后还有依靠,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郁沉眠的声音有了一丝哽咽,“我能理解我妈现在为什么会委曲求全,因为那种无依无靠的日子她真的过怕了。我现在很害怕自己会破坏她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所以我只能忍着……”
邵凉风拿了张纸巾递给她,他能理解她的痛苦。
就像他自己,有些磨难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只是郁沉眠比他脆弱得多,她扛不起太多事情,能忍耐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邵凉风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如果郁叔叔已经改过自新,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呢?”
郁沉眠接过纸巾,只是苦笑了一下。
“我没有想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说点儿别的吧,过去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了。”
邵凉风点了点头,眼神有点儿复杂,看起来有心事。但是郁沉眠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恰好这个时候服务员过来上菜了——一盘咖喱虾。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放进碗里,然后慢慢剥掉壳。
正要往嘴里放时,邵凉风却把她拦住了,用筷子夹过她剥好的虾,帮她把虾背上的虾线去掉,说道:“这样吃才干净。”
郁沉眠点了点头,接过他清理干净的虾咬下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邵凉风叹了口气,又剥好一只放进了郁沉眠的碗里。郁沉眠看着碗里越来越多的虾,脸上红红的,心里暖暖的。
那些沉重的过去,还有这些年来受的委屈,似乎一点点消失了。
邵凉风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让她觉得可以安稳依靠。
03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林芬芳还在打扫客厅。
晏慕冬的伤好些了,就不顾医嘱和朋友们出去玩了,晏河岳就更不用说了,不是出差就是加班,这个时候很少在家。
林芬芳看见郁沉眠回来,于是问她道:“最近你怎么越来越热衷于参加集体活动了?之前你不怎么喜欢和班里的人在一起玩,还有芜夜和永白,怎么很久没听你提起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好学生,你跟他们多亲近点儿,别老是跟一些不入流的人出去玩。”
郁沉眠没有回答,她知道林芬芳在暗指邵凉风。
其实,上次邵凉风打了晏慕冬之后,林芬芳就旁敲侧击地问过好几次关于邵凉风的事情,但是都被郁沉眠敷衍过去了。
只是林芬芳对邵凉风一直抱有偏见,所以还是会时不时地警告郁沉眠两句。
本来郁沉眠很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每次都借故躲开,但是今天,她忽然想到了邵凉风问她的问题,于是她随口问了林芬芳一句:“妈,如果爸出狱了,来找我们,你会怎么样?”
林芬芳闻言,手上的动作一僵,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沉默了片刻说:“阿眠,我跟你说过,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你也一样,如果他来找你,你不许认他。”
林芬芳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些话的,她语气冷硬,当真把郁德诚当仇人一样。
“但是……”郁沉眠很小声地反驳了一句,“他当初也是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才走了歪路……”
“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到头来呢?我们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入狱之后的三年中,我们过过一天好日子吗?”林芬芳说到这里,忽然红了眼眶,她定定地看着郁沉眠,“阿眠,你不要觉得我绝情,以前的日子我想都不愿意再去想。他犯下的错,差点儿把我这辈子的人生都搭进去了,凭什么要我原谅他?”
郁沉眠不再争辩,她理解林芬芳的痛苦。
因为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们是一起经历的,她没法说林芬芳绝情,她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
这五年,她从来没有打听过郁德诚的消息,甚至连他被判了几年刑、什么时候出狱都不清楚。
说到底,还是因为过去经历的痛苦太深刻了,所以才会这么长的时间都无法释怀。
郁沉眠没有再和林芬芳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而是回房间洗了澡,准备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门外的人敲得特别用力,像是要把门砸出一个洞来,然后晏慕冬的声音传了过来:“郁沉眠,开门!你快点儿给我开门!”
这已经不是晏慕冬第一次酒后来闹事了,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郁沉眠都会把门反锁。
郁沉眠对晏慕冬的吼叫置若罔闻,她躲在床上,用枕头捂住头。
但是晏慕冬一点儿放弃的意思都没有,在门外拼命地砸门大喊:“郁沉眠,我知道你在躲我,但是你躲不掉的。我是你哥,我爸养着你,供你读书,你就得什么都听我的!那个邵凉风算什么东西!”
郁沉眠缩在被子里,身体微微颤抖。
她本来就对晏慕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畏惧,更何况是喝醉了的晏慕冬。她只能祈祷他敲累了赶紧回去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令郁沉眠害怕的敲门声好不容易消停了,接着就传来晏慕冬阴森的冷笑声。
“郁沉眠,你从我手里跑不掉的。”
敲门声没有了,晏慕冬的笑声也没有了,但是缩在被子里的郁沉眠还是笼罩在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慌里。
她的手紧紧地拽着被子,手心和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晏慕冬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噩梦——一个她无法摆脱的噩梦。
04
接下来的日子里,郁沉眠的生活有了一阵短暂的平静。
学校里,喻芜夜和叶永白彻底与她形同陌路,而班里的同学也不再一边倒地支持喻芜夜,开始有人明里暗里反对喻芜夜的一些做法。
而喻芜夜似乎也因为邵凉风带给她的打击而破罐子破摔,渐渐减少了和其他人的来往,最后陪在她身边的只剩叶永白。
邵凉风依然像最初那样,带着郁沉眠参加各种班级活动,帮她补习功课。
郁沉眠也投桃报李地在他打球的时候给他助阵加油,为他准备水和点心。
班里有传闻说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其实他们俩谁都没真正表白过,或许对他们来说,以朋友的名义相处最舒服,也最没有顾虑。
郁沉眠一直认为邵凉风就是上天派来结束她阴暗生活的人。
她觉得,大概从今往后她的生活就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她会努力考上大学,将来找一份能养活她们母女俩的工作,过上普通却知足的日子。
可是,郁沉眠的人生并未按照她的设想继续下去。
郁德诚真的来找她了,而且还是直接去了晏家。
他的出现简直就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把郁沉眠的生活炸得天翻地覆。
郁沉眠一进家门,就听见了林芬芳的哭声:“我不需要你来弥补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就够了!”
听到这句话,郁沉眠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朝客厅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郁德诚站在林芬芳面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手里提着一只不大的行李箱。
“我只是想来看看阿眠,我……”郁德诚说得很没底气,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他跟五年前大不一样了,穿着一身看起来很服帖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脚上的皮鞋也擦得锃亮。
林芬芳指着大门说道:“你现在马上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阿眠也不想看见你,你现在马上给我走!”
郁德诚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抹受伤。
但是他知道,以林芬芳的脾气再僵持下去也是没用的。
他没有再继续坚持,转身往大门走去,结果正迎上了郁沉眠那探究的目光,而目光的主人此时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郁德诚显得很激动,放下行李箱,快步走过来抓住了郁沉眠的双肩,眼眶通红地上下打量她,声音颤抖地说道:“都长这么高了……我们阿眠都长成大姑娘了……是爸爸不好,爸爸错了,是爸爸害苦了你们……”
郁沉眠心头一颤,面对这种感人的相逢场景,她或许应该配合地大哭一场,至少流几滴眼泪才对。
可是很奇怪,她竟然很平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站在她面前的郁德诚对她来说是如此陌生。
时隔五年,这个她连提都不敢提起的父亲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反而不敢认他了。
她朝郁德诚身后的林芬芳看过去,林芬芳递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说道:“阿眠,你好好想清楚,今天你认了他这个爸,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郁沉眠闻言,挣开了郁德诚的手,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郁德诚的眼眶湿润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大男人几乎是哭着说:“阿眠,阿芳,我是真的改了!之前把家里的积蓄拿去给朋友做投资是我的不对,被逼上绝路我去偷东西是我一时糊涂……我害苦你们了,但是我现在真的改了……”
郁沉眠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其实当初的事情她并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郁德诚想靠投资发一笔横财,就把家里仅有的一点儿钱都拿去投资了,没想到被套牢,跟着借了外债来填补缺口,迫不得已才去偷钱,然后被捕。
因此,林芬芳才会铁了心不原谅他,他一步错步步错,把整个家都弄散了。
就在这个时候,晏慕冬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似乎刚睡醒,烦躁地揉了揉眼睛,看着客厅里正在僵持的三个人,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吵死了!我说过多少次,在我睡觉的时候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晏慕冬一出现,林芬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连忙走向郁德诚,一边把他往门外推去,一边向晏慕冬道歉:“慕冬,不好意思,阿姨刚才不小心放了陌生人进来,我正在赶他出去,你继续睡吧。”
晏慕冬却冷笑了一下,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说:“陌生人?他就是你那个入室盗窃被判刑的前夫吧?不用装了,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林芬芳闻言,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紧张地道:“慕冬,你别误会,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上门来了,你别跟你爸说。”
晏慕冬带着一丝险恶地看了林芬芳一眼,又把视线转向郁沉眠说道:“是啊,要是我跟我爸说了,你们母女俩想要在这个家里待下去恐怕就难了吧。”
郁德诚站在原地,有些窘迫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想来看看我女儿,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为难她们。”
“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我就不再为难她们。”晏慕冬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郁德诚身上,笑容里透着鄙夷。
郁德诚在原地踌躇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郁德诚拿起自己的行李箱,狼狈地走出了晏家的大门。
郁沉眠看着他离开,从始至终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一丝不忍。
郁德诚离开之后,晏慕冬的目光转到郁沉眠身上,嘴角依然带着让人心颤的冷笑:“我告诉你,如果下次让我知道你们还私下联络他,我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郁沉眠没有吭声,倒是林芬芳抢着回答:“不会有下次了,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好,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晏慕冬点了点头,似乎还不满意,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上次我买的那些摄影器材应该还在杂物间,你帮我拿上来,我要用。”
这是对郁沉眠说的,命令的口吻,不容辩驳。
林芬芳给郁沉眠使了个眼色,郁沉眠只好点了点头,说:“好,我去拿……”
“还有,你上次煲的汤还不错,今天晚上我要吃夜宵,你把东西送上来之后就去做吧。”
林芬芳连忙抢着回答道:“阿眠晚上要做作业,就快上高三了,没有那么多时间,还是我来做吧。”
晏慕冬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做的我不喝,我就是要喝她做的。”
郁沉眠咬了咬牙,点头道:“好。”
“你们最好听话点儿,不然这件事捅到我爸那里,你们还能不能留在这个家,我也不好说。他的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你们应该明白。”留下这句话,晏慕冬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朝楼梯口走去,一步一步走回楼上。
林芬芳简直快哭了,她跑过来抓住郁沉眠的肩膀,说道:“阿眠,无论如何,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千万不能认他,听见了没有?要是我们离开这个家,以后又要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我会疯掉的。”
郁沉眠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乖巧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的心里一团乱麻,虽然她很不愿意听从晏慕冬的话,但是她不能忤逆林芬芳。
林芬芳为了让她读书,吃了太多的苦头,一步一步熬到了今天,她不想打破林芬芳现在安稳平静的生活。
或许她注定不是一个能拥有自由的人吧。
05
在学校里,郁沉眠不会跟邵凉风提起家里的事情,甚至也没有提起郁德诚来找过她。
有些事情她一个人心烦就够了,没有必要再牵扯一个人进来。
她更加努力地读书,就连课间休息时都在做功课。
自从郁德诚出现之后,晏慕冬开始变本加厉,总是想方设法地占用郁沉眠的时间。
每天晚上回到家之后她都无法做功课,所以她只能在学校里先完成大部分,剩下的第二天早上再到学校做。
邵凉风看到了她的变化,神情有些复杂,问道:“阿眠,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郁沉眠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晚上想多留点儿时间休息,只好白天多做点儿作业了。”
“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诉我。”邵凉风说道,可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眉头紧皱看着郁沉眠。
郁沉眠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说:“放心,能有什么事情?这道题怎么做,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邵凉风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低头去看郁沉眠说的题目,然后拿过她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给她看:“其实很简单,你先找到两个最关键的条件……”
郁沉眠看着他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跃动,思路一下子就跟不上了,赶紧说道:“你慢点儿,我看不懂了。”
邵凉风用笔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轻笑出声:“说你笨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冤枉你。”
“知道我笨,还算那么快。”郁沉眠不满地回道。
邵凉风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然后又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地讲解给她听。
郁沉眠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了,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邵凉风的脸上。
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她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念头,如果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她不用回家面对晏慕冬,也不用再为了要不要和郁德诚相认而揪心,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笨,他可以教她。
她难过,他会逗她笑。
在他身边,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做自己,不用害怕会不会让他讨厌,不用害怕他有一天会离开。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郁沉眠在学校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不愿意回家。
晏慕冬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有时候掐准了放学的时间给她打电话,不是让她回家帮他找一个已经丢失好几年的飞机模型,就是让她去买一份需要排很久队才能买到的高档便当。
今天,他又玩出了新花样,理所当然地对她说:“今天我一个朋友过生日,我要在家里开派对,你早点儿回来准备。”
“在家里开?晏爸爸好像不喜欢……”
郁沉眠有片刻的犹豫。
“少废话,我让你回来你就回来。”
晏慕冬简单地下达了命令,然后挂了电话,丝毫不给郁沉眠争辩的机会。
郁沉眠回到家时,看到地上已经堆满了音响、彩带,还有灯具,家里的阿姨和林芬芳正在收拾。
郁沉眠没有办法,只好卷起衣袖开始帮忙。
晏慕冬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一边玩游戏一边指挥道:“郁沉眠,我刚说了这个音响放在角落里,你摆中间是什么意思?”
郁沉眠只好铆足了劲儿,把音响挪到了角落里,累出了一身汗。
然后她又按照晏慕冬的指示,搭好小舞台,把所有酒水都摆在吧台上,又从杂物间里搬出了很多高脚椅。
再加上灯光布置,粘贴彩带,郁沉眠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忙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累得实在动不了了,才倒在沙发上喘了口气。
刚好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晏慕冬看了一眼手表,又回头看了一眼郁沉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应该是客人到了,去开门吧。”
郁沉眠只好站起身来,疲惫地去开了门。她没有料到的是,站在门外的人是喻芜夜。
喻芜夜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跟她打了个招呼:“阿眠,没想到是我吧。”
郁沉眠的动作僵了一下,站在门口没有让开。
晏慕冬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喻芜夜走了过去,把郁沉眠推到一边,说道:“阿夜现在是我的好朋友,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怨,今天晚上她是主角。”
说完,他就带着喻芜夜进了门:“你想吃什么随便点,阿姨做不出来郁沉眠也会去买的。”
“真的吗?我一直想吃东门的那家醉虾,但是最近课程紧还要练小提琴,都没有时间去。”
喻芜夜摆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回过头去看了郁沉眠一眼,笑容里透着几分得意。
晏慕冬看了郁沉眠一眼,说道:“听见了没有?还不去买?”
郁沉眠咬了一下嘴唇,没有多说什么,蹲下身去换鞋。
她终于知道喻芜夜说的不放过她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攀上了晏慕冬,通过晏慕冬来整她,还真是好手段。
06
郁沉眠打了辆车,十多分钟后到了卖醉虾的那家店门口。
在跟老板说了分量、付了钱后,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看到是邵凉风打来的,于是接了起来:“喂?邵凉风?”
“阿眠,明天是周末,有一部刚上映的电影好像挺好看的,你想不想去看?”邵凉风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那么轻快。
郁沉眠听见他的声音,心里的烦躁感立刻消散了一半,回答道:“好啊,几点的票?”
邵凉风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选时间:“早上十点半的吧,行吗?我去接你。”
郁沉眠听到他这么说,连忙拦下他:“约个时间在小区门口见吧,我……”
邵凉风不等郁沉眠说完就知道她的意思了,于是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好,可以。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买好带过去。”
郁沉眠闻言,顿了一下,心里酸酸的。
也只有邵凉风在意她想吃什么吧。
过去她一直都是小跟班,不是喻芜夜的小跟班,就是晏慕冬的小跟班,她可以记住他们喜欢吃的东西,每次都帮他们跑腿去买,但是被人照顾的感觉,只有在邵凉风那里才找得到。
“人呢?”邵凉风得不到回应,问了一句。
郁沉眠笑了,说:“我喜欢吃糖炒栗子……不过去电影院吃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的,我们可以早点儿去电影院,在电影院外面吃完再进去看电影。”
“好!”郁沉眠应了一声,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角的笑意渐浓。
这时,老板把刚打包好的醉虾递给她道:“你要的醉虾好了。”
郁沉眠连忙接过来,匆忙和邵凉风约好时间就挂了电话。
她不想让邵凉风知道她过得有多糟糕,她很怕他又冲动地打断晏慕冬几根骨头,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记过、写检讨那么简单了。
这场派对,晏慕冬叫了很多人,喻芜夜也喊了一些朋友,有的还是班里的同学。
一群人玩了一个晚上,直到凌晨才消停。
虽然有阿姨和林芬芳帮忙,但郁沉眠一直都是最忙的那个。
不只是晏慕冬针对她,还加了一个喻芜夜。
“郁沉眠,酒都喝没了,还不去买?”
“阿眠,我想吃××家的甜甜圈,刚才油腻的吃多了,现在想吃点儿甜点。”
“郁沉眠,没看见地上脏了吗?”
“阿眠,这个用纸袋子装起来好吗?你手那么脏,碰了,我还敢吃吗?”
郁沉眠就像个陀螺一样,不断地周旋在他们中间,到最后几乎是筋疲力尽。
好在晏慕冬已经醉了,喻芜夜也喝得有点儿多,整个派对终于宣告结束。
喻芜夜在朋友的搀扶下准备回家,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来,朝郁沉眠轻蔑地笑了一下,目光带着些凶狠,说道:“郁沉眠……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像过去一样被我踩在脚底下。”顿了一下,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你以为你有邵凉风就翻身了吗?我告诉你,远远不够,我要你们两个都不得翻身!”
喻芜夜冷笑着,声音阴狠。
郁沉眠回了一句:“你没必要那么记恨我,本来你就胜过我很多,只是你偏偏要盯着你不如我的那部分看而已。”
喻芜夜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搂紧了旁边男生的脖子,说道:“我头好晕,走不动了,你背我一段路好不好?”
男生二话没说,乖乖蹲下,让她趴在自己背上。
郁沉眠看着喻芜夜和男生一起消失在门外,重重地把门关上。
虽然她不想再和喻芜夜有任何交集,刚刚喻芜夜的话也丝毫激怒不了她,但喻芜夜话里的内容还是让她感觉害怕。
她知道,喻芜夜从来都不会只是说说而已,而且这一次还关系到邵凉风,郁沉眠很清楚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这种不安的感觉格外强烈。
她害怕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会土崩瓦解,害怕有一天邵凉风会和她分开。
她第一次怨恨自己懦弱无能,在想要守护自己在乎的人的时候竟如此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