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你是我得不到的美好
越是美好,我就越是想要得到,但结局总是想爱爱不了,想得得不到。
晏慕冬一直都知道自己活得不快乐,虽然晏河岳给了他普通人很难拥有的物质条件,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反正晏河岳已经帮他把路铺好了。
他知道自己将来会继承晏河岳的事业,就算不努力,也可以一辈子不愁吃穿。
但是,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也许是从晏河岳和母亲无休止的争执开始。
他的母亲就是一个偏执狂,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求最好,只要有一点点瑕疵,她就宁愿彻底毁掉。
她是个画家,这个特点在她对待作品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时候晏慕冬年纪还很小,他那时是个乖小孩,在妈妈画画的时候他想端一杯水给妈妈,但是没想到手晃了一下,溅了一滴水在妈妈已经完成的画作上。
只是一滴水,其实对整个画面没有任何影响,只要等它干了,画就会恢复到原来一样了。
但是妈妈却暴跳如雷,扔掉了手中的画笔,一把扯下画架上的画,撕个粉碎,还打掉了晏慕冬手里的杯子,歇斯底里地训斥他:“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靠近我的画室!你听不明白吗?你看,就因为你,我辛苦了一个月的作品就这样毁掉了。你现在马上出去,去找你爸爸,不要来烦我!”
晏慕冬当场就哭了,转身跑出了妈妈的画室,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害怕和内疚占据了他的内心。是幼儿园的老师告诉他,要孝敬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他们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给他们端一杯水,帮他们打扫一次卫生……
他只是听老师的话而已,没想到收获的不是夸奖,而是斥责。
再后来,他把在学校里做的手工作品带回家,明明是老师称赞做得好看的作品,但是妈妈不这样认为。每次她都是直接把他的手工作品扔进垃圾桶,然后说一句:“我的儿子做不出这么丑的东西!”
那时候,晏慕冬一直觉得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妈妈才会朝他发火。他只有很努力地一次又一次做出比之前更好看的手工作品、画出更好看的画来讨好妈妈,但最后总是无一例外地被妈妈丢进垃圾桶。
晏河岳因为晏妈妈对晏慕冬的态度,经常跟晏妈妈发火,家里三天两头就是一场“战争”。晏妈妈的武器就是画架和颜料盒,每次和晏河岳争执之后,整个家都沾满乱七八糟的颜料,画架则散了架,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晏河岳被气得浑身发抖,他经常对晏妈妈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能原谅你不懂怎么做一个妻子,但是我不能原谅你连怎么做一个母亲都不懂。”
晏妈妈却总是不以为意,她是那种向往自由的人,她想要成为世界一流的画家,而家庭对她来说是阻止她实现梦想的最大障碍。
直到很久以后,晏慕冬才从亲戚们的议论中得知,妈妈当初嫁给爸爸,就是因为爸爸有支持她开工作室的能力。她的画在当时没有名气,但是她得生存,而晏河岳恰好有人脉,也有钱,所以他们顺理成章地结婚了。
可是晏妈妈不爱晏河岳,也不爱晏慕冬,她只爱她的画。
直到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晏慕冬才明白,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而是无论他怎么做,他都不可能让一个对他没有爱的人喜欢上自己。对于晏妈妈来说,他不过是她的一块绊脚石。
晏慕冬八岁那年,晏妈妈获得了一个去美国进修的机会,她就趁这个机会把晏河岳和晏慕冬这两块绊脚石一脚踢开了。
当时晏慕冬哭了很久,死死地拉着她的行李箱不让她走,但是晏妈妈无比坚决,直接把他推倒在地,拉着行李箱离开了。晏妈妈的离开对晏慕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可能连晏慕冬自己都不清楚。
他也开始走向偏执,明明很喜欢的玩具他却偏偏要亲手毁掉,因为害怕太喜欢,最后失去的时候会伤心难过。他也开始不再用真心和周围的人交流,却结交了无数狐朋狗友。
晏河岳因为自己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而心怀愧疚,也就越发惯着他,他可以尽情地犯错、惹祸,反正晏河岳会来收拾残局。
但同时,晏河岳离婚之后就开始和各种各样的女人交往,几乎一个星期换一个女伴。晏慕冬对这些上门来的女人有一种厌恶感,他知道她们想要什么,所以他总是从中破坏,闹得晏家鸡飞狗跳。
后来晏河岳也就不把女人往家里带了,改成在外面养着。晏慕冬依然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面孔出现在晏河岳身边,他虽然厌恶,但也麻木了。因为晏妈妈的背弃和晏河岳的滥情,他渐渐地对爱情和婚姻毫无憧憬。
所以,当林芬芳带着郁沉眠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这两个人轰出去。
林芬芳和郁沉眠刚来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穷酸。像她们这样的境况,肯定是使出浑身解数才让晏河岳把她们带进晏家,希望借此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人,晏慕冬打从心里感到厌恶。
一开始他折磨郁沉眠,是真的想把她们轰出去。但是渐渐地,他从这种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一丝快意,每次看到郁沉眠即使气到了极点也还要委曲求全听他的指令时,他的心里就生出一种满足感。
他也渐渐明白,晏河岳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女人作为他的再婚对象,因为听话,因为软弱。
但是郁沉眠比林芬芳要好一些,她骨子里并不屈从他们,他总是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痛恨和反抗。她拼命地念书,或许就是想有一天可以离开晏家,得到自由。
每次一想到郁沉眠有一天会离开晏家,有一天可能再也不会听他的话,他就感到愤怒,愤怒之后就是一种恐慌。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控郁沉眠的意愿变得越来越强烈,他逼着她做事,想尽办法折磨她,似乎是想证明,即使他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她依然逃不出他的手心。
邵凉风的出现算是他对郁沉眠改变态度的一个契机,他忽然发现,郁沉眠有可能会被其他人夺走。虽然他想尽办法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但是他只能留住郁沉眠的人,留不住她的心。
他甚至不了解她在想些什么,在过去,他一直把郁沉眠当作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但是渐渐地,他发现郁沉眠的存在对他来说早已超出了一个玩偶的范畴,他很在意她,但郁沉眠总是躲着他。
他心里渐渐有了一种失控的感觉,虽然他知道他就是她的噩梦,是她眼里的魔鬼,但他就是不想放开她。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算不算是一种喜欢,可能心理医生只会把这种情绪归为占有欲。真正的喜欢和爱情是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过他。
他根本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有的只是让人害怕的占有欲。
喻芜夜靠近他的时候,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总是不露痕迹地在他身边煽风点火:“慕冬,有些话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说,阿眠和邵凉风走得越来越近了,她甚至跟别人说她情愿把邵凉风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也不想认你这个哥哥。”
当时,他听了喻芜夜的话,直接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凳子。他彻底把邵凉风当成了敌人,抓住了他和郁德诚的关系这个把柄之后,就想要把邵凉风和郁德诚清理出郁沉眠的世界,这样才会让他觉得安心。
他也开始学习怎么对郁沉眠好,邵凉风不是给她买糖炒栗子吗?他也买。邵凉风不是运动方面很厉害吗?他开始晨跑,又办了一张健身卡。他还记得邵凉风一拳打断自己鼻梁的事,于是又报了一个散打的培训班。他不信,这样他还会输给邵凉风。
但是郁沉眠一点儿都不领情,糖炒栗子每天都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餐桌上,她没有吃。后来即使他逼着她吃了一次,吃的时候她的神情也是战战兢兢的,毫无那天她和邵凉风走在一起时的那种甜蜜感。
他忽然明白,自己给郁沉眠带来的伤害已经根深蒂固了,她只会去揣测他送糖炒栗子的目的,却从来都不会想到,他只是模仿着别人对她好而已。
其实有时候晏慕冬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本来是人类的本能,对他来说却难如登天。
后来郁德诚过世,他心里是有那么一丝懊悔的,听说郁沉眠在殡仪馆跪了一天,他马上开车去接她。本来递纸巾给她是想安慰安慰她,但是没想到他刻薄惯了,说出来的话非但没有一丁点儿安慰的意思,反而带着很深的恶意。
有时候他真的很嫉妒邵凉风,把他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而他只能扮演一个坏人的角色。
郁沉眠爆发了,那些隐忍了几年、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说的话一次性说了出来。听着郁沉眠对他的控诉,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鲜血直流。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的愤怒和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知道,郁沉眠已经决定要摆脱他了,如果他再不做点儿什么,她真的会走掉。
他甚至想过和她一起跳江结束这疯狂又让人讨厌的一生,但是,当郁沉眠落水的那一刻,他忽然清醒了。
他不想让她死,他只是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而已。就算从此以后她不再听他的话,就算她不喜欢他,只要不躲开他就好了。
几乎是本能使然,在郁沉眠落水的那一秒,他也跳了下去。
水流湍急,他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游到郁沉眠身边,把已经昏过去的郁沉眠从水下带上来,拖回岸边。
但是堤坝距离水面有一定高度,他抱着郁沉眠,根本爬不上去。几个目睹这一幕的路人围在路边设法搭救,他托着郁沉眠,把她交到岸上的人手里。松手的那一刻,他感觉全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在郁沉眠上岸的瞬间,他就被水流卷走了。
他没慌张,也没挣扎,内心似乎特别平静。
他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太多的眷恋。
在生死边缘,他忽然明白,把郁沉眠送上岸的那一刻,他才真正学会了爱。原来拼尽自己的所有力气让她活下来,会比带着她一起去死快乐得多。
如果时光能倒流,一切能重来,他会先好好学习如何去喜欢一个人,然后再遇见郁沉眠。也许到那时候,他就可以正常地对她好、保护她,就像邵凉风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