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你无悔
01
升旗仪式上，气氛庄严。
大家都保持肃静，校长在台上大声讲着什么，我没听，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雪，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片，慢慢地越下越大。
升旗仪式结束后，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大家陆续往教学楼走，交头接耳的谈话声“嗡嗡”地响着。
我和李薇拉并肩走着，突然，一个冒冒失失的男生从后面跑过来，重重地撞在了李薇拉的身上。我们回头一看，又是那个清瘦的男生。
真是冤家路窄啊！
李薇拉的脸都青了，抿着嘴，狠狠地盯着那个男生。
男生看到李薇拉生气的样子，也有些怕了，紧张地摆着手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如果不看男生那涂了发蜡的头发，光看脸，还算长得秀气，加上他现在一副又紧张又害怕的样子，别说还真有几分可爱。
“小志！”林海笑突然走上前来，伸出手朝那个男生的肩膀上一拍，“你在干吗呢？”
我傻眼了，指着那个男生问林海笑：“你认识他啊？”
“认识啊，我们班的，怎么啦？”林海笑一边说一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薇拉。
李薇拉不想和林海笑多说什么，拉着我走了。
我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他就是小志啊，传说中连跳两级的那个天才少年。”
李薇拉愤愤不平地说：“什么天才，简直就是个讨厌鬼！”
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看见前方聚集了很多学生，似乎在围观什么。一向爱热闹的李薇拉顿时把不愉快的事抛到了脑后，拉着我挤进了人群。
只见一个穿着韩版校服的女生站在教学楼前面，怀里抱着一个方形的背包，身上披着一件很厚的大衣；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咖啡色的长发及腰，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她的头发上，衬托得她更加美丽。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像是看到了从韩剧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李薇拉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天啊，她长得好像尹恩惠……”
旁边的人听到她的话，纷纷附和道：“是啊，好像尹恩惠，真漂亮！”
“她的皮肤太好了吧，怎么那么白？是不是打了粉啊？”
有男生吹着口哨，问：“同学，你是新来的吗？”
那个女生孤傲地看了人群一眼，径直往教学楼里走去。大家不由自主地往两边让，给她让了一条道。
她面无表情地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然后上了楼。
安静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男生们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女生们的反应就不同了，连一向活泼的林妃沫都蔫了不少，更别提其他相貌普通的女生了。
我撇了撇嘴，拉着还在感叹的李薇拉往教室走去。
黄老师像往常一样，背着双手走进教室，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刚刚引起骚动的“尹恩惠”。
男生们都坐立不安了，伸长脖子打量着站在讲台上的“尹恩惠”，更有人直接拿出手机拍照了。
黄老师用课本拍了两下桌子，又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从韩国来的姜智英同学，暂时在我们班上借读。她父亲是中国人，所以她的汉语很好，跟大家交流完全没有问题。大家也看见了，姜智英同学长得非常漂亮，我希望同学们在关心照顾她的同时，注意不要打扰到她，给她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黄老师一语双关，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千万不能因为姜智英而耽误学习。
黄老师一介绍完，教室里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最起劲的莫过于那些两眼放光的男生了。不过，我发现孟小琥不像其他人那样，鼓掌时只是抬起手敷衍了两下，然后继续看向课本，好像根本不关心姜智英到底长得有多好看。
我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他，不愧是学霸！
不出所料，只要下课铃声一响，我们的教室外面就围满了人，各个年级都有人来打听姜智英，甚至有人公然在外面大声喊姜智英的名字。
姜智英的座位被临时安排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因为目前只有那里有空座位，结果那个地方变成了“生人勿近区”。虽然大家都很想过去和她套近乎，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走过去跟她说话。
姜智英安静地坐在那里，做着自己的事，看书、看手机、照镜子、修指甲……旁若无人。
我观察了她一会儿，转头对林妃沫说：“我真羡慕她，面对这么大的骚动，她居然能那么淡定。”
林妃沫噘着嘴说：“我也羡慕她，她的皮肤怎么那么好，真的是吹弹可破啊！”
李薇拉垂头丧气地说：“我羡慕她怎么可以那么瘦，身材真好！”
所有人都在关注姜智英的外表，只有孟小琥幽幽地说了一句：“都快期末考试了，这个时候转学来干吗？不是找罪受吗？”
有人不服了：“你怎么知道她是来找罪受的？万一她也是个学霸呢？”
孟小琥淡淡地说：“别说韩国了，就算是美国的学霸到中国来也一样，比考试，谁能考得过中国人？”
我忍不住为孟小琥叫好，不过，学霸与学霸之间的较量，我们除了看看热闹，也做不了别的了。
02
直到放学，我还回想着姜智英冰冷孤傲的眼神，我要是个男生，估计也难逃她的“魔掌”吧。
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校车行驶得很缓慢。我坐在座位上摇摇晃晃，快睡着了，忽然被身边的林海笑推了几下。
我睡眼惺忪地看向窗外，问：“这么快就到了？”
林海笑用特别小的声音说：“没有，我有点儿事要问你。”
“什么事？”我很少见到林海笑这么谨慎的样子，他一向都是大大咧咧的，恨不得把自己的隐私全部公之于众才好。
“那个来借读的韩国女生叫什么名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谁都爱看美女，连我都偷看了她那么多眼，何况是林海笑呢？
我如实回答道：“姜智英。”
“她真是韩国人啊？”
“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韩国人。”
“那她中文说得好吗？”
“不好的话，她敢来中国上学吗？”其实我根本没听过姜智英说话，也不知道她的中文水平到底怎么样。
“那她住哪里啊？是不是准备在中国定居啊？”
林海笑越问越仔细，我有点儿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查户口的。”
林海笑一本正经地教育我：“闵寒，你应该多关心关心同学，尤其是姜智英这样的国际友人。你看人家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学习，肯定需要朋友，你就去跟她交个朋友吧，说不定能提升一下你的气质。”
我白了林海笑一眼，他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见他笑了，我心里舒畅了很多，反正林海笑一贯都是这样子，时不时地向我打听别的女生，但是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吃完饭，做完几张模拟试卷，就已经快12点了。因为白天的事情，我睡不着，于是进入了李薇拉的语音频道，没想到她居然还在主持节目。
已经是夜深人静了，群里依然有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事情。我发了好几句“发生什么了”，都没人回答我，于是我干脆直接打电话问李薇拉本人。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她没接，再打过去时她才匆忙关了语音，接了我的电话：“小寒，你怎么还没睡？”
“我纳闷的是你怎么还没睡啊，而且那么多人都陪着你不睡啊？你们在干什么？”
李薇拉的声音突然变得娇羞起来：“哎呀……没什么啦……”
我受不了她这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截了当地问：“你跟我说实话吧，你还会不好意思？”
李薇拉清了清嗓子，小声说：“有个人今天送了我999颗钻石，这是我收到的最大方的打赏。”
“啊？什么人啊？”
“不知道啊，网络上的人谁知道是谁啊，然后大家就开始起哄，要求我延长节目时间了。”
“那你不是发财了？”
李薇拉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小发了一笔横财，明天请你吃东西。”
我不禁感叹，人还是要有一技之长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人品大爆发了。
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引擎声，我下意识地关掉了台灯。
不久，敲门声响起了。
一开门，果然是妈妈。她怒目圆睁地站在门外：“这么晚了还在折腾什么？明天不上课了吗？”
我找了个借口：“我起来上个厕所。”
妈妈指着书桌：“上厕所？你电脑都开着呢！”
我是猪脑子吗？这么拙劣的借口也说得出来。不过，反正已经被逮着了，免不了挨一顿教训，我也习惯了。
妈妈口若悬河地说了十几分钟，结束语是：“听说孟小琥现在和你同桌，好好向人家学习！”
关上门，我忽然觉得全身无力，一头栽倒在床上，脑子里不停地回想。这么多年来，妈妈从没夸过我一句，一句也没有。在她的眼里，无论我多么努力，都比不上别人。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空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救护车的声音划破夜空，由远及近。我傻傻地站在门口，看着一条长长的血迹从家里一直延伸到外面。
那些血好像怒放的花，鲜艳又残酷。
闵瑞没有哭，他只是回头看着我，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也是，他那时候不过10岁，本来就是个孩子。
我已经想不起来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了，只记得我手里的剪刀和他血流如注的手。
从医院回来时，闵瑞的手上缠着纱布，妈妈看我的眼神比以前更冷了。我缩在沙发的一角，什么话也不敢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那一夜，我似乎把我一生的眼泪都流完了。
被噩梦纠缠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我竟然落枕了，脖子僵硬，往左或者往右都很痛，我只好僵着脖子，像木乃伊一样下了楼。
妈妈正在关心闵瑞的身体，大概希望他还能再长高一些，将来可以成为专业的篮球运动员。
不能弹钢琴了，至少还能打篮球吧。
爸爸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发现了什么：“小寒，你的头发……”
我连忙解释：“小姨带我去剪的。”
“挺好看的。”爸爸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闵瑞吃得特别快，只差没直接往嘴里倒了。
妈妈叮嘱他：“你慢点儿吃，别急，还早呢。”
“我有事，得先走了。”
“什么事啊？”
“和同学约好了。”
闵瑞抹了抹嘴，就冲出去了。
妈妈叹了一口气，抱怨儿子大了，不黏她了。
爸爸笑着说：“那当然，已经是大男孩了，怎么能一直黏着妈妈？”
我默默地听着，随便吃了几口面条，就赶紧逃了出去。
03
大雪持续了三天，冻得我实在受不了了，用围巾把脸裹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
而新一任的校花姜智英，在这零下5℃的天气里，仍然穿着短裙和打底裤，外加一件轻薄的羽绒服，好身材展露无遗。
我和李薇拉远远地看着，各自在心里嫉妒着。
后边，林海笑和几个男生大声地聊着天。
一个男生正在嘲笑小志：“小志，听说你破产了啊，连饭都没得吃了？”
林海笑追问：“怎么回事？”
“你问他啊，这个大傻瓜！”
林海笑转头问小志：“怎么破产了？”
小志郁闷地挠着头说：“昨天在语音频道给美女送钻石，按错了一个数。我本来想送99的，结果多打了一个‘9’，我当时没注意，收到银行的短信提示我才知道，可是，钻石已经送出去了，总不能要回来吧……”
林海笑他们几个听完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和李薇拉惊讶地对视，钻石？999颗？
林海笑接着问：“看不出来你出手挺大方啊！那个美女是谁啊？”
“就是一个主持人，网名叫Jojo，声音特别好听，我好喜欢她。”
“那你见过她吗？”
“没有啊。”
“没见过就不算美女，现在网上的假美女太多了，就算有照片都不能信，一定要看真人！”
“对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哈哈哈……”
李薇拉听到后，拉着我就跑，根本不敢继续往下听。
跑到教学楼她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居然是他？怎么会是他？天啊，杀了我吧！”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
“可是我知道了啊！我会觉得欠了他的。你也知道，那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我们都是学生，那肯定是他的伙食费，这样一来，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难道你要还给他？”
李薇拉犹豫了，还给他？那不是告诉他自己就是Jojo吗？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目前李薇拉的粉丝人数正在直线上升，一旦暴露真实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只能选择先欠着小志了。
看李薇拉一副内疚的样子，我提议道：“要不然我们请他吃饭？”
“有什么理由啊？”
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你再和他撞一下？”
李薇拉涨红了脸，咬着牙点了点头。
李薇拉穿着最大号的羽绒服站在走廊上，几乎把路都堵住了。
我站在拐角处冲她使眼色：“来了来了！”
她立马迈开脚往前狂奔，然后在拐角的地方撞上了低着头走过来的小志。大概是力度太大了，小志几乎被撞飞了，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叫：“啊……疼死我了！”
李薇拉顺理成章地跑过去道歉：“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小志一看是李薇拉，气得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要告诉老师！”
我走过去，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说：“多大的人了，还告诉老师？不就是撞了你一下吗？大不了请你吃顿饭。”
小志一听，眼珠子转了转：“一顿饭哪里够啊？我受了内伤。”
我豪迈地一挥手：“一顿不够，那就十顿吧。”
小志狐疑地看着我们：“你们……不会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李薇拉不耐烦地说：“不乐意拉倒。”
小志连忙改口：“乐意，乐意！那就从今天开始，除掉周末两天，一共10天！”
他像捡了一个大便宜似的，乐呵呵地拍了拍屁股，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李薇拉傻笑。
李薇拉如释重负，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摸了摸肚子说：“其实我也撞疼了。”
我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就当锻炼身体了。”
我们一唱一和地完成了请小志吃饭的任务，李薇拉的良心总算安稳了一些。
李薇拉请小志吃完十顿饭之后，期末考试如期而至，之后便是大家期盼了整个学期的寒假。
在拿到成绩通知单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成绩会下跌得这么厉害。
尽管不愿承认，但我确实已经从开学时的全班第三跌到了前十。最惨不忍睹的是物理成绩，我不敢相信这个分数会出现在我的成绩单上。
而孟小琥，尽管天天打篮球，一下课就睡觉，经常不交作业，照样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
今年寒假，妈妈比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地用孟小琥来突显我的愚蠢和不堪。
门外下着鹅毛大雪，我们全家正打算去大伯家拜年。
妈妈临出门前又换了一件衣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真丢人，等会儿你大伯母肯定要问你的成绩，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自己跟她说吧。”
闵瑞看笑话似的看着我，我低着头不说话。
我上车的时候，林海笑正从家里出来，还来不及和他打招呼，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似乎没注意到我。
他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我的眼皮突然跳了起来，有种不祥的预感。
闵瑞故意刺激我：“那是林海笑吧？他急急忙忙去干什么啊？都顾不上和我们打招呼。”
妈妈听闵瑞这样说，也嘀咕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礼貌了，前几天我在小区门口碰到他也是这样，都不跟人打招呼。”
我忍不住帮他开脱：“可能是这段时间期末考试，压力太大了。”
“是吗？可也没看他考得多好啊！”妈妈不屑一顾地说，“成绩还不如你呢，比孟小琥更是差远了。”
反正在妈妈眼里，孟小琥永远是最高的标准，而我们都应该向最高标准看齐。
不过，闵瑞例外，只有闵瑞是可以不用成绩来衡量的。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只觉得很烦闷。
04
一路上都是鞭炮声，烟雾缭绕。
爸爸尽量把车开得慢一些，避开那些在街上跑来跑去的小孩。
过年其实是我最不喜欢的节日。
大伯家齐聚了很多亲戚，大家见了面都开始高谈阔论起来。闵瑞找了个房间躲在里面玩手机，我被两个孩子缠着玩飞行棋。
本以为糟糕的一天会这样过去的，可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在后面等着我。
吃午饭之前，孟小琥一家人到了。
他那个教授妈妈令人闻风丧胆，我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躲，她就高声叫住了我：“小寒！”
我只好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阿姨好。”
“听说你现在跟我们家小琥同桌啊，真好！你们两个从小就认识，现在还成了同桌，以后在学习上要互相帮助哦。我们家小琥啊，特别懒，听说你平时都学习到11点才睡觉，太勤奋了，这一点小琥一定要向你学习。我们家小琥每天9点就睡了，经常连作业都完成不了，他要是有你一半努力，绝对不会只考年级第一，早就是全市第一啦！”
教授说话就是有水平，表面上是在捧我，其实是在骂我笨。
我也不能说什么，只是礼貌地冲她傻笑。其他亲戚听见了，纷纷开始恭维她，说她教子有方。
令人想不到的是，孟小琥突然粗声粗气地说：“瞎显摆什么？考第一名的又不是你！”
他妈妈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亲戚们也都诧异地看着孟小琥，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孟小琥一脸不耐烦地往我这边走来，问：“你在干什么？”
我手里还抓着一把飞行棋，愣愣地回答道：“我在玩飞行棋啊！”
“你的智商只适合跟7岁的小孩玩吗？”他不客气地把我手里的棋子都抢了过去，扔在桌上，“走，我们去打《英雄联盟》。”
“啊？我不会啊！”
“我教你！”
孟小琥一边说着一边拉扯着我的胳膊，在我妈能杀死人的目光中把我拉走了。
他的教授妈妈终于回过神来，气得直跺脚，指着孟小琥大喊：“这么多人在，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你要带小寒去哪里？”
孟小琥已经把我拽出门了，头也不回地说：“这么多人，我都不认识几个，有必要搞得那么虚伪吗？”
他那个特别有涵养的妈妈估计从没被儿子这样顶撞过，脸上一时挂不住，居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心里一惊，问孟小琥：“你这样真的好吗？你妈妈都哭了。”
孟小琥耸耸肩说：“哭一哭好啊，排毒。”
这样一对比，我顿时觉得孟小琥是我们庞大的家族里最善良、最诚实的人。虽然有点儿没心没肺，不过这才是人最真实的面目吧！
他走得非常快，脚下带着风。
我紧跟着他，雪地上留下了两串脚印。
没多久，孟小琥就带我来到了看上去很高端的青少年电子竞技中心。
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从来不知道有青少年电子竞技中心这样的地方，而且装修得这么有情调，看上去比较舒适，不像那种烟雾缭绕、乱七八糟的街边网吧。
孟小琥给我买了一瓶可乐，问：“饿吗？”
这个时候我不太好意思说饿，只好说：“不饿，不饿。”
“行，那就等我们饿了再去吃东西。”他倒是没跟我客气，径直打开电脑，“来吧，进游戏。”
我傻眼了，愣愣地说：“啊……我不会玩，你自己玩好了。”
孟小琥瞥了我一眼，迅速帮我打开游戏，注册了一个账号，我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名游戏玩家。
在这之前，我只玩过“斗地主”和“消消乐”。
在无人指导的状态下，我稀里糊涂地玩了一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孟小琥，你在哪里呢？我们不是一起玩的吗？”
孟小琥看也没看我，说：“你是新手，等你到我这个级别了，我们才能一起玩。”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他这是在耍我吗？
算了，随便应付一下吧，反正他把我从那里拽出来也算是救了我。
我忍受着饥饿在虚拟的游戏世界里拼杀着，有种说不出的悲壮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正杀怪杀得昏天暗地，孟小琥突然说：“我们去吃饭吧。”
我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好。”
刚站起来，兜里的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妈妈打过来的。
我猛地清醒过来，问孟小琥：“怎么办？肯定是问你的事。”
孟小琥满不在乎地说：“随便你怎么办，反正是打给你的，又不是打给我的。”
我硬着头皮接起了电话。
和我料想的不一样，妈妈的语气特别和蔼亲切：“小寒，你和孟小琥在一块儿吧？”
“嗯，在呢。”
“你们去哪里了？”
“我们在逛街……”
“外面多冷啊，而且大过年的，商店都关门了啊。”
“我们在商场里，挺暖和的。”
“那你好好劝劝孟小琥啊，让他回家跟他妈妈道个歉。不是我说，他今天可太不懂事了，这么多亲戚朋友都看着呢！”最后这句话，妈妈故意提高了音量。
“好的，我会劝他的。”
“行，有你在，我就放心啦。”
我居然有让妈妈放心的时候，真是稀奇。挂了电话后，我发现孟小琥正冷冷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哆哆嗦嗦地问：“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他笑了笑说：“走，吃饭去。”
我是真的饿过头了，饭菜一上桌，我就开始狼吞虎咽，根本忘了对面还有个人。回过神来时，孟小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抹了抹嘴，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不吃？”
孟小琥敲着筷子问我：“你是不是早就饿了？”
“呃……”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孟小琥嘴都笑歪了：“那你怎么不说啊？不敢说？我很可怕吗？”
我很想保持镇定，可是在孟小琥面前，我总是镇定不了。我红着脸说：“不是，我……不想打扰你。”
孟小琥仰头喝了一口可乐，说出两个字：“笨蛋。”
我有些愤怒，他凭什么说我笨？
我抱怨道：“喂，我好心陪你玩了一下午，你就这么报答我？”
孟小琥眨眨眼说：“我请你吃饭了啊，这还不够吗？大不了再请你吃晚饭和消夜。”
“什么？”我“噌”地站起来，“你想玩到多晚回去啊？你爸妈会着急的。”
孟小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该让他们着急。”
好吧，真是个叛逆的少年！
我才不像他那么幼稚，叛逆有什么用？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我宁愿当一个乖乖女，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我不知道孟小琥为什么那样对他妈妈，或许他和我一样，特别不能忍受大人们的虚荣心吧。
孟小琥的胃口显然没我好，随便吃了几口就往我这边推。
我瞪着他，问：“你什么意思啊？吃不完的就给我吃？”
孟小琥笑着说：“你接着吃啊！”
“喂，你当我是猪啊？而且你把自己吃剩的给我吃，这样不太好吧？”
要不是看在他今天帮我解围的分上，我早就跳起来走人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几乎是用眼角余光就认出了他，帅气的侧脸，温柔的笑容，不是林海笑是谁？
他此时和一个女生一起，看上去好像很亲密，又好像有些疏远。当我看清楚那个女生是谁之后，我更加震惊了。
竟然是姜智英！
此时，我脸上的表情应该很难看，因为孟小琥被我吓着了，伸出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问：“你是见鬼了还是中邪了？喂，喂！”
我看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走出好远，林海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姜智英后面，帮她拎着购物袋。
他好像很快乐的样子，与早上出门时的神态不一样。
孟小琥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突然在我面前拍了一下手，差点儿把我的魂吓跑。
“闵寒，你太没礼貌了。”
“啊，对不起……”我抓过孟小琥刚才推过来的碗，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孟小琥把碗抢了过去，“说点儿什么吧。”
我舔了舔嘴边的饭粒，问：“说什么？”
孟小琥很欠揍地说：“发表一下感想啊，看见喜欢的男生和一个比自己漂亮十倍的女生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我心里正堵得慌，他偏偏还来刺激我，他安的什么心啊！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善良的人，现在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站起来，转身就走，孟小琥没一会儿就追了上来，问：“你要不要哭一下？”
我倔强地瞪着他，问：“我为什么要哭？”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我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女生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回头好写一篇高分作文。”
我更加用力地瞪着他，眼眶却逐渐发热，接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不想承认自己哭了，偏过头胡乱擦了两下，辩解道：“灯太亮了，刺眼。”
孟小琥眉毛一挑，小声问我：“你想不想跟过去看看他们去干什么？”
我眨着眼睛看着他：“跟踪？这样不好吧？”
孟小琥指着我说：“你不去？确定不去？”
我还在犹豫，他已经大手一挥：“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孟小琥把帽檐往下一压，大步流星地走了，我还是没出息地跟了过去。
05
商场里人很多，因此林海笑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说起来，孟小琥也算不上鬼鬼祟祟，他很镇定，跟其他的顾客没什么区别，鬼鬼祟祟的是我。
林海笑一直在和姜智英说话，可是姜智英几乎没怎么回答，她是听不懂还是不会说？应该能听懂吧，不然怎么上课的？
我突然想起期末考试的事，问孟小琥：“姜智英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英语和语文几乎是满分，历史和地理也都是高分，数理化零分。”
我干笑两声：“零分？你在使用夸张的修辞手法是不是？”
孟小琥严肃地说：“不是，真的是零分，那三科的考卷她只写了个名字，一道题都没做。”
“你怎么知道的？”
“交卷的时候看见的。”
她真厉害，为什么我就做不到呢？
此刻她正和林海笑往电梯上走，好像要进电影院了，我急忙拉着孟小琥追上去：“快点儿，快点儿！等他们进去就追不上了！”
孟小琥有点儿鄙视我：“你不是不想跟踪他们吗？现在这么起劲……”
我赶紧说：“谁说我要跟踪他们了？我是想看电影！”
“春节期间就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事实证明，孟小琥是对的。
在一堆无聊的片子里，林海笑和姜智英选择了一部喜剧片，我们也跟着一起选了那个无聊的喜剧片。
他们坐在第七排，我们坐在第九排，中间隔着几个若隐若现的脑袋，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林海笑捧着爆米花，时不时递给姜智英，可姜智英没有拿过，看样子是对爆米花不感兴趣。
我也想吃，无奈手不够长，于是埋怨孟小琥：“你怎么不买爆米花？”
孟小琥嘲笑我：“你吃了那么多，还吃得下？”
我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说：“哼，幸亏在大伯家顺手牵了羊。”
孟小琥突然问：“你和林海笑一起看过电影吗？”
我僵住了，责问孟小琥：“你成心的吧？”
孟小琥拍拍我的肩膀，说：“恭喜你，今天是你第一次和林海笑一起看电影。”
我“扑哧”一下笑了，惹得前排的人都回头看我。我赶紧趴下去，担心被林海笑发现。
孟小琥一把将我揪起来，说：“放心，他现在只顾着看姜智英，根本没工夫看你。”
我快要发狂了，在孟小琥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他吃痛地抽回手，悻悻地说：“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你看电影了，太难伺候了。
”
我现在才发现，孟小琥虽然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个欠揍的人。这话我暂时没说出口，不过要是他惹毛了我，我一定会说的。
电影不知不觉地结束了，影厅里亮起灯的瞬间，有种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的感觉。
我蹲在座位后面，希望林海笑和姜智英快点儿走。
可是孟小琥不停地拍着我的肩膀，我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烦不烦啊？等会儿！”
他朝我身后指了指，我回头一看，整排人都被我堵住了去路。我尴尬地站起来，匆匆一瞥，发现林海笑和姜智英已经走了。
走出影厅，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跟踪真是个体力活！”
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我转头瞪着孟小琥：“干吗？”
孟小琥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我猛地转过身，对上了林海笑的脸。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哈哈，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我吧？”林海笑使劲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偷偷跑来看电影啊？”
“谁偷偷的了？你才偷偷的呢！”我四处搜寻姜智英的身影，可是没找到。
我问林海笑：“你一个人？”
林海笑厚颜无耻地说：“对啊，我一个人！”
我真后悔刚刚没有拍下他和姜智英在一起的照片，不过即使拍了照片又怎么样呢？他承认又怎么样，还不是给自己找难受吗？
林海笑的眼神有点儿刺人，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我们一大家子人一起来看贺岁片，刚刚走散了，估计其他人先出去了。”我脑子转得飞快，脱口而出。
林海笑似乎相信了，笑着说：“呃……是吗？那你现在跟我一起回家还是……”
我迟疑了，回头看看孟小琥，他斜睨着我，一副让我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我是和他一起出来的，半路把他丢下好像不太仗义。
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孟小琥说：“你跟他回去可以啊，不过你得先和你爸妈说一声，免得他们在外面等。”
我才想起我刚才撒了个谎，都忘了要圆一下，赶紧干笑着说：“我暂时不回去，等下还要跟我爸妈去亲戚家拜年呢。”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林海笑潇洒地冲我挥挥手，转身融入了人群之中。
我突然觉得自己太懦弱了，明明是他撒谎在先，心虚的那个却是我。
孟小琥问我：“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接着打游戏吧？”
“不要，我一个人玩没意思。”
“那我带你玩好了。”
“你不是说我级别太低，不能和你一起玩吗？”
“是啊，不过我可以和你一起玩。”
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刻我心里的想法了，只能狠狠地瞪着孟小琥。
晚上，雪停了，可是比下雪时更冷了。
我一头钻进家里，蹲在暖气片前烤手，想着要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来应付我妈。
过了一会儿，妈妈从浴室走出来，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笑嘻嘻地问我：“小寒，跟我说说，今天跟孟小琥干什么去了？”
我有点儿惊讶，妈妈的态度与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这难道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去逛了商场，看了电影。”
“没去打游戏？”
“没有，我不肯去。”
“哦……”妈妈似乎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又振作起来，“这下子她可没什么好炫耀的了。”
“谁啊？”
“孟小琥他妈妈呀！以前仗着自己是教授，儿子的学习成绩又好，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什么名门闺秀一样，结果呢，人到中年离婚了，儿子也开始叛逆起来了。”
“离婚？”我猛地站起来，“孟小琥他爸妈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妈妈有些纳闷地说：“就前几天啊。怎么？他没跟你说？你们不是同桌吗？”
我突然觉得有点儿难过，也有点儿理解了孟小琥最近的反常行为。
“他没说，这种事他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一家人都不说，可我们还是照样知道了。”妈妈难得心情这样好，大概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幸福吧，儿女双全，老公有钱，别人只有羡慕的份。
只要她心情好，我的日子就好过。
我准备上楼了，妈妈又叮嘱我：“你啊，最近多关心一下孟小琥吧！挺可怜的，我们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
我点了点头。
电脑开着，台灯也开着，我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电脑，犹豫着要不要和孟小琥说说话，又怕他现在心情不好，会打扰到他。
我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孟小琥打来的。
我赶紧接起电话：“喂？”
“你到家了吗？”
“啊？到了！”
“哦，早点儿睡。”说完，孟小琥就挂了电话。
这人真是奇怪，冷不丁打个电话过来，就说了两句话，简直是浪费电话费。本来我还想和他聊聊天，开导开导他的，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我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临睡前习惯性地刷了一下微信朋友圈。
朋友圈里除了新年贺岁就是各种炫耀压岁钱的，以前一直很活跃的林海笑这几天都没动静。他曾经一天能发五十多条朋友圈，不停地刷屏，最少的时候也有个三四条，以此彰显他的存在感，这几天都没动静，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我想起今天他和姜智英在一起的样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十分难受。
他们到底是怎么搭上关系的？放假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越想越睡不着，一会儿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一会儿又觉得如临大敌，危机四伏。
如果林海笑真的喜欢上了姜智英，我怎么可能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