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之困惑
风吹起，香樟树的叶子哗哗作响。
翔音轻轻倚在树干上，俊美的容颜上流转着优雅恬静的笑容，他的紫眸好像突然变得更加妖娆神秘了，如深不见底的美丽旋涡，无法看透，捉摸不定。
面对绿海的戒备和疏远，翔音只觉得一种锥心的刺痛在身体里缓缓蔓延，而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无处躲藏，仿佛随时都可能将他吞噬掉……
“绿海……”翔音注视着她，慢慢抬起手抚上她的面孔，“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人呢？”
绿海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她并没有甩开翔音的手，感觉到他温热的指尖、温热的呼吸，她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你，你是……是凤族？”
在她查阅过的古书中，记载着龙凤两族的介绍，也包括两族族人的真身模样。印象中，存留的凤族图像与眼前的翔音很相似。
“绿海真聪明，说对了。”翔音轻柔地抚摸着绿海的长发，紫眸中是淡淡的笑意，还有一抹怅然的凝痛，“我是凤城的主人，凤之王子……”
绿海，10年前，我已经说过同样的话，你真的全部忘记了吗？那时的你，伸出手开心地摸着我的凤翎，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翅膀……如今，在你的记忆里，曾经的我，一丝一毫都不存在吗？
“果然……”绿海突然笑了起来，眼神渐渐变得迷离，“悦臣说得对，我……我根本不应该靠近你！”
“为什么？”翔音托起绿海的下巴，手指稍稍用力，疼痛使绿海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为什么不能靠近？只因为我是凤族，是与龙族势不两立的对手？绿海，你是人类，不应该卷入龙凤两族的风波之中，更不应该……”
“是，我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但现在我变成了龙珠的守护者！我有责任保护龙族！”绿海抬眸注视着他，她第一次发现，翔音眼中的笑其实有一
种隐匿的凌厉，就像绽放在冰峰上的雪莲，美得令人沉醉，却也张扬着寒霜的冷冽。
“所以，你要离开我？”翔音淡淡地说着，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仿佛想要捏碎绿海的下巴，“绿海，龙凤两族的争斗由来已久，并非你我能够控制。你先入为主地相信龙族、仇视凤族，我能够理解，但是，我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可曾伤害过你分毫？”
绿海的心狠狠揪痛着，像被什么东西碾压成了碎片，痛得无以复加。
这，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她会莫名地心痛呢？
“翔音，为什么一直不肯对我说真话？”绿海的眼眶灼热得像要融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逼退了即将涌出的泪花。
“我以为我没有必要说。”
翔音轻轻放开她，见她的下巴被自己捏得一片通红，心疼地用指尖摩挲了很久。
盯着她那对水润的黑眸，他苦涩地笑了笑：“不过，我发现自己错了。”
绿海，如果在你的记忆里有我的存在，哪怕只有一瞬间，我想你也不会如现在这样强烈地质疑我了……
“那么，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想得到龙珠？”绿海的问题越来越尖锐，她甚至能够看到翔音的笑容正在逐渐消褪。
这一次，翔音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龙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如果我说，我来到你的身边只是因为喜欢你，你会相信吗？”
绿海怔了一下，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泪珠终于淌下了脸庞。
“翔音，到了这一刻，你还在耍我吗？戏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我们以前素未谋面，你却说因喜欢而接近我，这样的谎话我怎么能相信？”
翔音低声叹气，抬手为绿海拭去泪珠，盯着她的眼睛说：“喜欢就是喜欢了，相不相信都无法改变……”
是啊，倘若互不相识，怎么会突然喜欢一个陌生人？可是，绿海，10年前的你，已经变成了我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啊……
绿海的心不可遏制地痛着，突然，她的身体里涌起一股异常的气流，在她还没有弄清状况的时候，气流突然冲入了她的心脏……
“噗——噗——”
绿海猛地喷出了两口鲜血。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的同时，她浑身灼烧般疼痛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像落叶一般向下倒去……
“绿海！”
翔音边喊边俯身飞了下去，在他快要碰到绿海的手腕时，一阵白色强光突然出现，将他与绿海完全隔绝了。
“绿海！绿海——”
他拼命呼喊，却听不到一丝回应！
当那抹耀眼的白光渐渐变得黯淡，他才安下心来，紫眸中闪过淡淡的惊异。
没想到，龙珠竟突然张开了结界！
翔音凝眸沉思，轻轻蹙眉，唇畔慢慢扬起一抹温柔优雅的浅笑。
这样也好，龙珠的结界能够保护绿海，他反而安心了许多。
结界里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绿海想起了上一次她与悦臣同时进入龙珠结界时的情形。
因为有悦臣在，那时她根本没有发现，结界里面竟会如此空旷寂寥。
为什么？
为什么龙珠突然将她带进了结界里？
仰起头，绿海睁大眼睛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她身体上的灼痛在进入结界之后，却慢慢消失了。
“说吧，说出你心中的困惑。”
高亢而略显沧桑的声音骤然打破了结界内的寂静。
绿海本能地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她目光所到之处都是空白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说出你的困惑，龙珠的守护者。”
声音再次响起，绿海眼中的惊愕和戒备顿时又加深了几分。
“你是谁？”握紧双拳，绿海深呼吸以平复自己的紧张情绪，“如果你也在这个结界里，可以现身出来吗？”
没有任何回应，结界里仍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我知道你在这里，请你出来！”
“有龙珠保护我，你伤害不了我，出来！”
绿海一次又一次高声呼喊，白净的脸颊因而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但是，她那对黑玛瑙般的眼眸却显得分外明亮。
“人类女孩，我一直在你面前，是你看不到我。”
什，什么？
绿海更加用力地睁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乌黑的眼珠，仔细地、异常投入地寻找着那个声音的主人。
“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她挫败地皱起眉头，有些怨怒地说，“既然知道我看不见你，你还不快告诉我你是谁……你就是想故意耍我！”
“呵呵，呵呵……”
对方的笑声也有种沧桑的音调，在空旷的结界里听起来凉飕飕的，绿海不由得缩了缩自己的肩膀。
“你，你笑什么？”
“人类女孩，你是我选择的守护者中，最无法看透的一个。”
“那是当然！”绿海稍显得意，黑眸中流转着月华般绚烂的光波，“如果轻易就能看穿，人与人之间哪里还有秘密可言！更何况，我……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我是你的守护者？那，那你不就是……”
龙，龙珠？
原来，一直在这里与她讲话的，竟是龙珠！
绿海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精致美丽的面孔渐渐变得苍白，长长的卷翘的眼睫垂下来，遮挡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彷徨。
“你……真的是龙珠？”
“在我的结界里，只有我和你这个守护者。”
绿海沉默着，瀑布般的长发从她的耳畔滑落，悄无声息。
“为什么？”她缓缓抬头，眸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为什么选择了我？”
这是她心中最大的困惑，一直以来都无法解开。
“因为，你是龙珠的终结者。”
啊？
绿海怔住，讪笑着摇了摇头，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抬手掩面，难以遏制地大笑起来。
“你，你说什么？太，太好笑了！”
龙珠平静而淡然地回答她：“这是事实，唯有你能够让我彻底消失。”
“什么？让你消失？”绿海笑得更厉害了，眼角甚至溢出了星星点点的泪花，“我说你啊，别以为我看不到你，你就随便乱开玩笑啊！我……我怎么可能是你的终结者？我怎么有本事让你消失？你应该很清楚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灵力都没有，否则，我也不会到了现在还不能掌控你的力量……”
“结束了今天的谈话，我的力量就会属于你。”
龙珠说得一板一眼，从它的声音里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绿海暗自在心里想，如果龙珠也能幻化成人形，它一定是个面无表情、循规蹈矩的人。
“得到你的力量，我要做些什么呢？”
她知道她的使命是保护整个龙族，可是，翔音的话也在她的心底荡起了小小的涟漪。
难道，她真的必须与凤族为敌吗？难道，她真的是先入为主了吗？
所以，她想弄清楚，龙珠的力量对于龙凤两族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
“有了我的力量，你可以彻底改变龙凤两族的命运。”
彻底？
又一个彻底？
绿海这次不想笑了，她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明知道她没有任何灵力，龙珠为什么总是说出一些她完全不明白的胡话呢？想来想去，她怎么都觉得自己是被龙珠戏耍了。
“那，你告诉我，怎样做才能改变龙凤两族的命运？”
“不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回荡在结界里，绿海突然有种头晕目眩的无力感。
“请问，我们的谈话能结束了吗？”
“还不行。”龙珠的声音平静无波，“说出你心中的困惑。”
绿海幽幽地叹气，黑眸里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没有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困惑了。”
“不，你的困惑还在，否则，结界会自动消失。”
咦？
难道说，是她本身在控制着龙珠的结界？不，不对，如果她自己能够控制，就不会一下子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了。
绿海托着下巴，扭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四周，为难地说道：“拜托你了，龙珠，我真的没有困惑了，赶快收回结界让我出去好不好？”
“那不是我能够做到的。”龙珠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只有守护者解开了心中的困惑，结界才会消失。”
怎么会这样？
绿海开始绝望了，她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轻轻拍打着。乌黑的发丝从指缝间滑下，拂过她的脸，带来一些细碎的疼痛。
疼痛？
这两个字突然间触动了她的心弦。
是，她好像忘记了，忘记了自己心中最深的疼痛、最大的困惑其实是……是怎样逃开守护者既定的命运。
雅史说过，翔音也说过，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应该卷入龙凤两族千百年来的风波之中。她本身毫无灵力，就算得到了龙珠，又能做些什么呢？说什么改变龙凤两族的命运，那根本就是龙珠的无稽之谈，她做不到，她也不想去做！
如果能够让龙珠离开，她重新做回平凡的高中生，那么，悦臣、翔音、雅史都可以成为她的朋友，她也不必因龙凤两族的对立而进退两难了……
“龙珠……”绿海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问道，“我的使命是什么？”
“彻底改变龙凤两族的命运。”
绿海轻轻笑了笑：果然，还是相同的答案。
“为什么是龙凤两族？龙珠守护者的责任，不是保护龙族吗？”
“那是守护者自己的选择。”
啊？
绿海有些糊涂了。
为什么雅史告诉她，守护者的使命是保护整个龙族？而且，玲珑在梦中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难，难道是因为，500年来，龙珠选定的守护者都是龙族的缘故？
想到这里，绿海立刻追问道：“你每次选定的守护者，都是龙族女子，为什么没有凤族之人呢？”
龙珠的回答淡漠而直接：“500年来，凤族无一人能够掌控我的力量。”
“呵呵，怎么可能！”绿海摇头笑了笑，黑眸中闪烁着星子般的光芒，“不管怎样，凤族都有一定的灵力吧？而我，只是个平凡无奇的人类，不可能驾驭你的。”
“不是力量强弱的问题，龙珠对于凤族的意义与龙族完全不同。而你，你能
够让我消失。”龙珠停顿了一下，“等待500年，我才找到你这个终结者。”
终结？
龙珠的话怎么这么有趣呢，如果她有“杀死”龙珠的本事，她早就动手了！
她一直以为，龙珠守护者的责任是保护龙族，与凤族对抗。现在，她的头脑中闪出了另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者，龙珠的出现并不是加深龙凤两族的宿怨，也不是要帮助任何一方，而是想让龙珠彻底消失……
“如果，我不肯接受呢？”
“必须接受，这是你的宿命。”
绿海的唇角微微上扬，但笑不语。
“使命”一下子变成了“宿命”，好像……越来越无法改变了呢。
“那，我怎么摆脱这样的宿命？”
“让我离开你的身体。”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龙珠一字一句地说道：“在你死去的那一刻。”
什么？
绿海的身体猛地僵硬，后背袭上阵阵冰冷的寒意。仅仅一瞬间，她的手脚已经冷得无法动弹，而心脏仿佛也同时被冻结了。
这么说，除非她死去，否则，她永远都逃不开龙珠的束缚了……
“绿海？”
“绿海！”
她茫然地站在香樟树下，冷风吹起了她瀑布般的长发，瞳孔像失去了焦距一般，空洞得令人心疼。
“绿海？”
翔音见结界消失，赶忙呼喊她，但她却没有反应。
他只好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绿海，你怎么了？”
视线缓缓上移，绿海渐渐恢复了正常，望着翔音近在咫尺的面孔，她才猛然
意识到龙珠的结界不见了。
“翔音，我，我……”
“还是要离开我吗？”翔音早已变回人形，他那张俊美的面孔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紫眸中分明写满了淡淡的哀伤，“我会尊重你的决定，更希望你会快乐。如果某一天，我们不得不敌对，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绿海的喉咙一阵哽咽，什么话都说不出，层层泪雾迷离了她的视线。
“走吧，我送你回家。”翔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惨淡无奈的笑容与他一贯的优雅是那样不协调，“绿海，你知道吗，我一直想带你翱翔在蓝色的天空，让你伸手去触摸雪白的云朵……”
绿海，这是10年前，我们约好的，可是……那一天，你为什么没有出现，为什么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如今，你又要狠心地丢下我吗？
“翔音，对不起……”绿海仰头盯视他，黑亮的眼眸中泪光闪闪，泪花晶莹，“我，我现在心里有些乱。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与龙珠的问题……翔音，我也不想卷入龙凤两族的争斗，更不想成为龙珠的守护者，可，可是……”
没办法，她已经回不去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没有龙珠，没有龙族，没有凤族，只有属于她的安稳平静的人类生活。
周末。
和风送爽，云淡风轻。
偶尔，天空中会有飞鸟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
绿海坐在床边，望着翔音送给她的那朵凤绒花，凝眸沉思着。她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对翔音，她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却又理不出任何头绪。
经过与龙珠的交谈，绿海发现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神秘而无法逃脱的怪圈。她迷惘了，像站在分岔路口的孩子一样，找不到自己回家的那条路。
“爸爸，妈妈，为什么你们还不回来？”她幽幽地叹气，低声自语，“如果你们成为了龙珠的守护者，会怎样选择呢？”
房间里一片寂静。
风吹过窗口，带来阵阵青草气息。
绿海站起身，决定去一趟附近的神社。那家神社是爸爸妈妈远行之前，经常带她去的地方，每次去神社她都会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好像烦恼一下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随风消散了。或许，只有在神社里，她的心情才能够平复下来，
临出发之前，绿海走到雅史家门口，几次想抬手敲门，最终还是放弃了。
一直以来，她总是依靠雅史，将他当成了亲人，可是雅史也有他自己的苦衷，更有别人无法触及的伤痛……已经够了，她不能再给雅史添烦恼了……
神社内古树参天，花香鸟语。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在古道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绿海双手合十，默默静立，她慢慢闭上眼睛，在心中虔诚而安静地祈祷着……如今，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里那股因龙珠而带来的异样气流了。难道，这就预示着她完全掌握了龙珠的力量，让龙珠与自己彻底融为一体了？
可是……
拥有了龙珠的力量，她又该怎样去做呢？
她甚至还不明白“改变龙凤两族的命运”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让龙凤两族结束千百年的积怨，日后和平相处，还是通过彼此间的对抗争斗，最终分出胜负，令败者俯首称臣呢？她不知道，她简直是一头雾水！
参天大树遮挡了蔚蓝如洗的天空。
风吹起，密密的枝叶左右摇晃。
光影浮动，静谧之中带有一丝丝凉意。
绿海睁开眼睛，微微蹙眉。
她深知自己的烦恼并非一两次祈祷能够消除，不过，在如此幽静的神社里，她的心情还是平复了许多。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很轻很细小，绿海专心聆听，仍辨不清方向。
她抬起头，望了望周围，干净的古道，茂密的古树，碎金子般的光影，一如平常，没有任何异状。
神社内的凉意越来越重。
莫名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呱——呱——”
“呱呱呱——”
“呱呱——呱呱——”
这一次，绿海听清楚了，是乌鸦的叫声！在寂静的神社里，这些叫声显得凄厉而恐怖。但是，绿海并不害怕乌鸦，因为妈妈从小就告诉过她，乌鸦是一种灵性之鸟，会守护人类。
再回眸时，绿海发现神社的四面八方竟已满是乌鸦，它们遮住了阳光，她仿佛身处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封闭空间里。
风拂面而过，不知何时变得阴冷许多。
乌鸦嘶哑的鸣叫在风中回荡。
“呱——”
一声撕破长空的尖叫突然响起，众乌鸦像收到命令似的，从四周疾速俯冲而下，直奔绿海而来……
绿海本能地拼命向神社的出口跑去，可是，人的速度怎么能比得上乌鸦的飞翔速度呢？还没有跑出几步，黑乎乎的乌鸦已经一层一层地挡在她的前面，截断了那条唯一能够离开的路。
前无出路，后面的乌鸦仍在穷追不舍，连头顶上空都有乌鸦在盘旋嘶叫，绿海知道自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悲惨境地，恐怕……恐怕逃不脱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上次被猫头鹰袭击的情形，绿海不由得苦涩一笑。那时她还曾满怀激情地去查阅书籍，想努力承担起龙珠守护者的责任，可如今……她想放弃了，她什么都不想去面对了。说她懦弱也好，逃避也好，不负责任也好，她
只希望重新做回自己，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平凡女孩。
“呱呱呱——”
“呱呱呱——”
乌鸦的鸣叫此起彼伏，声声惊心，它们凶猛而狂乱地拍打着翅膀，蜂拥而上，将绿海狠狠地扑倒在地……
转瞬之间，绿海的身体各处都布满了伤痕，有翅膀的割伤，有利爪的抓伤，还有尖嘴的啄伤……
彻骨的疼痛一波一波袭来，绿海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道，望着自己身上那些淌血的伤痕，她忽然苍白而惨淡地笑了。
或者，就这样结束她的生命也不错，至少她不会再被龙珠束缚，也不必无奈地接受自己的宿命……
鲜血一滴滴掉落，变成了殷红的血花。
乌鸦的攻击仍在继续，而且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而绿海只是静静地卧在地上，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她淡淡地微笑着，认命般地闭起眼睛，等待结束那一刻的到来……
“绿海！”
急促而带着愠怒的呼唤，如惊雷一般穿入了她的耳朵。
在她睁开眼睛的瞬间，身体已经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紧紧拥住，温暖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变成了狼狈的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你在干什么？想死在这群低劣的东西手中吗？”
恍惚中她看到了那对幽深如海的蓝眸：“悦，悦臣，又让你看到我这么难堪的样子了……”
悦臣拧紧眉头，绝美的容颜冷若冰霜，眼中的气愤是那样明显。
他一直在默默地暗中保护她，就是担心她会遇到危险。在她未能掌控龙珠的力量之前，凤族的攻击会是她完全无法抵抗的。
望着她惨白如纸的面孔、遍体鳞伤的模样，悦臣的心一阵剧痛，仿佛呼吸都
变得艰难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真的想死在这里吗？
曾经，玲珑为了保护龙族而伤痕累累、体无完肤，那时他恨不得自己当场死去。只要能够留住玲珑，他丢掉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可是……绿海她，她竟然在一群低等凤族面前甘心求死！这样脆弱无力的龙珠守护者，怎么能做他的王妃？她又怎么能承担起保护龙族的重任？
“绿海，用你的力量战胜它们！”
心底的愤怒和疼惜变成了不许违抗的命令，悦臣拥住绿海，能够感觉到她的颤抖和闪躲，却偏偏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逼迫她正视那些仍在狂乱扑打的乌鸦。
“悦臣，你，你也张开了结界吗？”
绿海清楚地看到，在距离她和悦臣一步之遥的地方有一层淡蓝色的光圈，就是这层光圈阻止了乌鸦的靠近。
“那不是结界。”悦臣凝眸注视她，声音依然冰冷，“到了现在，你还看不到我的龙鳞荆吗？”
听到悦臣略显失望的话，绿海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她很想为自己解释一番，却又不知道怎样说，毕竟，她是从心底里想要逃避这一切的。
“绿海，我们必须谈一谈。”
悦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深深的孤寂和落寞让绿海的心口一痛，登时红了眼眶。
“好。”
话音刚落，绿海的周围立刻响起了凄惨的鸣叫声。
这时，她才注意到那层淡蓝色的光圈在不断向外延伸，所到之处飘起无数黑色飞沫，遮天蔽日的乌鸦纷纷化成了灰烬……
神社恢复了平静。
阳光倾洒下来，千丝万缕。
悦臣和绿海四目相对，彼此凝视，默默地，谁都没有开口。
“为什么？”悦臣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她脸上的伤——鲜血不知何时已经干涸，变成了殷红的血痕，“为什么不好好儿保护自己？为什么任凭那些东西伤害你？”
绿海惨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无助，有自嘲，还有深深的歉疚。
“悦臣，我是龙珠的守护者，但不是龙族的救世主……我知道，你执著于龙珠，想用龙珠的力量更好地保护龙族……对不起，我可能，可能无法帮助你……”
悦臣突然勒紧那只揽在她腰间的手，海水般幽深的蓝眸中跃动着冷冽的火光：“是，龙珠对于龙族来说很重要，但过去10年间，没有龙珠的力量龙族也不曾被打倒，族人们仍然过着平静的日子！你以为，我是为了强迫你保护龙族才屡次出现在你的身边吗？”
悦臣别过头，将手从她的腰间挪走，悄然放开了她。
原来，原来她一直是这样看他的。心痛好像突然变成了身体的麻木，什么都不想在意了，随便她怎么想吧……
“悦臣……”绿海的嘴唇失去血色，黑眸中泪光潋滟，“我，我没有勇气接受龙珠赋予的使命，没有信心会一如既往地保护龙族……如果某一天我的意志发生了改变，也许……那时的我会伤害龙族……”
龙珠说过，守护者的选择能够决定龙珠的力量归属，之所以500年来龙珠一直保护着龙族，是因为守护者全部都是龙族女子。而她不同，她是人类，倘若人类面临龙凤两族的侵害，她会毫不犹豫地保护人类，哪怕与龙凤两族为敌。
“绿海，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悦臣的面色稍稍舒缓，冰冷的指尖轻柔地擦过她的眼角，沉声道，“龙族需要你。”
10年前，他曾对玲珑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后面还有半句——“我也需要你”。那样深情的话，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也许……只会许给玲珑一个人。
“跟我去一个地方。”悦臣突然抱起绿海。
绿海惊异地推拒着他，却换来了他冷峻淡漠的警告。
“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如果不想这样，就赶快用龙珠的力量治愈你自己的伤，否则，不准拒绝！”
怎，怎么疗伤？
虽然龙珠的力量已经属于她，可她，她根本不会运用龙珠的力量……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悦臣轻轻低下头，蓝眸紧盯着她煞白的面孔：“龙珠的力量是用你的信念来开启的，只有你坚定地相信你能够掌控龙珠的力量，它才会真正为你所拥有……一再逃避，一再犹豫，是无法将龙珠的力量发挥出来的。”
“悦臣，你，你在责备我？”绿海在他的怀抱中抬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偷偷地怯怯地望着他。
悦臣抿紧薄唇：“我没有资格责备你。”
绿海不再出声，任凭悦臣抱着她，走向那个未知的地方……这一刻，看着悦臣掩藏在倨傲外表下的孤寂，绿海突然想尽全力去帮助悦臣，只要，只要他愁眉不再紧锁就好……
悦臣带绿海到了海边。
一望无际的幽蓝海水，波光粼粼，潮水荡漾。
淡淡的海风扑面而来，清爽柔和，沁人心脾。
绿海坐在软软的沙滩上，双膝弯起，笑望着眼前浩瀚无边的蓝色海洋，玛瑙般的黑眸在海水的映衬下，仿佛洒满了蓝钻般的光芒。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侧过头，问站在身边的悦臣。
悦臣看向大海的神情比她更加专注，薄唇边带着一抹不自觉的浅笑：“这片海是我的家，这里生活着龙族，龙宫就在海的下面。”
啊？
绿海忽闪着一对大眼睛，目光炯炯地望着悦臣。
此刻的悦臣，绝美的容颜被金色的阳光笼罩，星星点点，华丽绚烂；他的蓝眸清澈无比，眸中跃动着波光；薄唇微微上扬，唇畔的笑意无意识地加深，美得令人沉醉。
绿海的心仿佛在一瞬间融化了，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幸福融化了……
她，喜欢这片美丽而宁静的海。
“悦臣？”
悦臣慢慢转过身，看到她的黑眸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怎么啦？”
“这里很美……”绿海将双手撑在沙滩上，遥望天水相接的远方，“如果有机会，我想去看一看悦臣的家。”
“龙宫吗？”他挑眉，蓝眸静静地盯着她，“很快你就能看到了。”
绿海微怔，从沙滩上站起身，笑望着悦臣：“那……我们现在去好不好？”
悦臣默然凝视她，目光自上而下缓缓移动：“看来，你的伤已经痊愈了。”
“啊？”绿海立刻低下头看了看，果然，自己身上的伤口都不见了。
她一把抓住悦臣的手，兴奋地大喊：“悦臣，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嗯。”悦臣对她点了点头，眸底的蓝色波光更趋柔和，“龙珠的力量已经属于你了，以后你会越来越得心应手的。”
“可是，我……”
“悦臣大人！”海浪中突然走出一道身影，停在悦臣和绿海面前，向他们行礼。
绿海抬眸望着对方，握住悦臣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深棕色的短发，双眼敏锐深沉，左侧脸庞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虽已淡去，仍有些可怕。
“天炎，她就是绿海。”悦臣很简单地做了个介绍。
绿海尴尬地笑了笑，正准备向天炎打声招呼，天炎却先她一步问候。
“我是龙族的右护法，以后会负责保护绿海王妃。”
“嗯，谢谢，其实我自己……”绿海猛地怔住，惊愕地睁大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炎，“你，你刚才说什么？王妃？什么王妃？是，是我吗？”
天炎毕恭毕敬地回道：“正是，您很快就会成为我们龙族的王妃。”
什么？
一个惊雷在绿海的脑中炸响，她耳中嗡嗡作响，意识一片空白。
开什么玩笑？她，她怎么就突然变成龙族的王妃了？想想看吧，王妃可是悦臣喜欢的人！除了去世的玲珑，悦臣不可能喜欢别人的！
“那，那个……天炎，你是不是搞错了？”绿海一边试探性地询问，一边挪到悦臣身边，扬起下巴，直视他那对幽深的蓝眸，“悦臣，我糊涂了，很需要你的解释。”
悦臣稍稍迟疑，然后伸出手用力揽住她的肩膀，凝重而认真地说道：“没错，绿海，你即将成为我的王妃。”
绿海的身体顿时僵硬，心跳仿佛倏地停止了。
温柔的海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她却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悦臣，你也想捉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