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祸之决断
夕阳似火，流霞满天，一切都蒙上了红艳的色彩。
没有风，世界仿佛沉寂下来。
绿海默默地望着翔音，眼眸中闪耀着淡淡的光芒，夕阳洒在她的身上、脸上、发丝上……暖暖的，柔柔的，星星点点，斑驳交错。
“翔音，它们是你派来的？”
绿海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丝丝清冷。
翔音伫立在夕阳中，颀长挺拔的身躯处于逆光的方向，紫水晶般美丽的瞳眸注视着绿海，脸上带着苦涩和无奈。
“我想，这个时候，可能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翔音抬手抚上额角，发丝从他的指缝间钻出，“绿海，有些事我控制不了，也阻止不了……但是我绝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
绿海沉默了，眼底蓄积的水波越来越多。
“绿海？”翔音的表情倏地僵硬了。
他知道，无论怎样解释都会被绿海认为是在找借口，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误会下去吧，反正他与绿海之间，一直在受伤的，都是他自己那颗心。心早已痛过无数次，再多这一次他也能挨过去的。
绿海用力吸了吸鼻子，眼底的泪花迷离了她的视线。
“翔音，你不是对龙珠不感兴趣吗？那么，一次又一次派凤族来袭击我，就是为了让我早日揭穿你的谎言吗？果然，凤族喜欢出尔反尔呢。”绿海绝望地笑了，苍白而惨淡的面孔上有湿漉漉的东西在流淌，“我真傻呢，总是会上当……傻傻地将翔音王子当成自己的朋友，甚至还……还傻傻地想去依靠你，呵呵，我发现自己真是一个傻瓜呢。如果，如果我乖乖地听了悦臣的话，听了雅史的话，
该多好啊……”
“绿海，不是那样的！”
翔音伸出手，心疼地捧住她的脸，紫眸中失去了所有的笑意和所有的冷静，滚烫的眼泪掉在他的手上，如火焰般狠狠地灼痛了他的心。
“那么，是怎样呢？”
绿海突然残酷地一笑，用力甩开他的手。
那种彻骨的绝望就像锋利的匕首，击碎了他的一切。
“翔音，是的，你从来没有亲自伤害过我，还处处帮助我，保护我……谢谢你，翔音，谢谢你给了我一场灰姑娘的梦，但是梦终究会醒，会破碎。现在，我终于醒了，终于……”
终于，不必再为翔音伤心难过了。
也许，从遇到翔音开始，翔音就不是她的那片蔚蓝美丽的天空，而是……而是划过夜空的绚烂流星。
她和翔音，注定是对立的，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绿海，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吗，最后一次……”翔音那张俊美优雅的面孔，不知何时已是苍白如纸，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慢慢滚动，“我没有骗过你。让低等凤族攻击你，不是我的命令，更不是我的所为。绿海，我来到你的身边只是想每天见到你，每天守着你……还是那句话，我在乎的只有你一个人。”
翔音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在地面上。
绿海的心强烈地揪痛着，望着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好艰难……
“翔音……”她颤抖着踮起脚，颤抖着伸出手，颤抖着为他擦去眼泪，“翔音，不许哭……对不起，我们……我们无法再做朋友了……我想相信翔音，可是，却没有相信的勇气了……”
风又吹了起来。
斑驳的光影被风吹散，变成一道道晃动的裂缝。
绿海转过身背对着翔音，拖着沉重的脚步越走越远……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和翔音的心中已经出现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缝。
夕阳渐渐落下。
天色黯淡，夜幕降临。
银灰色的古堡耸立在妖娆的雾霭中。
俊美优雅的少年站在古堡入口处，他面色稍息苍白，藏青色的头发在风中轻舞，唇角微扬，带着淡淡的笑意。
“翔音大人！”
守卫们纷纷向他跪拜行礼。
美少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略略显得有些慵懒，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古堡的雕花大门，低声道：“都起来吧。”说完这句话，他径直走向古堡深处那间最阴凉的房间。
推开房门的瞬间，原本喧闹的房间突然冷清下来，在场的人几乎同时怔住，回神后立刻跪拜行礼。
“翔音大人！”
翔音面带微笑，俊美的容颜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令人惊艳，紫水晶般的美眸中闪烁着璀璨如钻的光芒。
“今天人可真齐啊！”他唇角微弯，笑意加深，望向中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他淡淡地说，“父亲大人，我回来了。”
“嗯。”凤王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缓慢，“早些回来才好，我正有事找你商量。”
周围的长老、护法和随从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互相对了对眼色。
“既然王和翔音王子有事商量，我们就先出去了。”
凤王望了望大家：“好，一切按之前说的去办吧。”
“抱歉，请等一下。”翔音不紧不慢地出声，紫眸中流转着星子般的波光，如同一个美丽而深邃的旋涡，“我有话对大家说。”
众人的面色先后改变，有些不知所措。
整个凤族中，大家最看不懂的人就是眼前的翔音王子。
表面上，翔音王子是个非常随和亲切的人，他几乎不会对族人发脾气，也很少真正发号施令，而每次凤族遇到危机，他都能够在谈笑之间处理好，令族人仰慕而钦佩。不过，大家心里清楚，即使是现任凤王，很多时候仍要向翔音王子让步，而翔音王子所说的话才是真正的命令。
“翔音，大家都累了，有话改天说吧。”凤王看了儿子一眼，沉声说道。
翔音丝毫不以为意，抬手抚上额头，玩味十足地笑了笑：“是吗？大家很想回去休息吗？可是，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是不是休息得太早了？”
众人大惊失色，立刻改口。
“是，是，我们不休息。
“翔音大人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我们，我们没事，静候翔音大人的命令。”
“其实也不是什么命令。”翔音回眸望了望父亲，见他老人家面色凝重，唇边的笑意倏地敛起，“有些事，我想在这里给大家一个提醒。”
房间里霎时恢复寂静。
鹅黄色的灯光洒下，浮起一片暖亮的光晕。
翔音走到父亲身边，轻倚在古香古色的书桌旁，慵懒而调侃地笑道：“嗯，龙珠重现，大家想抢到手也在情理之中，我并不反对。所以呢，前段时间凤族几
次偷袭龙珠的守护者，我都没有过问，包括今天这一次，我也原谅大家了。”
“翔音大人英明！”
“有翔音大人的支持，王一定很高兴。”
“翔音大人这样说，那我们凤族称霸的日子不远了！”
凤王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向儿子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可是……
“大家误会我的意思了。”
翔音的笑容如清晨的露珠般美丽，只是，那对紫眸中正跃动着淡漠而凌厉的光芒——大家都知道，那是一种绝对不容反驳的指示。
“我对龙珠没有任何兴趣，但我也没有理由阻止大家去抢夺龙珠，不过……无论光明磊落还是不择手段，任何人都不准伤害绿海！”
啪——
巨大的声响传来，众人的视线停留在大力拍打轮椅的凤王身上。
“翔音，你有点儿过分了。”
凤王自知儿子聪慧冷静，做事深思熟虑，他温柔随性的外表与缜密细腻的内心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凤王一直很信任这个儿子。
但是，谁都知道绿海是龙珠的守护者，又怎么可能在不伤害绿海的前提下顺利将龙珠抢到手呢！
翔音并没有让步，反而微微一笑，很有得寸进尺之意。
“父亲大人，我能理解您，也希望您支持我。”
“翔音！”凤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手紧紧握拳，重重地打在自己的双腿上，“你看到了吗？这就是10年前龙族给我的仇恨！如今龙珠又出现了，如果得到龙珠的力量，我们凤族就会如虎添翼，彻底将龙族打败、铲除，那么，我们既能报仇雪恨，又可以称王天下！”
翔音轻轻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尽消，但脸上的坚毅和淡然丝毫没有改变。
“父亲大人，和您一样，我也希望凤族越来越强大。但是……”他慢慢提高了声音，“我再说一次，请大家听清楚，任何人都不准伤害绿海！”
“是，翔音大人。”众口一词，大家都选择了接受。
唯一出口反对他的人，只有他的父亲。
“翔音，你疯了吗？”
“父亲大人！”翔音静静地望着凤王，声音恬淡而坚定，“如果您相信我，那么，就请您按我说的去做吧。”
“你……”凤王的身体颤抖着，深邃的瞳孔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翔音，你的执著会害了你！”
翔音慵懒地笑了笑：“多谢父亲大人成全。我从来都不曾令您失望，不是吗？”
凤王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窗外，一抹弯月爬上苍穹，华美而清冷。
绿海生病了，整整昏迷了两天。
悦臣经常过来看望她，只不过绿海一直没有苏醒，根本不知道。而当她病情好转之后，悦臣便悄悄离开了，只嘱咐雅史和静灵好好儿照顾她。
与悦臣一样，不敢去面对绿海的还有另一个更加痛心的人——翔音。
翔音每次都会站在高高的树枝上，远远地，静静地，看着绿海……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停在绿海的床边，心疼地握着她的手，轻抚她苍白如纸的面孔，默默地祈祷她早日康复。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影。
空气微凉，有淡淡的泥土清香。
风柔和地吹拂，纱帘冉冉而动。
绿海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眨动。
侧过头，她看到了趴睡在床边的雅史。
晨曦照在他的银发上，闪烁着金灿灿的光泽。
绿海的心口暖暖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雅史永远都是这样，总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疼爱她……
绿海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生怕扰醒雅史。
不经意望见放在床头那朵淡紫色的凤绒花，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和翔音，再也无法靠近彼此了……
平日里她很少生病的，这次意外昏迷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也许，是遇到了太多无法解决的烦恼，她在潜意识里感觉压力太大了吧……
“绿海？”雅史低喃，从床边抬起头来，黑眸倏地扩大，“绿海！绿海你在哪儿……”
一双温热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那种熟悉而贴心的气息，让雅史揪紧的心立刻平静下来。
“绿海，你怎么起来了？”雅史握住那双手，稍稍用力，将背后的女孩拉到了身侧，望着她依然有些惨白的脸，他的心钝痛不已。
“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不叫我？”
绿海甜甜一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黑玛瑙般的瞳眸里流转着清澈灿烂的光芒。
“雅史，这几天辛苦你了，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雅史抬手轻抚她的发梢，温柔地笑道，“只要你能恢复，我多辛苦都没关系的。而且，照顾你的人不单单是我一个……悦臣哥哥每天都会来看你，他也很担心你的。”
绿海垂下头，微扬唇角，淡淡地笑了起来。
她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滋味，其中有苦涩，有无奈，有感动，还有深深的酸楚。
她知道，悦臣坚持要她做王妃是为了拯救龙族，并非出于私心。
可是，莫名地，越是如此她的心就会越痛。
在悦臣的心中，她到底算什么呢？
仅仅是因为龙珠的存在，因为龙珠选择了她，因为她有能力保护龙族，悦臣才会关心她、在乎她吗？
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总会难以遏制地裂痛、颤抖……
“雅史，代我谢谢悦臣。”
“嗯。”雅史点了点头，银发拂过眼角，遮挡了黑眸中的忧郁，“我想，悦臣哥哥今天也会来的，你亲自感谢他不是更好吗？”
绿海微怔，脸颊慢慢泛起了红晕。
她吞吞吐吐地说：“那，那个……我，我已经完全好了，要去上学。悦臣他，他若是知道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也就不会过来了。”
“你啊！”雅史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而稍带强制地命令她，“今天不准上学，继续养病！我会帮你向老师多请一天假的。放学回来后，我让静灵做些补品给你。你要乖乖听话，好好休息，知道吗？”
绿海嘟起嘴巴，不满地望着雅史，拼命摇头。
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眸底，漾出一缕缕金色的光澜。
雅史静静地回望着她，并没有在意她的气愤，黑亮的眼眸中尽是温柔的宠爱的笑：“这次你怎么做都不行，撒娇、生气、磨人……你使出浑身解数，我也不会退让。好了，我先回家，过会儿就让静灵送早餐给你。”
绿海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但她故意抬高下巴，扭过头不去看雅史，以此来向
他表示抗议和不满。
雅史无奈地笑着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猝不及防地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拥住。
“呃？”
绿海的身体顿时僵硬了，她仰头盯着雅史，忽闪忽闪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你昏迷这两天，我真的吓坏了。”雅史将她揽得更紧，温润如风的声音里溢满了疼惜，“绿海，答应我，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
莫名地，雅史心中涌起一丝恐惧——他害怕悦臣会将绿海夺走！
尽管听起来有些滑稽，有些难以置信，但雅史隐隐发觉，悦臣并不是不喜欢绿海！
悦臣对绿海的关心和疼爱，悦臣眼中显出来的痛楚，竟与10年前玲珑离开时如出一辙……
绿海当然不知道雅史的担忧，她只是单纯地认为雅史给了她太多包容、太多关爱、太多照顾，她会永远将雅史当成最亲近的人，当成最好的哥哥。
“雅史，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绿海像小猫似的在雅史怀中蹭了蹭，眼睛笑成了两弯皎洁的新月。
雅史微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更加用力地抱紧她，柔声道：“好，我记下了。”
门外，静灵背靠冰冷的墙壁，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晶莹的泪水滑出眼眶，淌过脸颊，在她的唇边留下咸涩的味道。
其实，她根本不应抱有任何期待——多年前她就已经知道，雅史大人心中只有绿海一个人……
寂静的小路上，雅史若有所思地独自而行。
一大早，绿海苏醒了，他总算安下心来。
可是，静灵却有些奇怪，做好早餐后她居然提前去了学校，没有寸步不离地跟随他。
阳光筛落，树影浮动，若明若暗。
风从树叶间穿过，空气里蔓延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雅史停下脚步，缓缓将对面那道秀丽的身影收入视线。
“又是你？”
对方微微颔首，恭敬地行礼：“雅史大人！”
“不必客气。”雅史唇角上扬，黑眸却迸射出凌厉而疏离的光芒，“还是代你的主人来传话吗？说吧，我不想为难你。”
“多谢雅史大人体谅。”对方并未挪动脚步，只是声音略显冰冷，“我家主人找到了让龙珠离开守护者的方法。”
雅史先是一怔，随即淡笑着摇了摇头：“转告你家主人，龙族和凤族几乎无人不知，只要守护者死去龙珠自然会离开。”
“雅史大人！”来人并不慌张，依旧平静地说，“既能让龙珠离开又不会危及守护者生命的方法，雅史大人是否感兴趣呢？我家主人深知雅史大人对现今的守护者情深意重，想助雅史大人一臂之力，让雅史大人可借龙珠的力量彻底变成人类，与守护者双宿双栖、携手一生。”
雅史俊美的容颜在光影下稍显黯淡，黑亮的眸子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
“那么，你家主人想要什么？”
他才不会傻乎乎地以为，凤族处心积虑“帮助”他完全是大公无私、不求任何回报的。
对方丝毫没有避讳，直言道：“我家主人要龙珠！希望雅史大人在变成人类后能够将龙珠交给我家主人。”
“看来，凤族很执著于龙珠的力量呢……”雅史轻轻皱起眉头，“如果，我拒绝与你家主人合作呢？”
“请雅史大人三思。”对方稍稍向前，张开雪白的翅膀，沉声道，“我家主人很期待与雅史大人的会面，希望您最后的决定能够开启会面的大门。”
轻盈的身影随风而起，雪白的翅膀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雅史的脸色微变，唇畔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忧伤，银发在风中飘飞，闪烁着凄凉的微光。
是的，他想彻底变成人类。
是的，他希望龙珠离开绿海，但绿海不会因此死去。
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永远与绿海在一起，牵手度过幸福的一生。
所以，他动心了。
天空蓝如丝缎，云朵飘飘，随风而动。
金灿灿的阳光洒向地面，星星点点，斑驳多彩。
绿海闷闷地坐在窗边，长长的卷翘的眼睫垂下，映出淡淡的清影。
她的手中一直紧捏着那朵紫色的凤绒花。
她犹豫着，很想干干脆脆扔掉，却又不忍心、不舍得。
窗外，高高的树枝上，俊美优雅的少年轻轻倚着树干，深情而无奈地望着她，紫眸中氤氲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心痛如海浪一般汹涌澎湃。
她，会将那朵凤绒花丢掉吗？
不要，绿海，请你不要斩断我和你之间存在的牵绊，好不好？
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才能消除你的误会，或许，解释根本就是多余的……我是
凤族的王子，即使很多事情的发生并非我下的命令，我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我的冷眼旁观已经是在纵容了。
但是，绿海，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我想一直陪着你，一直守在你的身边，10年前已经如此，以后，乃至一生，我都希望这样继续下去……
沉稳的脚步传来，一个高傲的身影现出，如雪的银发在风中自由飘飞。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如永远无法相容的水和火，很轻易地发生了碰撞，迸射出静默却绚烂的火花。
“你怎么在这里？”淡漠而低沉的声音，犹如来自幽远的深海。
“啊，我又失望了。”优雅含笑的少年从枝头飞落下来，紫眸中波光流转，“悦臣，难道我们两个一见面就必须怒目相对吗？”
“你错了，翔音。”银发少年冷冷地说着，海水般深邃的蓝眸在掠过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时紧缩起来，目光冷冽而凌厉，“我从来都没有兴趣与你碰面。”
翔音的脸色微微改变，紫眸中的笑意在逐渐消失。
不过，翔音的唇角依然弯起，笑得慵懒而漫不经心：“果然啊，话不投机，多说无益呢。”
悦臣沉默不语，视线移向窗口那个身影，幽蓝的眸子里浮出鲜有的柔情，然而转瞬之间，他却皱紧了眉头，眸底闪过淡淡的忧伤。
看来，绿海的身体好多了，他也终于能放下了那颗一直悬挂着的心了。
只是，绿海心底对他的恨意，要持续到何时才能结束呢？
或许，那不是恨，而是他对绿海的伤害……
心在涩涩地疼痛着，平生第一次，高高在上的他竟有些害怕去面对绿海这个人类女孩了。
“悦臣，我和你不应该如此仇视。”翔音走到他的身边，直直地望着那对蓝
宝石般的瞳孔，温润的声音不知何时增添了几许冷硬和坚持，“悦臣，你的执著是龙珠，而我的执著，不怕坦白告诉你，我只要绿海。”
听到翔音的最后一句话，悦臣那张绝美无瑕的面孔出现了微微的扭曲，蓝眸中迅速凝结了厚厚的寒霜。
“翔音，你的谎话什么时候变得漏洞百出了？”轻启薄唇，悦臣的眸光冷若冰凌，利如匕首，“绿海是龙珠的守护者，只有她才能发挥出龙珠的力量，绿海与龙珠根本就是一体！哼，你的如意算盘真是高明啊。”
翔音的眸中荡漾起一圈圈紫色的瑰丽波澜。
“龙珠的力量与我无关，我唯一在乎的就是绿海。”
悦臣浅浅一笑，唇边闪过一抹嘲讽：“如果绿海不是龙珠的守护者，你还会如此坚持吗？”
“会！”翔音毫不犹豫地回答，眼中流转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笑意，“悦臣，不要强迫绿海做你的王妃，因为绿海是我的！”
彻骨的疼痛再次袭来，悦臣觉得心脏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无论用什么东西去填补，都阻止不了那一阵阵空虚的疼痛。
“绿海是我的王妃！”悦臣深深掩藏起内心的痛楚，注视着翔音，如雪的银发拂过他的眉眼，仍遮挡不住冷冽犀利的眸光，“翔音，我也郑重地告诉你，我执著的不仅是龙珠，还有……绿海！”
“呵呵……”翔音突然低笑起来，抬手揉了揉藏青色的发丝，紫眸中掠过一抹妖娆的光芒，“悦臣，你什么时候学会讲笑话了？你千万不要跟绿海开这样的玩笑啊，她会笑出眼泪来的。”
悦臣皱了皱俊朗的眉，完全无视翔音的话，过了许久，他才冷哼一声：“翔音，不要再靠近我的王妃！”
“哦？”翔音挑眉，“悦臣，这是你的警告吗？抱歉，你好像又弄错了。绿
海她一定会成为我的王妃，而不是你的。”
悦臣微眯双眼，声音淡漠而平静：“我和绿海的婚期已经临近，可惜，你不在宴请的宾客之列。”
“啊，龙族真是小气呢。”翔音懒懒地叹气，轻轻迈动脚步与悦臣擦肩而过，恬淡而坚定地说道，“悦臣，请你暂时替我好好儿照顾绿海。她一定是我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很大方地邀请你参加我和绿海的婚礼的。”
微风掠过，树叶轻响。
金色的阳光洒在两个少年身上，漾开一片片星辰般绚烂的光辉。
深情地望了望窗口那抹身影，翔音淡然浅笑，张开那对象征着王族的橙色翅膀，慢慢消失在蔚蓝如洗的天空之中……
绿海，等着我好吗？总有一天，我要带你飞上蓝天，与你手牵手一起翱翔于蓝空。
翔音离开后，悦臣稍稍犹豫，还是敲响了绿海的家门。
阳光温暖和煦，点点金光落在悦臣那对湛蓝的眸子里，漾起一缕缕彩虹般美丽的光。
敲了很久，一直不见绿海来开门，悦臣心中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难道，绿海又出了什么事？
“绿海？”
“绿海！”
“绿……”
门倏地打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忽闪着一双大眼仰头注视着他，唇角微微上扬，笑脸盈盈，只不过，她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脑后，发梢还在不断滴水。
“悦，悦臣？”
绿海眸底波光流转，嘴唇轻抖——她有些讶异，似乎很快又心知肚明了。
“你，你没事吧？”悦臣的喉咙一紧，将那些想问候她、关心她的话全都吞了回去，“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我在洗头啊！”绿海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发梢，抬手用力一捏，更多的水珠滴落下来，“瞧瞧，为了给你开门，我都没来得及擦干！”
悦臣弯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
绿海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看过悦臣的微笑了，这样突然的视觉冲击，竟让她有种迷醉的感觉，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那，那个，悦臣你……你快进来吧。”
“好。”悦臣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少了平日的淡漠，多了几许柔情。
他默默地望着绿海，蓝眸璀璨如钻，想起两天前她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模样，他的心直到现在仍然忐忑不安。
窗边的纱帘被风吹起，轻轻摇曳。
阳光愈发明媚灿烂。
空气里弥漫着淡雅的花香。
悦臣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毛巾，盖住绿海的湿发，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从头顶慢慢向下，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头发……
“你的身体刚刚恢复，不能再着凉了。”
简单的一句话，算不上问候，亦不是关切，绿海的心却温暖起来，仿佛那是冬日里最绚烂的阳光，又似夏日里最清凉的泉水，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
“悦臣，谢谢你。”
绿海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能够感觉到悦臣手上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我以为你会一直怪我。”悦臣将毛巾取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绿海的发梢，蓝眸幽深如潭，闪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绿海，有些事情我很想尽力去……”
“嗯，我明白的。”绿海转过身，美丽的面孔上绽放着纯美动人的笑容，“悦臣，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你坚持让我做王妃也是身不由己，对不对？可是，我有一点儿不满呢，为什么你当时不向我说清楚呢？我不明白，你宁愿让我误会，让我怨恨，也不肯为你自己解释，那……那万一我不知道真相，永远错怪你，恨你一辈子，怎么办呢？”
“怎样解释都改变不了事实，还不如……”悦臣微微皱了一下眉，蓝眸中涌出10年前才会出现的温柔和歉疚，“绿海，做我的王妃吧……能够为你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的。也许你会抱怨、会反对，但是我是龙族的王，我必须保护我的族人……”
“那你就要放弃自己的幸福吗？”绿海幽幽地叹气，望着悦臣那张绝美的面孔，她的心不可遏制地疼痛起来，“悦臣，对不起，我反对，我拒绝，我不能做你的王妃！”
“绿海！”
“悦臣！”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低吼着，谁都不肯让步。
悦臣薄唇紧抿，面有怒色；绿海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晶莹的泪珠噙在眼底，长长的眼睫每眨动一下，她的倔强就会增加一分……
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好像有一滴冰冷的泪在心窝里流淌，她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是不明白悦臣的苦衷，也不是不想保护龙族，她……她只是不想做别人的替身，只是希望抓住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难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既然知道原因，为什么还是不答应呢？”
悦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挪开了视线——他见不得她的眼泪，那会让他心酸心痛。
“绿海，我需要你……你的帮助。”
绿海用力吸了吸鼻子，试图逼退眼中的泪花，却无济于事，她的心情依然沉重，她的心痛依然真切，她躲不掉了。
“悦臣，我会帮助你保护龙族，但是我不能做你的王妃。”
“绿海，你就这么不想与我在一起吗？”悦臣的脸色骤然改变，蓝眸中闪烁着冷冷的光，他抬手捏起绿海的下巴盯视着她，“我不想再勉强你，我想把能给你的都给你，这样你还不肯答应吗？”
绿海只觉得下颌传来一阵阵钝痛，望着悦臣那对冷若冰霜的眸子，她的心仿佛突然碎裂成一片片的。
“我，我不答应！”
悦臣紧紧皱着眉，脸色顿时黯淡了几分，手不由自主加大了力气：“那么，我只能强迫你接受了。现在，龙族的巫女已经开始为我们安排婚期，就算你反对，我也不会放开你！”
“悦臣，你才是最坏的坏家伙！”绿海拼命摇头，挣扎着拉开他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你根本不喜欢我，你的心里只有玲珑！我，我不要……绝对不要做玲珑的替身！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的心是我自己的，谁都夺不走！”
眼底蓄积的泪水越来越多，只要稍稍眨动睫毛，泪珠就会淌落，可是，绿海偏偏倔强地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地盯着悦臣，就是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悦臣的冷静和理智在彼此的对抗中渐渐瓦解。看到绿海下巴一片通红，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可是，绿海的话如凛冽的暴风雪一般，让他的血管中凝结了厚厚
的冰霜。
“我从来没有将你当成玲珑的替身！”悦臣眸中深蓝色的波光冰冷而尖锐，薄唇中吐出的字字句句犹如锋利的匕首刺穿了绿海的心，“而你呢，你说这些无非是在为你自己找借口！你喜欢雅史，想做他的王妃，这才是你拒绝我的真正原因！好，如果你能摆脱龙珠，或者雅史能代替我成为龙族的王，我就成全你们！否则，无论你们的感情多么深，也绝对不可能在一起！”
“悦臣，你这个大坏蛋！”
绿海向他大吼，噙在眼中的泪珠扑簌簌掉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在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晶莹的花。
心怎么会这么痛，痛得无法呼吸，痛得无处可逃……
悦臣定定地望着她，理智渐渐回归。
幽海般的蓝眸中褪去了所有的凌厉和淡漠，浮出了深切的懊悔与忧伤。绿海的眼泪让他心疼，心疼得要命。他几次伸出手试图为她擦去泪水，都在看到绿海倔强而痛恨的目光时又将手缩了回来。
“绿海，你不要这么坚持……”
绿海的视线一片朦胧，泪珠仍在一颗一颗掉落，眼眶又红又肿。
“悦臣，你知道吗，16年来，第一个让我想深入了解的人就是你……不过，我放弃了，从现在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我决定放弃了……”
悦臣的身体僵住了，他紧紧抿起薄唇，蓝眸中的痛楚逐渐加深，再加深……
他又一次伤害了绿海，却也同时将自己伤得更深。如果这就是他与绿海之间无法逃脱的宿命，那么，他愿意独自承担所有的痛苦，放绿海自由。
夜色深沉，雾霭茫茫。
夜雾中一道轻盈的身影从天而降，向银发少年躬身行礼。
“雅史大人，您有决定了？”
雅史轻笑，黑眸在迷雾中闪烁着眩目的光芒：“我想见见你家主人。”
“雅史大人英明。不过……”对方低声提醒道，“既然雅史大人愿意与我家主人会面，那我们就认为雅史大人答应了这次合作，否则，见面没有任何意义。”
雅史默默地垂下头，银发拂过额角，遮挡了他眼中的忧郁和彷徨。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是否接受凤族的提议，是否冒险尝试一次……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彻底变成人类，与绿海永远在一起，所以，他决定了。
“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是。”对方躬身先行，“雅史大人，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