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一会儿还要去游泳。我想着还是不要去了，可是杜欣茹的话又在撩拨着我。计算了一下时间，我拦下一辆的士，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以前看着杜欣茹总觉得她长得漂亮又有气质，可现在再看她，越看越觉得她是居心叵测。
依然是甜品店的老位置，我刚坐下来，杜欣茹就笑着问我：“要点什么喝的吗？”
我摇头说：“不用。”心里惦记着和颜开的约会，我只想快点结束这次谈话。
杜欣茹没有说什么，还是给我点了杯饮料。
这次我懒得跟她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讲：“说吧，你用那句话把我叫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杜欣茹搅了搅手里的咖啡，看我一眼说：“你真的猜不到，我会跟你说什么吗？”
我摇头说：“我猜，你是想说，颜开过去对你如何一往情深之类的，但是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没兴趣听你的回忆。对我来说，重要的是颜开现在喜欢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杜欣茹看了我一眼，说：“你就这么肯定，他喜欢你？”
我的呼吸一窒，有些生气地说：“再怎么样，他喜欢的人也不会再是你。”
我微仰着头和她对望，继续说道：“况且，你喜欢的人未必就是颜开吧。”
杜欣茹脸上一变：“颜开和你说的？”
我心中了然，偏头说：“我是猜的，你问我要回那个手机的时候我就怀疑了。看样子我没有猜错，你只是故技重施。你这次回来的目的，还是为了夏寻吧？”
话说完以后，座位对面半天都没有回应。我抬头望着她，杜欣茹轻笑：“原来你都知道了啊。没错，我是喜欢夏寻。回来之前我听说，他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他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忽然觉得，我坐在这里听她讲这些话，完全是浪费时间，站起身就准备走。结果杜欣茹又说了一句话，让我立即跌坐回座位上。
她说：“我应该感谢你，夏寻终于同意跟我在一起了。”
我愣了半天，再次盯着她说：“如果你想让我把你的话听完，就请你把话一次性讲清楚。”
杜欣茹抿了一口咖啡，笑笑说：“好。我这次回来的目的本来只是想和夏寻重新在一起，但是他喜欢你，不理我，所以我想，如果我能促成你和颜开，也许夏寻就会死了心。于是，我假装追求颜开，刺激你，希望你们能重归于好。”
现在，一切似乎都如她所愿。
我诧异地看着杜欣茹，心里想着夏寻到底是什么时候答应和她在一起的。脑袋突然一蒙，想起那天晚上在郊外，夏寻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是不是只有我和杜欣茹在一起了，你们才能安心地交往？”是谁说过，因为爱一个人，所以理解，所以退让，所以成全。
夏寻的心里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颜开，所以他不想让我为难。
我一时之间无法平复自己此时混乱的情绪，看着杜欣茹问：“你说你和夏寻在一起了，那他喜欢你吗？”
杜欣茹苦涩地笑了，她说：“喜欢又能怎样呢？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吗？夏寻喜欢你，你能回应他吗？颜开以前也喜欢我，可是我一样选择了夏寻。”
我怒了，强调道：“不要总是把过去的事情放到现在来讲，还有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至少我从来没有想要去利用谁。”
杜欣茹收敛了笑意，半晌才说：“你喜欢的人是颜开吧，那天毕业晚会上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看见了。现在这样不好吗？你不是也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你还不懂吗？勉强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你觉得能够开心吗？”
杜欣茹不耐烦地盯着我说：“我开不开心不关你的事。”
说完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推到我面前说：“既然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这个送给你吧，就算是留给你当做纪念。”
瞄了桌上一眼，杜欣茹推到我面前的东西，是夏寻以前给我用过的那部手机。
我脸一沉，冷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看了我一眼，用警告的语气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真的喜欢颜开，那么就再也不要去管夏寻喜欢的人是谁。就算你知道答案，也根本不能去回应。”
我把手机推回去：“手机我不要。”
她冷哼：“扔了或者留着，你爱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情。”
杜欣茹最后望了一眼那部黑色镜面的手机，仿佛还有一丝留恋，却只是极短一瞬间，她毫不犹豫地说：“我也终于解脱了，这部手机对我来说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她轻松地呼了一口气，看着窗户外面笑起来：“唐笑笑，我很讨厌你，你知不知道？”
心境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乱，我愣了一下说：“彼此彼此。”
杜欣茹把视线转回来，望着我，郑重其事地说：“我想，我们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说完，她起身，环视了甜品店一圈，侧身对着我。她小巧而精致的脸笼罩在阴影处，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只看到她朝我摆摆手说：“我要回去了，再见。”
说完，她果断地离开了甜品店，走动的时候长发飘动，却没有片刻停留。不知道为什么，杜欣茹之前说那些话的时候都是信心十足的样子，可是在她转身的刹那，却让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
忽然间，那些过去的芥蒂，在我的心底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
杜欣茹再怎么傲慢，我也不得不承认，在感情上，她比我更懂得争取。虽然她很想抓住自己最喜欢的人，却总是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然而年少轻狂的我们，谁不曾为某一个人幼稚过疯狂过流泪过？
杜欣茹离开没有多久，她留下的手机的信息铃声就响起了，挣扎了半天我还是翻开了信息，发件人是夏寻：
“不是说好了在家里等的，现在在哪里？”
冷静下来，我敲着脑门告诉自己要冷静，然而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点点滴滴，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想起那个在河边背着我，陪着我一起唱歌的男生，我觉得有些事情一定要问清楚。
犹豫了好久，我终于回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在你家的店里面。”
信息铃声很快响起了，夏寻说：“等我半个小时，我马上到。”
我怔怔地看着手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到手机时钟，我才紧张地意识到已经过了我和颜开约定的时间。
刚准备按下颜开的号码，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笑笑，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看了看窗户外面，轻轻闭上眼睛说：“对不起，我肚子突然好痛。”
他停顿了一下，紧张地问：“严不严重？要不，我去看看你吧。”
我赶紧说：“不，不要，就是吃坏了东西，不过今天可能没有办法和你一起游泳了。”
颜开遗憾地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你好好休息，乖。”最后一个字他说得特别轻柔。
我鼻子一酸，心里抽痛，突然喊住他：“颜开……”
“呃？”
“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今天真的很想去游泳，真的。”
他笑了笑，说：“傻瓜，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休息。”
“好。”
挂了电话，我就开始懊悔，为什么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坦白告诉颜开？我又在刻意隐瞒什么？我是担心他知道了以后会不高兴，还是担心他和夏寻之间好不容易开始复苏的友情再次破裂？
我又等了一会，正在焦虑的时候，甜品店的大门丁零一声被夏寻推开，显然他是跑过来的。他的额头上还沁着汗珠，头发湿答答地贴着脸颊，他用焦虑的眼神在店里面四处搜寻。
“夏寻。”我喊他。
在看到我的瞬间，他一脸惊讶的表情，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一点。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开口说：“笑笑，你怎么在这？”语气是这样不真实，不确定。
我点头说：“哦，我刚刚在这里遇到一个熟人。”
夏寻一愣，问：“是谁？”
我抿了抿嘴唇说：“你女朋友。”
“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惊慌而迷离的眼睛，问：“杜欣茹不是你女朋友吗？”
夏寻眼睛一闪，没有看我，冷声说：“是不是都不关你的事。”
“我也希望不关我的事情，可是那天晚上在郊区，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和颜开是分开或者是在一起，都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两个人能在一起，是因为相互喜欢，如果不喜欢是绝对不可以勉强在一起的。”
夏寻的嘴角向上挑起，脸上挂着没有任何温度的微笑：“唐笑笑，你到底要装好人装到什么时候？事到如今，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抵消你那该死的亏欠感？”
我被他骂得涨红了脸，尴尬地反驳他：“既然如此，那你不喜欢杜欣茹为什么要答应跟她在一起？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
手机很不适时地响起了，指示灯一闪一闪，晃得我要眩晕。我惊慌失措地就要去接，夏寻快我一步，抢过来按掉，怒不可遏地看着我说：“说什么喜欢才能在一起？说什么勉强是不行的？唐笑笑，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一点，既然你那么关心我，如果我要你做我女朋友呢？”
我没有想到夏寻会这么愤怒，竟然一瞬间失去了理智。我恍若未闻，瞪大眼睛望着夏寻，半天没有出声，手腕被他握得生疼。
“离她远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耳朵里一串闷声长鸣。一瞬间，门口的人已经站在我们面前，劈手一甩，甩脱了夏寻，将我往他身后一拉。
我惊呼：“颜开，你怎么会在这里？”
颜开转头，怔怔地看着我说：“刚刚我去过你们家，没有人在。你说不舒服，我怕你在外面出什么事，所以……所以我到处找你。”
他深黑的眸子里面浮动着的光亮，显得更加深邃而黝黑。一时之间，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咬着唇，我的喉咙只觉得一阵紧涩。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嘲：“说到底你根本是不相信笑笑吧！”夏寻的嘴角藏着嘲讽的微笑。
颜开有些难堪，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夏寻：“是你吧，你把笑笑喊出来究竟想干什么？”
颜开站在我和夏寻中间，他防备地看着夏寻，眼睛里带着怒火：“夏寻，我说过，过去的事再也不想提了。可是你也不要非逼着我憎恨你。你是不是不甘心，想要跟我争？”
夏寻竟然笑了，他用耐人寻味的语调说：“到底是我要跟你争，还是你自欺欺人，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颜开转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渴求，小心地问：“笑笑，告诉我，是不是夏寻喊你出来的？”
我的眼睛微微一颤，习惯性地要低头。
颜开还想说什么，却被夏寻打断：“你逼得太紧了。”
夏寻按住了颜开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你对她这样穷追不放，不就是因为我喜欢她要比你早，比你更了解她，比你更加懂得退让。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逼她，其实是在把她一点一点地往我身边推。”说完，夏寻拍了拍颜开的肩，单手插在裤口袋里面，退开一步，一瞬间，那张白皙冷峻的脸上笑意全无，最后十分郑重地说：“要不，你退出好了！”
颜开猛然瞪大眼睛看着夏寻，头顶上惨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子瞬间僵硬。深吸一口气，颜开缓缓看向我，眼睛里面波涛翻滚，牙咬得死紧，额角突突地跳。他的样子看得我心惊不已。
颜开肯定是生气了，夏寻拿着往事对他步步施压。这两个人之间开始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氛。
我只觉得心口像被重石压住似的，无法言语，紧张到眩晕。看着一步一步往后退的颜开，我的神经突然一紧，大声喊：“不，不是这样的。”
颜开眼神一闪，期盼的眼神望向我。
再次避开那样火热的目光，我手指捏得发白，低声说：“我以为夏寻，他和杜欣茹在一起。我不想……不想因为我的原因……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人应该为谁牺牲或者退让。”
惨淡的灯光，寂静无声的空间，悲伤绝望的面孔，一切都惨淡得让人心痛。
几分钟的静默过后，颜开微微侧头看向窗外，语气缓慢而喟叹：“笑笑，我曾经很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接近你，为什么不是那种不期而遇，或者一见钟情。”
颜开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吊灯，眼睛里面的迷蒙淹没在白色的光晕当中，他柔声说：“我是想慢慢放下的，可是，我做不到，因为只要我稍微一转身，夏寻他就会出现在你身边，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逼得这么紧。”
“我真的是太心急了。”颜开深情似海的目光带着询问看向我。一瞬间，我的心都快要融化，脑子里面是一片空白，手心在不停地流汗。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想要利用你报复他，我是不是动了真情，你看得出，对不对？”下一刻颜开忽然弯下身子，手指轻轻地抚在我的脸颊。他双眉微微一皱，眉心拧起，微露出痛楚的神色，嘴唇抿成一条线。
颜开漂亮的眼睛就在我眼前，他说：“或许，这次我应该给你一些时间，让你来选择。”
我心里的话就这样卡在嗓子眼里，全部被压了下去，那些过往的美好在脑海里面慢慢闪过，我怔怔地看着颜开的脸。
甜品店门口挂着的风铃轻响一声，世界随之一起微微晃动，我的心脏猛然开始抽痛起来。
我茫然地看着颜开离开的背影，空气里还留着他身上清新的气息，淡淡的暖意，可是他的背影却是那样凉薄。
每次都是这样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从来都不问我到底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我真的想要的。
我忽然间意识到，那个我以为只要我一回身就会永远出现在我面前的颜开，那个不屈不挠的颜开正在和我渐行渐远。
夏寻突然问：“为什么不追出去？”
我摇头：“这次是我伤害了他。”我又有什么资格追出去。
夏寻有些惆怅，暗自叹气：“当初颜开来找我，跟我说，谁都用不着愧疚，当年你欠了我的，现在也算是扯平了。我以为他只是一时气话，原来他是真的全都想开了，才会抛开之前的那些恩怨，希望和我坦诚相对。”
我很难受。明明知道颜开一直以来对我很好，那些动人的眼神骗不了人的，明知道他担心什么，等着什么，可我却从未对他坦白过自己的心。想到这，我悲哀又难受。
偏头，我很认真地问夏寻：“你真的和杜欣茹在一起了吗？”“她跟你讲的？”
我点头。
夏寻的脸色沉静如水，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我没有答应她。”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说：“可是她刚刚跟我讲，你们在一起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了的。”话刚说完，我突然恍然大悟，终于了然，原来她也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心里的悲哀，维护着自己骄傲的自尊心罢了。看来感情真的是连半点都强求不来的。
夏寻看了下手表，眼神飘到窗户外面，说：“我答应了她，今天送她上飞机。”
我一愣，问：“她要回去了？”
“嗯。”夏寻点头说，“本来已经准备出发了，她说要跟一个人告别，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你。”想到杜欣茹最后离开前说的话，我终于明白，她不是在跟我告别，而是在跟自己的过去告别。
“你喜欢颜开吧。”夏寻径自笑了一下，说，“那天毕业晚会，我看见你们一起从人群里面跑出去。当时你们就从我的身边经过。”
夏寻默默地注视着我，低声又说：“笑笑，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幸福只有你爱他，而他也爱你的人才能给你？”
夏寻沉默了一会，然后感叹道：“既然喜欢他，为什么刚刚不追出去？笑笑，对自己不坦诚的人不只有我，你自己也是。”
我被他一语刺中要害，泄气地说：“可是我骗了他，我想他现在肯定不愿意再见到我了吧。”
“颜开和我是不同的。”
我怔住，夏寻的声音变得严肃而意味深长：“他是一个目标十分明确的人，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努力去争取，而我跟他却是截然相反的，其实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执著，我的耐心其实很容易耗光，一旦得不到结果我会选择放弃，比如现在。”
夏寻看着我，眼眸深处坦荡且真挚：“未来那么长，谁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在我看来，颜开他对你是真的用心了。笑笑，既然他这么相信你，那么你为什么不去试着信任他？我不是逼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我只是希望你得到幸福。”
我心中一动：“那你刚刚对他讲的那些刺激的话是为了什么？”
夏寻目光一闪，一丝悲凉迅速滑过脸庞，却很快被掩饰下去。他的眼神飘到墙上的壁画上，好似随意地说：“没什么，不过是为了让他难堪一下。”说完，他不自觉地笑了笑说：“既然不能让自己用宽容的姿态全身而退，不如最后恶作剧一下，这点我和杜欣茹还真是想法一致。”
一时之间，我似乎还不能适应夏寻的这种自嘲。他们这对曾经很要好的兄弟时至今日，虽然还谈不上冰释前嫌，但是已经能够轻松说出这样的话来，无疑是一个好的预示。
我的眼神盯着甜品店的大门，懊悔地说：“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不是？我是说的那天在学校大礼堂，所有人都看得出我喜欢颜开是不是？”
夏寻长舒一口气，眼里闪过无数种感情，脸上牵扯起一个微笑：“全世界，大概就数你最迟钝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可是你看，他现在气都被我气跑了。”
“别的我不敢说，但是你千万别小看颜开这小子的毅力和耐性。”夏寻的眼神变得深情又温柔，“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既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讲出来只会弄得大家心里都难受，不如把一切留给时间去抚平。我相信，再深刻的伤痕，都抵不过似水流年。
毕业了，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前程奔走，有人忙着出国，有人忙着寻找合适的大学。
高考分数下来，我离预期的成绩低了一截，第一志愿与我擦肩而过。退而求其次，我被本市的一所大学录取，虽然比不上第一志愿那么好，可是家里人全都为我松了口气。只是我自己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颜开的第一志愿和我是一样的，难道，命中注定我和他真的就要这样分开了？
这天的凌晨，我突然接到一个一长串奇怪号码的电话。接起来，那边劈头盖脸地就骂起来：“唐笑笑，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了。你真是活该搞成这个样子。我真是想不通，像你这种从来都不肯努力的人，也配让夏寻喜欢那么久？”
最近几天一直都没有睡好，如今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搅乱了思绪，我按着太阳穴说：“你是杜欣茹？你把手机给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电话那端冷哼一声：“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才懒得去管，颜开考上了S大你知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吵着要换学校，劝导禁闭都不管用，最后他连S大的录取通知都要撕掉，颜叔叔现在正气得不行，明天早上要找人押着他上火车。这件事情，你别想撇得一干二净。”
我的呼吸一窒，两个人再也无话，可出人意料的是杜欣茹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唐笑笑，颜开那么执著，你不能辜负他。”她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有人费尽心思想考却考不上，有人考上了却费尽心思地不去上。
这说明什么呢？这代表着在颜开的心里，我是最重要的，而他在我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我懂得太晚了。
这天早上，天空被红色的旭日染透，离颜开出发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我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一旦缺少了信任和默契，那么总是会留下伤痕，一个不小心，就会开裂，流出血来。
我拦下的士，一路直奔火车站。我想，就算是注定要分离，也一定要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
在火车站的进站口，再次看见那个高挑帅气的身影。颜开没有了往日神采飞扬的神情，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背着一个大背包，头上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
我咬着唇，细细地看着人群中的那个人。他怎么会变得这样憔悴，我们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我拨开一波又一波的人群，边跑边喊他的名字。火车即将启动的鸣笛声响起，颜开最后回望了一眼人群。我用尽全力喊了他一声，可声音却湮没在人潮涌动的站台里。我的心里还在祈祷着他能听见我的呼喊，哪怕只是一声。
一辆卸货的小车从我身边开过去，车上的司机低骂了一声：“不要命了。”可是我却毫无感觉，视线只是盯着一个地方，等到卸货车从我前面开过去，颜开已经上了火车。
火车即将开动，慢慢地向前滑动，我追着火车，一节节车厢喊着：“颜开，颜开，我还有话没有告诉你，你在哪里？”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是真的听见了我的喊声，还是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颜开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车厢门口，望着我，车门口的列车员在大声警告着，车门的关闭灯也在闪烁，最后一声鸣笛响起。
我停下脚步，缓缓闭上眼睛，双手放在嘴边，豁出我这十多年所有的勇气和坚强，大声喊出那句：“颜开，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突然，颜开把肩上的登山包扔了出来，自己也甩开了列车员，跳下了车。
在轰隆的加速声中，火车就这样从我身边开走了……
颜开跌坐在地上，两只手撑在地上一用力，站起来，双手拍了拍，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大眼睛里全都是清澈的笑意。下一瞬间，他的嘴角边上勾起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开口说：“唐笑笑同学，把你刚刚讲的那句话，再讲一遍给本大爷听！”
我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惊吓过度地说：“你……你……你疯了，怎么会跳下来？”突然想到什么，抓着他手臂两侧，四处查看，赶紧问，“有没有摔到哪里？”
一抬手，我就被他握住，紧接着又是一个拥抱，温暖而满足的感觉将我包围，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颜开说：“我听到你喊我了，开始以为是幻觉，可是你却这么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笑笑，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我松了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傻瓜。”
颜开笑嘻嘻地望着我，我们就站在白色的栏杆边上，身后是蔚蓝的天空，晨光在我们的头顶闪耀。
颜开温暖有力的手紧紧地箍住我的腰，我靠在他的胸口，只觉得周围满满的都是属于他的柠檬薄荷的味道。
我突然问他：“学校的事情怎么办？”
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复读咯。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我们两个在一起还要重要。”
明亮的站台下，阳光暖暖的，这一刻我非常幸福。我踮起脚，仰起头，眼眶突然发酸发胀，脸上却绽放着笑容，心中的某个位置被填得满满的。
我心疼地伸手抚上他瘦削的脸颊，柔声道：“笨蛋，我爱你啊，一直都只爱你。”
我双手钩住他的脖子，拉低，在他惊慌失措的眼神中，用一个轻柔的吻代替了所有的话语。
喧闹的站台，川流不息的人群，无数的分别和重逢，都在这一个美好而纯洁的吻中化为虚无。
我们的青春就如同身后那列火车，向着一个方向飞速驶去。
带着那些曾经的美好、温暖、忧伤、冲动，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