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助理难当
1.
就是这里了吧？
繁华热闹的市中心，我从书包里掏出名片再次确认了一遍。
“中央大道1号星耀大厦。”
没错，就是这里了！
我对着眼前全玻璃幕墙的豪华大楼深吸了口气，胸膛里忐忑不安的心脏慢慢安静了下来。
栾小星，不要怕，不就是个助理的应聘嘛，要知道你可是曾经打过不下10份工的应聘小达人，这种招聘简直就是小case啦！
自我鼓励完毕，我理了理头发，露出无往而不胜的栾氏招牌笑容，迈着自信的脚步朝着大厦门口走去。
“站住！说你呢！那个背书包的小姑娘。”
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声音横空袭来，紧接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迅速挡在了我的面前。
“喂！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咦？说我的吗？
我诧异地抬起头。
我抬啊抬，抬啊抬，抬得脖子都酸了，才终于看清了站在我面前的人的脸。
真是的，没事长这么高干嘛？多浪费粮食啊！
我心里腹诽着，但是脸上依然挂着甜美的微笑。
“这位……唔……保安大哥。”我的视线掠过他身上标志性的衣服，有礼貌地问道，“请问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当然是！”没想到，看起来一脸严肃的保安大哥在听完我的问题后竟然翻了个白眼，甚至无视我的甜美笑容，目光鄙视地望着我说，“穿着校服，还背着书包，却不好好去上学，跑到这里来追星，你这么不懂事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追星？我？别开玩笑了！我栾小星怎么可能……
我下意识想反驳，但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一看，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今天周一，因为上午要来应聘，我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所以才穿着制服背着书包过来，没想到竟然被当成了追星的，真是冤枉啊！
“不是的，保安大哥，你误会了，我是来应聘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拿出了琳达姐姐之前给我的名片，甚至当着他的面给琳达姐姐打了电话确认，十分钟后，口干舌燥的我终于在保安大哥仍然掺杂着怀疑的目光中走进了星耀娱乐公司的大门。
“真是太可怕了，简直快赶得上见美国总统了！”
我心有余悸地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加快脚步朝前面走去。
刚才琳达姐姐在电话里说怎么走来着？先左转，再右转，再左转然后右转……
转着转着，我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转晕了。
啊啊啊！为什么这里的每一条走廊长得都一样呢？这不是要逼死我这种对方向不太敏感的人吗？
“哈哈哈哈……栾小星，原来你是个路痴啊！”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心言第一次发现我总是弄错方向时夸张的大笑声，再看看自己面前出现的这两条一模一样的走廊，一滴冷汗从我的额头滑了下来。
接下来到底是该左转还是右转呢？
算了，凭直觉吧！右转！
我的心一横，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向右边迈开了脚步。
五分钟后。
“这是哪里啊？为什么我会走到这里来了？”
我一头黑线地看着走廊尽头处明晃晃的图标，那个全世界都通用的短发小人儿似乎在无情地嘲笑我，我竟然晕头转向地走到了男卫生间。
简直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转身闷头朝前冲，结果脚步刚动，就传来“砰”的一声。
“啊！好痛！”
“你没事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只不过一个听起来毫无形象，一个却如同三月的春风，暖暖的让人不由自主会沉醉其中。
而且，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我捂着脑袋抬起头，只见明晃晃的走廊里，出现在我面前的少年正用关切的目光望过来，他的双眸幽黑，纯粹如毫无杂质的琉璃，在看清我的一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是你！”
“是你！”
又是两句异口同声的话，话音落下的刹那，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夏学长，你……”
我本来想问夏昱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他也是星耀娱乐公司的艺人，出现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真是的，好像每次遇到夏昱铭我都会表现得傻乎乎的，真是想想都觉得郁闷。
就在我纠结着该怎么扭转自己的形象时，对面的夏昱铭似乎读懂了刚才我没说完的话的意思，他的脸上绽放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我今天来录节目。”
哦，原来是录节目啊！我了解地点点头。
“不过……”
咦？不过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果然，说完这两个字后，夏昱铭突然露出了一脸苦恼的神情，他甚至都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声音低落又急切：“不过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个东西，没想到会遇到学妹，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刚才你走过来时看到一枚戒指了吗？”
“啊？戒指？”
夏昱铭说的话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文雅又动听，所以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但是在众人的眼中永远微笑着的少年突然流露出这种焦急的样子，还是让我大大地吓了一跳，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什么样的戒指？”
“是一枚很普通的银戒指。”夏昱铭语速很快地回答，看起来真的很着急，“不是很起眼，但却是我父母的遗物，我一直戴在手上的，可是刚才从洗手间出来后却不见了，我找了一路都没有找到。”
他的声音低沉，眼角带着藏不住的忧伤，一瞬间，我似乎回到了那天对着树洞哭泣的场景，明朗如日光的少年靠在树上望着天空，声音里充满了惆怅：“为什么不会呢？因为我和你一样，甚至还不如你，你的妈妈虽然离开了，但是至少还有爸爸，而我……而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的爸爸妈妈，现在都在天国看着我。”
虽然是安慰我的话，但是现在想起来，当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一定非常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吧，就像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妈妈一样。
“我帮你找！”
下一秒，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走廊里响起了坚定的声音。
当然，这个声音属于我。
这一刻，我忘记了自己要应聘的事情，满脑子都是怎样才能帮助夏昱铭找到他的戒指。
幸好夏昱铭对戒指不见前后去过的地方记得非常清楚，在仔细分析之后，我迅速把目标锁定了。
“什么？卫生间？”听到我的推断，夏昱铭遗憾地摇摇头，“不会在那里，我发现戒指不见之后就找过了，并没有找到。”
说话的同时，他还勉强对我笑了笑：“我想一定是落在别的地方了，我再回去休息室找找看，学妹你还有事情要忙吧？如果需要帮忙，请一定要告诉我。”
他的笑容很好看，表情也很真诚，但是此时此刻，我却根本没有心情欣赏，因为在他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我就知道，他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帮忙找到那枚珍贵的戒指。
哎，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被自己想要帮助的人不信任更让人沮丧的事情吗？
但是，如果这么轻易就放弃，我就不叫栾小星了！
所以虽然有点难过，我还是振奋起精神，拿出我从无数本侦探小说中学到的经验，努力想让他相信我的能力。
“你听我说，夏学长。”我耐心地帮他分析，“你刚才说自己下车时戒指还在手上，后来除了在休息室休息，就只来过卫生间，既然从休息室到卫生间的路你已经找过了，那就证明戒指只可能落在休息室或者卫生间两个地方对不对？”
“按道理是这样的没错，可是……”
夏昱铭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我的话也还没有说完。
“我知道，这两个地方你也找过了。”看到他点头，我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戒指是自己脱落的，你不可能感觉不到，那就只剩下是你自己摘下来这一种可能了，那你在什么情况下才可能摘下戒指呢？”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满怀希望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是我洗手的时候？”听了我的话，夏昱铭在短暂的思索之后，露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在其他地方我不可能会摘下戒指的，但是当时我只顾着想录节目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有没有摘下戒指。”
“这就对了！”直到这一刻，我才松了一口气，终于能说出自己最后的判断了，“我敢肯定，那枚戒指如果没人拿走，就一定还在卫生间里，说不定当时你没注意放在了哪个隐蔽的角落。”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一点都没错，所以当夏昱铭真的从洗手台的凹槽里找到那枚戒指时，他望着我的眼神几乎让我觉得自己被贴上了“神棍”的标签。
但是上帝作证，人家只是小小地运用了一下侦探的推断技巧而已，绝对绝对和那种不科学的“神棍”没有半毛钱关系哦。
只不过，能够得到夏昱铭那种近似于崇拜的目光，我还是忍不住默默地激动了一下下，以至于当夏昱铭终于想起来问我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时，我脑袋一热就把自己应聘百里月私人助理的事情倒了个干干净净。
结果说完后，我突然后悔了。
天哪！我在干什么啊？本来因为上次发传单的事情，夏昱铭就已经误会我是百里月的粉丝了，结果我现在竟然告诉他我跑来应聘百里月的助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会误会成什么样子，可怜我刚刚费心费力挽回来的形象啊！
果然，知道了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夏昱铭立即露出了感动的表情：“小星，百里月能有你这样的粉丝真的太幸福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呵呵……呵呵……
事到如今，除了干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仅享受到了夏昱铭亲自送我去面试房间的待遇，还被夏昱铭在几个评委面前一阵猛夸，再加上琳达姐姐的极力推荐，我毫无悬念地得到了百里月助理的工作机会。
只是，一直到我聆听完公司的各项规定，又填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表格后，还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和我想象的面试一点都不一样啊！明明我除了自我介绍之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展示，怎么就应聘上了……
但是不管怎样，想到自己终于成了百里月的助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在他的身边，随时打探案子的事情，我就突然觉得其实被夏昱铭误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很快这个案子就会结束了，等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和夏昱铭解释清楚的，我会告诉他，如果真的要当一个人的粉丝的话，我选的一定是他，而不是百里月！
想通了这一点，我瞬间抛弃了之前纠结的情绪，恢复了元气少女热情开朗的样子，顺便掏出手机给之前离开去录节目的夏昱铭发了条信息。
“夏学长，今天谢谢你的帮忙，我的应聘已经成功啦，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去吃蛋糕好不好？我知道有家蛋糕超级好吃呢。”
叮咚！
短信很快回复了过来。
“好的，不过要我来请哦，感谢你今天帮我找到了戒指。”
哦，天哪！今天真的是我的幸运日，我不仅成功当上了百里月的助理，竟然还获得了和人气偶像夏昱铭一起吃蛋糕的机会。
于是，在人来人往的星耀娱乐公司大门口，我捧着手机“嘿嘿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这种被幸运女神光顾的幸福感，一直持续到了我和乔装打扮过的夏昱铭一起出现在蛋糕店的时候。
要给夏昱铭点什么蛋糕才能表达我的谢意呢？是蜜桃星球，还是提拉米苏，或者巧克力城堡？
“小星！”
正当我趴在展示柜前挑得眼花缭乱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一道惊讶的声音。
我转过头，正对上心言那张熟悉的脸，而在心言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粉嘟嘟的小正太——百里溪同学。
“栾姐姐！”
小正太连声音都很可爱。
“好巧哦，心言，百里溪，你们也来吃蛋糕吗？”
我开心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咦？这不是……啊！夏……”
可惜，心言的注意力很快就从我的身上转移走了，只见她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望着我旁边的夏昱铭，目光里全都是不敢相信。
“呵呵……”我一边干笑着，一边不停地给心言使眼色，让她千万别叫出夏昱铭的名字。
而夏昱铭也悄悄伸出了手指，放在嘴唇前面示意。
“哦哦哦，我明白！明白！”
心言像个呆头鹅一样，傻傻地点着头。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心言这种傻乎乎的样子，等到最后买好蛋糕一起坐下来时，我还一直好笑地看着心言谄媚地为夏昱铭倒水，夏昱铭在一边客气得不得了的互动。
而另一边，一直没出声的百里溪刚才还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每次我望过去时，他都会露出一个萌萌的笑容，但是我视线一转开，眼角的余光总能看到他一脸敌意地看着夏昱铭。
咦？难道百里溪认识夏昱铭？
我忍不住再次望过去，但是迎着我的又是百里溪乖巧又懂事的笑容。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遇到奇怪的事情不去寻求真相可不是我栾小星的风格，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一旁的心言和夏昱铭一问一答聊得热火朝天，这边我的目光不停地在夏昱铭和百里溪之间来回观察。
终于，在我第十次抓到百里溪偷偷瞪夏昱铭时，终于忍不住小声问百里溪：“那个……百里小少爷，你认识他？”
“栾姐姐。”听到我的问话，百里溪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就嘟着红红的嘴巴，“你叫我小溪就可以啦！”
“好的，小溪。”我点点头，声音又压低了一点，“对了，你认识夏昱铭吗？”
“认识啊！”百里溪也学着我一样压低了声音，一张白净的小脸上藏着显而易见的嫌弃，“栾姐姐你不觉得他比我哥哥差很多吗？”
啊？谁？百里月吗？
我想像一下冰山一样难以融化的百里月，再看看身旁好像春风一样温暖宜人的夏昱铭，完全看不出两个人有什么可比性，是个人都知道到底谁才好相处吧？
但是，在我开口之前，我看到百里溪渴望的小眼神，突然想到了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很崇拜他的哥哥嘛！
于是，我为了照顾小家伙幼小的心灵，只好昧着良心点了点头：“小溪的哥哥也很棒哦。”
“是吧是吧？”一听到我的回答，百里溪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兴奋地趴到桌子上，掰着指头眉飞色舞地开始数起来：“我哥哥会弹琴，学习又好，长得又帅，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呢！”
“嗯嗯嗯！”
我敷衍地点着头，可惜喜欢他的人里可不包括我。
“栾姐姐，我跟你说哦。”百里溪根本就没发现我的敷衍，反倒越说越来劲，“我哥哥最喜欢的钢琴家是霍洛维茨，最不喜欢吃的东西是甜品，平时在家除了练琴就是运动，他……”
“等下等下！”我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一头黑线地问他，“小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啊？”
拜托！我现在对成为一个对百里月的喜好无所不知的粉丝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真正想知道的事情百里溪这个小家伙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嘛！
“呵呵，一定是这位小弟弟知道学妹你是百里月的粉丝，所以才想要告诉你一些百里月的信息吧？”
不知什么时候，刚才还在和心言聊天的夏昱铭望着我们，弯弯的眼睛里全都是友善的笑意。
啊？真的是这样吗？我曾经冒充百里月粉丝的事情难道连百里溪都知道了？
我有点无语地看向百里溪，结果却看到他把小脑袋扬得高高的，小嘴巴一张一合地对夏昱铭说：“哼！原来你知道栾姐姐是我哥哥的粉丝，我告诉你……”
“小溪！”关键时刻，重色轻友的心言终于想起了自己家庭教师的职责，她一脸抱歉地对着夏昱铭笑了笑，转过头对着百里溪摇摇头，“不许这样对夏……夏学长说话。”
百里溪似乎还想要反驳，但是最后看了看我，竟然闭上了嘴巴。
那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有点诡异呢？
我正想问个究竟，结果心言已经拉着百里溪站了起来：“我们该走了，小星，夏学长，下次有机会再见！”
“嗯，好的，再见！”
夏昱铭也站起来告别。
我坐在位置上翻了个白眼，以前我和心言告别过无数次，从来没见她这么有礼貌过，果然还是帅哥魅力大啊！
只不过，目送着他们即将走出蛋糕店时，走在后面的百里溪突然转过头对着我大声喊道：“栾姐姐，你一定要记住我哥哥的好哦，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啦！”
我的嘴角抽搐着，这次是彻底无语了。
2.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直到上完了下午的课回到家里，我的脑海里还回荡着百里溪最后离开时的话，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表达什么，最后只好得出了一个结论——
看来和百里月有关系的人都比较古怪。
嗯！一定是这样的！
带着这样的结论，我终于进入了梦乡。
但是此时的我却不知道，命运对我的考验才刚刚展开。
经过了一整夜的休息，我用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来了新的职业生涯的第一天。
作为一个具有高尚职业道德的助理，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去和雇主见面！
虽然昨天琳达姐姐说会把我的助理身份以书面形式通知到百里月本人，但是保险起见，我觉得自己还是要亲自去和百里月说一声比较好，毕竟他……咳咳……是个比较古怪的人嘛！
可是，即使之前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他冷漠的样子，我都没有想到，当自己换了一个身份出现在他眼前时，竟然会是这种待遇。
早晨七点三十分，距离上课还有整整一个小时，我按照之前琳达姐姐的交代提前来到了学校的练琴室里，果然在那里见到了正在准备练琴的百里月。
距离百里溪的生日宴过去才仅仅几天，但是再一次看到他时，我却发现那天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幻觉，我没有在百里家见到他，他没有帮助摔倒在地的我，我们就像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大眼瞪小眼地站在洒遍了晨光的教室里。
“唔……事情就是这样的，以后我就是你的新助理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
我艰难地把之前想了无数遍的开场白说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整个练琴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好歹说点什么吧？
我试探地向对面的少年看去。
仿佛浸润了冰霜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他仿佛一堵雕像般站在那里，从窗户上透进来的阳光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片阴影，让他望过来的目光显得更加幽深。
他不……不会是对我不满吧？干吗要死死地盯着我？
我心里毛毛的，但想到自己接近他的目的，还是鼓起勇气再次笑着伸出了手：“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呵呵——”
他的目光终于动了，但却只是从我伸出的手上一扫而过，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径直朝着窗边的钢琴走去。
“我练琴时不喜欢被人打扰，你到外面等着就行了，有需要做的事情我会通知你。”
清冷的嗓音从孤傲的背影处传来，我伸着的手默默地垂下，整个房间里都能听见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真的好气啊！这个家伙真的太不可爱了！百里溪竟然还说让我记得他哥哥的好，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这样说……
我咬牙切齿地想着。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事务所，我忍！
就这样，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的我站在瑟瑟的秋风中，被迫聆听了半个小时的钢琴独奏。
虽然我根本听不出来那些“叮叮咚咚”的音符都是什么，但是不可否认，百里月弹的的确挺好听的，所以我就勉强原谅了他之前令人恼火的行为，决定还是不和他一般见识，尽快搞好和他的关系。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刚刚下定决心的当天下午，我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时间来到练琴室时，却在这里见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身影。
她仍然是一身洁白的公主裙，长长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衬得一张小脸精致如洋娃娃般，正是被誉为“明德女神”的千雪音。
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要迈进去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之前琳达姐姐告诉我，百里月在这个月底将会举办人生第一次演奏会，需要专心练琴，所以才让我作为助理负责这段时间他的所有行程，但是现在……
我站在门口，看着上次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千雪音此时一脸甜蜜的笑意，正用娇柔的声音和百里月说着什么，而百里月竟然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他……他不是说自己练琴时不让人打扰吗？那为什么千雪音能出现在这里？她上次讽刺我的那些话一瞬间全部都涌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这一刻，我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从脚底直冲头顶，甚至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
“你的水！”我粗鲁地把手里的水杯放到百里月旁边，开始履行起自己助理的职责，“千雪音学姐，现在是百里学长的练琴时间，他不希望人打扰，请你尽快离开。”
“离开？”被我的一系列动作惊住的千雪音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然后很快就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百里月，她是谁？难道是代替我和你四手联弹的人吗？”
啊？四手联弹？那是什么鬼？
我一头雾水地看向百里月，但是却看到了一张紧皱着眉头的脸。
“没有人代替你。”百里月简短地说道，“她是公司为我配的助理，这段时间会配合我的练琴时间。”
说完后，他甚至都没再看我一眼，直接开始弹琴了。
在千雪音胜利加嘲笑的目光中，我灰溜溜地走到了门外。
而我身后的练琴室里，纤细的背影和挺拔的身姿坐在一张琴凳上，四只手同时落在一架钢琴上，仿佛已经练习了千万遍一样，动听的音符在他们的手下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原来，这就是四手联弹啊！
隔着门缝，我偷偷望着他们配合默契的样子，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
唔……一定是因为我饿着肚子在这里听他们弹琴，所以才会这么不对劲，一定是的！
不知道这样望着他们望了多久，直到一曲弹完，百里月似乎累了，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房间里休息去了，琴房里只剩下千雪音还在那里叮叮咚咚地弹着。
我收回了视线，靠在墙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离百里月远一点，没想到你还挺有手段，竟然当上了他的助理。”
身后的琴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千雪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美丽的双唇里吐出冰冷的话语。
“我……”我想要辩解一下，但是想到上次的事情，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和她说什么呢？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吧？
“不过……”她突然拉长了声音，“你没想到吧？我可是在月底的演奏会上和他表演四手联弹的人，所以你要有自知之明，做好你的助理，不要妄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听到了吗？”
警告的话语仿佛长了刺的藤蔓，一点点从我的耳朵里蔓延到心里，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什么演奏会，什么四手联弹，其实我统统都不感兴趣，如果你能让百里月给我一张他妈妈的照片，我会立即离开你们的视线。
我很想对她这样说，可是却不能。
而我的沉默似乎让她理解成了默认，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百里月从里面走出来，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
“继续练吧！”
他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什么，最终只是朝着千雪音点点头。
“好啊！”刚才还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千雪音立即变回了那个甜美的女神，“刚才有个音我总觉得有点不到位，你帮我听听吧！”
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美好的琴音又再次响起，但是我却没有了去听的兴趣，只是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发起了呆，直到一连串手机铃声惊醒了我。
“快点接电话呀！快点接电话呀……”
搞笑的铃声一阵阵地响起，搅乱了背后的琴音，我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怎么会是安在语？
“喂，小语？”
我用最快的速度接起了电话。
“栾姐姐，救命啊！”
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听筒里传来安在语夸张的叫声。
“你慢点说，出了什么事？”
我吓了一大跳，语气急切地问道。
“不是我，是我一个同学啦！”安在语似乎是吓坏了，说话语无伦次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和同学一起来吃蛋糕，可是他突然肚子疼，他没带手机找不到家人，我也找不到我姐姐，她去奥数训练营封闭训练了，所以我只好给栾姐姐你打电话，呜呜呜……他会不会死掉啊？”
“别急！别急！”安在语的哭声让我瞬间变得更加紧张，“你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就过去！”
“呜呜呜……我们在……”
安在语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说完了地址，我飞快地挂断了电话，一把推开了身后的门。
“什么？有急事要离开？哼！你还有没有一点当助理的觉悟？一点都不专业……”
我刚对百里月提出想要提前离开的请求，百里月还没开口，旁边的千雪音就噼里啪啦开始对我冷嘲热讽起来。
不过我现在可没有时间和她计较，只是用祈求的目光望着百里月。
沉默地坐在琴凳上的少年只是看了我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地点点头，千雪音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我感激地说了句“谢谢”，然后飞一般地离开了。
结果当我一路打车狂奔到安在语说的蛋糕店里，一眼看过去竟然发现和安在语一起坐在蛋糕店前面台阶上的竟然是百里溪！
只不过，此时的他再也不是昨天见到时活泼可爱的样子，他捂着肚子躺在哭哭啼啼的安在语怀里，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粉嫩的嘴唇都没有了血色，甚至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
“栾……姐……姐。”
听到有人过来，他勉强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我的一颗心都揪成了一团，跑过去一把背起他：“走，我们赶紧去医院！”
出租车风驰电掣地把我们送到了医院，百里溪被推进急诊室，我和小语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我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他：“别怕，没事的，有医生在。”
还没等我安慰完小语，急诊室的医生冲出来大声问道：“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手术，家属来了吗？”
“我！我在这里！”我连忙举着手跑到医生面前，“需要我做什么，您说！”
“手术同意书，签字！”医生有点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我是……”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眼看着医生不耐烦地说道：“你不是家属就叫家属来啊！现在的情况必须马上手术！”
“哦，好的，好的！”
我对着医生点头如捣蒜。
“可是，栾姐姐，小溪今天没带手机，我刚才问过了，他也不记得他爸爸妈妈的电话，怎么办呀？”
哭得鼻子红通通的安在语担忧地说道。
能怎么办？找不到百里溪的爸爸妈妈，他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刚好昨天我从琳达姐姐那里拿到了他的电话。
于是，我一咬牙，掏出手机拨通了百里月的号码。
嘟嘟嘟——
短暂的提示音后，电话被接了起来，但是对面却悄无声息，连一声“喂”都没有。
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一定在听。
“百里月！”熙熙攘攘的医院走廊里，我尽量压低了声音，“我是栾小星，你弟弟百里溪现在在医院，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手术，手术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
“哪个医院？”
我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了。
“市立医院。”
在我说出这四个字的瞬间，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了。
“栾姐姐，小溪的哥哥会来吗？”
一直跟在我身旁的安在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会……吧？”我想着百里月对百里溪的样子，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地回答。
幸好，二十分钟后，一道修长的身影风一样刮到了手术室的门口，百里溪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
“谢谢你！”
手术室的灯亮起的同时，我的耳边传来百里月的道谢声。
“呃……不……不用谢。”我有点受宠若惊地摆摆手，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你不要担心，百里溪一定会没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其实百里月还是很关心弟弟的，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一接到我的电话就赶过来，而且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
这个家伙其实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嘛！
我偷偷地想着。
可惜，很快，我就想把曾经产生过这种想法的自己直接掐死。
因为我只是上了个卫生间的工夫，等回到手术室门口时，却发现百里月竟然不见了！
3.
冷血动物！大冰块！大坏蛋！
找遍了医生办公室、交费处，甚至还让安在语去看了男洗手间，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打他的电话也无人接听。无数吐槽的话在我的心里沸腾，可是表面上我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安在语一起想尽办法逗做完手术醒了麻药的百里溪开心。
“小溪，刚才你真是吓坏我了，要不是有栾姐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安在语趴在病床上小声对百里溪说。
“嗯！我知道，今天是栾姐姐救了我。”百里溪感激地看着我，一双眼睛亮得像水洗过的葡萄一样，“我还知道以前你借我看的侦探小说都是栾姐姐的呢！”
“咦？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哈哈……”安在语一听就乐了起来，“你不知道，栾姐姐家是开……唔唔唔……”
幸好我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安在语的嘴巴，才没让他把我家是开侦探所的事情说出来。
“栾姐姐，你干吗呀？”
等我松开手的时候，安在语早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只能气鼓鼓地瞪着我。
“咳咳咳……”我赶紧装出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小溪才刚做完手术，你不要老是和他说话，医生说他需要休息！”
“哦。”一听是医生的交代，安在语终于乖乖闭上了嘴巴。
可是，他闭上了嘴巴，我却还有话要对百里溪说。
“小溪。”我尽量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能联系上家里人吗？”
“啊？”百里溪听到我的问题后眨了眨眼睛，沮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不记得家里的电话。”
这……百里溪不记得电话，唯一可能知道电话的心言又去封闭训练营了，这个我是知道的，去奥数训练，手机通通都要上交，几天都联系不上的。虽然我上次去过百里家，可是是心言带我去的，我根本不记得地址。
“小溪你真笨，连爸爸妈妈的电话都记不住。”
旁边的安在语凑过来吐了吐舌头。
“我……”被安在语一打击，百里溪的情绪更低落了，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好像一只可怜的猫咪。
“好了！不记得也没什么，这里不是还有我嘛！”我赶紧转移了话题，“已经很晚了，小语你先回家去吧。”
“那怎么可以？我要在这里照顾小溪！”
安在语不服气地挺起了小胸脯。
我一头黑线地捂了捂脑袋，没好气地说道：“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小溪有我呢，赶紧回家去！”
好不容易把安在语赶走了，我趁着送他出门的机会给爸爸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晚上可能要留在医院照顾一个朋友，让他不要担心。
我一边说一边走进病房，结果抬头的瞬间就看到百里溪正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赶紧挂断电话走过去：“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的。”百里溪一脸要哭的样子，声音哽咽地问道，“栾姐姐你不是哥哥的朋友吗？能不能帮我给哥哥打个电话，让他告诉爸爸妈妈我在医院里……”
“呃……”对着这样一双充满了祈求的眼睛，我真的完全说不出百里月那混蛋来了又走了的事情，只好硬着头皮撒谎，“真是不巧呢，我没有百里月的电话，不过你放心，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
“好吧……”
听到我的回答，百里溪眼睛里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那副无助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极了。
真是越想越觉得百里月可恶，这么可爱的弟弟，他怎么就忍心扔到这里不管呢？
“栾姐姐你知道吗？”就在我咬牙切齿的时候，百里溪突然小声地说了起来，“其实我很喜欢哥哥的，但是哥哥却好像很不喜欢我，每次我和他说话，他都不高兴，后来我就不敢再和他说话了。”
小小年纪的百里溪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难过，让我的心一瞬间也痛了起来。
我想告诉百里溪刚才百里月来过的事情，但是想到告诉了之后还要说出他又走了的结果。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从开心到失望，我只好保持了沉默。
而百里溪似乎也并不在意我是否说些什么，他只是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嘀嘀咕咕地说了好多他记忆中和百里月相处的事情，有些是高兴的，有些是伤心的，但是每次说出“哥哥”这个称呼时，他的脸上都能看到不一样的光芒。
然而，就在百里溪的喃喃自语里，来回奔波了半天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睡得好香，还做了个梦，梦到自己飘荡在一片大海上，身体随着海浪来回飘啊飘啊，越飘越远。
突然有一个瞬间，不知道哪里传来一点声音，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咦？我不是睡着了吗？怎么会在移动？
身下是一双强壮的臂膀，我整个人都窝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鼻端还弥漫着一股似乎在哪里闻过的气息。
是谁在抱着我？
我猛地抬起头，结果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下巴。
“好痛——”
“哎哟——”
只留下一盏小夜灯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两声闷哼，下一秒，我就被放到了地上。
“喂！你……”
我还没站稳就捂着脑袋大声质问，结果在抬起头的瞬间突然消音了。
捂着下巴瞪着我的那个人不正是下午不吭声溜掉的百里月吗？
“你这个家伙还知道出现？”一见到他，睡着之前对百里溪的怜惜一下子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我生气地一只手叉起腰，另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谴责，“你知不知道百里溪等了你多久，还求着我给你打电话，你竟然不说一声就走掉，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只是回家帮小溪收拾衣服，顺便告诉管家小溪住院的事情而已，我爸他们现在不在家，你打电话时我没听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气势太强大了，永远一副惜字如金样子的百里月竟然破天荒地说出了完整的几句话，瞬间把我想要继续指责他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呃……是……是这样啊！”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你也不该不说一声就走啊，至少告诉我一下嘛！”
“对不起。”短暂的沉默之后，百里月声音闷闷地说道，“嗯，还有谢谢你。”
“啊哈……不用客气啦！能帮上忙我已经很开心了……咦？”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我们还在病房。
我偏头看了一眼，百里溪已经睡着了，似乎连背角都被掩得很整齐，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干吗要抱我？”
“你压到了小溪输液的针管，还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是想让你到旁边沙发睡。”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百里月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脸似乎比刚才红了一点。
而且他这样一说，我就更不好意思了，本来还说留在这里照顾百里溪呢，结果谁知道自己却先睡着了。
“那个，对不起……我……我只是太累了。”
我支支吾吾地解释。
“没什么，既然你醒了，那我送你回家吧！”
百里月并没有多说，转身朝着病房外面走去。
我摸了摸鼻子跟着他往外走，走了一段距离，在快要穿过小花园的时候，我突然加快脚步冲到了他的面前。
“那个……百里月！”也许是夜色给了我勇气，也许是今天晚上的百里月意外地好说话，我憋了一晚上的话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你知道吗？今天晚上百里溪对我说他很喜欢你，但是你却很不喜欢他，我觉得，其实你也不是不喜欢他，那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点呢？”
一鼓作气说完了想说的话，我充满期待地望着百里月，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点回应。
但遗憾的是，四周只有风声，百里月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算了，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情。”我泄气地耷拉下肩膀，转过身想要离开，“你不用送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但是话音刚落，我眼角的余光里却突然瞥到一个黑影，动作飞快地从树丛后一闪而过，背后还背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
深更半夜，一看就不是好人！
身为一个侦探的直觉让我下一秒就大喝出声。
“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