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娜的计谋
1
我和延正雨在一起了。
我经常怀疑，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现在都是一场梦。可是这场梦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反对抗议，也经受了很多人的非议，我成为了“科林”最受羡慕的女生，就像流落在民间突然被授予王冠的公主一样备受瞩目。一些本来对我不冷不热的女生，因为我的身份的改变，马上和我热络起来；而那些仍旧对我很不满的粉丝，见到我时虽然还是白眼相对，可碍于延正雨时刻的保护，她们也对我无计可施。
老实说，延正雨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男朋友，按时接送我上下课、零食和鲜花不断、时常奉上惊喜和礼物，还有无懈可击的美貌和无微不至的关怀，这简直比我想象中的白马王子还要完美。林晓寓时常充满醋意地说我交了一个白金级别的男朋友，真是用亿万家产都换不来的幸福。
是啊，我的确是幸福的。可是我和延正雨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感到慌乱。这种心情让我如履薄冰，惴惴不安。每当看到他甜蜜温暖的笑容时，我就没来由地感到紧张。
我经常会想，难道延正雨并不是我命中注定的恋人，10年的暗恋其实是一个错误吗？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所以当它萌芽的时候，我就发誓要把它扼杀在摇篮里。可人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你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
自从我和延正雨在一起后，泷羽灏就变得寡言少语。他白天很早就出门泡在图书馆，晚上很晚才回宿舍，除了上课的时间，我很少看到他。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让我很难受，有时候单单看着他的床、他的椅子、他的书桌，我就可以盯上几个小时，脑子里全是和他这一年来共同经历过的事情。
转眼已经是炎热的夏季，而这个学期也接近尾声了。为了庆祝古典话剧社在这个学期名声大震，苏珊珊给李智仁出了个主意，建议话剧社举办一场盛大隆重的派对。作为话剧社的功臣，我、延正雨和泷羽灏自然都接到了邀请。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是和泷羽灏一起出席。可是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同往日了，作为延正雨名正言顺的女友，我自然和他一起出席。这次，我不用借泷羽灏的礼服，延正雨很早就为我定制了一套昂贵的礼服。设计师特意为我们的礼服绣上了一半心形的图案，合起来便是一颗完整的心，真的很浪漫。
派对当晚，在众多镜头前，我挽着延正雨的胳膊缓缓地走在红毯上，接受着大家的欢呼和掌声，有一种踏上电影节红地毯的感觉。我不敢大口呼吸，只是惶恐地朝延正雨望去。他对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不要紧张，你很漂亮。”
“可是我的鞋跟好高，我怕会摔倒。”我尴尬地保持着笑容，不想在这么美好的时候让镜头捕捉到我任何一个丢脸的瞬间。
“紧紧地挽着我的手臂，相信我。”延正雨的话让我很安心。
我对他报以笑容，一转头就看到人群中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眸，是泷羽灏，而且他穿的是男装。
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疯了吗？怎么敢这么做？
我迅速转过头，生怕大家会发现泷羽灏。此时我已经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摔个狗吃屎，满脑子都是不能让泷羽灏穿帮这件事。
好不容易过了走红毯环节，话剧社的派对正式开始了。李智仁敲响高脚杯，欢快的音乐响起，会场马上变成一个巨大的舞池。延正雨邀请我跳第一支舞，忐忑不安的我老是踩到他的脚。
“柠檬，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延正雨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我脸色惨白，实在没办法继续跳下去了。
“延正雨，我有点儿事要出去一下。”说完，我不顾他诧异的眼神，飞快地离开了会场。我只有一个想法——找到泷羽灏，不要让人发现他其实就是安娜。
我提着裙子穿梭在人群中，抓住那些高大的男生，看一眼他们的脸之后又快速跑开寻找下一个目标。这种举动任谁看来都很奇怪，更何况这还是延正雨首次携女友出席派对，我的行为实在太失礼了。可火急火燎的我没空想那么多，找到泷羽灏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延正雨那里，以后再跟他解释吧。
可是，大厅、阳台、楼梯、走廊，我已经找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到泷羽灏。他就像鬼魅一样在我面前闪过，转瞬就没了踪影。整场派对我几乎都在跑来跑去，连一支舞都没有跳完。
见不到泷羽灏，我不仅身体疲惫不堪，心情也跌入了谷底。好吧，放弃吧。
我沮丧地回到大厅，却看到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我诧异地走过去，大家的表情马上变得十分惶恐，像是有话要对我说，却没有人敢开口。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泷羽灏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我急忙钻进人群中，却看到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一幕——两个身形修长的男生亲密地抱在一起躺在地上，被压在底下的延正雨应该是被吓坏了，张大的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而我找遍全场也没找到的泷羽灏，此时正趴在延正雨的身上，优哉游哉地享受着大家目光的洗礼。
“延正雨……泷羽灏……”
见我过来，泷羽灏似乎也抱够了。他拍拍西装裤腿站了起来，优雅地从身边服务生的手中拿过一杯红酒，向大家说道：“诸位，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泷羽灏。”
“泷羽灏，你怎么会来？是和安娜一起来的吗？”李智仁上次已经见过他，于是熟稔地跟他打招呼。
泷羽灏勾起嘴角，一副干练且富有计谋的模样。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然后看向大家，郑重地说道：“是的，我来了，安娜也来了，因为我就是安娜。”
2
我想泷羽灏应该是疯了。
除了我，派对现场的每一个人都瞠目结舌。泷羽灏的话不亚于原子弹爆炸，足以让科林艺术学院沸腾起来。在他身后的延正雨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击中，差点儿倒在地上。
苏珊珊和李智仁瞪大眼睛，其他人有的开始交头接耳，有的拿出手机上网发消息，更有甚者主动对我说：“夏柠檬，你真是太幸运，一直和这么帅的男生住在一起。”
我顿时无语，只能站在原地。现在的形势我已经无法控制了，只能任由它发展。泷羽灏这个大白痴，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吗？
“你说，你其实就是安娜？”延正雨难以置信地盯着泷羽灏的脸，喃喃地说，“不可能啊，你明明就是男生……”
“延正雨，你仔细看看，我的脸和安娜有什么不同？”泷羽灏抓起延正雨的手，让他摸摸自己的脸颊。
碰到他的皮肤，延正雨触电似的收回了手，崩溃地说道：“是和安娜一模一样……可是泷叔叔说，你们是孪生兄妹，我以为……”
“是啊，泷羽灏，你不是说安娜是你的妹妹吗？你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李智仁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只有我知道泷羽灏决定把秘密说出来，他已经破釜沉舟了，所以现在他才会显得如释重负，脸上是少有的轻松。他向大家解释，眼神却锁定在我身上：“这一年以来我都是扮成女生，也就是你们认识的安娜出现在科林艺术学院，这是因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原因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我决定向诸位坦白，也是因为我再也无法用安娜的身份生活下去……”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马上会有什么事发生，而这件事很可能和我有关。
一股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袭来，我走上前，堵住了泷羽灏的嘴，低声说道：“趁大家还没有完全相信，别再说下去了。你快走吧，我会和大家说是安娜在跟大家开玩笑……”
“我要是不用泷羽灏的身份站出来，你就要被人抢走了，不是吗？”
泷羽灏的神情真挚，声音虽然低沉，却充满了怒气。
我愣住了，想要说点儿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推开我的手，轻轻地弹了弹我的额头，好久没有这样过了。
也是这一下将我的理智拉了回来，我拉起他的手，不顾他人的目光，也不顾延正雨歇斯底里的叫喊，冲出了会场。
我好不容易将泷羽灏带到了此时无人的排练室，窗外树影婆娑，晃得我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
我气喘吁吁的，他却不动声色，这让我觉得不太公平了。
“泷羽灏！你下次胡说八道之前可不可以先和我商量一下？”我生气地说道。
他对我发火的缘由不置可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轻松地说：“终于摆脱安娜了，我这个‘妹妹’有时真让人烦恼。”
“可这是你能学习表演的前提啊，你违反了和泷叔叔的约定，就要回去继承明皇财团，没办法完成你妈妈的梦想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方面是为他的冲动生气，一方面是为他感到惋惜。只要再坚持一年，他就可以毕业了。
泷羽灏摇了摇头，丝毫也不感到后悔，他说：“这段时间我已经仔细想过了，为了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要放弃表演我也愿意。”
“你喜欢……你喜欢的人是谁啊……”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我预感到他马上要说什么，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脸颊烫得可以煎熟鸡蛋了。
泷羽灏轻轻地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声音好听得犹如天籁之音：“夏柠檬，难道你现在还不清楚，我是为了谁才这么做的吗？”说着，他伸出手将我拥入怀中，“不就是那个每天都咋咋呼呼，却愿意为我缝衣服、煮红豆粥的白痴吗？”
“你才是白痴……”我刚想反驳，嘴唇就被堵住了，两片软软的唇瓣贴上我的嘴唇，让我无法再说话。
天旋地转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泷羽灏的吻温柔漫长，久到我以为时间都要停止了，他才缓缓离开。
“我……”我想要告诉他，我的心跳好像出了问题，快得不能再快了。
他接下来却宣布了另一个无情的消息：“夏柠檬，我要兑现和我爸爸的约定离开这里了，等下就走。”
泷羽灏，你这个骗子！
3
“泷羽灏，你这个骗子！”短短几分钟，我仿佛从温暖的天堂坠入冰冷的地狱，回到现实的我不愿相信他的话，冲他破口大骂道，“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
我不停地捶打他的胸膛，一行泪水不自觉地挂在了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他先是任由我打了一会儿，等我没力气了才握住我的手腕，说道：“消气了吗？”
“还没呢！”我跌坐到地上，哭着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向我表白，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吻了我之后又要离开……”
我哭得撕心裂肺，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受过，即使知道延正雨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未来都是黑白的。
是因为泷羽灏要走了吗？不是放寒假，不是短暂的离开，这次他要履行和他父亲的协议，到美国学习金融，或许一去就是好几年……
想到那些见不到他的日子，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我终于能确定我是喜欢他的，所以在和延正雨交往的日子里，我才会心慌意乱，因为我爱的人不是他，而是泷羽灏。
可是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要在我发现内心的真实想法之后，又让泷羽灏离开？说来说去都怪他，如果他早一点儿向我表白，我就不会和延正雨在一起了。
我哭着责怪他，他却笑着对我说：“白痴，就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现在才必须离开。”
“为什么？”我擦着眼泪问道，“我不明白。”
“夏柠檬，当你和延正雨在一起时，我真的觉得心都要碎了。我以为你爱的人是他，和他在一起会幸福，所以才忍痛放弃了你。本来我想，只要我一心放在表演上就能忘了你，可是事实证明，这就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就算不和你见面，我还是会想着你。这种痛苦我再也不能忍受，所以我决定用泷羽灏的身份向你表白，就算表白失败了，我也不会后悔，至少我认真地试过一次。”
泷羽灏缓缓地为我整理头发，把我耳边那些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然后继续说道：“在决定恢复泷羽灏的身份前，我就已经决定要为和爸爸的约定负责，所以两天前我就和他谈过了，也订好了今天去美国的机票。”
“你为什么要走？”我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不舍地问道。
“因为我希望你不是因为冲动而答应我，不管是学业，还是延正雨的感情，你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只有我离开你，你才能冷静地想清楚，做出跟随你内心的决定。”泷羽灏看了看手表，说道，“夏柠檬，等到你确定心意后，我就会回来了。我每天都会祈祷，期待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我被这番话感动了，是的，泷羽灏的决定是正确的，也许经过这次离别，我们才能真正看清对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此时，泷羽灏接到了LEO的电话，接他的车子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他要走了。
我提着裙摆，将不合脚的高跟鞋提在手里，对泷羽灏说：“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让LEO送你回宿舍，司机送我。”已经安排好一切的泷羽灏表现出了坚决果断的一面，尽管眼神中有难掩的温柔，可他还是残忍地做出了决定，“总是要分开的，不如期待再见的那一天吧。”
我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泷羽灏并肩走出了排练室。
我们慢慢地走着，在走到百年礼堂外的花园时，我们要分开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夏柠檬。”泷羽灏看着这里的一切，留恋地说道，“你那个时候臭得要死，我真的很嫌弃你。”
“扑哧”一声，我还是笑了出来，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第一次在我眼前出现的安娜。那个时候的她真是太美了，谁会想到彼时的她就是这个站在我眼前的花美男呢？
礼堂外面是通往校门和宿舍的分岔路，LEO恭敬地站在一边等我，司机则在一旁等着泷羽灏。
“夏柠檬，再见！”泷羽灏最后没有选择抱抱我，而是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我挥着手说，“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我微微一笑，尽量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转过身，留给我一个背影。
“再见，泷羽灏……”我喃喃地说道，“我会等你回来的……”
4
泷羽灏走后的第二天，我就向延正雨提出了分手。
“为什么？”他显得不知所措，“我们不是彼此都喜欢对方吗？”
“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的，可事实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我有点儿抱歉地说道，“你还记得昨晚向我们宣布自己其实就是安娜的泷羽灏吗？”
听我说起这件事，延正雨点头如捣蒜，说道：“当然记得！我正想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你喜欢了这么久的安娜居然是个男生，连你都没有看出来，可见他的演技有多好。”想着泷羽灏已经离开，我的心里无比苦涩，却笑着说道，“他的演技真的很好呢，我一直都没看出来，他其实喜欢我……”
“什么？”延正雨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泷羽灏喜欢你？”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而且我也喜欢他。所以，延正雨，我必须跟你分手。”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惋惜，可能怎么也没有料到像我这样的女孩还会拒绝他吧。
不过，他也很潇洒地握了握我的手，说道：“真的很舍不得你，夏柠檬，不过你也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祝你和泷羽灏幸福。”
泷羽灏走后，我陷入了对他疯狂的思念当中。可是他换掉了联系方式，也不回我的邮件，有时候我会想，我们之间真的有过约定吗，他是不是又在骗我？
这种惶恐日渐增长，我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坚持到他回来的那天。
他离开的那天，行李都没带走——这就是泷羽灏的习惯，去哪里都孑然一身。
暑假之前，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然后对着泷羽灏的东西发呆。鬼使神差地，我开始替他收拾起东西来。
“以前我帮你收拾衣服的时候，还发现了你在游乐场时穿的那件外套呢。”我一边折着那些名牌衣服，一边自言自语。衣服收拾好了，我又开始整理书桌和抽屉。当我打开书桌最隐秘的那个抽屉时，一个日记本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个本子和我的那个一模一样呢。
我暗自想着，不自觉地拿着我的日记本对照了一番——泷羽灏以前就拿着这个日记本戏弄过我。他怎么会有一个一样的日记本呢？
尽管这么做不对，可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我小心地翻开日记本，扉页上便是泷羽灏强劲有力的字迹——与白痴生活的日子。
白痴？说的是我吗？
我快速地打开日记本，一页一页认真地看起来。
×年×月×日
好不容易找到了和夏柠檬那个白痴一样的日记本，我想她的日记里写的内容一定都是关于延正雨的吧。今天她靠在了我身上，我的心跳得好快，这种感觉以前都没有过……
×年×月×日
今天我带夏柠檬见了爸爸，还用泷羽灏的身份和她跳了舞。这个花痴，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不知道当她知道我就是泷羽灏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表情呢……
×年×月×日
好嫉妒延正雨，他可以向夏柠檬表白，而我每天和她在一起，却不能这么做。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原来泷羽灏把我和他的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了，却一个字也没告诉过我。我的鼻子一酸，这段日子的想念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将日记本上的字都打湿了。
日记翻到最后一页，一张纸掉在了地上。我拾起来一看，居然是泷羽灏的亲笔信，信上，泷羽灏清清楚楚地写着“如果忍不住了，就来找我吧”，紧接着是他的地址和电话。
咦？莱佛商学院？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对了，这不是位于本市中心、国内最顶尖的金融学院吗？泷羽灏怎么会在那里？他不是去美国了吗？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于是我拭去泪水，披着外套出了门。
泷羽灏，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你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