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尾鱼的冬暖
即使已经踩在了青春的尾巴上，我们仍然避免不了被它惨痛灼伤……
01
有句话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
被妈妈砍伤的那个人见我们孤儿寡母的竟然没有追究，在我和妈妈诚恳道歉之后就扬长而去。
“妈妈，回去休息吧。”看着好心人远去的背影，我催妈妈回去，她的身体还没有好完全。
“小锦，是妈妈不对，这些年辛苦你了。”回到病房后妈妈说出来的话，让我瞬间鼻酸，时隔多年后，妈妈终于重新接受我了。
我就像小时候演练了很多次一样，伸手抱住她，踏实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
“妈，不辛苦，只要我们好好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妈妈回抱我，哽咽地说：“小锦，不要怪妈妈迁怒你。”
我怎么会怪妈妈，爸爸的离去让本来就不完美的家庭变得破败离析，反而是她的迁怒，让我明白爸爸走了，我就必须担起两个人的责任去守护妈妈……
“叩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锦瑟，我来看看裴阿姨。”孟成提着水果篮有点拘谨地走进来，“裴阿姨，我为我父母道歉。”说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成成，你不用太在意，阿姨还得感谢你帮我们家。”妈妈把孟成拉到一旁坐下，眼睛里满是慈爱的神色，然后她转过来对我说：“小锦，赶紧倒水给成成。”
看着妈妈和孟成这样一副情态我有点不适应。
“哦，好。”把水递给孟成后，我站在他们旁边，感觉自己插不进话。
“成成啊，这马上你和我家小锦就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啊？”妈妈拍拍孟成握的手，本意是想让他放松，我却看到他似乎更加紧张了，是因为被问及未来了吗？
孟成未来有多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未来好似近在眼前，实则遥不可及。
“裴阿姨，我最想的是当一名优秀的检察官，惩恶扬善！”孟成坚定地说着。
检察官吗？我一直以为孟成是想当律师的，我不止一次想象他在法庭上据理力争，为人扬不平的样子，他一定会很厉害。不过检察官也不错，威猛帅气。
我兀自沉溺在自己的幻想里，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叫我：“小锦，小锦，你去陪成成走走。”妈妈眼睛里闪着精光，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和人买菜还价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情。
看来，妈妈不仅打开了心结，而且她恢复了以往的精明，这份精明让我感到厌恶，尤其是她用在孟成身上的时候。
和孟成来到医院的花园，我们两人静对无言，我不得不打破这有点尴尬的局面：“对不起，孟成，我妈妈……”
孟成打断我，眼睛里有着热切的神采：“锦瑟，你的梦想是什么？”
“啊？我吗？我最希望的就是能把妈妈彻底治好，还有……”还有，能追上你的脚步，做你的唯一。
我顿住，曾经美好的愿望，似乎成了奢望。
孟成偏头问我：“还有什么？”
“还有，好好挣钱养活妈妈！”我转过头去，看着远处一对争吵的小夫妻，“孟成，钱我会努力还你的。”
我最不想接受的就是孟成的恩惠，我会难堪，也会心痛。从孟成借钱给我开始，我就知道我们的关系变了，就像一杯水掺进了细沙，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它傲人的纯洁。
孟成眼里的神采黯淡下来：“锦瑟，我想帮你，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做错了。”
“孟成，你想多了，我很感激你能够及时帮助我，但是一码归一码，钱我必须还的。”我收回视线，不去在乎孟成。
对不起，孟成，请原谅我可怜的自尊。
那对吵架的小夫妻远去，生活似乎从未变得容易，现实永远会压垮童话，就像此刻的你我，明明近在咫尺，我却恍惚间觉得，我已经离你越来越远。
我的思绪被身边的人打断。
“锦瑟，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也不要阻止我为你做任何事，我们是朋友。”听到孟成这么说，我心里忽然燃起薄怒。
是啊，我们只是朋友，两个人之间只有我傻傻地喜欢着，傻傻地追逐着，得不到回应也依然坚持着。我就是全世界最傻的人，把一个人装在心里，连袒露一点心迹的勇气都没有。
“我知道了，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冷漠地说着，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忙否定：“锦瑟，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误会，你该回去了，谢谢你来看我妈妈。”我心里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接踵而至的却是钝痛。这疼痛迅速膨胀，直达泪腺。我咬咬牙，不再听他的解释，转身把他留在了身后。
强撑过去之后，我又在想，我凭什么去还钱，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房子，可妈妈会同意让我动它吗？毕竟它是爸爸留给我们的唯一补偿。
回到妈妈身边，我斟酌着开口：“妈，跟您商量个事，我们把家里的房子租出去吧。然后我在学校附近租个小点的，我也好照顾你。”
妈妈一听立马反对，“不行！家里的房子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租出去？”
“妈，我们家现在并不富裕，完全没必要住那么大的房子！”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倔脾气又犯了，觉着欠人家孟成的钱不舒服了是吧。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你能任性的时候吗？”
妈妈完全不懂我的意思，好像我做了多么愚蠢的事一样，片刻间，我觉得刚刚和我抱着哭的人根本不是她。
“这事我决定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妈妈说得对，我倔脾气犯了，宁愿让她暂时不高兴，也要想尽办法还钱。
妈妈生气地躺回床上，“算了算了，你自己去折腾吧。”
看到妈妈答应了，我高兴地亲了她一下，“谢谢妈妈！”
“去去去，死丫头。”妈妈伸手擦着我刚刚亲她的地方，眼里却是宠溺。
晚上回去之后，我赶紧找路阿姨帮忙，商量好房租之后，就把告示贴了出去。由于我家地段还不错，我出的价格也不是很贵，很快就把房子租了出去，并和租客约好一周后搬家。
上次和孟成不欢而散后，我就把找工作这件事正式提上日程，但四处碰壁，再加上自己也要找房子住，我忙得焦头烂额的。
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生活带给我的巨大压力，瘫坐在沙发上，我懒懒地计算着自己能撑多久，一年或者十年又或者一辈子？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爸爸妈没有离婚，妈妈没有生病，生活是不是就会大不一样，可生活终归是生活，也许我和妈妈，在名为“爸爸”的那个男人眼里，连过客都算不上。
妈妈坐到我旁边，戳戳我的脑门，有点心疼地埋怨我：“看看你，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不如我们去找孟成帮忙！”
“不行！”我态度强硬地拒绝，“妈妈，答应我，一定不要找孟成！”我不能继续欠他了。
也许是看到我的坚决，妈妈撇撇嘴就走开了，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看到孟成坐在我家客厅，妈妈正欢欢喜喜地和他聊天。
“锦瑟，你起来了，从今天开始我帮你找房子。”孟成看到我立马站起来，我看向妈妈，她冲我挤挤眼，我无奈妥协，“那麻烦你了。”
孟成见我答应下来，高兴地说：“我一定帮你和阿姨找到最满意的房子。”有人帮忙，我轻松了不少。三天后，我在房东一副自以为了然的神色里签下了租房合同。
这几天，那些房东们无一例外地把我和孟成看成一对在外租房的小情侣，我已经习惯，也懒得解释，甚至还有点侥幸，我贪婪地想，即使是假的，我和孟成也当了三天的“情侣”。
搬家那天，孟成特意来帮忙，跑上跑下的一顿忙乎，热切的态度让我感动。看着温馨的房子，我有些怅然，放眼看去，我能清楚地辨别，哪些是孟成放的，哪些是孟成建议买的，哪些又是孟成帮忙擦干净的……
我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孟成的味道也还在。这算不算，是我和孟成合力布置的小家呢？
02
等东西都收拾好之后，我和妈妈算是正式在新家落户了。
“妈，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我四处看了看，周边环境挺不错的，以后你可以经常出去散步，而且这里和以前的家也不远，你要是想路阿姨她们了，可以过去。”我把妈妈带到阳台边，献宝一样地给她介绍周边的事情，她静静地听着。
“对了，最近孟成帮了我们不少忙，请他过来吃顿饭吧。”妈妈突然提议。
我有点犹豫，不过这段时间，有孟成在，我确实轻松不少。想到这，我也不再犹豫，答应下来。
第二天下课的时候，我急忙地去找孟成，生怕他有其他事，“孟成，我妈妈说请你吃饭，这阵子辛苦你了。”
“是你请，还是你妈妈请？”孟成这么一问，让我哑言，谁请不都是一样吗？
“我请，我请。”直觉告诉我应该这么答，果然他爽快地答应了，“好，我去，什么时候？”
“今晚有时间？”我试探性地问了问。
“可以。”他似乎很高兴，我也没在意太多，打电话回去让妈妈买菜。
下午上完课我等着孟成一起回去，路上两个人闲聊着，我问孟成：“你现在学生会还有事忙吗？”
“还好，偶尔去签个到，开个会就好。”他背着我的书包，随意往前走，“怎么这么问？”
“我就好奇而已，上次你不是说，最后一次了吗？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解放了。”我习惯性地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地按着他的步子走，冷不丁他猛地回头，我没刹住车就撞到了他身上，差点摔倒，幸好被他扶住。
揉揉被撞痛的鼻头，我有点怪他：“你怎么突然停下，都不说一句。”
“谁叫你只喜欢走我后面的。”孟成居然恶人先告状。
“好了，不逗你了，跟你说件正事。”孟成正色道。
我抬起头看他，“什么事？”
“上次你和沈东铭去酒吧，因为阿姨突然生病，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原来是这一茬，我有点不好意思，上次还为这个跟他吵来着。
“哦，有什么你说吧，我也是从上次之后再没跟他联系过了。”为了不重蹈覆辙，我乖乖交代和沈东铭的现状。
“嗯，没有就好，不过以后尽量避免和他见面，我总觉得他目的不纯。”他还是有点担心，我心里暖呼呼的。
“我知道了，苏苏也跟我说过了，我会留心的。”看了看天色，我连忙催促他，“赶紧的，再不回去，我妈该等急了。”
……
果然，到家之后饭菜都已经上桌了，妈妈嗔怪地对我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天气快转凉了，再不回来，菜都要重新回锅了。”
我赶紧把孟成推出去：“我等孟成一起回来的。”孟成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不过还是礼貌地打招呼：“阿姨，是我耽搁了。”
“我饿了，我们吃饭吧。”说着我把凳子拉开，小小的桌子顿时被三个成人围满，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日子了，看得出来妈妈很高兴，一个劲地给孟成夹菜，反倒冷落了我。
吃完饭，我去厨房洗碗，没想到孟成也进来了：“我来帮你打下手。”
“那你擦碗吧。”我把洗好的碗递给他，他顺手接过，认真地擦着。厨房一时间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和孟成擦碗的声音，我想找个话题，可一开口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孟成，你吃饭前，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是什么意思？”
孟成擦碗的动作停下来，沉默了，我赶紧扯开话题，“那什么，今天的饭还吃得好吧？”
“我那一眼，其实……”当我正再次懊悔的时候，孟成终于有了反应，“其实，是我眼睛里进了睫毛，不舒服而已。还有，阿姨的手艺很好，我很羡慕你。”
孟成笑了笑，又开始擦碗，看我没有动作，还轻轻把我推开，接替我的位置继续洗碗，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的位置已经交换了。
“我想起忘了买礼物送给阿姨了。”孟成突然补充。
还不如不说。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孟成告辞，我去送他，他特意说他今天很开心，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起刚刚俩人在厨房的情景，就像一对小夫妻，过着最日常，却是最幸福的生活。
想着，未来和孟成会怎样，我又多了一份美好的憧憬。
03
“尹锦瑟，你好样的，搬家也不告诉我。”此刻的苏宛白全然没了以往的女王形象，正戳着我的脑门指责我，我躲开一点，摸了摸被戳红的地方，安抚着她：“苏苏，你不要怪我了，待会我给你做好吃的。”
“哼，这还差不多。”苏女王放下自己的手指，坐到了沙发上。
一个小时前苏宛白打电话告诉我，她从家里偷溜了出来，让我收留她几天。本来我已经想好说辞安慰她，没想到一开门，就被她夺得先机，劈头盖脸地训了我一顿。
“苏苏，你和你妈妈又是闹哪一出？还弄得离家出走了。”我坐到苏宛白旁边，小心翼翼地问着。
苏宛白拨弄着手机，随意地回答我：“还不是我妈！想让我去哈佛念书，花钱请了一堆的老师给我补习，拼命给我灌输外国人的东西，我不喜欢，就爬窗户偷溜出来了。”
苏宛白说得随意，我却听得惊悚，苏妈妈是个强势的人，对苏宛白要求很严格。毫不夸张地说，苏宛白是被当做名媛培养的。可是苏宛白很不喜欢她妈妈的做法，甚至是极度反骨，这次一定是她实在忍受不了了，才偷偷跑了出来。
“苏苏，我看你还是打个电话回去报平安吧。”虽然苏宛白一脸的不在乎，但我还是提醒她。苏宛白放下手机干脆地拒绝：“不，你还不了解我妈吗？要是现在打了电话，一定很快就会被捉回去。”
也好，是得有时间给她缓冲一下。不然单看苏宛白此刻的气性，当场吵起来也不是没可能。这么想着，我也就没再劝。
苏宛白拼命逃离优越的生活，我却在拼命地努力，想过优渥的日子，一刻也不敢松懈。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苏宛白站起来在我的新家四处转了转，然后说：“尹锦瑟，要是你以后再敢瞒着我什么事，我一定饶不了你。”她这是心疼我了，我冲她傻傻地笑了笑。
“阿姨怎么样了？”苏宛白看着我，好笑地问我。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现在每天出去锻炼，还和小区阿姨一起学会了跳广场舞，日子可滋润了。”说到妈妈，我心里很充实。
苏宛白一脸的惊奇，大学几年来，她也见过我妈妈几次，估计也没想到妈妈会变化这么大，“真的吗？那可是件好事。既然阿姨好了，你也适当放松一下自己，不要太辛苦。”
“嗯，我会的。那……现在和我一起去做晚饭吧。”我边说边拉着苏宛白往厨房走去。
第二天，苏宛白拗不过我还是给她妈妈打了个电话。一个小时后，神通广大的苏妈妈找上门来，一进门就指着我的鼻子冷嘲热讽：“尹锦瑟，以前我看你是宛白的朋友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居然把宛白带坏，让她学会离家出走！”
我在心里冷叹，还真是母女，都是一进门就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不过苏宛白是关心我，而她是指责我。还好妈妈出去晨练了，不然依着她现在的性子，今天别想安宁了。
“吴阿姨，您误会了……”我闭了闭眼，为自己辩解。
“误会？误会什么！你敢说，宛白离家出走和你没关系？”苏妈妈一把推开我就往屋里走，“这屋子也就你们这种家庭能住，我们家宛白可住不习惯。”她说着就去拉苏宛白，苏宛白错开自己妈妈的手，挡在我前面。“妈，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能这么错怪锦瑟。”
也许是看到苏宛白这样护着我，苏妈妈更加生气了：“我错怪了？苏宛白，看看你自己，都敢跟我犟嘴了！都是这丫头给带的，目无尊长，我进门这么久了，也不倒杯水给我，到底是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没教养！”
“吴阿姨，我家是穷，可不代表我没有教养。”被人戳中痛处，我条件反射性的反击，可立马我又后悔了。
苏妈妈一听，就立刻抓着我的错处：“苏苏，看到了吧。这我可没有错怪她，果然是没人教，书都白读了。”
“妈！锦瑟，是我朋友，你折辱她就是在折辱我！”苏宛白这样保护我，让我很感动，不想母女闹得俩更僵，我出声阻止，“苏苏，我没事的，是我错了，我去泡茶。”
“锦瑟，对不起，我连累你了。”苏宛白拉住我，像往常一样捏捏我的脸，然后对自己妈妈说：“妈！够了，我回去就是。”
送走苏宛白和苏妈妈，我颓败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台上孟成送给我的君子兰，心里的委屈慢慢消散开。
走到阳台边，给君子兰浇水，心血来潮地想给它换个阳光更多的地方。一个不小心，花盆从手中脱落，砸了下去。
没砸到人吧！我一阵心惊，连忙探身往下看，楼下正停着一辆奔驰，君子兰的残骸和它只差了一小步的距离。我匆匆地跑下楼去，正好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从车里下来，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靠在车前，打量着气喘吁吁的我。
“对，对不起，小姐，您的车没事吧？”我盯着车，仔细看着，还好没有刮花，虚惊一场。
“我可不是小姐，我叫弦子。”女孩自称弦子，也学着我凑到车前看着，“没事，车没问题，再说这也是我跟人借的，那人是个土豪，他不会在意的。”
“那就好。”我长舒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弦子你好，我是尹锦瑟，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喝杯饮料，当赔罪了。”
“赔罪就不必了，小锦，我觉得我们挺有眼缘的。要不，交个朋友？”弦子笑嘻嘻地看着我，毫不生疏地拉着我走向不远处的饮品店。
“等等。”我就地找了个塑料袋，把君子兰的残骸装进去，想着带回去再养养，看能不能救活。
“很重要的人送的？”弦子好奇地看着我。我支吾点点头。
“男朋友？”弦子继续问，没想到被刚认识的人一语道破，我急忙否认，“不是，不是的。”
想到孟成之前的“朋友说”，我心里泛起酸涩：“只是朋友而已。”
弦子看着我，一副“不要狡辩我都知道”的样子：“小锦，不要遮遮掩掩了，姐姐当年为了爱情离家出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呢。”
居然也是离家出走！我惊讶地看着她。
“嘿嘿，很神奇吧。其实，即使不是为了爱情，我也会从我那个压抑的家里逃出来的。如今我已经习惯了流浪式的旅行，我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无拘无束的，爱干吗干吗。”
弦子说着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腕表：“算了，饮料以后再喝吧，我来这是找人的，有机会我介绍我男朋友阿西给你认识……对了，把你号码给我，我有空找你。”
“好，可以。”或许是她洒脱不羁的气质感染我，我很愿意接近这个女生。我接过她递过来的便签本，是古香古色的材质，让这个女孩多了一丝沉静的气息。
“谢啦。”弦子冲我抛出一个飞吻，将便签揣进兜里离开。
我目送弦子远去，真羡慕这样恣意而为的人生，为爱去追求，为自由而勇敢。
高傲如苏宛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因为苏妈妈而处处受制，而我也在崎岖的路上，吃力爬行着。
回到家之后，我重新找了盆，把君子兰小心放进去。我痴望着它嫩绿的叶脉，希望它能承载着我对孟成的感情坚强地活下去。
04
马上就要寒假了，可是我工作还没有找到，孟成的钱也没有还完，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我收到了沈东铭的实习邀请。
要不是他突然出现我都忘记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了，我为上次酒吧不告而别道歉，他却反过来宽慰我：“锦瑟，不用在意，你也知道我的公司涉及面很广，专门的法律部门是必不可少的，反正有这个机会，何不去试试呢？”
面对这个天降的馅饼，我有点犹豫，想到之前孟成说的话，拒绝了，“谢谢你，学长，我想自己先努力找找看。”
“这样啊，那好吧，你记住，我优秀的律师团随时欢迎你的到来。”沈东铭有点遗憾地说着，我笑着应对。
不得不说沈东铭出现的时机太对了，而且百分百地掐住了我的弱点，让我意识到这并不是巧合。商人都是趋利的，我不敢轻易接受他的恩惠，以免万劫不复。
“那，锦瑟你有什么打算吗？”沈东铭笑着问我，俨然一副学长关心学妹的样子。
“先在网上投简历试试，然后再自己去找找。”我说出自己的打算，对于他亲昵地叫我“锦瑟”，我有点不适应，可又揪不出错。
沈东铭点点头：“记得面试的时候态度诚恳点，一个优秀的企业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追求上进的员工的，我相信你。”
“谢谢你，学长。”我认真地听着沈东铭的忠告，看了看天色对他说，“学长，我得回家了。”
“锦瑟，既然你拒绝了我的邀请，那我希望你不要再拒绝我送你回家。”沈东铭绅士地打开车门，耐心地等着我，我只得妥协。
一下车，就碰到了买菜回家的妈妈，沈东铭礼貌地问好：“阿姨您好，我是锦瑟的朋友沈东铭。”
“你好，你好，快屋里坐会儿，谢谢你送我家小锦回来。”妈妈打量着沈东铭，他大方地接受。
“小锦，快，招呼客人。”虽然我不认同妈妈的做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邀请沈东铭。
“那我就打扰了。”
顺理成章的，沈东铭被妈妈留下来吃饭。席间，沈东铭进退得宜，礼貌有加，和妈妈有说有笑的。妈妈还支使我给他夹菜，我没理，她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清楚，无非就是看到沈东铭有车，长得可以，人也不错，就妄想着可以撮合我们。先前孟成来家里，我妈表现热情，如今看到更好的沈东铭，她更是捡到宝了，我在心里叹息一声。
“阿姨，谢谢您今天的款待，我先回去了。”饭后，沈东铭坐了一会儿就告辞。
“小沈啊，这就回去了，以后常来玩啊。”妈妈略带不舍的样子，让我有点不舒服，我觉得是这就像是乞丐在可怜地寻求路人的施舍。
“哦，对了，锦瑟，工作的事你随时来找我。”沈东铭临走前扔下这么一句话，让我“砰”地关上门。
“工作？是不是小沈给你介绍工作你给拒了？”妈妈问我。
我在心里腹诽，沈东铭一定是故意的，“没有的事，妈你想多了。”
我搪塞着妈妈，可她显然不相信：“你是我生的，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撇开这些不讲，小沈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可得给我好好把握！”
“小沈，小沈，叫的这么亲热……”我实在无法赞同妈妈的想法，“再说了，我又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喜欢谁啊？孟成？是，我承认孟成也是个不错的，可他能跟人小沈比吗？”妈妈还在喋喋不休，我不打算再理，收拾碗筷躲进了厨房。
回到房间后我拿出书看了一会儿，一个个原本熟悉的文字此刻变得陌生起来，一定是最近边准备考试边找工作累到了。
从椅子上起来，捏了捏鼻梁看向窗外，我愣住了。
银色的月光交织着略微昏暗的灯光，构成一道奇异的色彩打在孟成的身上，有如神祇。他抬起头，似乎也看到了我，嘴角牵起了一抹笑。
我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不管不顾地冲下楼去……
“孟成，你怎么在这？”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孟成看到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口里却吐出犹疑的话：“我看到，沈东铭从你家出来了。”
天，他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
沈东铭的事我随口带过，孟成却不依不饶：“你妈妈很喜欢沈东铭，我都听到了。”
“孟成，你……”
是吃醋了吗？
我想这么问，可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孟成，你冷吗？”在他闪亮的眸子里我看到自己涨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成一阵轻笑：“我不冷。喏，这是我给阿姨的一点小心意。”说着，孟成把放在一边的果篮递给我。
我伸手去接，却忽然陷进了孟成的怀抱，微微凉的温度。只过了一会儿他就松开了，失落感顿时袭来。就像前一秒找到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下一秒却立马失去，这种感觉迅速侵入了骨髓。
“我骗你的，不过，抱一抱就不冷了。”孟成这才真正把果篮给我，“好了，上去吧，晚安。”他轻轻推了我一下，我看了他一眼，“晚安！”
孟成，到底对我是怎样的感觉？
看着孟成在寒夜里瘦削的背影，我有点心疼，对于沈东铭他大概还是有点介怀吧。
05
最终我没有去沈东铭的公司，而且找到一份不错的薪水不错的兼职，妈妈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一个半月的寒假就过去了。最让我开心的莫过于孟成和我一起守岁，一起互道第一声“新年快乐”。开学前一天，我惊喜地发现那盆君子兰不仅活过来了，而且开花了！
真是个不错的预兆，我满心欢喜。
大四下学期最重要的是准备毕业论文，还要落实工作，每个人都分身乏术。可是，筹备学校毕业晚会的事情又落到了孟成的身上。
“上次你不是跟我说是最后一次了吗？”我埋怨道，有点心疼他。
我和孟成约好一起去图书馆查准备论文的资料，在路上他告诉我这件事。
孟成学着苏宛白的样子轻轻捏我的脸，我没有躲，“锦瑟，不用担心，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我都把事情布置下去了，我只要偶尔去看看就好。”
我捂了捂胸口，他捏我的脸和苏宛白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即使手拿开了，但是脸上还留着他指腹温热的触感，让我的心止不住地狂跳。
“是这样吗？”
“当然，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你上学期是不是挂科了？”孟成语风一转就扯到我身上来了，揶揄意味很是明显。
“求不虐！那门课实在是太难了。”被戳中伤口，我一下就耷拉下来，本来没想告诉他的，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补习，到时候你陪我去会场，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孟成提出诱人的条件，我想了想挺划算的，而且还能和他有更多时间相处，就答应了下来。
“那好，现在是学习时间，我们不说其他，好吗？”听孟成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不知不觉的我们已经到了图书馆门前。
“好！”
我会加油的，孟成！加油不让自己被你甩太远。
说是交易，其实我陪孟成去会场的次数少之又少，大多时候他都是细致认真地指导我的课程，对于之后的补考，我信心十足。
几天后，我拿到了暑假兼职的工资，算了算卡上还有的钱，我可以还清债了。和孟成约好时间，让他陪我回去一趟。
来到孟成家，正好碰上他父母似乎在争执什么，但是一见到孟成他们又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神色里有着些许尴尬。
我郑重其事地把钱还给孟成父母，本以为又会听到孟妈妈难堪的话，可是一抬头看过去，却发现孟妈妈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我这，她认真地看着孟成，眼睛里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孟成送我回去的时候问我：“锦瑟，我爸妈好像有点不对劲，尤其是我妈妈，你有没有觉得？”我把看到的都告诉他，他眉头紧了紧。
“孟成，也许是叔叔阿姨刚发生了小争执，但是已经和好了呢？”我笨拙地安慰孟成，他听我这么一说，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也对，我爸妈吵架是常事，好了，你到家了，记得明天陪我去巡视会场。”
见他想通了，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第二天陪孟成去会场，布置得竟然十分讲究，台上还有一群漂亮的学妹们排练。看到孟成走进来，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学妹就跑了过来，“孟学长，你上次介绍的赞助拉到了，谢谢学长！”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孟成脸上又挂上了他那招牌式的笑，温柔又疏离。
我看了看学妹工作牌上的部门，外联部，确实适合这么漂亮的女孩。看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和孟成说，不会是表白吧，我暗自猜测。
“学长，我喜欢你！”
我偏头看着孟成，无声地问他：“你会答应吗？”
孟成大概没有料到女孩的大胆，有点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原样，“谢谢你的喜欢，不过……”他为难地看了我一眼。
多年来的相交，我知道孟成是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了，可我甘之如饴，至少他没有对眼前这个漂亮的学妹有任何惊艳的表现，还愿意让我充当这一角色。
“学长，这位学姐是……你女朋友？”学妹还真是聪慧啊，可惜我不是你学长的女朋友，我在心里暗笑。她在打量我，一如我刚刚打量她，眼睛里有着挑衅的意思。
孟成的目光没有从我身上移开，“你说呢？”
真狡猾，把皮球踢给我，不过朋友有难，当然得帮忙，更何况还是我喜欢的人。
我笑嘻嘻地说：“呵呵，这位学妹啊，不好意思，你家孟学长所有权在我名下。”
我话音刚落，孟成就接茬：“你都听到了。”我看着那个学妹的眼眶一点点变红，然后跑开了。
杀人不见血！我缩了缩脖子。孟成丝毫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和其他人交代了几件事，就拉着我离开了。
今天是个难得的有太阳的日子，我和孟成晒着暖暖的日光，走在学校的小道上，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锦瑟，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孟成停下来问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拒绝的手段够凌厉，适合当检察官。”
“是吗？如果我接受了，你会怎么办？”孟成此刻笑得像一只狐狸。
“呃……”当我没说，孟成现在越来越狡猾了，而且还知道调戏人！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去吃饭吧。”孟成捏捏我，就大步往前走了。
我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摸着孟成捏过的地方，那里有着不一样的温度，他越来越喜欢捏我了。
孟成温和的气息和这样的天气融为一体，修长的身影，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水墨画，简单隽永。我小跑追着上去，踩着孟成的影子，我高兴得像个孩子。
孟成，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学妹一样勇敢地和你表白？或者，我有机会成为你的女朋友吗？
06
“孟成，我喜欢你。”我终于鼓起勇气表白了，可是孟成一脸厌恶地看着我。
“哈哈，尹锦瑟你个害人精，现在我家成成和阮洋在一起了，你还在这
里纠缠，真是不要脸！”是孟妈妈，她怎么这里，还有，孟成和阮洋在一起了吗？
我着急地跑到孟成面前，“孟成，你告诉我，是真的吗？”我拼命向孟成求证，可是他就是不理我。
“尹锦瑟，都是你教坏了我家苏苏，现在还来残害孟成。也不想想，你配得上他吗？”怎么苏妈妈也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锦，你太让我失望了，都说了让你和小沈交往，就是不听，哎！”妈妈也在，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
不是这样的，我喜欢的从来都是孟成，我一直在为追上他努力着，我不是害人精，也没有带坏苏苏。
一张张脸出现了又消失，孟成也开始模糊，周围渐渐变得空荡。这里到底是哪里，孟成你又在哪？我蹲下来，抱着自己，像婴儿蜷成一团，低低地呜咽着。
“啪啪啪”热烈的掌声在耳边炸开，是谁在鼓掌？紧接着，人群里闹哄哄的声音取代了掌声，我猛地惊醒。
今天是应届生就业指导课，我在指导老师唾沫横飞的演讲中，睡着了……
擦擦脸，还好没有眼泪。
“锦瑟，你没事吧？”孟成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有点茫然。
“锦瑟？”他又叫了我一声，还推了推我。
我终于被孟成唤回神，扯扯嘴角，也不管自己到底笑没笑，“没事，结束了吗？我们走吧。”
“嗯，结束了。”孟成还是有点担心的样子，“来，我帮你拿包吧。”孟成伸手就要帮我拿包，我绕开他走了，“没事，我自己能拿。”
脑子一点点清醒，刚刚的梦境也一点点地还原在我脑海里，梦境里的孟成和现在的孟成实在是相差太远，给我的感觉却一样的真实，真实到我有点分不清。
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我被环绕在成片盛开的樱花之中。花瓣随风轻轻舞蹈着，像充满灵气的精灵。我停下脚步，伸出手，一瓣、两瓣，花瓣在我的掌心旋转再旋转然后又重新飞回到空中……
“真漂亮！”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是弦子。
“你怎么来了！”我欣喜地跑过去，对弦子的意外来访很诧异。
“小锦，好久不见。”弦子手臂挽着一个男人，这大概就是她男朋友，“听说F大的樱花特别漂亮，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再过几天，花期过了就不美了。”我失落地说着。
弦子不赞同我的说法：“小锦，不要这么感伤，只要曾经拥有过不就好了吗？”她调皮地偏了偏头：“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阿西，那位是……”
我顺着弦子的视线往转过身去，孟成站在那里。此刻的他，安静地任由飘舞的樱花包围着，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缓缓向我走来，然后倾身在我耳侧，片刻之后离开，松开手，一瓣樱花从他掌中脱离，美不胜收。
“你好，我是锦瑟的朋友，孟成。”孟成礼貌地回答了弦子的问题。
弦子的目光在我和孟成中间打转，然后笃定地说，“你好，君子兰先生！”
又被猜到，弦子的聪明让我害怕。
孟成好奇地看我：“君子兰先生？”
“嘿嘿，小锦一定是害羞，等我们走了你再问她吧。”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弦子帮了忙，“好了，小锦，我还得好好逛逛你们学校，就不打扰你们了。”弦子说着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点了点头。
看着弦子和阿西走远，我假装淡定地说了句：“走吧。”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弦子口中的“君子兰先生”，万一孟成真的问我，我该怎么回答？难道说他随手送的一个盆栽，我却当宝贝供着，那我卑微的心思岂不是昭然若揭？我不愿意这样。
“锦瑟，君子兰是指我送你的那盆？”孟成小心翼翼地问我，有着期待。
我点点头。
沉默吧，就这样沉默。
对于不想让孟成知道心意的我来说，沉默是我最好的回答和伪装。
孟成还想说什么，他的电话就突然响起，是我当初很喜欢的《默》，他觉得好听也设成了铃声，而我偷偷把铃声换成了陈绮贞的《鱼》，我一直觉得鱼是最适合自己的生物，渺小却不懦弱。
孟成去一边接电话，我却陷进了歌词所描述的场景。我没有告诉孟成，我最喜欢的歌词是“沉默地沉默在深海里”。
我恍惚化身成了一尾小鱼，独自在海里潜行着，想要浮出海面，却被成千上万的海草牵绊着，怎么努力，也触摸不到海面……
孟成挂了电话，来到我跟前，歉疚地对我说：“锦瑟，抱歉，学生会老师有事找我，我得去一趟，不能送你回家了。”
我摇摇头：“没事，你赶紧去吧。”孟成很快就走了，我不想太早回家，拿出手机给弦子打电话。“弦子，你在哪？我来找你。”
……
“怎么，君子兰先生走了？”我和弦子坐在小湖边，她语调轻快地问我。阿西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刻意避开，留给我们空间说话。
“嗯！是啊，走了。”我轻轻点头，看向远方。
“小锦，你有心事。”虽然只见过几次，但在弦子面前，我从来都藏不住任何事，她拍拍我的肩膀，“小女孩不要想那么多，要敢爱敢冲！等你老了，你就可以跟你的子子孙孙们讲，年轻时候的你是多么勇敢，知道吗？”
听弦子这么一讲，我有点哭笑不得，思维还真是跳跃，不过我心情确实好些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弦子。”
低头看向湖面，正好弦子投了鱼食，五彩斑斓的锦鲤蜂拥而至，拼尽全力抢夺着不多的鱼食，不一会儿又三三两两地散去。
我的思绪一下变得豁然开朗，是鱼总会有机会浮出水面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