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春没入藤蔓
当我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你是否能紧握我,让我没有机会读懂何为错过。
01
“韩意,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请我来这里?”苏宛白穿着一身白色修身长裙,将长发随意挽在脑后,脚踩裸色的平底凉鞋,斜坐在皮质座椅上,比以往女王一般的打扮显得格外清丽婉约。
“没什么,就一顿便饭而已。”韩意欣赏着眼前的玉人,心里正酝酿着待会的说辞。
苏宛白浅淡一笑,顿时吸引眼光无数,“便饭?便饭会这么隆重?有什么事就说吧,不要遮遮掩掩了。”
韩意一看被苏宛白戳穿,也不再遮掩,指着正在弹钢琴的人说:“小宛,你觉得我和那个人钢琴谁弹得更好?”
“当然是你咯。”苏宛白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接下来韩意会有的举动,所以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
“那,我上去为你弹奏一曲?”
“我要听《致爱丽丝》。”
韩意走上台,跟正在弹琴的人耳语几句,那人很高兴地站起来。试想,如果有人愿意在你上班的时间,帮你白干活,你肯定会“大方”地让位。
“各位,下面由我为大家演奏一曲,送给大家,也送给我心中的女孩。”韩意就着话筒说了一句,然后修长的十指开始在黑白琴键上跳动,简单的节奏满溢着欢快的气息,同时也倾斜出弹琴者的柔情,让在场的人不觉被琴声吸引。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韩意在掌声中走向苏宛白,把她牵引到钢琴旁边,拿下话筒像宣誓一般地说出酝酿已久的话语,“小宛,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苏宛白回想起这段时间韩意对自己的包容与体贴,还有自己对韩意慢慢滋生的感情,她毫不犹豫地在韩意充满期冀的眼神里点了点头,然后就被他火热的吻封缄唇舌。
俩人在钢琴边热吻着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苏宛白在享受爱情的甜蜜时,尹锦瑟的家门正被苏妈妈大力敲开。
“尹锦瑟,开门!”
透过猫眼看到来人是苏妈妈,我极不情愿地开了门,“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苏妈妈压根不理我,直接往里屋走去,“苏宛白!”
如我所料是来找苏宛白的,很遗憾,她要失望了。
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苏宛白,苏妈妈终于肯施舍一点眼光到我身上,“说!你把我女儿藏哪去了?”
我不禁觉得好笑,自己的女儿管不住,只知道来找别人的麻烦。
“苏苏老早就不住我这里了。”我冷冷地回着,对于这个用鼻孔看人的阿姨,我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胡说,她不住你这,能住哪?你们不是朋友吗?”苏妈妈神色不快。
朋友?还真是讽刺,如果不是她找不到苏宛白,一定不愿意让他们高贵的一家人同我扯上关系。
“谢谢您还记得我和苏苏是朋友,不过她确实不在我这里,我和她吵架了。”
“那是不是你把我家苏苏赶出去的?”苏妈妈沉思了一会儿,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不想再跟她啰唆,我直接说:“阿姨,要是你有这时间在这侮辱人,还不如想想她还有可能去哪。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告诉您的。”
“最好这样。”她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了。
我关上门,吃力地靠在门上,每次和这些阿姨打交道,我总得绷紧神经,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她们充满利刺的话扎得体无完肤。
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孤女,肯定会让她们产生俯视蝼蚁的错觉,羞辱我,也一定会让她们不够完美的人生,产生优越感。
02
苏宛白既然没有回家,据她之前所说那就只有可能是韩意在一起了,我找孟成商量,他一听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答应帮我找人查查韩意的资料。
孟成现在去单位上班,手上有大把的资源可以利用,有他参与,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明朗。
果然,大概一周后,他告诉我找到苏宛白和韩意了,我谢过他之后,就去苏家找苏妈妈。
“阿姨,我找到苏苏了,而且……”我犹豫要不要把孟成告诉我的事转告她。
苏妈妈一听找到苏宛白了,整个人似乎更加容光焕发:“而且什么?”
“而且她和韩意在一起了,他们关系发展的好像还挺快。”我还把这些告诉她了,免得到时候找到苏宛白起更大的冲突。
苏妈妈一听就火急火燎地要去抓人,我一见势头不好就拦住她:“阿姨,您一定要好好和苏苏说,不然她又得跑。”她一听我的话,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说:“好,小锦啊,阿姨听你的,你跟阿姨一起去?”
我没有漏过她眼里那抹算计,看来她为了缓和与苏宛白的关系,是打算把我当替罪羊了,可是为了苏宛白,即使她不说,我也会去。
“行,我去。”
果然,苏妈妈露出满意的笑。这就是母爱吗?不择手段,即使牺牲女儿的朋友。我在心里冷笑,妈妈当初对我最淡漠的时候,我也没有感觉到这么无奈过,这大概源于血缘。她和苏宛白是亲母女,而我什么也不是。
当我和苏妈妈出现在苏宛白面前的时候,她眼里布满慌张,下意识就要逃跑,苏妈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小锦,你不是说要帮阿姨劝苏苏吗?快过来啊!”苏妈妈抓住苏宛白,“和蔼”地对我说,苏宛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敛下眼底的痛苦,也不管苏妈妈的算计,走到苏宛白面前,“苏苏,回家吧。”
“啪”——苏宛白一巴掌不留情面地甩在我脸上,“尹锦瑟,你就是白眼狼!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出卖我!”
嘴里尝到了腥甜,看来她是恨极了我,“苏苏,对不起。”
“你滚!我和韩意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我们!”苏宛白已经怒火中烧,完全不听我的话,我知道,她已经没有理智去探求所谓的真相,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对,宛白,妈妈也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亏得你把她当朋友,走,跟妈妈回家。”苏妈妈细声安抚苏宛白,眼角得意的神色那么明显,却只有我看得到。仅凭她一句话,我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苏宛白挣开她妈妈的手,远离我们几步,用手指了指我和她妈妈,“你,还有你,都是恶魔,恶魔!”
我苦笑,到底还是太过高估自己和苏宛白之间的友情,她轻易相信了别人的一面之词,而后把我们之间的情谊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碾成灰烬。我还有必要奢求什么呢?
“苏苏,和阿姨回家吧,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在眼泪不受控制之前,我转身背对所有人,“还有,我会帮你和韩意道别的。”
还有,再见。
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
03
即将步入盛夏,燥热的天气连带着人也变得不安分起来。薛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状态很高兴,他觉得未来又充满了希望。自从不久前从孟成那里得知,苏宛白已经回家后,他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
薛飞仍旧喜欢这苏宛白,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认定苏宛白,其他女生在他这里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所以他要去找苏宛白,继续他们未完的爱情。
苏家大门。
好不容易敲开苏家大门,苏妈妈看清来人是薛飞之后,根本没打算让他进门,手一使劲她就想把门重新关上,却被薛飞伸出的脚抵住。
“阿姨,麻烦您叫苏苏出来一下,我找她有点事。”薛飞讨好地说着,眼睛还往里瞧,希望能看到苏宛白。
“我家宛白马上就要出国深造了,没空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苏妈妈骄傲地说着,看薛飞的眼神就像是一团叫不出名字却肮脏不堪的东西。
薛飞假装自己没用看懂,继续恳求,“阿姨,求您,让我见见苏苏吧,就当,就当是告别!”
“薛飞?”苏宛白端着杯子准备去厨房泡牛奶,就看到自己妈妈和薛飞在门口争执。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一声是意外,一声是惊喜。
苏妈妈不赞同的看着苏宛白,就好像她高贵的形象会被薛飞炙热的视线玷污。苏宛白没有理会苏妈妈的眼色,反而说:“妈,你先进去,我和薛飞聊聊。”
苏宛白自觉没有亏欠任何人,除了薛飞。
“苏苏,你最近好吗?”薛飞因为苏宛白为自己留下,激动不已。
苏宛白走到自家的小花园,坐到了藤织的秋千上,就像薛飞上次来苏家,苏宛白头戴着他织的花环,随着秋千轻盈飞舞,美得像个精灵。薛飞有点飘然,就好像俩人其实根本没有分手,还和从前一样。
可是苏宛白早就从以前的感情中抽离,并且亲手击碎了薛飞的幻想,“薛飞,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是这样的,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着你!”听到心爱的女孩残忍地说出事实,薛飞感觉心里钝痛。
苏宛白有点不忍心薛飞这副模样,但还是继续往下说:“薛飞,对不起,我爱上了其他人,他叫韩意。”
“韩意?”薛飞完全不相信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夺走了他长久以来信奉的爱情。
“好了,薛飞,宛白说得很清楚了,你可以走了。”苏妈妈根本没有走,而是躲在一边,看火候差不多了,主动出来帮女儿解决麻烦。
“妈!”苏宛白想到自己妈妈以前对尹锦瑟的作为,不想薛飞受到同样的伤害。
苏妈妈把苏宛白推进屋里,关上门,放松地拍拍手走到薛飞面前,“薛飞,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配得上宛白吗?”
“我为什么没有?您以前可不反对我和苏苏在一起。”薛飞想着也许是前段时间自己表现太差,所以惹苏妈妈生气了。
“年轻人就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你或许还是以前的薛飞,可是宛白已经不同了,这中间的差距不用我说吧。”
苏妈妈今天心情不错,就多和薛飞说几句,好歹自己以前也喜欢过他,就当教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可是……”
“哪有那么多的可是,只有事实,懂不懂?薛飞啊,你还年轻,以后再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好好交往就好。”苏妈妈看了看时间,对薛飞说:“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我就不招待你了,你走吧。”说完,也不顾薛飞眼里的不甘,大力关上了门。
薛飞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回头地走出苏家,他幻想着要是苏宛白能突然跑出来该多好,可终归是奢望。
04
“沈董,您今天所有的工作行程就是这样。”沈东铭特助李牧,合上手中的天蓝色文件夹,单手扶了扶镜框。
“好,我上次让你帮我查孟成的事情,怎么样了?”沈东铭随口问着李牧。
李牧一听沈东铭问及孟成的事,立马报告今天早上刚收到的新消息,“孟成生活一直波澜不惊,只能从他妈妈陈凤华入手,大概从半个月前,陈凤华就瞒着孟成加入了一个类似营销的组织,专门骗人钱财,昨天晚上陈凤华被埋伏已久的警察捕获,现在孟成应该忙得焦头烂额。”
“无知!不过这种无知倒是帮了我大忙。”沈东铭斜睨着李牧,嘴角微微上扬,熟悉他的李牧深深知道,这是他在算计人了。
“李牧,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务必干净利落。”
“是!”
李牧走出办公室后,沈东铭站到窗前,心情十分愉悦,“孟成,你不是骄傲得很吗?我偏偏要亲手捏碎你的骄傲!”
此时的孟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已经开始被沈东铭这个擅长杀伐果决的男人开始篡改。
孟妈妈被抓了,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刚陪孟成到医院拆完他手臂的石膏。和孟成一步都不迟疑地赶去警察局,就看到孟妈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警察问什么都回着:“我不知道,我是被骗的!”
看着往日尖酸刻薄的人被打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衍生出一种悲伤,她现在只是一个被骗的无知妇人,再也不具备杀伤力了。
“妈妈,不要怕,我在这里。”孟成把孟妈妈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我给他们留下独处空间,开始去找警察了解情况。
原来是孟妈妈不小心落入别人的骗局,不仅自己被骗了一笔钱,还蒙在鼓里去骗别人的钱,和孟妈妈一起的大多都是一样被骗的人,现在首脑跑了,只剩下她们这群替罪羊。
我把孟成叫到一边,把事情告诉他,他看着自己妈妈痛心无比,只能捶墙泄愤。
我用自己的手代替孟成的拳头下的墙壁,孟成惊呼收回手,我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冷静,“孟成,现在最主要的是弄清楚,阿姨会被什么名义起诉。”
犯到这种事情上,罪名可大可小,就看当局者怎么判定,我和孟成都是这个社会最廉价的学生而已,什么都做不到。
“对,你说的对!你帮我在这陪妈妈,我去打听。”孟成原本有点迷茫的眼神,瞬间找到了方向,转而又落寞地说:“要是妈妈能暂时被保释出去就好了。”
“孟成,你曾经对我说,一切都会好的,今天我把这句话送还给你,你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阿姨的。”我伸出手抱了抱孟成,用只有两个人的音量对他说,我感觉到他明显一震,然后“嗯”了一声就走了。
走到孟妈妈面前,倒了杯热水给她,“阿姨,喝杯水吧。”她抬起头,好像不认识我一样,轻轻摇晃着头,仔细研究着我,“你,是谁啊?”好一会儿看到她瞳孔突然变大,惊惧地躲到一边,“害人精,你是害人精,离我远点,我不要见到你!”
心里被一记重锤击中,她就这么讨厌我吗?连孟成都认不清,却记得我是“害人精”,原来我是这么地十恶不赦。
我不再试图靠近,我拜托女警照顾好她,出了警局。
05
接连几天,孟成都没有找到人能帮忙,连能提供消息的人都寥寥无几,唯一得到的反馈就是孟妈妈已经被关进监狱。
孟成得知自己年老的妈妈还要受这种苦,自责不已。我曾经试着提议去公司找人帮忙,被孟成断然拒绝。
“我们绝不能向沈东铭低头,这样只会害了你!”孟成双手捂着消瘦的脸,坚定地说着。
我何尝不知道沈东铭是不能找的,但是这几天来,几乎能找的人都找遍了,孟妈妈眼看着就要接受传票上法庭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就难上加难,找沈东铭是最快捷的方法。
“孟成,现在不是要自尊的时候,阿姨才是重要的。”不忍心看孟成痛苦,我尝试再次劝他。
“不,一定不可以,你听我说,不仅不能找他,还不能让他知道发生的事。”孟成激动地握着我的双肩,一再阻止我。
我还在犹豫,却听到孟成近乎哀求的声音,“锦锦……”
我的心化开一片痛,“好,我答应你。”
……
早上五点。
孟成终于睡着了,从孟妈妈出事那天起,他就几乎没有合眼,上楼的时候差点晕倒,好不容易劝他躺上床,他眼睛却睁得斗大。没有办法,我从抽屉里拿出妈妈没吃完的安眠药,碎了半颗放到水里,才让他安心睡去。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暂时安放下来,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孟成已经不在了,他留下纸条要我好好休息,自己再出去打听打听。
脑子里浮现出孟成这阵子日渐消瘦的身形和消磨的斗志,我捏着纸条生出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我有事,第一个出手帮忙的一定是孟成,可轮到他,我每次都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就像世上所有习惯麻木的旁观者一样,冷漠凉薄。
突然手机铃响,是孟成,难道有好消息?连忙接起电话。
“锦瑟,我妈出来了。”孟成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呃?”为什么孟妈妈出来了,我却听不出他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反而好像是在质问我。
“我再问你一次,你知不知道!”孟成说着说着不再是质问,而是怒吼。
我无辜:“孟成,我确定地告诉你,我不知道!”
“哼,不知道吗?那我告诉你,是沈东铭救了我妈!”
“嘟嘟嘟!”孟成冲我吼完就把电话挂掉了,我茫然,沈东铭救了阿姨?所以孟成是怀疑我不听他的话,背着他求了沈东铭?
“锦瑟,我是不会放手的!”
猛然想起沈东铭曾经说过的话,再联系孟成刚刚说的话,一定是沈东铭从中搞鬼!
拨出号码:“喂,沈董。”
“锦瑟,孟成的妈妈还好吗?”果然是沈东铭。
“沈董,你这么做什么意思?”听着沈东铭轻飘飘的语气,我强压住心底的愤怒,握紧的掌心却被指甲刺痛。
沈东铭不理会我的质问,言语之间显得很高兴,“呵,锦瑟,不用激动。你看,孟成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我轻易就做到了。”
这才是沈东铭的真面目,轻易就将人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然后再以胜者的姿态强势宣告,他才是规则的主宰者。
“沈东铭!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还是没有忍住,这样的沈东铭我必须远离,“过几天我会去公司辞职。”
“辞职?锦瑟,我劝你不要惹火我了,不然你和孟成,一个都逃不掉!”沈东铭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显得更加开心。
我在沈东铭还没有说完的话里挂掉了电话,松开手,掌心满是红痕。
和沈东铭对峙几乎消耗了我全身的力气,一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关注如此平凡的我,还是说他的骄傲,不允许有人拒绝?
甩甩头,算了,刚刚孟成那么生气,得想好怎么解释。
06
“叮咚,叮咚。”
一大早我就提着一盒保健品来到孟成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按响门铃,来开门的孟成,本来还算不错的脸色在看到我的时候立马变得阴鸷。
他毫不掩饰的变脸无疑是最有威力的武器,打消了我好不容易准备道歉的念头,可是我不能退缩。
“孟成,我是来看阿姨的。”我双手把保健品送出去,“还有,想和你聊聊。”
他僵着脸把头偏过去,并不打算接我的礼物,“哦?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
“孟成,我没有去求沈东铭。”我死死盯着他,努力让他相信我,可是他否定得毫不迟疑,“呵,你亲口说过要去找他!”
“你也承认是说过!孟成,我现在才发现你是个懦夫!害怕面对自己的无力,害怕面对自己的失败。”我顿了顿,看了看孟成的反应,惊惧与慌张,“沈东铭是谁?不过就是有些钱的自大狂!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他在这里吵架?”
孟成沉默了,直接坐在了玄关处,我也跟着他一起坐下,悄悄喘着气,等缓过来,我继续说:“孟成,当初我没有听你的话,是我的错,但是你要相信我,沈东铭以前还算是朋友,而现在,什么都不是!我昨天已经和他口头辞职了。”
“锦瑟!”孟成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听到他的称呼刚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孟成,你还是怪我,你只叫我‘锦瑟’。”
“锦锦。”孟成有些别扭,脸上似乎还有这绯红,惹得我笑出了声,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狠狠地瞪我。
我看着有点灰蒙蒙的天,轻轻吐出来自己藏了多年的秘密,“孟成,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心意,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呃……”刚说完就被孟成抱到了怀里,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也是。”
对不起,是因为他错怪了我。我也是,是因为他也喜欢我。
同时说出了心里的秘密,又得到孟成同等的回应,本来我应该高兴,但心里除了安稳再没了什么,或许是我在心里预演了太多遍,反而真正面对的时候,已经掀不起波澜了。
“锦锦,你说得对,我是在害怕。妈妈出来的时候,我接到了沈东铭特助的电话,他告诉我妈妈是沈东铭花钱打通关系才保出来的。还说……还说,是你去求的沈东铭。他一下戳中我两根软肋,让我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错怪了你。”孟成紧紧地抱着我,有种失而复得的侥幸。
退出孟成的怀抱,想起这么久还没看到孟妈妈,就问他:“对了,阿姨呢?”
“她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刚刚才哄睡。”听孟成说,我才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看来,真的是累坏了。
我稍稍放下心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孟成,等我们都休息好了,陪我去公司辞职吧,然后想办法凑钱还给他。”
“好。”他低声回答。
07
沈东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尹锦瑟不仅真的来辞职了,还带着孟成一起来还钱,他想留却只留下尹锦瑟的背影。
算算,这是尹锦瑟第五次把背影留给自己了。沈东铭把李牧叫进来,“李牧,听你之前跟我说,孟成的论文好像还没有通过对吧?”
“是的。”
“那……”
“沈董,我知道怎么做了!”李牧不愧是沈东铭最得力的助手,很快就领会了沈东铭的意思,并且立即着手去办。
“哼,小朋友们,游戏要开始了。”沈东铭轻把玩着手中的笔,眼里澎湃着嗜血的兴奋,与此同时,孟成打了个喷嚏。
孟成擦擦鼻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没多久,就有人来找自己去院部办公室,看来人的脸色,他并不认为会有好脸色。
来到办公室,一进去就看到老师们面色凝重,尤其是导师好像还在叹气,让孟成觉得他的预感马上要成真了。压下不安,孟成礼貌地问好:“老师们,找我有事吗?”
“孟成,你看看这份文件,没意见就签个字。”导师递给他一张纸,语气里有着惋惜。
孟成一看那所谓的文件,就懵了。上面居然写着他恶意抄袭论文!这是对他抄袭的处置。向老师们看去,他们都默不作声,孟成只好求助自己的导师,“导师,我的论文怎样,您不是最清楚?”
“哎,孟成我只是传达,其他的我也没有办法。”导师站起来,拍了拍孟成的肩膀,似乎说得不忍心。
“怎么可能!这是我几个月的心血,这个字我不会签!”孟成不笨,从导师意有所指的话里听出了,事情很有可能有内幕,坚决不愿意签字。
“哼,你不签,那各位老师签了,结果也是一样的。”教务处的老师语气不善地对孟成说。
孟成捏着那份文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事来得蹊跷,他必须想办法弄清楚:“各位老师,文件我会签字,不过等我先拿回去看看,签好了再送过来。”
“这怎么行!”
“行的,行的,我担保。”孟成的导师边说边对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出去。孟成会意,说了声“谢谢”就走出了办公室。
走在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自己论文真的出问题了?可是怎么可能,当初自己查重的时候,重复率可是很低,看今天这架势倒像是图谋好了,只等他画押签字,然后“判死刑”。
既然想不通,学院里又没有老师为自己说话,那就只能去学校找领导,为自己讨回公道了,哪知道,等孟成去了校办公室,却被“不在”、“没空”、“开会”等一系列没有营养的借口打发。
孟成站在门外,心里愤愤然。其实他第一次被拒的时候,就猜到了之后的事情,但是他不死心,认为领导们也不好做得太绝情,只有能见到人,他就有机会洗清身上的污点,可到底是奢想了。
回到家,孟成并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尹锦瑟,他们的关系刚刚开始,他不想给她带来负担,让她没有安全感。
孟成躺在床上想了一夜,最后得出结论,只能是沈东铭在暗中操控。
不行!一定不能让沈东铭得逞。孟成懊恼地揉揉头发,孟成合计着对策,可几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头绪。
沈东铭!孟成把这三个字咬碎的唇齿间,却又奈何不了他。
08
“尹小姐,抱歉,您面试没有通过,感谢您对我公司的支持。”
电话里传来的甜美女声,温柔地宣告我又一次面试失败。挂掉电话,拿起手上的简历,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面试。
这已经是我从沈东铭公司辞职那天起,第十次面试失败了,站在人才市场,我无措地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大家都在努力求职,只有我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的失落感像是给自己筑起了隔离圈,让别的人都自动避开我。
我没有孟成扎实的专业知识和素养,常常一个不及就被面试官问得哑口无言,刚刚接到的那个电话的面试是对我打击最深的,在我被问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面试官对我说:“尹小姐,请你客观的评价一下自己今天的面试。”
“失败。”我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从没有过的失败。”
对方看似随意地把笔扔在桌上,我却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屑和不耐烦,“你很诚实。从你今天的表现来说确实是失败的,你没有充分展现自己的优势,你的眼睛也没有告诉我,你很自信。”
他说得很对,一次次失败的面试把我的热情和积极性都消磨殆尽,我努力让自己从泥泞中爬起来,然后又无可奈何地任由自己摔得更惨,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
“您说的对,我因为实战经验和基础知识都缺乏,所以让我更加不自信。”
“不要把这些外在原因当做搪塞借口,我建议你给自己找到一个明确的定位,这样更有利于你今后的求职。”
“嗯,您说得都对。”我站起身来,朝面试官鞠躬,说:“抱歉,浪费各位的时间。”然后走出了面试的地方,尽管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但我不愿意再接受他们建议性的羞辱。
或许人家已经把我划分到“好高骛远、心浮气躁的应届生”这一行列了,但是那天的我毫不在意,我重新调整自己,又继续奔赴下一个战场,虽然同样是失败告终,我还是去了。
收回思绪,我走到一个公司的招聘窗口,还是把手中的简历投了出去。我深刻地明白,这是恶性循环,但是我必须从这些循环中让挫折告诉我,我到底还差些什么,因为如今的我,心里除了挫败还是挫败,它已经让我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走出招聘会场,眼被炽烈的阳光晃花了眼,我手搭在眉上,抬头看向太阳的方向,很快就被刺激地流出了眼泪,我也没去擦,就让它合着汗水一起蒸发。
在太阳底下站了好一会儿,我还是决定下午的面试不去了,给对方发了短信道歉,我就浑浑噩噩地走在大马路上。或许在别人眼里,我就是神经病,可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失败了,想找个方式发泄而已。
路过一个商场,上面大型的LED屏幕正播着时下流行的综艺节目,嘉宾们都不顾形象地参加项目,即使满身泥泞也笑得畅怀。
我不禁怅然,以前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明星们,竟然也为了让自己更加出彩而拼命。他们笑得是不是由衷开心我不去妄加评论,但是他们都在努力,不管是想获得名利还是观众的喜欢,他们都在为着不同的目标努力着,那我这副身无长物的样子,或许是活该在失败中挣扎……
09
从薛飞离开那天起,苏宛白再也没有见过外人了,每天一堆老师围着她打转,苏妈妈还在旁边监督,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家而是在地狱,地狱还有让人投生的机会,可自己什么都没有,只能任人摆布。
此时的苏宛白坐在镜子面前,看着一头齐肩直发的自己,再看看地上的断发,有点恍惚,和韩意交往的那段时间,她特意把自己的长卷发染成了栗色,韩意喜欢得不得了,她更是花大力气将头发养的光泽柔亮,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像她和韩意的爱情。
“宛白,看看,剪这个头发多漂亮,这才是妈妈的乖乖女。”苏妈妈满意地拨弄着苏宛白的头发,旁边的人也轻声附和着。
苏宛白嗤笑一声,还真是乖乖女,木偶一般的乖乖女,身体还活着,思想却即将死去。
见苏宛白不答话,苏妈妈也不在意,“你现在反抗,妈妈不会怪你的,等你出国了,有出息了,你就会明白妈妈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说着她又拿出小本子翻了翻,对女儿说:“宛白,接下来是咖啡课,我们去厨房吧。”
苏宛白没有任何挣扎,她跟着自己妈妈一起去厨房,然后看着自己妈妈坐在一旁,继续拿出小本子,俨然一副要做笔记的样子。苏宛白受不了被犯人一样的监视,她悲哀地说:“妈!我现在什么都依你了,求你不要在这守着我。”
苏妈妈赶紧站起来,抚着苏宛白的背,哄着她,“别生气,这个咖啡老师很贵的,所以她讲的重点妈妈会帮你记下来,你就当妈妈不存在就好。”
看着妈妈自认为精明的样子,苏宛白不想再说什么,她回了一句:“你随便!”就不理人了,苏妈妈听到后,扭着身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两小时后,苏宛白回到自己房间,将门反锁,并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最好能让自己窒息而亡,这样就不用再受苦了。
伸出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韩意送的戒指,韩意说:“小宛,我会给你想要的一辈子。”那时的苏宛白罕见地含羞了,她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心目中的爱情。可是现在,韩意不知道在哪,自己也被关在家。苏妈妈为了防止苏宛白再逃跑,每天晚上都会陪着她睡觉。
牢狱般的生活、梦想被扼杀、朋友被自己推离、爱情也被埋葬,苏宛白不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世上能有什么意义,是不是死了就能解脱了?
从衣柜的角落里拿出自己偷偷攒下的一瓶安眠药,苏宛白在迟疑。这时门外传来她妈妈来叫她的声音,她慌忙藏好药瓶,答应了一声,苏妈妈嘟囔着几句,就走开了,没一会儿,就拿着钥匙直接开了苏宛白的房门。
看着自己妈妈毫无愧色地拿钥匙开门进来,苏宛白忍下心底的悲痛,不想再犹豫,“妈,今天我一个人睡,好不好?”
苏妈妈有点疑惑地看着苏宛白,没有说话。苏宛白赶紧补充,“妈,你看我这几天这么乖,就当是奖励我了,我待会儿下去陪你和爸爸吃晚饭。”
苏妈妈还是有点奇怪,不过看着女儿对自己好不容易露出小女儿撒娇的样子,心里也软了下来,“好吧,记得待会下来,我就不叫你了。”
“好。”
等苏妈妈走出去之后,苏宛白就趴在床上哭了,她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收拾了一下自己,就下了楼。
苏家人对苏宛白的变化即欣喜又激动,都认为她是想通了,一时间,饭桌上和乐融融,共同憧憬着苏宛白的璀璨未来。
“宛白,你可算想通了。你想想啊,等你出国了,你现在学的东西可都用得上的。”苏妈妈给苏宛白夹了一块香菇,苏宛白顿住了,她不喜欢吃香菇,可她妈妈从来都以香菇延缓衰老的说话,让她吃。
苏宛白为了让苏妈妈放心,忍着恶心吃完了那块香菇,用余光瞄自己的妈妈,她果然眉开眼笑:“来来来,多吃点,国外食物可没有国内可口。”
“你妈妈说得对,多吃点,你太瘦了。”难得说话的苏爸爸也开口了。
“就是说嘛,宛白,你到时候去国外了,该用什么就用,不用替爸妈省钱。”苏妈妈越说越激动,“还有啊,你不是喜欢表演吗?等你学成归来,你要是有精力,妈妈也不再反对你了。”
苏宛白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妈妈,苏妈妈话锋一转又说:“当然,前提是你得有精力。”
是了,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构想而已,当不得算的。
苏宛白觉得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最后一顿饭都吃得索然无味。苏妈妈还在说什么,她再也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吃完饭之后,苏宛白一脸倦色地说累了,想休息,就上楼去了,她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直到确定所有人都睡了,她才拿出安眠药,就着水全部吞了下去,把瓶子藏起来,然后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时钟滴答滴答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的清楚,苏宛白按着自己的脉搏,感觉脉搏的跳动一声一声的渐渐变得比秒钟都慢起。
死亡,就要来了吧,她想。
脑子里闪过自己认识的人,韩意、尹锦瑟、孟成、薛飞、林梦……她突然有点后悔没有给他们留下只言片语,挣扎着想起来,却发现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算了,就这样,静静地离去吧,然后化作尘土,消失得无影无踪。
10
苏宛白去世了,是苏妈妈发现的,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没了生命气息。苏妈妈深受打击不愿意相信女儿的去世是自杀,报了警,可是警察取证之后,找到了苏宛白藏起来的装安眠药的瓶子,证明了苏宛白是自杀无疑。
苏妈妈接受不了事实,当场晕倒在地。
我和孟成还有薛飞赶去医院的时候,只见到了苏宛白最后一面,苏妈妈看到我们显得很激动,不愿意让我们再碰苏宛白。
葬礼那天我们也只能远远地看着,等苏家人都走了,我把耳钉取下来放在苏宛白坟前,然后趴在孟成怀里哭了。
这是我第二次参加葬礼,每一次都是至亲至爱的人,本来我不想来,可是孟成跟我说,如果我不来肯定会后悔一辈子,我不想让自己后悔,也不想让苏宛白到最后连最好的朋友都见不到。
是啊,朋友,我从来都当她是朋友。
苏宛白墓碑上的照片,是她参演那部电影时的剧照,青涩却楚楚动人,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所有的青春和梦想都埋在了这一抔黄土之下。
韩意闻讯赶来,只看到了苏宛白的新坟,他满脸哀痛不止,像是在深切思念苏宛白,可我却看得无比刺眼,不想跟他讲话。我同时又怕薛飞突然发作,只得把孟成叫到一边,并让他看好薛飞。
“你好,韩意。我是尹锦瑟。”我一开口,语气就止不住地冷。
“我知道你,小宛跟我提起过。”韩意还是那副样子,我撇过头去,为苏宛白不值,“韩意,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站在这吗?”
他本来目光是紧盯着苏宛白的坟墓,听到我的话,视线猛地转到我脸上,“尹小姐,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苏苏的事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任由她手机关机,任由她不回去,任由她让人找不到,就是你的任由,让她错失了和家人和解的机会,让她一步步走上了绝路!”我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这个男人消失在眼前。
看到远处的薛飞激动地想过来,我指指他,继续对韩意说:“知道那个恨不得杀了你的人是谁吗?他叫薛飞,他一直为了苏苏努力着,甚至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又做了什么?从苏苏过世到今天,你是第一次出现,你连堂堂正正的,以苏苏男朋友的身份站在苏家面前的胆量都没有,我真替她不值!”
韩意被我骂得没有辩驳的能力,我冷笑一声,向孟成他们走去。
我想苏宛白会喜欢上他,也许就像在水中漂泊了很久的人突然看到一块浮木,抓住了就不愿意放手。
薛飞看我过来,似乎想追过去,我拦住了他,“薛飞,放手吧,苏苏她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
我沉着声劝他,可他完全听不到,眼角死盯着韩意的方向,似乎都要挣裂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和孟成一起架着他离开。往韩意的方向看去,他还呆呆地留在原地,我对着天空说:苏苏,你一路走好。
回家之后,打电话告诉林梦,我又陪着她大哭了一场,她哽咽着对我说:“小锦,苏苏已经成为我们的遗憾了,我希望以后无论谁都好好的,一定要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苏宛白去世,我兀自固守的青春终是开始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