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稳于天堂彼岸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逐字读完,然后擦干眼泪,将它锁入箱子,钥匙扔进湖底,再也找不回来。
01
“大家齐声喊‘老师辛苦了’,然后我就按快门。”参加完毕业典礼,穿着学士服,拿着学位证书,我们和老师进行最后一次合影,快门按下,就预示着我们再也不属于学校,而是社会。
上大学时,很多人就想着赶紧入社会,可真正体验过社会的残酷之后,又会羡慕那些还在读书的人,恨不得自己能够回炉重造。而我,就是这样的一员。
仔细看了看到场的人,并没有孟成,原本以为他会参加的,到底还是奢望了,有同学问我,他怎么没有来,我统统付之一笑。
顺着沈东铭的意思,重新回到他的公司上班,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变得不纯粹,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下班后,沈东铭来找我,“锦瑟,我送你回家。”他说着还想伸手把我搂紧,我轻巧地避开,“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
一个人走在路上,喧闹的街景,宣示着独行的孤独。
“诶,那里好像有人晕倒了。”
“快打120。”
“大白天晕倒,是低血糖吧?”
眼前围着一群人,正议论纷纷,我无意去凑热闹,可这一看,让我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是在沈东铭公司下闹事的女人。
她正在给晕倒的病人急救,好一会儿,病人才悠悠转醒。病人跟女人道谢,她摆摆手,示意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值得感谢的。
看病人没事了,围观人群哄地就散了。
我走到女人面前,“您好,我见过您,可以聊聊吗?”不得不说,这女人今天的表现让我很诧异,至少和之前看到的相差太大,说她是无理取闹的人,我觉得还有待考究。
“您好,您是?”女人疑惑地审视着我。
我笑着为她解惑:“我在沈东铭的公司见过您两次。”
女人脸色刷地一变,冷哼了一声:“他公司的,那我们没得聊了。”
我赶紧拦住她,对她说:“别误会,他是他,我是我。我是看您之前去公司似乎有难言之隐,您告诉我,我或许能帮到您。”
“真的?”她还是不相信。
“如假包换。”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店,“您看,那里就很适合谈事情。”
女人顺着我的手看过去,又看了看我,想了一会儿,就跟着去了咖啡厅。
坐下之后,我们随意介绍了一下自己,我知道她叫方华,她还让我叫她方姐,我从善如流:“方姐,现在可以说说您和沈东铭的事了吗?”
方华还是有点犹豫,我笑着安抚她:“方姐,您放心,我就一个丫头片子,在你眼皮子底下也玩不出花样。”
听到我这么说,方华终于还是放下心,闭上眼,像是在回想往事,我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几分钟后,她睁开眼睛,之前的戒备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哀痛:“尹小姐,刚刚你也看到我救人了吧?”
我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接着说。
“我之所以这么熟练,是因为我有段时间也经常被人这么弄醒。”方华缓缓地说着,“那段时间就是跟你们沈董事长打官司的时候。”
我不解:“打官司?”
“对,打官司。几年前,沈东铭还是个穷学生,什么都没有。当时我的公司也还小,他来我公司应聘,我看他踏实肯干就录用了他。”方华突然停下来,看了看我,笑着说,“故事可能会有点长,有耐心听完吗?”
02
我刚喝到嘴的咖啡差点没喷出来,谁愿意听故事只听到一半,我抽出一张纸擦擦嘴,心有余悸地把咖啡放下,对她说:“方姐,您尽管说就是。”
她点点头:“后来,就跟很多人的成功路一样,他因为表现十分出色,很快就晋升,然后一直往上爬,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成了公司的合伙人,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我惊讶地看着她,“两年就成合伙人?”
“对啊,两年!我的公司也因为他的加入,慢慢在业界崭露头角。”方华的眼睛眯了一下,显然又陷入了回忆,“我在沈东铭的提议下,吞并了其他小公司,一开始公司确实慢慢壮大,收益也越来越好,可是突然有一天,公司账务出现了巨大亏空,而且是查无可查,很快就要支撑不下去了,没有办法我只能申请破产清算。可是……”
“可是,就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沈东铭站了出来,并且收购了你的公司。”我及时街上她的话茬,趁火打劫确实是沈东铭的作风。
方华惨然地笑笑,喝了一口咖啡,没有放糖,她眉头一皱,“当时的他就像救世主一样站了出来,接下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人,迅速侵入我的公司内部,没多久就把元老换了个干净,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我问她:“然后你就不管不顾地去找他理论?”
“是的,可他已经不是那个踏实肯干的小青年了,他狂妄地告诉我,早在一年多前,他就在外面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并且凭借他的经商头脑,公司很快发展起来。”
我暗自点点头,沈东铭有时候确实很狂妄,而且狂妄得令人发指。
“那公司财务亏空跟他有关系吗?”我继续问,财务亏空这么大的问题,如果长时间不被人发现,一定手段非凡。
“当然有,而且我还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后来我去告他,可是他的律师团很厉害,我很快败诉,还被迫赔了一笔钱,掏空了我最后的家底。”方华苦笑。
仔细想想,我从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在笑,各式各样的,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发自内心。
“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没了最后这笔钱,我老公跟人跑了,还带走了我女儿。”
原来这才是她如此痛恨沈东铭的最大原因,一个女人,再强悍能干,终究离不开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在事业受挫的时候。沈东铭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怎么可能不恨。
“对不起,我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我真诚地道歉。
“没事,几年来,我一直在想办法告他,可是没有一次成功。打官司不行,我就只能去闹,也就是你在公司看到的那个样子。时间越长,我了解他越深。沈东铭一直没有闲着,他除了公司的业务还有个很能干的律师团,专门帮人打官司,不分黑白,只要赢了就行,而他可以从中抽取高额佣金。”
律师团?难道是我工作的那个地方?我摇摇头,怎么想,那些人怎么都不可能是黑白不分的人。
“那个,方姐,我看你今天也挺累了,就到这吧。你说的,我会留意的。”我总不能当着她的面诋毁自己的老板,毕竟她的话只是一面之词。
她也不在意,起身拿钱包付账,我赶忙制止,却被她训了,“一看你就是个刚出社会的,不要逞强!”
我只能留下她的名片,约好以后有机会再聚。
03
回家的路上,我在脑子里不断回顾着方华的话,猜测她话里的真实性。
沈东铭如果真是她说的那样,那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一手遮天?看方华的神色不像是在撒谎,她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编故事用在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沈东铭,方华,到底谁才是受害者?还是他们只是各执一词,都脱不了干系?
想着想着,我到了自家楼底下,然后我看到了孟妈妈。她很快也看到了我,毫不犹疑地迎上来,对着我开启了轰炸模式。
我在心里默叹,每次都是老三样,她不腻烦,我都烦了,我没好气地问了一句:“阿姨,你来我这孟成知道吗?”
孟成不可能让自己妈妈来着找我麻烦,果然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梗着脖子说:“你有资格问成成的事吗?尹锦瑟,我还真是没看出来,你不仅是害人精,还是狐狸精啊。”
听着孟妈妈幸灾乐祸的口气,我都有点怀疑她是来消遣我的。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是狐狸精。”我冷冷地回问。
“当初你死乞白赖地非要和我家成成在一起,我拗不过成成,就答应了,可这才多久,你就攀上高枝了,你对得起我家成成吗?”说起孟成,她一副骄傲到不行的样子,语气里隐约还有孟成终于和我撇清关系的兴奋。
“对不对得起,也是我和孟成的事。”我说完就往楼上走,被她狠狠拽住。
“想跑?没那么容易!”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无奈,我再次确定她是来找我麻烦的。
实在不想和她再继续纠缠下去,我扒开她的手,指着小区门口对她说:“我回自己家,也请您慢走。”
哪知她完全无视我,侮辱人的话信手拈来,“你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你爱慕虚荣,勾搭人家我是管不着。可你甩了我家成成,还害得他一度沉迷,我必须向你讨个说法。”
原来上次在酒吧遇到孟成只是偶然,不是沈东铭刻意安排的。当时见他喝酒摔倒,我很想冲过去扶起他,可碍于沈东铭,我只能远远地看着,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我实在不愿意这么说,可是她如果再继续无理取闹被邻居听见,我真没脸见人。
“狐狸精,今天我就放过你,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孟妈妈说着恨恨地走了,我哭笑不得,明明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算了,以后躲着点就是了。
回到家,我把包包随手一扔,里面掉出一张名片,我这才想起来,见孟妈妈之前,我一直在想方华和沈东铭,被她一搅和,差点就忘了。
拿着那张名片,我想或许可以私底下查查沈东铭。
04
孟妈妈陈凤华被尹锦瑟冷着脸赶出去之后,就回了家,正好孟成在家,她对着儿子就是一通抱怨:“成成啊,得亏你和那个谁分手了,不然妈妈可受不了这种媳妇。”
孟成一听就知道陈凤华瞒着自己去找尹锦瑟了:“妈,不是不让你去找她吗?”
陈凤华听到儿子责备自己就急了,从茶几上倒了杯水给自己,解了渴,说:“还说呢,我跟她在屋外说了半天,水都没捞上一口,还被她叫保安轰了出来。”
说到这陈凤华就有气,当初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任由自己捏圆搓扁,没想到居然在她那里吃亏。
“妈,你说锦瑟把你赶出来了?”孟成不太相信陈凤华,觉得她有点夸大事实。
“可不是嘛!”陈凤华看到孟成不相信自己,有点不高兴,“儿子啊,她真的变了,你看她都能对我甩脸子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听陈凤华这么一说,孟成想起之前在酒吧看到沈东铭搂着尹锦瑟的样子,她好像并没有排斥,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她其实就是真的喜欢上了沈东铭,而且不屑于跟他们一家再有往来?
看到孟成陷入沉思,陈凤华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想起自己这几天忙乎的事情,就跟孟成说:“成成啊,你看现在你也毕业了,工作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妈!我暂时不想说这些。”孟成见陈凤华旧事重提,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但他还是拒绝。
陈凤华语调拔高:“怎么就不想说了?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害人精?”
孟成无奈,无论纠正多少次,陈凤华总是叫尹锦瑟害人精。“没有。好了好了,妈您要是没事做,就去找隔壁的阿姨聊天,嗑瓜子什么的。”
本以为自己态度稍微放软一点,陈凤华就不会再逼自己,可他显然想错了,陈凤华打定主意要重新帮他介绍女孩,也不管他同不同意,陈凤华去房间里翻了翻,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张女孩的照片。
“喏,成成,这是妈妈帮你挑的女孩,比那女人好千百倍。”
孟成看不都看照片,决定好好和陈凤华说说这事:“妈,我才毕业,这事真的不用急,我想先在单位站稳脚跟,然后再想其他的。我保证,到时候,您要是再介绍,我一定不会拒绝好不好?”
“休想!”陈凤华睨了孟成一眼,“少在这打太极,我跟你说,这女孩我说好了,这周末见面,到时候我和你一块去。”
“妈!”孟成最后挣扎。
“你再不答应妈妈就要生气了。”陈凤华说着似乎不仅要生气还要哭了,让孟成不得不妥协,“那好吧,要是合适,就先交个朋友。”
陈凤华暗暗高兴,终于说服孟成了,尹锦瑟什么的,见鬼去吧!
05
夜晚,寂静的卧室,孟成靠着床坐在地上,银色的月光倾泻进来,凝成了一道淡淡的屏障,把他包裹在内。
手上拿着和尹锦瑟恋爱后一起去爬山的照片,她细碎的发丝随着风吹到他的脸上,他搂着她的肩,笑得灿烂。
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仿佛还能闻到她的味道,淡雅怡人,让人舒服的味道,也是幸福的味道。
孟成觉得很悲哀,分手了,才知道爱会随着日子的流逝一寸一寸更加深入骨血。他已经被这种情绪深深捆绑,没有什么能够解救他。
白天,他遵循陈凤华的安排,去和一个女孩见面,可全程都恍恍惚惚的。他努力让自己去倾听女孩在讲什么,却发现提不起半丝兴趣,读书时引以为傲的口才在这里没了用武之地,只因为那人不是尹锦瑟。
女孩好脾气地一次次提醒,让孟成心生愧疚,好不容易收敛心神,却已经到了晚上。或许是孟成太有魅力,女孩丝毫不介意他频频发呆,反而道歉说不该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约出来见面。
孟成把女孩送到家,她说:“我们以后还能再联系吗?”
女孩期待的样子,让孟成惭愧。“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
她很失落,低下头,用脚尖踢了踢地面,再抬起头的时候,眸子里又满是流光溢彩。“那,我祝你幸福。”说完,她就跑走了。
幸福?或许会有吧,但孟成希望是和尹锦瑟一起。
回到家的时候,陈凤华立即迎上来,“成成,怎么样?”
孟成很累,不想多说,扔了句“女孩很好,只是我和她不合适。”就上楼了。
陈凤华听儿子这样的反应,又喜又忧,急急忙忙追上去:“为什么?我跟你说,这姑娘不仅人品好,家世也好。你觉得她好,那就好好和她相处啊,你拒绝是不是因为那个害人精?成成啊,你听妈妈的话……”
为什么?因为忘掉一个人要比爱上一个人要难得多,尤其是他其实并不想忘。她的一颦一笑就像是刻在了脑子里,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重播,然后把他从试图遗忘的幻想里唤醒。
孟成没有答话,陈凤华一直絮絮叨叨讲个没完,他心烦地把房门关上,拿出照片,就这样枯坐到陈凤华终于放弃,枯坐到夜深人静。
把照片放进抽屉,孟成苦笑,薛飞,我终于落得和你一样了。
06
和方华见面之后,我一直在想着去查查沈东铭,没想到还真让我查到了。我所在的部门确实就是方华口中的“律师团”,正因为这样,我从一些边边角角里也找到了一些很有用的东西。
把方华约出来,打算问问她是不是了解那些苦主的信息,她很快答应下来。
我现在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或许我可以凭着这些证据摆脱沈东铭。我脸上忍不住挂上大大的笑,然而街上转角的地方遇到的人,让我的笑戛然而止,是孟成。
自从和他说分手之后,我们俩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遇到他。他显然也很惊讶。
孟成好像和我一样,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直到一个小女孩拿着花走到他面前,“哥哥,给漂亮姐姐买朵花吧。”
我和孟成都是一顿,空气好像开始胶着,气氛也越来越尴尬,小女孩被忽视了很不甘心,又扯扯孟成的衣角,“哥哥,你一定是和姐姐吵架了,买了我的花,你们就能和好了。”
“噗”我被小女孩的童言无忌逗笑,孟成也蹲下来,对小女孩说:“小妹妹,你怎么知道我们吵架了。”
小女孩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说:“你买了我的花,我就告诉你。”
“还真是个精明的小丫头。”孟成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喏,这个给你。”
“谢谢哥哥!”小女孩把剩下的几朵花全部给了孟成,然后附在孟成的耳边悄悄说了什么,我只看得他脸色一变。等小女孩说完,他站起身来,好笑地拍拍她的头。
小女孩又来到我面前说:“姐姐,你一定要原谅哥哥哦。”
我脸一僵,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到底还是年纪小,也不在意,蹦蹦跳跳地走了。
目送小女孩走,孟成拿着花一步步靠近我:“锦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淡淡地回应着。
“那小女孩的眼睛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我们闹矛盾了。”孟成浅笑着说,好像我们真的只是吵架。
我看向别的地方,不想看到他的笑:“孟成,我们已经分手了。”
孟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你知道小女孩刚刚跟我说了什么悄悄话吗?她说,她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每次她爸爸亲她妈妈一下就好了,所以她建议我这么做。”
我脸上闪过羞赧,幸好他并没有看我,我暗自恼恨小女孩人小鬼大。“童言无忌,不能当真的。”
“我当真了。”他也不在意我话里的疏离,把花举到我面前,带着郑重,“送给你。”
我看了看花,正好九朵。
九朵玫瑰花语是长久,可这时间哪里那么容易赢得长久。又有多少人穷其一生只为一句“长久”,可这长久就像天际的白云,随时可能改变形状,让人分辨不及。
我没有接花,“孟成,谢谢你,你可以拿回去送给阿姨。”我说话的时候,明显看到他瞳孔一缩,闪过痛苦。
纵使千般不愿,我还是一次又一次在伤害他。看着他痛苦的神色,我的心也被无形的手揪了起来,每呼吸一分,就会多痛一分。
“锦瑟,我爱你,比你想象中要多千百倍。”他还在坚持,挪动两步,向我靠得更近,“我向来说到做到,当初林梦比赛回来的庆功宴上,我就说过会请大家来喝我们的喜酒。所以,我的新娘永远都只有你,只会是你。”
我的心止不住地颤抖,有一瞬间我想接受孟成,可是我害怕,在一切还没有明朗的时候,我不能让孟成因为我再受到任何伤害,一丝一毫也不行。
“孟成,我现在有男朋友了,你……”
“小心!”我艰难地说着残忍的话,突然孟成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话,我疑惑地看着他,同时我被他狠狠推到一边,紧接着孟成和他手中的玫瑰就被突如其来的货车撞飞到半空。
然后,人群骚动,而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晃着撞到路灯杆上不太清晰的脑袋,一步步地向他走去,可才几步,我就晕倒在地,脑子里最后的画面是被鲜血染得娇艳欲滴的玫瑰……
07
玫瑰,血红色的玫瑰,孟成,满身是血的孟成……
孟成!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想坐起来,脚踝处却传来刺骨的疼痛。
“你醒了?别乱动,你脚受伤了。”眼前出现一个护士,她正在给我换点滴。
玫瑰,孟成!
记忆回笼,出事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我不顾疼痛,坐起来拉住护士:“孟成……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护士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他,还在抢救。估计……”
“估计什么?”我眼皮一跳,脑子里又闪过那血色玫瑰,那是我一生当中见过最艳丽的红,却也是我最不想见到的颜色。它的夺目是由孟成用生命换来的,鲜血淋漓。
孟成一定不会有危险,一定不会!
护士为难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估计……很危险。”说完,她扶着我重新躺在床上,帮我检查脚伤,她很细致地捏着脚踝,我想起孟成的境况,全身不寒而栗。
“你要好好休养,听说那个男孩拼了命把你推到一边,才救下你。再说,我说的也不算数,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是看管生死的护士对病人家属常规性的安抚罢了。
她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我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角慢慢有湿润的液体流下,我好像脱离了地面,悬浮到半空中,我清晰地听到了那液体狠狠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就像催命符。
不,我要去看他!我这样想着,混混沌沌地爬起来往外走。我感觉到脑子里唯一的颜色就是那血红,耳边传来乱糟糟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叫我,又好像有人在拉扯着我,我用尽全身力气,一一挣脱。
“啪”,脸颊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我终于清醒过来,原来我竟然来到了急救室外,打我的正是怒气冲冲的孟妈妈,她怨恨地看着我,还想冲上来继续打我,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尹锦瑟,你给我滚,滚!”孟妈妈哭得歇斯底里,也吼得撕心裂肺,“你滚,滚啊……”
我不知道怎样让她平静下来,我在周围人的诧异中跪到了地上,我哽咽着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并不是祈求原谅,我只希望她不要赶我走,我必须在这里等孟成出来。
她挣脱别人的束缚,站到我面前,疯狂地扯着我的衣服,手却没有再往我脸上招呼。“尹锦瑟,你怎么不去死!”
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我跪着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以前无论她怎么说我,我都可以忍受,可偏偏这几个字就像毒药,随时可以将我置于死地。
可我怎么能死,孟成拼命救下我,我必须花千倍万倍的精力更好地活下去。
我死死地盯着眼前“手术中”的红灯,孟妈妈的声音变得虚无,她终于不再疯闹,刚刚一番激动,大概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孟妈妈此时正瘫软在座椅上,无声地流着泪。
跪在地上,医院里空寂的冰凉从膝盖处侵蚀着我的内心,我必须坚持下去,比起正在里面艰难挣扎的孟成来说,我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灯终于灭了,我和孟妈妈迎上去,充满希望地看着医生,他摘下口罩,颇为遗憾地说:“病人抢救过来了,不过,能不能醒就要看他的意志力了。”
医生一说完,一直紧绷着精神的孟妈妈终于受不住昏了过去,我吃力地搀着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颤抖的声音问医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告诉我:“你好好陪陪病人吧。”他看了看我和孟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叫来了护士,把孟妈妈送去了病房。
昏迷的孟成很快被推了出来,带着吸氧罩,脸色惨白,身上缠着大卷的绷带,生命迹象弱得好像立马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一路跟着推车到了孟成的病房,我站在他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唯恐错过他生命苏醒的任何细节。
我发着呆,突然听到护士惊讶道:“呀,小姐,你脚受伤了。”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记起自己的伤,似乎比之前更加肿大了。
我不在意地说:“麻烦你帮我在这里重新包扎一下吧。”
“小姐,你不好好休息,伤着筋骨了,可就得不偿失了。”护士一边帮我重新换药包扎,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末了还说,“我知道你和这位病人关系亲密,可你关心他也得注意一下自己啊。”
我放任护士在我耳边聒噪,我不客气地对她说:“请你出去吧,你吵到他睡觉了。”
护士大概习惯了动不动就被人冰冷对待,她耸耸肩,也没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就出了病房。
没了护士,病房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床头的检测仪器,“嘀嘀嘀”地响着,听着有点刺耳,我心里变得空落落的,眼睛也酸涩得难受。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陪着孟成,一直到天荒地老。
08
孟妈妈醒来后,第一时间来到了孟成病房,她也不再骂我,只冷着脸把我赶出去,可她眼睛里浓厚的恨意,生生地剜了我一块血肉,痛入骨髓。
拄着拐杖,浑浑噩噩地出了医院,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我不想离开孟成,医院带走了妈妈,现在又把孟成困住,随时有可能夺走他的生命。
突然手机铃响,我没有接,任它一直响着,我不想看,也不想理。可它又不厌其烦地响起第二遍,我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方华打来的,我这才想起,出事前是约了她的,“喂,方姐。”
那头方华听到我的声音,明显舒了口气,“小锦,你昨天约我却一直没出现,给你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她的侥幸,此刻是对我最大的讽刺,我多么想最后那一秒是我推开了孟成,这样,现在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就是我了。我甚至在他出事的前一秒还说着残忍的话,毫不顾忌他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沈东铭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哑着嗓子跟方华说了一句,就挂掉了电话。
伸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去了出事的地方。血红色的玫瑰已经不见了,可孟成的鲜血在地面上留下的暗红还在。我吃力地蹲下,伸手抚摸着那片暗红,温温的,好像还有孟成的温度。
“姐姐?”居然又是那个卖花的小女孩,“那个哥哥呢?你们和好了吗?”
“哥哥为了保护姐姐,住院了。”我轻声回答着。
我继续用手摩挲着地面,想象着他被撞的那一下,会有多疼。我好像成了一条没有方向的鱼,我难受得只想躲进黑不见底的深海里。可我不能,我的孟成,他还在跟死神抗争,我不能就这样倒下。
小女孩好奇,“那姐姐怎么不在医院照顾哥哥呢。”
我惨然地说:“因为哥哥的妈妈不喜欢我,把我赶了出来。”
小女孩原本亮亮的眼睛黯淡下来,好像遇到什么难题一样,想了一会儿,才对我说:“姐姐,哥哥肯定很需要你!我觉得你应该去陪着他。”
对啊,我应该去陪着他,连一个小女孩都比我看得透彻,我自嘲地笑笑,对她说:“嗯,姐姐知道了,姐姐听你的,这就回去。”
“嗯!姐姐这个夹子是我最喜欢的,你替我送给哥哥,就说我祝他快点好起来!”小女孩从自己头上取下一只小夹子,十分宝贝地递给我。
我把夹子紧紧地握在掌心,抱了抱她,“我替哥哥谢谢你。”
“只要哥哥快点好起来就好,到时候,你们还来我这买花,好不好。”
“好。”
……
告别了小女孩,我正准备回医院去,却又接到一个电话,是沈东铭打过来的,接起电话,不等他说话,我冷冷开口。“沈东铭,我们见面吧。”
“沈东铭,我们结束了。”此刻,我和沈东铭正坐在和方华约定的咖啡厅,一见到他,我就直奔主题。
“你脚怎么伤的?”他答非所问,关切的语气,让我感觉到恶心。
我冷冷地回他:“沈东铭,我怎么伤的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我尹锦瑟以后再也不会被你威胁。”
沈东铭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终于崩裂了,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哦,李牧告诉我了……孟成现在半死不活,你正好可以没有顾虑地留在我身边了。”
“沈东铭,你混蛋!”不想再跟他多待一秒,我轻蔑地对他说,“在我心里,你没有资格和孟成比。”
说完我就准备走,可是被沈东铭拉住:“锦瑟,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只有掠夺,没有喜欢。”
我挣了一下,可他死死地抓住,我愤愤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呵……原来我做了这么多,只换来你这样的看法。”他脸上的表情换成了我从没有见过的悲痛,可我没心思去分辨是真的还是演戏。
“放手!”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
回到医院的时候,孟妈妈已经不在那里,只剩他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他身上盖着白得刺眼的棉被,让我感觉他的生命好像一张薄纸,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似乎随时会离我而去……
把小女孩给我的夹子,放到他的掌心,轻轻地伏在他耳边告诉他:“孟成,这是那天卖花的小女孩对我们的祝福,你感受到了吗?”
恍惚间,孟成的手有了一丝丝颤动,等我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再没了动静。原来,我竟然开始产生幻觉了。
害怕压迫到他的伤口,我站直身子,却忽然意识到,整个病房几乎都是白的,惨白的墙,惨白的被子,惨白的人,这让我很不舒服,我不想孟成被这单调的颜色吞噬。
想到他送的君子兰,我决定回家拿过来,虽然只有小小的一团,但绿色至少代表了生命和希望……
09
孟爸爸收到消息从外地赶了过来,一见到伤痕累累的儿子,这个年老的父亲顿时泪流满面,面对前妻的责骂,他也只默默地承受着。
他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他想或许自己没有远走,有父亲照拂的孟成,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可一切都迟了,孟成已然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我几乎每天都守着孟成,他妈妈对我也由一开始的极度痛恨转换到后来的视而不见,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只天天在他病床前叫着孟成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明明已经到了酷夏,可孟成的体温越来越冷,盖再多的棉被也没有用,我们都清楚地知道,他情况很不乐观,甚至有可能随时离开。
像是验证我们的想法,医院的病危通知单很快到了我们手里,每次请求医生来看的时候,他们都说,不要再去打扰孟成。
我不愿意医生这么轻易地就判孟成死刑,也不想让孟成在最后的日子活在冷冰冰的温度里,我想尽办法让他的身体温暖起来。
我把手放到几十度的热水里,泡得自己全身发热,然后反复去搓他的手,可是好不容易得来得温度也只在他的手心停留一会儿,就消失殆尽。
我每天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些,即使收效甚微,我仍然坚持着,我不想像个木头人一样,什么也不做,亲眼看着孟成从这个世界消失。
突然有一天孟妈妈发狂,打翻装热水的盆,扑到床上,紧紧地搂住孟成,嘴里呢喃着:“成成,不要走,不要走。”边说还边亲他,希望能唤醒沉睡的孟成,我和孟爸爸站在一边没有阻挡她,都因为她的举动,泪流满面。
也是在这天,医生宣布孟成脑死亡去世,他失去了23年短暂如烟火的生命,前往天国,甚至都来不及和这个世界告别。
孟成葬礼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参加,每个人都神色哀戚地献上自己的悼念。可转身之后,又有几个人会记得?曾经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被一场车祸无情地带走,永远地沉睡在这里。
已然神志不清的孟妈妈在孟爸爸的搀扶下,呆呆傻傻的,可她布满褶皱的脸上却泪流不止,以前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早就不见了,我知道,她已经和孟成一起离开,到达了一个没有烦恼的彼岸。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悼念的人都已离开,只留下我一人默默陪着孟成。我手上捧着那盆君子兰,靠坐在他的墓碑旁,絮絮叨叨地开始说我对他的喜欢,以及后来的爱。
我感觉自己就像迟暮的老人,满身沧桑,心也千疮百孔,唯一能做的就是怀念,怀念和孟成的一切,每一次亲吻、每一次拥抱、每一次争吵,这些回忆都那么鲜明地刻在脑海里。
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打湿了君子兰的叶,一滴一滴的在夕阳下闪烁发光,我恍惚在每一滴上都看到了孟成的脸,或笑或痛……
我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哭起来,可是人到伤心处,眼泪能做什么?
10
孟成葬礼后,我在家里不吃不喝,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思念孟成,我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孟成的样子,我害怕随着日子的迁移,他会模糊在我的记忆里。我的世界已经崩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我惊恐有关于孟成的回忆都会消失不见。
直到有一天弦子突然打电话给我,她已经离开西藏,去了印度。她听出我状态不对,诱导着我说出了孟成的事。“小锦,你不应该再消沉下去了。就像我和阿西,即使分开了,他的每一个细节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曾经深爱过,但是过去就过去了,我会选择重新开始。”
我迷茫:“是这样吗?”
“相信我,爱是最好的保鲜剂既然孟成没有完成他的梦想,你可以继续下去啊。”
听到她的话,我幡然醒悟,我现在的生命是孟成给的,颓废只会让他的牺牲变得不值得。他的梦想不应该被时间搁置,我必须帮他完成,让我和他都该得到应有的救赎!
想通之后,我谢过弦子,挂断了电话,抬眼往窗外看去,一片寂静安宁,烦闷的天气也因为窗外徐徐而来的风变得清爽起来。
双手拍拍脸,我让自己清醒过来,去卫生间收拾了一下自己,我到孟家把孟成所有的书和资料都搬了过来,同时报考了检察官和研究生。
我带着孟成的梦想开启了备考征程。
我又回到了高考那时候的生活,每天疯狂地把自己埋在一条条法令法规里,如山的资料和试题也一本本被翻烂,看着每一本上都有我和孟成的字迹,我心里充满了淡淡的幸福。
期间我去找了方华,告诉自己所掌握地关于沈东铭的信息,她很乐意帮我和其他受害者沟通,很快沈东铭违法犯罪的证据就到了我手里,我整理好之后,匿名寄去了警察局。
我已经不恨沈东铭了,但是我必须做到我该做的,至少这是孟成希望看到的。不管之后沈东铭的结局会怎样,我又重新投入到新一轮的复习当中。
沈东铭忽然来找我,是我所料未及的,他依然西装革履,却没了往日的神采,他开口,声音疲惫而嘶哑:“锦瑟,你如愿了。”
我知道他说的什么,我挪开身子,让他进屋,倒了一杯冰水给他,他接过去,目光被阳台上的君子兰吸引,我到底没有舍得把它留在孟成坟前,我把它带回了家。
我淡淡地问他:“你来有什么事吗?”
他扯了扯嘴角,颓然地叹了口气:“锦瑟,我只想在进去之前见你一面。”
“哦。”我表现得很冷淡,他已经开始耽误我复习的时间了。
沈东铭毫不在意我的表现,自顾自地说起来:“半个月前我就收到消息,陆陆续续地有人在举报我的公司有不正当交易,一周前警方开始来我公司查账,昨天我收到了法院传票。”
他停下来,喝了口水,放下手中的空杯子,看着我继续说:“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我的苦心经营就付之一炬,锦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哂笑:“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应该清楚,怨不得别人。”说完,我拿起水杯再给他添满,当做是我给他最后的善意。
“也对……锦瑟,我只说最后一句,无论我对别人怎么样,对你,我是真心的。”他神色黯然地说完,拿起水杯像喝酒一样一口喝完,“谢谢你的水,我们,再也不见。”
不久后,新闻里播报沈东铭因为多次进行不正当交易,从中谋取暴利,被判刑三年,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他的事迹。
关掉电视,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守着满室的寂寥,不禁怅然,无论沈东铭是好是坏,又一个与我有关的人从我的世界退场了。
11
时间转眼而过,几个月前我考过了检察官,今天又收到了美国德州大学的“offer”,我完成了孟成的梦想又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心里满满的很充实,酸涩的幸福感,让我想流泪。
出国前,我带上那盆君子兰去医院看望孟家父母,孟妈妈已经认不出我了,我推着她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因为来得早,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夏日清晨独有的凉爽,冲淡了离别的感伤。
在一个阴凉的地方停下,我把考上检察官的事告诉她,她也只痴痴地笑,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成……成……”
孟成,又在我脑海里随着我的记忆苏醒,用手摸着左心房的位置,有淡淡的痛,也有淡淡的温暖。
我经常会去他墓上看看,偶尔会准备点冷笑话,就像当初他不高兴我逗他一样,可很多次,我说着说着就会落泪。
有时候我也会带一本法律书去,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陪着他,一直到夜晚有星星亮起。我看着满天温柔的星空,相信有一颗会是他。
离开医院前我轻轻地抱了抱孟妈妈,说了一声“再见”,没想到她也回了句“再……见”,我顿时热泪盈眶,也许,她是原谅我了。孟爸爸站在一旁问我:“小锦,还会回来吗?”
我说:“会,一定会!”
他动容地拍拍我的肩膀:“小锦,我替你陈阿姨道歉,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抱了抱他,淡淡地笑着说:“叔叔,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他也不说话,可我知道,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出老远,还看到他们在医院门口目送我,我心里一酸,差点又没止住眼泪。
前尘往事在这对老人面前变得微不足道,或许他们曾经分开了,可时光终归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岁月渐老,唯相守不变。
坐在薛飞面前,他很高兴。一年多来,他的棱角已经变得成熟,目光也深邃起来,就好像他待的地方不是监狱,对于他这样的改变,我很惊喜。
“学姐,谢谢你来看我。”他一开口,我又觉得无论他怎么改变,还是我当初认识的小学弟。
“薛飞,你好好接受组织的改造,等我学成归来,就带你打天下。”我轻松地和他开玩笑,“记住啊,没本事的人,我可不要!”
他大力地点着头,“好!”
我嘴角一弯,回了句:“真乖。”
他愣了一下,然后我们都笑了,久违的恣意畅怀。
之后我又去拜祭了苏宛白、妈妈和孟成,他们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泛黄,但每个人的嘴角都带着浅笑。我不禁想,他们在天堂应该过得很快乐。
回去后,我又给远在他方的弦子和林梦发了邮件,仔细回想,没有谁落下,我很满意这一天的行程。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很多东西都没有带,却没有落下我装小玩意的那个盒子,那里面沉甸甸的满是我青涩的回忆。我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一张孟成的照片,让它更加圆满。
我们或曾在年轻的岁月里走失,但年华里微澜的过往,总会在心底逗留。未来,必将属于一场又一场的相遇或分别,也许会有迷惘,但总有那一缕暖阳,来温暖苍凉已久的心。然后,春暖花开。
我知道我以后的人生,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我承载的所有希望,让我在未来的路上不会孤单。即使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掩埋消逝,但我相信唯有爱和希望,我不会辜负。
当飞机缓缓上升,我眷恋地看着这片熟悉的土地,飞机随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的飞上云端,我想到我生命中所熟悉的人和事,不禁泪流满面。
升到顶端的时候,天堂似乎近在咫尺,我追逐着纯白的流云,轻轻吐出一句:别了,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