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想给你的最温暖的家
天快亮了,天空是一种苍茫的青灰色。
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家——这个有真央和晨勋所在的地方,令我觉得很温暖,虽然这个房子是租的……
昨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我无比疲惫。我一夜没有与他们联系,他们一定很担心我吧!
刚走到家门口,一辆熟悉的车子经过我身边,然后急速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真央率先冲了出来。
“真央……”我愣愣地看着她,难道他们也是刚刚才回来吗?
真央一把将我紧紧地抱住,力道那么紧,指尖似乎都还在轻微地颤抖。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真央?”我疑惑地轻声呼唤。
“Sara……”真央声音嘶哑着制止我,说,“什么也不要问,Sara。”
我将探究的目光投向真央身后的晨勋,他把车停好后,竟然像没有看到我一样径直回了家。他行走的背影是那么僵硬,好像刚刚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怎么了,难道他是在为宴会上皇洺翼说的话而纠结吗?
可是真央为什么也这样沉默……
“好,我不问。我们进屋吧,外面冷。”我拍了拍真央的背,安慰道。
很少看到真央露出脆弱的样子,一直以来,她都是把最坚强的一面摆在别人能看到的地方,但其实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软……
到了客厅里,只见晨勋在大口大口地喝水,一整瓶水就那样直直地灌入口中,他似乎不要命了一般地喝着。
这么渴吗?平时他话那么多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渴过。
“晨勋,这样会呛到的。”我赶紧抢过水瓶。
“这样喝比较爽而已。”晨勋似乎想避开我,视线一直闪躲着。
他说完,整个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很僵。而真央和晨勋像是在生闷气一般,谁也不和谁说话。
“喂,你们俩不要像小孩子一样生气了就谁也不理谁好吧?”我努力想打破僵硬的气氛。
但是他们俩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平常一刻钟不斗嘴就是奇迹的两个人今天居然谁也不理谁,这么反常的表现让我有些失措,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喂,晨勋,你一定是又说真央野蛮得像男人婆一样没人要,她才生你的气吧?你可是男生,去跟真央道个歉吧!我们真央很宽容的哦!”
听到我的话,他们两个人的脸色缓了缓,但眉毛仍然纠结着。
“真央,难道是上次那个追求者还没有死心,又来纠缠你了,放心,这次我一定会把邻居家的狗都牵来。”
天啊,只要说到真央的那些个追求者,她都会发飙的,这一次竟然一点表情都没有,宴会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愣愣地看向晨勋,他的侧脸隐在暗影里,虽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有一种难言的哀伤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
我宁愿每天被晨勋聒噪的声音吵着,也不想看到这样安静的晨勋。
好怀念以前,大家温馨地笑着的时候。
“要不我们玩跳棋吧?”我做出最后一丝努力,提议道,“或者玩‘大富翁’也行。晨勋,你不是最喜欢玩‘大富翁’了吗?上次真央让你破产了,你不是说要报仇的吗?正好,现在大家都没事,我们玩一盘吧?”
“今天不想玩。”真央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还带着一丝排斥感。
我的心紧缩成一团,觉得沮丧而绝望。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失去了笑容,我却无能为力呢?
最后,我是不是连真央和晨勋也会失去?
心……好痛!
心脏不正常地乱跳着,似乎陷入了一种病态的疯狂,似乎要将我所有的生命耗尽。
痛得要窒息了……
好难受……
“Sara,你怎么了?”晨勋注意到我的异常,关心地开口。
真央也看到了我苍白如纸的脸,赶紧坐到我身边。
晨勋轻轻地将我搂在怀里,真央握着我的手,两人的脸上都满是焦急。
“Sara,对不起,是我们让你难过了吗?”晨勋定定地看着我,满脸的歉意。
我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解释道:“晨勋,宴会上的事……”
话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就在这时,晨勋握住我的手说:“我不会当真的,那小子真没风度。”
那小子?
听到他的话,我暗暗松了口气,敢称呼皇洺翼为“那小子”的人大概也只有他吧。
晨勋轻柔地把我放下,真央上前来帮我盖好毯子。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凝重和忧伤了,我不禁对他们绽放开一个暖暖的笑容。
感觉又恢复到了以前相处融洽的样子,我真的很满足很开心。
“你要回房休息一下吗?”晨勋细心地问。
我紧紧挽住真央的手臂,然后头靠在晨勋的肩上,说:“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我依靠一下。”
我一直以为,我是他们生活的闯入者。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一样能过得很好,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会以Sara的身份一个人生活下去。
可是,不是的。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们是我心中不可替代的人,我根本无法失去他们。
客厅的窗户开着,微冷的风吹进来摩挲着窗帘。
温暖的室内,气氛安定而温馨。
“再过不久,春天就要到了吧,那个时候樱花就要开了。”我看着窗外,低声轻叹。
“嗯!我们会一起看到‘樱空之雪’的。”晨勋露出期待的神情。
真央露出一抹笑容,轻声说:“美得无法形容的‘樱空之雪’,让我们一起等待吧。”
听着他们的话,我的眼前模糊起来。在淡淡的如白雾一般的世界里,我似乎看到了纷纷扬扬似雪的花瓣,带着些微凉意的触感,落在我们的身上。
让人分不清是花瓣还是初雪。
带着期待与惊叹,我渐渐失去了意识,深陷在了那片美得让人惊叹的世界。
“起来!快点起来!”
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人在用力地摇着我的肩膀,然后整个身体下滑,头撞在了一块硬硬的东西上。
啊——
好痛!
我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发现头碰到的是木桌,对了,昨天我和晨勋他们就在客厅睡着了。可是,就算客厅里有我、晨勋还有真央,那也只有三个人,为什么眼前出现了这么多人影。
嗯?这是什么状况?
家里什么时候被人撬开,来了这批穿西装的人?
他们难道要绑架吗?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时,我被吓得瞬间清醒了!
“你们……你们是谁?”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不敢相信。
晨勋被两个高大强壮的黑衣男人控制着,动弹不得。真央护在我的面前,冷眼看着面前这群来路不明的人。
“你们到底是谁?”我从最开始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为什么私闯民宅?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丫头,你胆子还挺大的嘛!”一个似乎是老大的男人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
“你们想干什么?”我紧紧地握着真央的手,强作镇定地问。
“哈哈!真是好笑。是要告我们私闯民宅吗?那你尽管去告吧!你连我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吧?你怎么去告?”那个男人满脸不屑地笑。
真央被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指着跟我们说话的男人说:“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然我马上报警!还有,把晨勋放开!”
晨勋被死死地按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格外凝重。
“小妹妹们,我们来不是为了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想把我的弟弟带回去而已。”
弟弟?
黑衣男人的话让我和真央愣住了。
“我不会回去的!”听到黑衣男人要带自己回去,晨勋大声抗议。
黑衣男人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他走到晨勋面前,语气和缓地说:“弟弟,你不要再固执了。作为家族的一员,你有责任去为家族效力。现在也该是你回去的时候了,至于你败光那价值五亿的公司的事,现在也没有人再说什么了。大家只希望你能够回去。”
“哼!”晨勋的脸上又浮现出玩世不恭的笑,说,“大家都希望我回去是吗?你们不怕我再败光五亿吗?”
黑衣人被晨勋的话彻底激怒了,语气不再和缓,几乎是咆哮着吼道:“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带你回去!你不回去是因为这两个小丫头吧?想不到你学会随意交女朋友了!你这样混乱的私生活,是想要把哥哥我气死吗?”
“她们是我的朋友!”晨勋见他哥哥把矛头指向我和真央,也忍不住生气了,“我的私生活混乱不混乱,你没有资格来评论吧!并且,我不像爸爸那么滥情。我喜欢的人,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Sara。”
晨勋的话让我微微一愣。在皇洺翼的生日宴会上,他挡在我面前说我是他女朋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帮我的成分为多。
可是现在,听到他的话,我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再真挚不过的情感。
我不禁有些感动,晨勋,为了我,你实在付出太多……
而心已死的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报答。
“你……你就是因为这个丫头而不肯回家吗?”晨勋的哥哥看到他对我深情的注视,马上猜到我就是晨勋口中的Sara。
“我回不回家跟喜不喜欢她没关系!”晨勋注意到他哥哥对我流露出不善的神情,紧张地大吼。
啪——
晨勋的话音刚落,黑衣人便以极快的速度制住了真央。晨勋的哥哥走到我面前,扬手狠狠朝我扇来。我没有料到他会出手,被打得重重地倒在沙发上,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Sara!”
“Sara!”
晨勋和真央都激动地大叫。
“碍事的Sara小姐,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警告,我希望你可以即刻离开我弟弟,回到你原本该待的地方去。”
晨勋哥哥阴冷地对我说完警告的话,转过身对晨勋露出一抹警告的笑容:“而你,我亲爱的弟弟,你必须回到你以前的生活。”
那笑容,危险而残忍……
我看着不断挣扎的晨勋和真央,心里揪痛着。又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晨勋不肯回到自己的家族,而导致现在这个局面的发生?
是我拖累了晨勋吗?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远离他们……
我压抑住悲哀的情绪,忍住不看他们一眼,神情淡然地朝门口走去。
至少,不能让自己成为他们的拖累……
“Sara!不要走!”晨勋急急地呼唤着。
“Sara……”真央挣扎的声音不断传来。
我握住手掌,努力压抑着想要转身的欲望。
我怎么能回到你们身边?你们为了我来到这里,默默地守护着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你们的处境。
剩下来的日子就让我一个人度过吧,我不想你们受到更大的伤害……
就这样的离别比较好……
我走出家门,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夜风冷冷地吹过,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划过我的脸颊,割裂般地疼。
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呼吸多长时间。
我只是想要找一个小小的角落,蜷缩其中,能够得到想要的温暖,没有任何负担。
皇洺翼冰冷的恨意,让我的心撕裂一般地痛。而晨勋温暖的爱意,让我的心仿佛被压上了重重的石块,窒息般难受。
所以,我想找到一个没有恨也没有爱的角落,可以让我暂时躲避,自己给自己拥抱。
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因为冰冷失去了知觉,我蹲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就这样,我保持着拥抱自己的姿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待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觉得自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Sara!”
晨勋焦急的呼喊声把我从漫无目的的发呆中惊醒。
是他来找我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我捂住耳朵,把晨勋焦急的呼唤声隔绝于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晨勋的声音终于渐渐消失。
我放心地放下手,内心却忽然有了小小的失落感。
好奇怪。难道我还存在着期待吗?
就在我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Sara,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抬起头,映入我瞳眸的是晨勋那双深情晶亮的眸子。
他弯下腰,温柔地抱起我,轻声说:“我们回家。”
回家?
我瞬时感动得想要落下泪来。原来,我是这么依恋晨勋怀抱的温暖。
晨勋一路抱着我,就像第一次在空荡的大街抱起我,把我捡回家一样,在我的心里注入了一股暖流。温暖的感觉注入体内,随着血液流动温暖了我的全身。
谢谢你,晨勋。谢谢你在我最受伤最狼狈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怀抱。谢谢你在我最孤单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但是,对不起。
不久以后我还是要离开你,真的对不起。
其实我很想好好地在我们的家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晨勋,两年前……”这一刻我是多么想要告诉晨勋我的全部,我怎么能对他隐瞒,对这个赋予了我新生命的人。
晨勋抱着我,嘴角的笑容里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和心疼:“Sara,真央已经告诉我了。”
我微微一愣。看来在宴会之后,真央把我和皇洺翼之间的事情告诉晨勋了,那他的情绪低落是因为这件事吗?
“对不起。”我低低地轻声说。
太多太多的对不起。
无法一一言明。
“不用说对不起。”晨勋用无比轻柔的声音说,“Sara,我会陪你看最美的‘樱空之雪’。”
自从我们学校和容川中学联谊后,作为交流生的我经常会被学校派到容川中学做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其实并不是非我去不可,可是不管我怎么拒绝,不管我怎么跟校长说我不想去容川中学,校长都是面无表情地驳回我的抗议,一定要指派我去。
我知道,这都是皇洺翼安排的。
这就是他的游戏。
想要报复我,将我完全毁灭的游戏。
我无法拒绝,只能顺从地等待着他将我毁灭的那一刻。
这天,我又被指派去容川中学的话剧社送道具。当我皱着眉抱着一大袋服装道具往学校外走时,迎面碰到了真央。
“Sara,你去干吗啊?怎么抱这么一大包东西?”真央很自然地伸出手准备帮我拿东西。
我往后缩了缩,说:“不用了,我自己拿就行了。我们学校上次排演话剧,向容川中学的话剧社借了一些服装道具,老师让我还回去。”
“他们怎么这么狠心,居然让你一个人提着这么多东西去容川中学。”真央看着我抱着的巨大的袋子,心疼地为我抱不平,“我帮你拿过去吧。”
“真央。”我摇了摇头,对她笑着说,“我可以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很轻松的。”
说完,我不顾劝阻,抱着服装道具往校外走去,留下一脸担心的真央。
当我喘着气抱着一大包衣服道具赶到容川中学的话剧社时,竟然看到了美萱。
穿着紫色连衣短裙的她,海藻般的长发随意地落下,像一只慵懒而性感的小猫。她踩着五厘米高的高跟鞋风情万种地站在话剧社外和一个短发女生热络地聊着天。
我平缓了一下呼吸,然后走上前,礼貌地问:“请问,你们谁是话剧社社员?”
“是你?”美萱看到送服装道具的人是我,脸上马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你认识她?”短发女生从美萱不悦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美萱轻蔑地瞟了我一眼,用嗲嗲的声音说:“认识,怎么不认识!她可是皇洺翼的前女友哦,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了什么,又搭上了皇洺羽,最后被皇洺翼抛弃了。”
“那个脚踏两只船的女人就是她?”短发女生的脸上也马上露出了鄙视的神情。
怀抱里的服装道具很重,在烈日的照射下,我有些恍惚。
打扮得美丽异常的美萱在我的眼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模糊成记忆中的一个黑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对于美萱的刻意中伤与污蔑,我充耳不闻,只想要快点把东西还回去。
我的手,真的很酸啊!
“请问你们谁是话剧社社员?”我再一次有礼貌地问。
“我是。”短发女生不耐烦地回答,她见我对她和美萱的挑衅完全没有反应,不禁有些恼怒。
“你好,我是来还上次我们学校向你们话剧社借的服装道具的。来之前已经跟你们负责保管道具的同学通过电话了,她让我把东西送到这里来。”
我把怀中硕大的袋子递给短发女生。
谁知她没有伸手来接,而是转身朝话剧社社团教室里走去,边走边说:“你抱着东西跟我进来吧!我要清点一下。对于曾经脚踏两只船的人,我可不怎么放心。”
“是啊!”美萱得意地附和着,也跟着短发女生走进了话剧社。
呼……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酸痛得好像要断掉了。
再坚持一会儿吧!清点完了就好了。
哗啦——
短发女生接过我手中的袋子后,忽然手一松,袋子重重地掉到地上,衣服和道具散落一地。
我们都愣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美萱,她指着我,用刺耳的声音尖叫道:“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没看到别人还没接吗?你就松手!衣服倒不会摔坏,顶多弄脏一点,但那些道具怎么办?”
“呀!那个青花瓷瓶摔碎了!”短发女生也跟着反应过来,尖声喊道。
两道尖利的声音先后刺入我的耳朵里,我微微皱了皱眉。
明明就是短发女生没拿稳,她们还恶人先告状,把所有的事情都赖到我的身上。
“不是我。”我看着眼前两人做作的表演,平静地说。
“不是你?”短发女生瞪着眼,尖声叫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
“是谁,谁心里应该清楚吧。”我淡淡地说。
“谁心里清楚?我看你是想逃避责任吧!我和美萱都看见了是你提前松手才把袋子弄掉的!这个青花瓷瓶可是我们社长最喜欢的一件装饰品,很贵的!”
短发女生一口咬定是我的责任。
美萱妩媚地笑了一下,嗲声嗲气地对短发女生说:“是啊!我们都看见是她把袋子掉在地上的。原来有些人不光对爱情不忠诚,就连平常这些小事也喜欢撒谎哦!”
看着美萱的笑容,听着她颠倒黑白中伤我的话语,我只觉得悲哀。
褪去所谓的友情的外衣,她对我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欺骗、利用和伤害。
现场只有我们三个人,我知道再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指着地上青花瓷瓶的碎片问短发女生:“这个已经打碎了,要怎么办?”
“怎么办?赔啊!你还想逃避责任吗?”短发女生斜眼看了我一眼。
“好,赔多少钱?”
短发女生见我如此爽快,禁不住得意地笑起来。
美萱迅速凑到短发女生的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短发女生听得直点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这个瓶子可是我们社长淘了很久才淘到的,具体要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个瓶子肯定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这样吧,你看这些衣服道具都掉在地上了,一地狼藉的成什么样子!你先把这些都整理好,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集起来,然后我们再谈赔偿问题吧!”
我知道,如果我拒绝的话,眼前的两个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算了,不想和她们再纠缠。我慢慢地蹲下身体,准备捡地上的瓷片。
“Sara,不要捡!”
真央突然闯进来,一把拉起我,不准我去收拾地上凌乱的衣服和道具。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短发女生见真央闯进来破坏了她们恶整我的计划,脸色立马变黑了。
“关你什么事!”真央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牵着我的手就准备带我走。
“等等。”美萱不甘心地拦在我们面前,故意为难我,“你把青花瓷瓶打碎的账还没算清呢!”
“要怎么赔?”真央不耐烦地看着美萱。
“怎么赔?还没想好哦。只是请你身边的这位肇事者先把这一地的碎瓷片打扫了!”美萱的眼里射出两道利光。
“不打扫又怎样?”真央很看不惯美萱挑衅的样子,直接和美萱杠上了。
“算了,真央。”我拉了拉真央的衣角,示意她要冷静。
美萱看了我一眼,嘲讽地笑了:“看,还是Sara懂事。难怪勾引了皇洺翼之后又能和皇洺羽勾搭上。真是有本事啊!”
“美萱,跟那种虚伪的女生废话什么?让她快点打扫好了!”短发女生在一旁煽风点火。
真央牵着我的手,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我害怕她又为了我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而弄得无法收场,赶紧把她拉到身后,谨防她一时冲动又动手打人。
我站在真央和美萱之间。
她们一个是我现在最重要的朋友,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选择站在我的前面保护我;一个是我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份友情就已经被欺骗、利用所取代。
空气一点点紧绷起来,似乎稍一碰触就会爆炸。
风从半开着的窗户灌进来。
美萱随意散落的头发被风微微吹起,划过她性感的嘴唇。
她露出一抹妖娆的微笑。
突然,美萱的樱唇轻启,笑容也变得温柔:“洺羽,你怎么来了?”
皇洺羽?
我的身体微微一震,转过头去。
果然。
挺拔的身材,精美绝伦的五官,随风轻扬着的散发着幽蓝光泽的头发,看到我的时候,眼里是深深的歉意……
还有……
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绪。
“发生什么事了?”柔和的声音从薄薄的嘴唇流泻而出。
美萱收起眼里的利光,柔媚地笑着回答:“洺羽,你的身体完全好了吗?今天怎么来学校了?”
“我已经完全好了。美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啦。只是刚刚Sara来还道具的时候,不小心把话剧社社长最喜欢的青花瓷瓶打碎了,我们在商量赔偿的问题。”美萱讨好地笑着。
“是这个吗?”皇洺羽指着地上的碎片,问。
“是的。这可是我们社长最喜欢也是最贵重的东西,竟然被她打碎了!”美萱还没有答话,短发女生就邀功似的抢着回答。
皇洺羽的眼底忽地闪过一丝冷冽。
但只一瞬,他的眼底又恢复了他特有的柔和。
那样冷冽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让人如坠冰窖。
那一瞬的眼神……
完全不像是温和懦弱的皇洺羽。
只有那个人,只有他才会拥有如此冷冽的气场。
只有他……
只有皇洺翼。
“Sara,你怎么了?”真央摇了摇我。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在盯着皇洺羽。
我马上收回眼光,垂着眼向皇洺羽道歉:“对不起,刚刚失礼了!”
“没事。”皇洺羽的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就像清晨洒在床上的阳光一般轻柔而美好。
“这个青花瓷瓶我家里收藏了一个。如果可以,我代替Sara赔给你们社长吧。”皇洺羽轻描淡写地说。
然而,不管是美萱和那个短发女生,还是我和真央,都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我不能代替Sara赔偿吗?”皇洺羽看见我们一个个都是惊讶无比的样子,有些不确定地问。
“不,不,当然可以,只是……”短发女生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她求助地看向美萱。
美萱接过话头,问:“皇洺羽,你为什么要帮她赔偿?”
是啊!皇洺羽为什么要帮我赔偿?
眼前神情温柔、态度谦和的皇洺羽似乎和平常的他有些不同。
虽然是温顺谦和的,但是处事却比以前从容果断得多。
看着他,我的心里竟然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好奇怪的感觉。
似乎只有看到皇洺翼的时候,我才会这样紧张、无措。
“怎么?不可以吗?”皇洺羽眯着眼睛微笑着反问。
“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为什么要帮她赔偿?”美萱似乎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让我逃脱她的恶整。
“我落海的那天,是Sara救了我,就当成是感谢不行吗?”皇洺羽嘴角一直挂着柔和的笑,但是语气却隐隐透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美萱不再追问,呆呆地看着皇洺羽,眼神渐渐变得迷惑。
皇洺羽把目光转到我身上,朝我微微躬身,说:“Sara,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是那些渔民救了你,不是我。”我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应该是我向你说谢谢才对。”
“关于那天的事,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能跟你单独聊聊吗?”皇洺羽定定地看着我,温柔的眼神下面似乎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我想要拒绝,可不知为什么,说出口的却是:“好。”
“Sara!”真央拉住我,担心地看着我,说,“不要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呵呵。”皇洺羽看着真央,轻笑着解释,“我从医院醒来后,关于落海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我只是想单独向Sara道谢,问她一些关于我那天落海的事情,这样你也不放心吗?”
“对,不放心。”真央冷淡地看着皇洺羽。
皇洺羽没有再说话,他温柔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决定。
不要去。
不要去……
一个声音在我心底不断呐喊着,阻止着我单独和皇洺羽相处。
“我不去”这几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了,然而我最后说出来的却还是:“好,我跟你去单独聊聊。”
“Sara!”真央不解地看着我。
我轻轻地握了握真央的手,朝她淡然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跟着皇洺羽走在容川中学的林荫道上。
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洒下来,一地金色的星星点点。
鸟儿在枝丫欢快地歌唱。
而我和皇洺羽却是一路的沉默。
不知不觉,我们竟走到了我曾经和皇洺翼一起走过无数次的樱花园。我们在最大的那棵樱花树下站定。
还没有到樱花盛开的季节,一眼望去,满目暗淡的灰色。
“Sara,虽然你执意说是渔民救了我,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谢谢你那么晚还要出来找我。”
皇洺羽看着我,眼里满是感激。
“不用谢。”我淡淡地看了皇洺羽一眼。
眉眼间温柔如水,却全然不见了往日的怯懦。
我仔细地朝他的眼睛看过去——
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然而在那柔和的表层之下,如黑洞般慑人的气息在隐隐涌动,似乎就要冲破表面的温柔。
果然!
我心里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眼前俊美绝伦的男生似乎没有发现我内心的波动。
他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继续和我聊着那天他落水后的事情。他忽然问我:“Sara,那天你在医院里说你喜欢的人其实一直是我,对我哥,你只是一直被动地接受他的爱,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似乎很期待我的答案,他温柔又似乎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冷冷地笑了。
没有回答。
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温柔无比的“皇洺羽”,安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仿佛要将他看穿。
我灼灼的注视让“皇洺羽”有些不安,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噙着的温柔笑意也在我的目光下越来越淡,越来越僵硬……
“Sara,你怎么不说话。”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没听清我的问题吗?那天你在医院说你喜欢的人是我,是真的吗?”
他就那样专注而直接地盯着我。
虽然依然在温柔地笑着,眼里却没有一点温柔的笑意。
挂在他脸上的那抹温柔,就像一层薄雾般,风一吹,便完全消散,露出原本的神色。
那么冷漠……那么高高在上……那么俊美倨傲……
皇洺翼。
你还想装多久?
我不禁失望地笑了,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人说:“皇洺翼,你不要再装了。”
在我面前温柔笑着的人的神色一点点变得冰冷。
终于,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温柔的痕迹,嘴角浮起一抹不可一世的嘲讽的笑。他眼神飘忽地看着我说:“呵呵,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重要吗?”我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失望的情绪愈加浓烈,“你为什么要扮成皇洺羽?这样的游戏很好玩吗?皇洺羽是你的亲弟弟!你居然如此地不信任他。”
“信任?”皇洺翼冷冷地笑着,微眯的眼中透露出危险的气息,“我的信任早在两年前你们欺骗我的时候就消失了。我给过你信任,结果怎样呢?况且,皇洺羽是我的弟弟又怎样?他也就只有这样的价值。但好像你偏偏就喜欢这样的他!”
“是,我就是喜欢那样的他。”看着眼前有些失控的皇洺翼,我平静地说。
既然在医院里面对着皇洺羽时我已经做出了那样的决定,那么此刻的我只能将谎言继续维系下去。
我想起两年前,曾在这片樱花林里对皇洺翼说——
樱花林并没有变,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它们都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想要骗谁。会让我们喜欢或害怕的,其实只是我们眼中它们的样子。
就像现在的我,也许从未改变,但是在皇洺翼的眼中,却已经变成了他厌恶得恨不得让我立刻消失的样子。
皇洺翼,也许我真的消失了,你的恨意就会烟消云散了。
可是我在消失前,还是想再看一看这漫天的“樱空之雪”。
因为只有它们,才能令我不再畏惧即将到来的无尽黑夜……
我平静地看着皇洺翼,埋藏在心底的伤口却被皇洺翼受伤的神色哗地撕裂开,血肉模糊,痛得无以复加。
我紧紧地攥着拳头,努力支撑着自己不要后退,更不要倒下。
此时的皇洺翼已经变成了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他猛地上前一步,捏住我的肩膀,然后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我——
那么深,那么深的吻。
痛苦,伤心,绝望,痛恨。
所有的感情都聚集在这个热烈但却没有丝毫温度的吻里。
似乎连心都是冰冷的。
心好痛。
好像,快要无法呼吸了。
但是,我没有反抗。
只是任由皇洺翼绝望而痛恨地吻着我。
他的唇在我的唇上缱绻缠绵,却感受不到一丝爱情的存在。
所感受到的,只有恨!
撕心裂肺,万劫不复的恨。
终于,皇洺翼松开了我,伤痛和深深的恨意在他的眼里慢慢聚集。
我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为什么不反抗?”皇洺翼冷冷地问。
我站直身体,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不带丝毫感情地回答:“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不会拒绝。就以此作为对你造成伤害的补偿吧!”
“你说什么?”皇洺翼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眼里的怒火熊熊地燃烧,“我不允许你这样说!”
他眼里刻骨的恨意和熊熊燃烧的怒火灼伤了我。
我不忍再看。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再回来吧!
两年前离开后,就应该永远地离开,永远地不要再碰触这段伤痛的记忆。
如果我没有选择再回来,皇洺翼就不会再陷入到那种充满恨意的痛苦轮回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伤痛也会渐渐淡去。
他会和穆莎在一起……获得幸福。
“呵呵……”我苍凉地笑起来,对着略有些愣神的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愤怒?难道说你这么愤怒,是因为还喜欢着我吗?”
皇洺翼,最深重的恨源自于最深切的爱,你既已经不爱我,便不应该再继续这样充满恨意地活下去。
你应该看清这一切,然后,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可是,皇洺翼却意外地沉默了。一瞬间,气氛突然变得暧昧难明。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反驳?
难道……
我的心因为脑中的猜测,突然颤了颤……
好痛!
心脏处那种让人生不如死的疼痛再次发作起来,我紧紧按压着心脏,努力不让皇洺翼看出任何异常。
自从两年前遭遇那一系列的变故之后,我的心脏就会常常这样不正常地疼痛。刚开始,一个月只发作一两次,我以为只是因为无意间想到过去,悲伤难过而已。可是后来发作时间渐渐变成一个星期一两次,甚至有一次疼痛难忍,倒在街上被人送进了医院,我才知道我是生了病,而且没有任何治愈的可能,最多坚持到来年春天。
为了在进入永夜之前再看一次令我不再惧怕黑暗的“樱空之雪”,我回到了这个城市。但是我知道如果真央和晨勋知道真相,他们一定会很难过,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我待在医院里,让我生存下来。
我不想让他们伤心,不想剩下的日子待在空洞的医院里,所以瞒着他们,转学到了这里。但是想不到回到这里以后,心脏的疼痛却发作得更频繁了。
不行……
还不行……
额头开始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我的意识因为难忍的疼痛而变得模糊。
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
“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樱空之雪’出现了……”我轻轻地呢喃出声。
脑海中再次出现了在梦中无数次邂逅的盛大美景。
美得让人屏息,美得让人可以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抿紧唇微微笑起来,看来我离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一定要坚持住,为了那美得无法形容的“樱空之雪”……
和我的生命即将终结这件事不让晨勋和真央知道,还有眼前的他——
皇洺翼。
空气仿佛被我身上蔓延的哀伤凝固住了,皇洺翼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困惑的微光。无数记忆的碎片幻化成樱花的花瓣,在我们之间纷纷扬扬落下。
微凉的触感,如初雪……
雪会融化,但这些记忆里的爱与仇恨也许永远不会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