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倾斜的恋人天平
11月，这个城市下起了漫天的苍茫大雪。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来得更早、更寒冷，这是不是预示着我的16岁比15岁要过得更加寂寞悲戚呢？
我裹着厚厚的围巾，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费了好大的劲，我才艰难地来到了一家音像店门口，抖抖脚上的雪，合上伞，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冲着老板大声地喊：
“老板，我要买温良……不，明优最新出的一张唱片！”
“小丫头，你还不知道吗？”老板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明优的唱片全部都停销了。他被歌迷和媒体大肆封杀，都没人敢进货了，所有的音像店都不出售他的CD了！”
我手里的伞啪地掉到了地上，又震惊又焦急地问：
“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明优他怎么啦？”
“他唱歌用替声！他那些好听的歌原来全部都不是他自己亲口唱的，而是请默默无名的小卒唱的！他原来根本就唱不出那么好听的歌，他的走红全部都是依靠别人！这个真相是被一家权威媒体报道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那些歌迷当然气愤得不得了啦，所有人都很气愤，所以联手封杀他！我也相当气愤，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品呢，欺骗大家对他的爱！你去看报纸啊、电视啊、网络啊……上面全部都是关于明优替声黑幕的报道！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呢！”
他说错了，不是满城皆知，而是满世界皆知。我连忙去查报纸、查电视、查网络、查所有的媒体，所有的报道都确定无疑地昭示着一个真相：明优的替声黑幕东窗事发！也许，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傻瓜。
明优变得很惨。整个世界都在骂他，他连门都不能出。他成了过街老鼠，他彻彻底底地没法在娱乐圈混了！原来这个世界这么残酷，可以一夜之间把一个人捧成一个比神还要伟大、还要高贵、还要光芒四射的超级大明星，也可以一夜之间把一个比神还要伟大、还要高贵、还要光芒四射的超级大明星踩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些什么。我很想去安慰一下明优，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从他用替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想到迟早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后果，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是一个一丁点儿都不光彩的秘密。他不仅对不住歌迷，也对不住自己，它的曝光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温良在半夜三更跑到我家来找我，狠狠地抓住我的肩膀，拼命地摇着我，大声到近乎吼叫着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替声秘密公布出来？只有你知道这个黑幕！你有什么不满吗？是不满我和蕾妍之间的事情所以想报复？”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泪噼里啪啦地疯狂往下掉……
他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他信任吗？他还说什么我是因为不满他和蕾妍之间的事情所以想报复？天哪，他怎么会这么想我？在他眼里，和他交往了这么久的我就只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吗？我好失望，原来温良一点儿都不了解我，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去了解我，那么，他会有多爱我呢？他会有多爱我啊？他一定没有多爱我对不对？他甚至，压根就没有爱过我……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掉得更加凶猛了……
就在这时，明优突然跑了进来。他飞快地把我从温良手下救出来，然后冲着他就是重重一拳：
“怎么可能是她？你在冤枉人之前是不是也应该搞清楚一下？她默默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她有多爱你，你知道吗？黑幕的事情早就被发现了。上次要不是她努力帮忙隐瞒，那个黑幕在好久之前就瞒不住了！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可能是，也不可能是她的！”
温良情绪失控地大声回击明优：
“你不知道吗？我是在帮你啊！你以为黑幕出来对我有什么影响吗？我只是个替声而已，对我不会有任何坏影响的，搞不好还会得利就此成名做幕前。可是对你来说就是很坏的影响了，你一生的梦想就完蛋了，你的前途就彻底毁掉了！你现在就已经濒临毁灭的境地了，你自己已经承受到了这样恐怖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你一直都不知道吗？我很爱你！我明明很讨厌娱乐圈，我明明不喜欢唱歌，我却心甘情愿做了你的替声，那是因为我爱你。我的长相不比你差，我的成绩比你好，我的歌唱得比你好，我的脾气比你好，以我这样的条件如果用心去追蕾妍，一定可以追到。可是我还未争取就决然放弃，我还把我为她在背后做的所有事情都归功到你的头上。那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你也很爱她，所以我不跟你争。现在你又转而爱上了清泉，所以我愿意忍痛割爱说要把她让给你。”
“你只知道清泉为我付出了多少，但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爱你吗？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哥哥，是我年幼时失散的亲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明优震惊不已，他啪啪连续后退几大步，有点承受不了地倒靠在了墙上，然后直直地盯着温良，不发一言地直直盯着温良，很久很久都没有挪开视线，最后，他扔下一句：
“不可能的……我回去查清楚！”
然后就超光速地跑走了。
我一直呆呆地僵立在一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蕾妍还不够，现在又加上一个明优，他们在温良心中的分量都比我要重吧？温良爱了蕾妍11年，温良因为明优而轻而易举地冲我大动肝火。这些，我都比不上！他们分走了温良的爱，给我的，又还剩下多少？
几天后，明优单独来我家找我。他看着窗外飘舞的雪花，用异常低沉的语调缓缓对我说道：
“我回去查清楚了，原来，我真的是温良唯一的亲哥哥，是他年幼时失散的亲哥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和温良原来是孤儿。我们的亲生父母意外身亡，那时我不到四岁，温良不到三岁，于是我们被送到孤儿院。没多久，我们相继被人领养，领养我们的就是我们各自现在的养父养母！因为当时年龄太小，所以基本对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记忆，真的好像完全忘记了。现在查清楚之后，零星的一点记忆才慢慢涌上来。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真实身世居然是这样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些……”
听到明优这番话，我没有过多的震惊。我早已经清楚这一定是事实，因为温良不会撒谎的。他对明优的好也是我一直都看在眼里的。那样的好，确实已经超越了友谊的范围，温良是真的很爱他的亲哥哥啊！
我慢慢走到明优面前，认真看着他说：
“你现在来找我，对我说出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希望我告诉你该怎么去面对这些吗？”
明优沉默不语地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用力点了点头。
我想了想，非常严肃真诚地告诉他：
“我觉得，你首先应该和温良相认。然后，你还是要很好地对待你的养父养母。虽然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可是他们是真心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所以，你还是要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对待。另外，你和温良应该还是跟以前一样照旧生活在各自的家庭比较好。你大可以尽你哥哥的能力改善温良家的状况，但是，不能让温良离开那个家和你住到一起。毕竟，温良的养父养母也很需要他。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建议，其实，能够跟你商量这些事情的最合适人选应该是你的亲弟弟温良！”
“我真的应该跟温良相认吗？我真的一时难以接受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居然是我的亲弟弟！”明优有点为难地皱起了英眉。
“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呀？好朋友变成了亲人，友情变成了亲情，这是非常好的事情。其实，像你们俩这样的友情和亲情真的没有很明显的界线区分的。感情深了友情自然就变成亲情了，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会变成亲情的。你和温良即使相认了，以前的友情关系也还是可以照旧维持的，只是关系更密切了而已。这真的是好事！恭喜恭喜！”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明优抱着头缩到沙发里去了。他这一想，就想了老半天。最后，他从沙发里跳出来，拉住我郑重说道：
“我去跟温良相认的时候，你一定要陪在我身边！这样的话，我可能会勇气大一点……”
我一听，高兴得不得了：
“啊啊啊，太好了，你终于决定要跟温良相认了？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陪在你身边！”虽然，我想到温良认了这个亲哥哥之后陪在我身边的时间一定会更少了，温良在我身上用的心和爱也会更少，但是，我还是真心地为他高兴，为温良高兴，也为明优高兴。兄弟相认本来就是一件很幸福很温馨的事情，何况他们俩还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呢？温良认了明优之后一定会很开心的。如果他很开心，我也会很开心的！
“那，明优，你是不是准备现在就去和温良相认啊？”
“嗯。”明优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
“那应该把你们双方的养父养母全部约齐才对啊。”
“嗯。”
很快我们就把明优和温良的养父养母都约齐了，也把温良叫了过来，相认地点就在明优家豪华宽敞的客厅内。
温良微笑着走到明优面前，很开心地看着他，用此生最认真的态度深情地叫了他一声：
“哥。”
明优怔住，然后笑了：
“嗯。老弟！”
“哎。”温良应了那声“老弟”，然后笑着拍拍明优的肩膀。明优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紧接着，这两个男生很爷们地拥抱在了一起。
好简单的相认场面啊，我还以为肯定会像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很煽情呢，呵呵。其实这样才最真实吧，难道两个这么Man的大男生，还要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啰啰唆唆、婆婆妈妈地相认吗？那样就会很倒人胃口吧？
我真的替他们高兴，他们各自的养父养母也都很替他们高兴，尤其是温良酗酒的养父，变了很多。他很愧疚地对温良说：
“对不起，孩子，当年把你领养回家，却没有好好照顾你，不但让你吃穷受苦，还让你过早地背上了家里的经济负担。爸爸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再也不打你妈妈了。我现在正在找工作，等我找到工作后就可以为你减轻一点负担了。虽然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是我们真的是把你当亲生孩子看待！”
“我知道，我也会永远把你们当亲生父母看待的！”温良动情地说道。
“温良他爸爸，如果不嫌弃，就到我的公司去做事怎么样？有个传达室整理信件的工作，你应该干得来的。”这时候，明优的养父和气地对温良爸爸说道。
“好啊，好啊，我求之不得呢，太谢谢了。”温良爸爸感激地要给明优爸爸鞠躬。
明优爸爸赶紧扶住了他：
“不要这么客气，既然这两个孩子是亲兄弟，那我们两家也就算是亲人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呵呵，好的。”
这两家人转眼就融洽成一家了，气氛好得不得了。
我看到温良完美无瑕的俊脸上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我真为他开心，虽然开心之余还是会有一丝微小的怅惘和落寞……
可是，这样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它在一个宁静而疏离的雪日里被粉碎得无比彻底！
这天，我正抱着身体、缩着脖子呆看着教室玻璃窗上的冰花，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了明优有点焦急的声音：
“清泉，你现在还在学校吗？”
“在啊，虽然早放学了，可是我不想这么早回家。我想待在教室把家庭作业做完再回去。”
“我有张信用卡落在了我教室的课桌里，就夹在我的数学书里面。我现在人在商场，你快帮我把信用卡拿过来！”
汗，这个冒失鬼，还真是健忘！
我很想帮他，他找我帮这个忙就是信任我啊。但是，我突然想到一点：
“明优，你们班的教室门现在应该锁了吧？肯定人都走光了！我怎么进去啊？”
“你去办公楼找我们班主任要钥匙吧！他一定还在，他每天都走得很晚！”
“好的，我尽快把信用卡拿过来，你等着哦。”
我以最快速度拿来钥匙，打开了明优教室的门，然后冲到他的座位旁，打开课桌，找到信用卡。
正准备合上课桌离开时，我眼睛突然被压在最底下的一样东西牢牢地吸住了！
是我眼花了吗？那……怎么……好像……是我写给温良的信？
我翻出来一看，瞬间呆住，僵坐到了椅子上。
我原来没有看错，那压在最底下的东西就是我写给温良的信！全部都是我写给温良的信，我们俩定期的通信！其中还有一封是温良写给我的回信，最新的、没有写完的回信，搁在未封口的新信封里……
我拿着信用卡和这些信疯狂地冲出教室，冲到了明优所说的那个商场。等他刷完卡，提着大包小包回到轿车上时，我把这些信扔给他，劈头就问：
“它们为什么会在你手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优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缓缓地低声开口了：
“抱歉，温良写给你的那些信，其实都是我写的，是我伪造温良笔迹、假装温良口吻写的。最初写这些信的目的就是像你以前冒充蕾妍写信给温良一样，只是想安慰你，可是，和你通信的时间越久，对你越来越了解，就越来越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直至无法自拔的境地。所以，虽然很多次都想过安慰目的已经达到就中断通信，可是都没忍得下心来，于是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些信一定是你从温良那里偷来的，一定是你偷来的，对不对？”我泪如雨注，摇着头大声反驳。
明优不说话，只是把那封未写完的新信利落干脆地接着补写完，然后举到我面前：
“你看清楚了！看看前半封信和后半封信有什么差别！”
没有差别！没有一丁点儿的差别！完全出自一人之手！他真的就是“温良”？“温良”真的就是他？
天哪，怎么会这样？
我一直以为我和温良从不间断的通信是我们俩之间最美好最幸福的秘密，信里的世界只属于我们俩，信里的世界丰富灿烂得可以让我们俩回味一辈子。就只是依偎着翻看那些信，也可以让我们俩微笑着快乐老去，信里的世界让我相信：温良是爱我的！即使在真实生活里他对我的爱还有犹豫和彷徨，但是在信里他是确定无疑、坚定不移地爱着我！
是这些信，让我一次又一次原谅温良；是这些信，让我对我和温良之间的感情始终充满希望。可是，它居然是假的，老天居然告诉我它是假的！它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就不是温良的付出！
那么，我和温良之间还剩下什么？连一直倚赖着的幸福和美好都是虚假的，那我和温良之间还剩下什么？还剩下什么？
我突然感觉很绝望，我已经对自己完全丧失信心。我不相信温良爱我了，再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让我放心地去相信温良是爱我的。我比不过蕾妍，比不过明优，我在温良心中的位置排在最末！最末！
我好累，我想放弃了。我不想再去爱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我原来也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孩，我最终也逃脱不过现实的爱情逻辑！我曾经以为，我是例外的。我以为我一定可以做安徒生童话里的海的女儿，我一定可以伟大又悲壮地去默默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爱一生；我可以为他丢掉最美的声音换来并不适应自己的人类双脚；我可以忍受踩在刀尖上的剧痛为他欢快舞蹈；我可以让自己变成泡沫，只为成全他和他心爱的人；我可以在灵魂熄灭的那一刻也还是会微笑着告诉自己，“我爱他，我无怨无悔”。我觉得这样无求无索无私无畏地去爱一个人，是多么美丽高尚的事情，我现在也还是这样觉得，可是与此同时，我却终于发现我自己做不到，我自己做不到！我无奈而无助！
我要离开温良，去一个完全没有他的气息和痕迹存在的地方，然后忘掉他！也许一下子不可能忘掉，但是，起码，我可以不用看着他，面对他赤裸裸的伤害而找不到任何东西去防卫自己！
可是，我那么那么爱他啊，所以，还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吧。
于是，我跑去找温良，对他无比严肃认真地说：
“是不是真的要把我让给你的明优哥哥？你跟蕾妍在一起，我跟你哥哥在一起，你觉得这会是最好的结局吗？”
温良怔怔地看着我，目光忧愁痛楚，他习惯性地沉默，犹豫了很久之后，低低地回应我：
“再等一段时间好不好？蕾妍给我的两个月考虑选择期还没到，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等这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我一齐答复你们。”
“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等了！”我大声而痛苦地反驳他，“我已经等待了太久！我已经到了极限！我快崩溃了！我买了星期五下午3：00点的火车票，那天我会提着行李在火车站等你来。如果你来了，就是代表选了我，我就会为你留下来。如果你没来，就是没有选择我，我就会义无反顾地离开，去我父母所在的A城，去读全国最好的高中，将来也一定会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各自走各自的路。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方，各自苍老。”
温良重重地低下了头：
“好……好吧，星期五之前我会给你答复。”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开走……
可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发现温良居然还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呆呆看着我，手里还捏着那个随身携带的硬币，不住摩挲着。我知道温良此刻又陷入了不知该如何选择的困境，所以又想依赖硬币。抛硬币已经成为了他不能做选择时的一个习惯性依靠。但是他很清楚这一次的选择是最重大的，再也不能凭借外力了，所以他一直犹豫着，没有决定用不用硬币。
我转身，重新走向他，对他说：
“我帮你最后做一次选择。”
然后，我将那枚硬币放到温良手心里，抓着温良的手，带他到桥上。站在桥边，面向桥下深不可测的滔滔江水，我抓着温良握着硬币的手扬起来，用力一抛，带着他的手帮他把那枚硬币抛进了江中。与此同时，我郑重无比地告诉他：
“你自己的人生不应该由这样一枚渺小而冰冷的硬币来决定。从此以后你要学会用真心面对各种选择，只有用真心做出的选择才不会留下任何遗憾和悔恨！我也不能总帮你做选择，你的人生还是要靠你自己去决定！不要害怕去选择，因为总有一个选择是通向幸福的，用心去选，你就会拥有幸福的可能！”
我说完，冲他舒展出最后一个微笑，便挺直腰板、坚定不移地向明亮清晰的前方走去。
星期五的火车站。
很拥挤，很喧闹，到处都是送别的人们。车站里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拥抱，有人亲吻，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寂寞。只有我例外，因为我这么这么的寂寞，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呆呆地站在站台上，心里焦虑地数着时间：2：49，2：50，2：51，2：52，2：53……
“清泉！”下午时间2：55的时候，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响亮而动听的声音。
我的全身轰地震住，幸福的电流把我的微笑折叠成花，我在芳香馥郁的花海里尽情想象——
我缓缓地颤抖着转过了身，然后我就看到了温良的笑脸，那么温柔、那么深情、那么真挚、那么坚定、那么清晰、那么明亮的笑脸。他就这样一直笑着走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在我耳边确定无疑地说：
“清泉，我爱你！我选择你！我到最后时刻终于想清楚了。原来，你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狂喜着哭泣，我们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站台上忘情拥吻，哪管身旁的火车早就已经开动……
可是，这只是想象，美好却不真实，真实的情景是——
明优拖着行李箱走近我，对我无比认真、无比坚定、无比诚挚地说：“我已经拿到了你要去的那所高中的入学许可证。我要跟你一起去那个城市，读同一所高中。我要跟你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欣赏同样的日出日落，坚决不跟你分开，不管你现在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完美绝伦、无懈可击的脸。他的微笑灿烂魅惑得如同太阳神阿波罗。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呼出的白色在冰冷干燥的空气中非常好看。他的眼睛似一块剔透炫目的琥珀，轻而易举地就困住了成千上万的人。他真的哪儿也不比温良差。
我努力向他挤出一个笑容，缓缓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明优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确定，我的喜欢一定比温良要早！”
是啊，一定是比温良早的吧？因为我到现在都还不确定温良是不是真心喜欢我。今天，就是我的最后一场赌局了。如果我输了，那么，我就可以百分百地完全确定：温良根本就不喜欢我！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这时候，明优问我：“清泉，你知道我最近为什么会那么发奋地练习唱歌吗？”
“因为你要完成你的歌唱梦想？”我心思不怎么集中地随口猜测。
“不是，是因为你！”明优大声而坚定地对我说，“清泉，我现在发现，原来你才是我的终极梦想，其他的所有梦想全部都敌不过你的一根小指头！你说你喜欢温良主要是迷恋他的歌声，那么，如果有一天我的歌声超越了温良呢？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绝对不比温良差，任何一方面都不比他差！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练好唱歌的。有一天我的歌声一定会比温良的更加美妙！到那一天的时候，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蒙蒙胧胧地无力摇头：
“不知道……”
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列车员的声音：
“下午3：00通往A城的火车即将开车，请还未上车的旅客赶紧上车！请还未上车的旅客赶紧上车！”
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眼里啪地掉出一颗硕大沉重的泪。然后，我狠狠擦掉它，拉着明优上了火车。
痛苦纠结地考虑了很多天，在星期五下午2：30的时候，温良终于考虑清楚了。他连忙往火车站跑去，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往火车站跑去。可是，因为跑得太急，半路不小心撞上了一辆车子。温良只听见“咔——”的声音，自己就掉进了无声无息的冰冷黑暗中……
醒来的时候，温良发现自己躺在了苍白的医院里，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绷带。
一直守在旁边的蕾妍惊喜地看着醒过来的温良，声音清亮而温柔地说：“你别紧张，只是头部被撞出了点轻伤，最多在医院躺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的。幸好你遇车祸的时候我刚巧路过，所以才能够及时把你送到医院救治，否则失血过多就麻烦了。”
温良从病床上跳起来，大声而焦急地问蕾妍：
“现在什么时候了？”
“下午3：40。”
温良异常恐慌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他一把扯掉扎在手腕处的输液管，不顾医生和蕾妍的阻拦，发疯一样地冲出了医院。
当他以最快速度赶到火车站时，哪里还有清泉的身影。载着清泉的火车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开走了，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盛开的眼泪般满世界飘摇……
“咚”的一声，温良重重地跪倒在了雪地里。雪花毫不留情地使劲往他身上砸，转瞬之间把他砸成一个狼狈不堪的雪人。他不管不顾，他仿佛真的就是一尊雪人，一尊没有生命没有知觉的雪人。可是雪花知道，北风知道，苍穹知道，寒梅知道，连他头部绷带上渗出的冷冷血滴也知道，他永远都成不了一尊真正的雪人。因为——他的眼泪，他绝望又无奈、疼痛又无助、酸涩又坚硬、鲜活又萎蔫、想爱却又错过了爱的弥天大泪，已经泛滥成本世纪最凶猛、最悲伤的潮水，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了……
雪，下得更大了，这是一场也许永远都不会停歇的百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