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羽族鲜血洗净本命树
妖神教皇在千熙面前停下了,他狞笑着抬高了手——我的心猛地一抖,
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不——”
下一秒,地动山摇!两米多高的祭台瞬间倒塌,化成了莽莽飞扬的尘土,
盖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由于担心被人跟踪,龙剑兰(也就是那个受伤少年)带着我们在集市上不停地绕圈,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小心翼翼地领着我们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真不明白老是在那几个巷子里绕来绕去有什么意义。
我是没什么啦,就是多走几步路而已,倒是阿屁,扛着人高马大的千熙走了这么多条街,应该很累吧!
我忍不住朝挥汗如雨的阿屁挪了两步:“那个,要不要帮忙啊?”
阿屁睨了我一眼,不冷不热地哼道:“谢谢,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
“什么?”我不明所以地回头,额头却重重地撞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的门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啊——好痛!好痛!额头该不会凹进去一个洞了吧!
我龇牙咧嘴地揉着撞痛的额头,一脸郁闷地看着龙剑兰轻轻地将那扇应该劈成柴火烧掉的门推开,走了进去。
阿屁一边翻白眼,一边跨了进去:“活该,我早就提醒过你了!”
“你又没说前面有门!”我不满地瞪了它一眼,嘟着嘴打量了四周一圈。
咦?对面那间三层楼高的房子不是我们住的旅店吗?难怪龙剑兰要带着我们兜圈子了!
“卿卿小姐?”龙剑兰双手扣住门,探出半颗脑袋,一脸疑惑,“我要关门了哦。”
“哦、哦!马上来!”我回过神来,一闪身,跳了进去。
下一秒,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龙剑兰带着我们穿过一条弯弯曲曲、两边长满各种各样的花草的小路,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堂内,就撇下我们“咚咚咚”地跑进后堂请元老去了。
我和阿屁合力把昏迷的千熙搬到椅子上坐下,背对背往地上一坐,累得直喘粗气。
屁股还没坐热呢,千熙就悠悠地醒了过来,他单手撑着下巴,嘴角微微的向上勾出15°的弧度,姿态极其优雅:“阿屁、卿卿同学,你们怎么坐在地上?”
我和阿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天外,团麻花似的跌成一团。
哇!这小子一定是不想走路,故意装昏!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凑巧,我们前一秒才刚把他放下,下一秒他就醒过来了?
我一把推开阿屁,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忿忿地瞪着千熙。
他刚才一定是在假装昏迷,哼!
我张了张嘴,正欲开骂,被从后厅奔出来的人给抢了话:“这几位一定就是救了我们殿下的恩人吧!真是太感谢了!”
两个头发、眉毛雪白,头顶长着龙角、嫩黄色的衣服上各画了一个圆圈、分别写着“左右”两字的家伙,眼角飙着两道瀑布般的泪水,奔到我和千熙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们是我们龙族的大恩人哪,要不是你们,我们的殿下……我们的殿下就……呜呜……总而言之,真是太感谢你了……”
说着,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天喊地地磕起头来。
哇!这是什么状况,也太夸张了吧!
阿屁爆怒了,它眼里闪着阴暗的蓝色鬼火,一个箭步跳到两个老头面前,两记飞踢,把他们踢了个四脚朝天:“喂!你们那个什么破殿下是我救的!快点向我磕头谢罪!”
两个老头对看一眼,挥舞着四肢,坐起来,飞快地爬到阿屁眼前,敲木鱼似的“咚咚咚”磕起了头。
我一脸无语,走到已经换了一身新衣的龙剑兰身边,手肘轻轻地顶了下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喂!你们的元老……”
龙剑兰抹掉额前的冷汗:“虽然我也不太愿意承认,但他们真的是龙族最德高望重的元老……”
这一刻,我的脑子里仿佛有一座高大的建筑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我看着嚣张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去的阿屁,无语地推了推身边的人:“你快让他们停下来,我们不是来当菩萨的……”
龙剑兰手握成拳放在嘴边重重地咳了一声,引起元老的注意:“咳!两位元老,几位恩人这次来,是询问关于教皇的事——”
地上的元老猛地停下磕头的动作,抬起头来,眼角还夹着两滴感动的泪花:“教皇?”
总算是进入正题了!
我们一致点头。
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看了一眼,胸口衣服写着“左”的元老疑惑地开口:“几位为什么会找那只妖神?”
千熙点头,黑亮的长发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呃——不久前,他冲进旅店,掳走了我们的同伴秦黎御。”
两个元老惊声尖叫,胡子一颤一颤地:“你、你、你们那位同伴,该不会是上任国王秦锦傲的唯一后人秦黎御吧?”
我愣了一下,脱口问道:“咦?你们知道秦黎御?”
此话一出,两个元老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团团转起来,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完了”两个字。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千熙一眼:“那个……教皇应该不会对秦黎御做什么吧?”
两名元老倏然转过头来,抹布似的皱脸阴沉得可怕,仿佛一场暴雨就要当头泼下来似的,异口同声:“当然会!”
我一听,心凉了半截儿:“为什么?”
“右”元老脸色冷峻得像块冰岩:“如果不赶在妖神杀掉黎御王子前救下他的话,塔罗国就将永无宁日了!秦黎御是最后一任国王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们塔罗国仅剩的皇室血脉啊!这么多年来,四大统领死神,魔术师,女祭司,教皇全部都被封印,塔罗国就像一盘散沙,根本无人管理,大家都在期待早日恢复从前有秩序的生活。如果教皇杀了秦黎御,塔罗国就真的彻底毁灭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右”元老的话好像在空气中放了一股能将人溶成泡沫的硫酸,我每呼吸一下,都觉得有千万只利箭穿透呼吸道,刺骨地疼!
我脸色死白地吐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可是……教皇为什么要杀秦黎御?”
“左”元老焦躁地在大堂里来回踱步:“因为王子的身体里封印着足以毁灭妖神教皇的魔杖!教皇自然不会让王子活下去!教皇已经不是以前的教皇!”
千熙脸色一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抓住了“左”元老的衣领,寒光如两把利剑:“魔杖在秦黎御身上?!”
魔杖……对他来说……很重要吗?我吃惊地看着千熙过激的举止。
“左”元老被瞪得全身发抖,他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的。”
千熙松开“左”元老,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嘴角轻扬,露出一抹绝美的笑。
突然,他扬起头,张狂地大笑起来,原本清澄的眸子此刻仿佛染了色般,刺眼的腥红:“哈哈哈……哈哈哈……又被摆了一道……哈哈哈……秦锦傲,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远见……哈哈哈。”
我有些害怕地看着不可一世的千熙:“阿屁……”
后面的话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因为阿屁已经脸色死白地扑了到千熙身上,拼命地揉着他越笑越狰狞的脸:“千熙!你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你叫我怎么冷静?!我千辛万苦地找了16年的人,就在愿望小店!我费尽心思地让一个又一个的统领恢复原样,为了就是找魔杖,可没想到,它竟然就一直跟着我身边!你说!叫我怎么冷静?”千熙如一只发狂的狮子,怒吼着挥手,阿屁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到大堂的龙形柱子破布似的滑落下来。
原来……千熙要找的东西就是魔杖……
半个小时后,千熙的情绪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眼下,他神色平常,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和两位元老坐在大堂的某处,讨论下一步的计划,而我、阿屁和龙剑兰,被赶到角落里嗑瓜子聊天。
虽然,他恢复了平静,可我却觉得,那双乌黑平静的目光下,好似藏着无比锋利的刀子,随时要将人千刀万剐似的,不由自主地令人觉得阵阵寒冷和畏惧。
龙剑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和两位元老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千熙:“他……真的没事吗?”
承受了那样的打击,不可能没事吧!
我看着目光比冰还冷的千熙,机械般地摇头。
脸肿成猪头的阿屁抓了一个瓜子丢进嘴里,“呱唧”一声咬开,像在安慰我们,又像在安慰他自己:“放心吧,千熙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真的坚强吗?
我们三个同时沉默了,空气仿佛被鬼附身似的沉闷诡异……
我哈哈地干笑两声,瞄着门外站着的翼族,转移话题:“龙剑兰,你们不是龙族吗,为什么会和翼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阿屁被这个话题挑起了兴趣,屁颠屁颠地凑过头来:“对呀,我刚刚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你们会和翼族住在一起?你是龙族的殿下,在街上却被翼族和龙族围攻?还有,在旅店里跟在教皇身后的那些翼族和龙族又是怎么回事?”
“唉……这件事说来话长。”龙剑兰叹气,幽幽地开口,“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封印教皇的洞穴珠突然不翼而飞,失去心智的教皇从绷裂的结界里逃了出来。他不仅以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自居,占了我们龙族的龙宫,还自封为塔罗国王……”
“洞穴珠?”我偷偷地瞄了千熙一眼,发现他神色自然,完全没有丝毫的动静。这小子还真镇定啊!
龙剑兰靠了过来,乌溜溜的眼珠透着惊奇:“你知道洞穴珠?”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千熙盗洞穴珠的事说出来。
“丑八怪!”阿屁脸一沉,斩钉截铁地喝断我的话,转开了话题,“后来呢,龙宫被占之后怎么样了?”
我哀怨地看着阿屁,负气地抓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一阵猛嚼。
哼!不说就不说嘛,干吗这么凶!
龙剑兰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继续说道:“后来……几场战争下来,翼族死伤无数,群龙无首的龙族也元气大伤。翼族和龙族的元老决定联合起来对付教皇,没想到力量悬殊太大,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内部也发生了分裂,有的龙族和翼族投靠了教皇……”
竟然连翼族和龙族联合起来都无法打败教皇,他到底妖化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啊……
我急切地问:“那我们有取胜的可能吗?”
龙剑兰瞄了一眼还在热烈讨论的千熙,抹抹脸,无声地叹息:“我也不知道。”
这一刻,我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进了心脏里,血汩汩地流出来,痛不欲生!
秦黎御……秦黎御他会死吗?不、他不可以死,我还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他怎么可以死?
往事如回放的电影般一幕一幕地从脑子里闪过——和秦黎御被羽希学园的保安追打,一起快乐地演《海的女儿》,一起放天灯,一起被关进地牢……
我满眼通红地抓住龙剑兰,发了狂似的把他从椅子上扯下来:“你不是龙族的殿下吗?怎么会不知道打败教皇的方法?一定有的!我知道一定有的!你快去翻典籍啊,快去……”
我的声音哽住了,无法再说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下来,爬满脸颊。
“丑八怪……”
“喂!你别哭啊!”龙剑兰掏出手帕,不由分说往我脸上抹,“我马上让他们去翻典籍就是了,你先别哭嘛!”
我抽噎着抬头:“真的?”
“真的!真的!”龙剑兰把手帕塞到我手里,跑过去,靠在“左右”元老耳朵咕噜地说了一些话,元老立刻欣喜地点头跑进了后厅。
千熙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过来,眼睛如铸剑炉里的液体那样,通红滚烫,狠狠地灼伤我的四肢:“苏卿卿,如果有一天……”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抱着一大堆书籍跌跌撞撞跑来的“左右”元老打断了——
“有关记载教皇的书籍全在这儿了,快,大家都来帮忙找线索!”
说完,他们手重重一丢,各式各样泛黄的书籍哗啦啦落了一地。
千熙,他刚刚……想说什么?
我微微颤动了下双唇,想说些什么,触到千熙倔强落寞的眸子,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间。我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蹲下来,抓起一本书深吸一口气,认真地查找起来。
苏卿卿,不要再想其他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救秦黎御的方法,至于千熙,以后会有机会问清他想说什么的!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埋头在大堆的古籍中紧张地翻找着,书页翻动的哗哗声如流水般,充满着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突然,“左”元老兴奋的声音打破了沉静,一字一句地念出书上的内容:“塔罗纪元668年,一直被塔罗国民视为恶魔的羽氏家族,用自己的鲜血唤醒了枯萎的教皇本命树,使昏迷的教皇重新苏醒……”
我一听,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丢掉手中的书,手脚并用地爬到“左”元老面前,念出后面的内容:“羽族鲜血,具有强大的破坏力,但也有另外一面,那就是重生的力量……”
具有重生的力量……重生?那么也包括可以让妖魔化的教皇重生吧?这代表、这代表……秦黎御有救了吧!
“我们有对付教皇的办法了,对不对?”我欣喜若狂地抓住“左”元老,拼命地摇晃,“只要找到当年的羽氏家族,我们就可以让教皇重生,清醒过来的教皇,就不会再危害秦黎御了,对不对?”
“可是……”“右”元老的眉头深深地拧起来,树皮似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绝望,“羽氏家族早在11年前的那场浩劫中与秦氏一族同归于尽了呀…”
怎么会这样?
我颓然地瘫软在地,脸色一片死白,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
耳边有许多人讲话的声音,我被人拖进一个巨大死寂的黑色旋涡,瞬间聋哑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脑子一片空白,“右”元老的话,不断在回放,每回放一遍,都好似重锤狠狠地砸在心上,皮开肉绽……
羽氏家族早在11年前的那场浩劫中与秦氏一族同归于尽了……
羽氏家族早在11年前的那场浩劫中与秦氏一族同归于尽了……
……
呜呜……秦黎御……秦黎御……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千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仰着头眼神飘忽地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下巴笔直:“只要羽氏家族的人用鲜血洗净教皇本命树,就可以了吗?”
众人齐刷刷地扭头,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千熙。
他知道羽氏家族的下落吗?我瞪圆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什么……
“千熙……”阿屁最先反应过来,两三步跨到他身边,“你……”
“阿屁,11年了……”千熙轻轻地笑了,如月光般柔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清烟般的惆怅,“如果贡献一点血,就能拿回魔杖,又有何不可呢?况且,这一切也都因我们家族的恶魔血液而起。”
说完,他闪电般地挥手,一颗晶莹剔透的黑色球体安静地躺在手心里,闪着如夜空般深邃神秘的光芒。
那是……
我狐疑地看着千熙,他说的“如果贡献一点血,就能拿回魔杖”以及“因我们家族的恶魔血液而起”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和羽族有什么联系?
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想起那次梦境共游游乐园时他说的话——
不,羽氏家族到我爸爸那一代,总共有两百多人,全部都死了,今天,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震惊地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之前一直疑惑和没有办法联想到一起的事情全部都联系起来了!死神和魔术师他们提到的11年前的那场浩劫,其实就是千熙在游乐场和我说的那场残酷的家族战争,也就是发生在羽氏家族和塔罗国王秦氏家族之间的战争!
我真的是太后知后觉了!
又或者,是我潜意识里一直抗拒着不肯承认曾经有那么残酷的事情发生,所以就不愿意深入地联想……
“右”元老激动地奔到千熙面前,青紫的嘴剧烈地颤动:“你、你、你贵姓?”
千熙看着“右”元老,如水晶棋子般的眸子几乎要射出光来:“我是羽氏家族的唯一后人——羽千熙!抱歉,几天前,是我任性地拿走了洞穴珠。”
所以说,那天晚上,他可以如常人那样行走,是因为拿走了洞穴珠的关系吗?还有那场毁天灭地的战争,是真的发生过……
“左右”元老说,要抢在妖神教皇下手前,用羽氏后人的鲜血洗净其本命树,让教皇重生。
“左右”元老也说了,已经妖魔化的教皇想彻底毁掉威胁他生命的魔杖,就必须用秦黎御祭奠本命树,也就是说,只要妖神教皇没有找到本命树,秦黎御都是安全的。
千熙和阿屁成天早出晚归,为了洗净教皇本命树的准备工作而忙碌着,我完全没有任何机会询问他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
翼族和龙族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时刻关注着周围一丝一毫的变化,一时间,整个教皇领地因为大肆寻找本命树而闹得人心惶惶。
妖神教皇怎么也想不到,他苦苦寻找的本命树,就隐藏在被他遗弃的教皇圣殿里,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我再见到千熙和阿屁,是几天后在沙漠绿洲的大云层上,也就是教皇圣殿。
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魔法阵在两米高的圆形祭台上闪闪发亮,散发着紫白色的光芒,外围竖立着一圈画着纹章的黑色柱子,每个柱子边上,都站着好几个穿黑色斗篷的龙族和翼族。“左”元老抓着纸笔,不苟言笑地站在祭台的左侧;“右”元老一脸凶恶地握着亮锃锃的武器,摆着随时开打的姿势………
天阴沉沉的,塞满了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云。风呼呼地刮着,奄奄一息的教皇本命树抽筋似的剧烈摇晃。枯黄的叶子脱离五彩的树梢,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散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悲鸣声……
不知道为什么,从踏上教皇圣殿那一刻开始,我的眼皮跳个不停,不管怎么掐都无法让它们停下来;一颗心也惶恐不安,突突地跳到喉咙口,似乎一不小心就要蹦出来。
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我看着站在身边的千熙和阿屁,双手不安地绞成一团:“千熙……真的……会没事吗?”
祭台上延伸到本命树底部的花岗岩的水道,足足有20公分宽啊,该死的翼族和龙族,他们在搭祭台的时候就不能压低点吗,这么高的水道,泼两桶血都不够吧!
千熙突然俯下身下,狭长的眼睛微勾,死死地盯着我,柔和的目光如耀眼的星星在眨眼,他的声音轻轻地滑过我的耳边:“卿卿,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伤心难过?”
说完一挥袖,一个漂亮地转身,他一步一步地朝两米高的祭台走去。白色滚红边的拖在地上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舞动,显现出一种绝决而惊心动魄的美……
我的心一颤,踉跄着倒退了一步,瞪圆了眼,看着由阿屁扶着一步一步踏上祭台的千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我脚尖一点,飞蹿上去,却被护卫挡在了祭台的楼梯下。我找准机会,迅速地弯腰想从旁边的空隙溜过去,两只透着森冷寒光的利剑刷地在我面前交叉,手也被人紧紧地拽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你们不要挡着,我有话要对千熙说呀!”
护卫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吐出来的声音灌了水泥似的,硬梆梆的:“请不要干扰仪式的进行。”
没办法,只好这样说了!
我有些激动,声调也拔高了好几度,几乎是在喊叫了:“千熙!你会没事的对不对?”
他的脚步顿了下,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迈着坚定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踏上祭台……
仪式开始了。
阿屁手中闪着乌光的刀片轻轻往千熙手腕上一划,腥红的液体瞬间冒了出来,缓缓地滴在花岗岩水道上。一滴、两滴……层层叠叠,最终汇成一条红线,婉蜒地流向教皇本命树……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
泥土被染红了,妖娆的殷红灼烧着我的眼。
被鲜血浇灌的教皇本命树,一寸一寸地恢复了生机,慢慢地绽放出五彩的光芒。
绚丽耀眼的光,仿佛要溢出来似的,将头顶的天空都映得流光溢彩……
还差一枝树梢,只要再有3秒钟的时候,整个仪式就完成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股摄人灵魂的旋风倏然从天空笔直地落下,袭中了祭台上的千熙。千熙一个不稳,剧烈地摇晃了两下,踉呛了好几步,重重地栽了下去,“哧溜溜”地顺着水道往下滚,倒在本命树旁,脸上和手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鲜血缓缓地渗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衣裳……
祭台上的护卫也被吹得东倒西歪,“左右”元老像两个萝卜,栽倒在祭台上,双脚毫无章法地乱踢乱蹬……
仿佛几千枚炸弹在耳边爆炸,轰得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千熙!”我大叫着扑上去,却被冷嗖嗖、阴森森的风甩开,肚子重重地撞到祭台的阶梯,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刮起这么大的风?
我双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逆着风,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千熙走去,烈风像刀割在脸上一样,我咬紧牙关,丝毫不退缩……
就在这时,一个狂妄的声音劈头盖了下来——
“小丫头,真看不出来,你还挺经打的嘛!”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我全身僵硬,机械般缓缓抬起头——披着红色镶银斗篷的教皇惟我独尊地站在祭台上,长发和衣裳在夹着细沙的风中肆意狂舞……他的脚边,躺着一动不动的秦黎御……
妖神教皇,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教皇,感觉自己瞬间被拖进了浩渺无际、翻着狂波巨浪的海洋里,随时都有被淹没和被海底魔鬼攫捉的可能……
“教……教皇……”
“你记性挺不错的嘛,值得奖赏!”妖神教皇轻轻一挥袖,又一个凌厉的风刀飞过来。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已经被肆虐的狂风卷到了半空,陀螺般飞快地旋转起来……
“砰”重重地摔落在地,鲜血狂喷而出,如盛开的莲花迅速地在泥土上扩散开来……
头好晕,眼睛也被什么盖住了,灰蒙蒙的一片。我吃力地伸出手,颤巍巍地往额头上一抹,才发现是腥红的血液……
原来流血了啊……难怪会觉得全身像被卡车辗过般疼痛……
头昏目眩中,我迷蒙地看到教皇如妄自尊大的帝王,一步一步地朝千熙走去……
他想做什么?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破坏仪式!这样,不仅秦黎御永远醒不过来,就连千熙都有可能因此而送命!
我深吸了口气,喉咙里有腥味涌上来,但我已经顾不了这些了,蠕动着破布般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朝千熙的方向爬去,每一步,都似背上压着泰山般沉重……
妖神教皇在千熙面前停下了,他狞笑着抬高了手——
我的心猛地一抖,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不——”
下一秒,地动山摇!两米多高的祭台,瞬间倒塌,化成了莽莽飞扬的尘土,盖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迷迷糊糊中,听到身边有忙碌的脚步声来回地奔波着。
我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好沉,好像压了千百斤石头似的。
我怎么了?啊——对了,我、千熙、阿屁、龙剑兰,还有龙族和翼族的元老正在教皇圣殿举行仪式……后来,妖神教皇来了……祭台被打碎了……血,好多血……
祭台被打碎了!
秦黎御!千熙!
我倏地睁开眼,慌乱地弹坐起来,动作太大,扯痛了裹着白色绷带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好痛!骨头被一根根拆下似的!
“你醒了。”有声音在耳畔响起,我飞快地转头,看到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秦黎御和正在整理医药箱的阿屁,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阿屁收拾东西的动作似乎有些迟钝。
是阿屁……救了我们吗?
我整个人僵直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床边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心像捶鼓似的狂跳,被秦黎御握住的手缓缓地渗出汗来。
秦黎御……他没事了,那是不是代表教皇圣殿已经恢复,千熙也取回魔杖,完成了11年来的心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我想说些什么,发现喉咙被烈火灼烫过般又干又疼,只能沙哑地吐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阿……屁……千熙……”
阿屁把最后一瓶药收起来,扣上医药箱,幽幽地看着窗外,光和影在它眼里交错:“我该走了。”
“走?去……哪?”
“到教皇领地去找千熙。”阿屁提着医药箱,头也不回,蹒跚地向门口走去。要跨出去时,它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如果你想去羽希学园的话,楼下桌子上有通行校徽,那是千熙交待我交给你的。还有,我已经给日照学园的校长打过电话,你的交换生生涯到今天就正式结束了。以后就直接回日照学园去吧!秦黎御,抱歉,我没有办法带你回去了,以后,你就在羽希学院寄宿吧。或者,也可以跟丑八怪一起生活,我和千熙,也许不会回来了……”
阿屁的话,像一道雷电,狠狠地劈下来,轰得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千熙……他没有被救出来吗?
我神情恍惚地看着阿屁离开的背影,鼻子酸酸的,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眼睛里打转,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看不清眼睛的一切了……
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落泪了……
我轻轻地从秦黎御手里抽出手来,行动有些僵硬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扶着木栏杆来到楼下的客厅,果然看到桌上放着一枚闪闪发亮的校徽。
那就是日思月想的羽希学园校徽,可是为什么,那抹灿亮的光芒,如今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我伸出手想要拿,脚却被铁钉钉在地上似的,一步也无法向前挪去……
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催促似的,我扭头离开了客厅,步履蹒珊地走到上了一道重负的奇怪房间面前,从口袋晨掏出钥匙,“啪嗒”一声打开锁,哆嗦着双唇,“嘎吱”推开了门——
除了冷冰冰的屏幕和机器,屋子里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我搬了个椅子坐到屏幕面前,咬牙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开关——墙壁上的屏幕瞬间亮了起来,熟悉的影像一幕一幕出现,从校门口到白色的主楼,闪烁的液晶屏幕在不同的角度清晰地显现出羽希学园里的一景一物……
原来,秦黎御说的都是真的,千熙真的在羽希学园装了监控器,随时监视着那里的一举一动。所以,羽希学园的突然出现、日照学园发生大规模的学生转学、校门口的巧遇、秦黎御的出现、我们闯入羽希学园被保安发现、签下巨额的欠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千熙早就设计好的吗?
我僵硬地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不断变换景物、人物的大屏幕,一直到眼瞳酸得胀痛也没有移开——
终于,我眨着酸涩的眼睛,缓缓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随着身体的动作,“吱”地一声移开的同时压到了落地柜,一本印着流云图案的笔记薄“哐当”掉出来,滚了两圈,停在我的脚边。
什么东西?
我弯腰捡起笔记薄,轻轻地翻开——
塔罗纪年6889年,羽白玉受恶魔血液驱使,策划独霸天下的计划,羽氏家族与塔罗国国王秦氏家族血战,羽氏家族战败,两百多人除羽千熙外无一生还,羽氏家族所有的能力被封印!而塔罗国当时参与这次战斗的四大统领:死神、魔术师、女祭司和教皇也全部负重伤,被国王秦锦傲一起封印。等待下一任国王的出现,重振塔罗国。
……
塔罗纪年6900年8月28日,发现当年目睹这场封印的小女孩苏卿卿和塔罗国王后裔秦黎御同时出现在当年封印羽氏家族的结界处,跨越了塔罗国的结界。
……
塔罗纪年6900年9月25日,是因为喜欢苏卿卿吗?所以才不惜盗取洞穴珠,闯入她的梦境,制造只属于两个人的美好回忆……
……
我轻轻地放下笔记薄,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披上一层金纱的世界,往事如按了快进的镜头般飞快地掠过。
应该要很生气的,可是一想到千熙那天晚上的脆弱和他被教皇打飞时的模样,我所有的愤怒顿时烟消云散,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充满了惆怅。
因为压抑了11年,所以性格才变得让人无法捉摸,其实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脆弱……
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喜欢,所以才会在我承认秦黎御是男朋友的时候这么生气吧……
因为不懂如何表达喜欢,所以那段时间,千熙才会变得有些喜怒无常……
这样的他,即使是做了那一连串过分的事,也叫人无法生气,也不忍心生气——因为,千熙不知道如何用更好的方式来完成纠缠了11年的愿望吧。
虽然我不知道羽氏家族和秦氏家族11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样惊天动地的战争,也不知道11年前,自己又是如何无意中目睹了那场塔罗国的封印,只知道不管有多少前因,由一个年仅5岁的孩子来背负一个家族的错误,这个惩罚真的太重……太重了……
身后有书页翻动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去——秦黎御站在那里,阳光轻柔地洒在他一头黑得并不纯粹、接近墨蓝色的柔亮短发上,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圈。两道修长的剑眉深深地拧成一条直线,棕色的的润泽大眼,隐隐约约闪动着晶莹剔透的泪光,像是罩着一层濛濛的雾气……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
秦黎御抹掉眼角的泪花,嘴角漾起一丝浅浅的笑,缓缓地朝我伸出手——
“卿卿,看来你只有收留我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