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果时间能永恒
1
一天中,我一直心不在焉,想着韩以东会去哪里,想着他是不是看到了新闻,想着他该怎么办。
可是,夏青柚,你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在乎他?
“唉,夏青柚。”我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放学铃刚响过,圆脑袋就冲到了我们教室门口等我。
班上的同学陆续离开教室,圆脑袋跑进来,着急地说:“青柚姐,大哥没有来学校,手机还是关机,怎么办?”
我问:“他家在哪里?带我去他家看看。”
“好。”圆脑袋说着,立刻带着我出去。
芽芽跟在后面叫起来:“青柚姐,你要去哪里?带上我一起啊。”说着,她拎着书包急匆匆地跑过来。
我们跟着圆脑袋来到韩以东家。站在韩以东家门口,芽芽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问:“这就是韩以东的家吗?”
老实说,他的家看起来可真寒酸。
圆脑袋拿出钥匙开门,说:“大哥一直跟外婆住在一起,两年前外婆去世了,大哥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妈妈呢?”芽芽惊讶地问。
圆脑袋边开门边说:“大哥的妈妈在大哥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他一直和外婆相依为命,后来外婆去世了,就只剩下大哥一个人了。”
圆脑袋打开门,我和芽芽走进去。
听见圆脑袋说的这些话,我的心情沉重起来。我没想到韩以东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我以为,父母的无视让我一直一个人生活着,可是韩以东才是真正的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屋子里很整齐,客厅的窗前有一幅被遮住的油画,旁边摆放着美术用具。
我走过去,揭开画布,上面是一个年轻漂亮的高挑女子。
圆脑袋走过来,说:“这是大哥的妈妈。”
画上的人幸福地笑着,温柔地注视着看画的人,仿佛她随时都会从油画里走出来一样。
“韩以东居然还会画油画?”芽芽惊叹道,“哇,好漂亮。”
圆脑袋说:“那是当然,大哥学什么都很快。不过在艺术方面,大哥可是非常厉害的哦,特别是画画,非常有天分。我的梦想是大哥以后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说到这里,他难过地叹息道:“可是现在,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
我放下画布,环顾屋子,问:“房间里都找过吗?确定他不在家吗?”
圆脑袋说:“我找过了,没有看到大哥。”
芽芽不解地说:“可是,如果他不在家,那会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好担心大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报纸居然把这种事情都报道出来了,实在是可恶。”圆脑袋愤愤地叫着。
我看看四周,走到卧室门口,打开门。
圆脑袋在后面说:“那是大哥的房间。”
这就是韩以东的卧室?
我走进去,房间里很干净,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像洗衣粉的味道,又像是阳光的味道,那是属于韩以东的味道。他的房间里摆满了美术书。
他很喜欢画画?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海螺他还留着。
看到这里,我转身想要离开。突然,我的目光落在紧闭的衣柜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打开衣柜,总觉得衣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哗啦——”随着我打开衣柜,缩成一团的韩以东从衣柜里倒出来,昏倒在地。
“韩以东?”我惊叫一声,急忙扶住他。
门外,听见声音的圆脑袋和芽芽急忙跑过来。看到昏倒的韩以东,圆脑袋叫起来:“大哥?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动了?”
我摸摸他的手和脸颊,他的手滚烫,脸颊也滚烫。
我急忙说道:“他在发烧,赶紧把他送去医院。”
“好,我来。”圆脑袋急忙背起韩以东,急匆匆地跑出去。
到达医院的时候,韩以东已经高烧到41.5℃了。医生说如果发现得再迟一点儿,就要烧出问题来了。
医生给他打了退烧针,安排了病床给他打点滴。他一直昏睡不醒。芽芽和圆脑袋出去办住院手续了,我守在他身边。
芽芽回来说,医生需要在住院表格里填写监护人的名字,可是她不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
说到这里,芽芽开始掉眼泪。
她说,她觉得韩以东好可怜,如果不是我们,他是不是病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心疼他?为什么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我听得眼睛酸涩不已,望着病床上的韩以东,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我从来不知道,他活得这样孤独,这样艰难。一个人生活了两年,这两年的时间,他是怎样过来的?
可是,这些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从来没有抱怨过。我一直以为,他生活得比别人都好,所以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甚至妒忌过他比我更讨人喜欢。可是,他只是比别人更坚强一些而已,他活得并没有那么快乐。
2
病床边,我拉着他的手。看着烧红了脸颊的他,我难过得又想哭了。
他突然颤抖起来,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像秋风里的叶子,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颤抖得牙齿咯咯直响。
“韩以东?韩以东!”我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抱住他。
他哆嗦着,英俊的脸变得苍白,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他吓得瑟瑟发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溢出、滚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
我哭起来,抱紧了他:“韩以东,呜呜呜……”
我讨厌他在危险的时候冲向惠美,我讨厌他责备我的样子,我讨厌他在我昏迷时和惠美做朋友,我讨厌他不喜欢我的样子。
可是,我为他一个人的孤独难过,我害怕他没有人陪伴。
你看,就算我那样讨厌他,可是,我喜欢他,我害怕他受到任何伤害。
韩以东住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惠美的耳朵里,在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我起身离开。
病房门口,我碰见了踩着高跟鞋急匆匆赶来的惠美,她花容失色,紧张地抓住我问:“以东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我真希望她能够从这世上消失,因为她,韩以东和金浩决裂。
可是,说到底,韩以东还是选择了她。
这样想着,我的心一阵阵绞痛,各种滋味翻涌。我喜欢他,可是他喜欢的人是惠美。只是这样想想,我就心痛得难以呼吸,想要逃离。
“他在里面。”我轻声说。
惠美立刻丢开我扑进病房,紧张地守在韩以东身边。
我离开医院回到家里没一会儿,圆脑袋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韩以东已经醒了。我心不在焉地听他道谢。
圆脑袋说:“青柚姐,谢谢你,谢谢你找到了大哥。我还是希望青柚姐能够和大哥和好。大哥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直到遇到了惠美和金浩。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亲人,所以他一直把朋友当成自己的亲人,他一直把惠美当成自己的妹妹。所以我想,当铁架砸下来的时候,他才会条件反射地扑向她吧!他毕竟保护了她那么多年——以哥哥的身份。可是青柚姐,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我沉默不语。
圆脑袋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大哥没有和惠美做朋友,真的,青柚姐。”
我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闵彦,我困了,我想休息了。”
“嗯,青柚姐,拜拜。”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韩以东出院了,可他还是没有去学校,在家里休养。
青皇集团的董事长召开了记者招待会,澄清他和韩以东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媒体在造谣,他会通过法律手段讨回一个公道。
一时间,报纸和网上到处都是青皇集团董事长的澄清新闻,说他和韩以东没有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韩以东是被陷害的?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他为什么要这样陷害韩以东?
可是,不管怎么说,韩以东现在应该没事了。
这样想着,我的心情好了些。
芽芽趴在桌子上看着我,说:“青柚姐,你和韩以东真的没有可能了吗?我觉得韩以东是喜欢青柚姐的。”
我说:“不要忘了,他现在的朋友是惠美。”
芽芽坐起来,说:“你问过韩以东吗?我听闵彦说,那些话都是惠美胡说八道的。韩以东根本就没有和惠美做朋友,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青柚姐你。”
闵彦?又是那个圆脑袋。
我说:“是闵彦教你这么说的吧?”
芽芽说:“哎呀,不是的啦,就算闵彦不告诉我,我也相信,韩以东是绝对不会背叛青柚姐的。自从青柚姐提出分开又昏迷后,韩以东一直闷闷不乐的,经常去医院看你,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和惠美在一起了呢?”
我沉默地望着书本。是啊,妈妈说过,有个姓韩的小子去医院看过我。
芽芽见状靠拢过来,挽着我的胳膊仰头望着我,讨好地说:“所以,青柚姐,放学后去看看韩以东吧!你不要听惠美怎么说,你就怎么相信,也得问问当事人,才知道真相是什么啊。”
我不说话,低头翻着书本。
我不是没问过,我发了短信给他,他不是一直没有回复我吗?
见我沉默不语,芽芽撒娇地摇着我的胳膊说:“答应嘛,青柚姐,去看看嘛。”
我被她摇得头都晕了,低声说:“好吧,就去看一下。”
“万岁,我现在立刻告诉闵彦这个好消息。”芽芽高兴地蹦起来,立刻跑出去给圆脑袋打电话。
不过,话说回来,芽芽和圆脑袋最近走得很近呢,她总是喜欢和圆脑袋腻在一起,不会是喜欢上圆脑袋了吧?
这样想着,我狐疑地看向芽芽。
教室外,芽芽高兴地给圆脑袋打着电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是胭脂里最美的桃红,那样羞涩,那样可爱。
我笑起来,低头继续看书。
放学后,圆脑袋和芽芽陪着我来到韩以东家门口。
圆脑袋把钥匙塞给我,说:“青柚姐,一会儿见到大哥不要动怒,跟他好好说。”
“我知道了,为什么把钥匙给我?你们不进去吗?”我奇怪地问。
圆脑袋立刻拉着芽芽后退,笑嘻嘻地说:“我们还有事。青柚姐,大哥就拜托你了。”
说完,他拽着芽芽飞快地跑下楼去。
我拿着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客厅里没有人。
奇怪,他去哪里了?
3
我正四处张望,卧室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外婆已经去世了,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跟我走,我安排你出国留学,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何必在这里受苦,过得这样贫穷凄凉?”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虽然说要为韩以东提供出国留学的条件,可是那样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来有多关心他。
是谁?
我好奇地走过去,站在门口,从门缝里往里看,看见了里面的人的背影。那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身体有些发福,可是单从衣着上看就知道来头不小,因为他浑身上下的行头看上去价格不菲。
什么人,打扮得这样奢华,高贵得不可一世?
他说他可以让韩以东出国留学?
他是谁?为什么要安排韩以东出国?
“因为我出国了,别人才不会知道你还有一个跟着母亲姓的儿子,是不是?”韩以东讽刺地问。
什么?儿子?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里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知道的,我是绝对不会承认你的身份的。我和你母亲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她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将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这并不是我的过错,要怪就怪你的母亲。”那个男人说。
我皱眉,他的话令我反感。
韩以东笑起来,讽刺地说:“她最大的错误就是遇见了你。楚领,不要说你不承认我的身份,就是我自己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你扯上半点儿关系。像你这样的人,我是永远不会承认跟你有什么关系的。”
楚领?青皇集团的董事长?他居然真的是韩以东的爸爸?
韩以东的父亲居然真的是青皇集团的董事长,可是,他并不承认韩以东是他的孩子,他甚至在媒体面前撒谎。
楚董事长说:“韩以东,你还是这样嚣张。我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教学环境和最优越的生活,可是你都拒绝了。这些年你看看你是怎么过的?成绩一塌糊涂,在学校里闹事,你做过一件学生该做的事情吗?可是如果你需要,我会给你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我能答应你的只有这些。”
“我只有一个条件——出去!”韩以东气愤地说道。
楚董事长愤然转身。
我吓了一跳,急忙转身躲到了沙发后面。
楚董事长从卧室里走出来,停下脚步,站在客厅里回头看向卧室的方向,说:“韩以东,你最好仔细考虑,考虑清楚后给我打电话。”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等到他出了门,我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望着被关上的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发现我。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哪里像是一个父亲跟孩子说的话,听着就让人心寒。
我扭头看向韩以东的卧室。
这时,他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我,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随即,他沉下脸来,低头走进厨房,打开炉子煮方便面。
我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他低头看着锅里的水,手指不安地摆弄着筷子,然后停下来,看着沸腾的水问:“你都听见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我没想到会撞见他和他父亲对话的一幕。
“对不起,韩以东……”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这一句道歉,我想我不应该偷听他们的谈话。
他轻松地说:“这没什么。”
我沉默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锅里的水早就沸腾了,他仿佛没有看见一样,问:“夏青柚,你说我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发光?”
“会的。”我说。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其实就算穷得睡马路,我也觉得没有关系;就算糟糕得靠吃方便面过日子,我也不觉得辛苦。我觉得就这样没心没肺地过下去也挺好的,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我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就算贫穷我也不在乎。可是现在,我不想再浑浑噩噩了。”
我沉默地望着他,是因为楚董事长的刺激,所以他才决定奋发图强吗?
韩以东接着说:“我想要变得强大,强大到他不得不看见我,强大到他对我心怀畏惧。我要他向我的母亲道歉,他可以不尊重我,可以无视我的存在,可是他不能轻贱我的母亲,他让我感到恶心。”
“韩以东……”我难过地走过去,安慰他。
他垂头凝视着锅里沸腾的水,静静地说:“为什么我是韩以东?为什么偏偏是我?”
人的一生什么都可以选择,唯独父母是不能选择的。我无法理解楚董事长为什么不能接受韩以东,不管怎么说,他是韩以东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是对于韩以东来说,那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是他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以为我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以前参加辩论赛,我总是最佳辩手,可是现在,面对韩以东,我词穷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我累了,你走吧。”他轻声说。
我很难过,欲言又止,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转身离开。
圆脑袋和芽芽在楼下等我。见到我,他们俩立刻跑了过来。
圆脑袋激动地说:“你刚刚有没有撞见青皇集团的董事长?你上去没多久,他就从楼上下来了,他是去看大哥的吗?”
芽芽激动地叫着:“真是没想到呢,青皇董事长居然真的是韩以东的老爸!他肯定是来看韩以东的,可是,他为什么在媒体面前不承认这个事实?”
圆脑袋说:“听说那个董事长的老婆是母老虎,他才不敢认大哥!不过,总有一天,大哥会成为青皇的继承人的。”
望着乐观的圆脑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最后只好头疼地说:“走吧。”
“青柚姐,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大哥没留你吗?”圆脑袋这才想起什么来,奇怪地问。
我闷闷地说:“他心情不太好,让他静一静吧。”说完,我转身就走。
圆脑袋急忙追过来,问:“大哥没有跟你说清楚吗?惠美的事情,大哥没有跟你说清楚吗?”
芽芽问:“你和韩以东说了些什么?青柚姐,你们和好了吗?”
我和韩以东和好了吗?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那样狼狈和屈辱的韩以东。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很难过。可是,除了默默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惠美的事情是我和他之间的一个结,我喜欢他,不管他喜不喜欢我,同别人没有关系,同他也没有关系。
4
第二天,韩以东来学校上课了。
回到学校里,他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他,仿佛那些新闻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下课后,我捧着英语书默记单词,芽芽捧着本娱乐杂志在我耳边说个不停,一会儿让我看看这个明星是不是很帅,一会儿让我看看那个明星是不是整容了。我搞不懂,为什么她总是精力充沛,仿佛永远不会悲伤。
“青柚姐,你看这个,她是最近才红起来的一个明星,可是你不觉得她的脸跟锥子一样吗?”即使我对她的骚扰无动于衷,她也锲而不舍地在我耳边叫个不停。
我闭上眼睛默默在心里记着英语单词,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样。
突然,她叫起来:“啊,韩以东!”
呃?什么?韩以东?
韩以东上娱乐杂志了吗?
我奇怪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哪里?”
芽芽指着门口说:“在门口。”
我抬头看去,门口,韩以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冲我走过来,教室里所有女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圆脑袋跟在他身后,笑嘻嘻地跑进来,大老远就冲我招手:“青柚姐。”
韩以东在我面前停下,丢给我一封信,表情很别扭地看着别处,仿佛在做着什么难以容忍的事情,说:“那个,你看看吧,我先走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什么东西?他在搞什么鬼?
我奇怪地拿起信,他已经走出了教室,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芽芽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猜测道:“该不会是封信吧?”
告白信?
这三个字跳入我的脑海,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韩以东给我的信?
我捏着信,心跳得飞快,脸颊微烫,我慢慢地拆开信封。
教室里,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韩以东为什么来找夏青柚?他们不是分开了吗?韩以东不是在跟惠美做朋友吗?”
“听说和惠美做朋友不是真的!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啦。”
我拆开信封,看清楚信纸上的内容,顿时愣住了:“呃?”
聘请书?韩以东居然要聘请我给他补课?
我拿着信愣住了。
芽芽凑过来夺走信,看了一眼,顿时叫起来:“什么?韩以东要你给他补课?”
他居然让我帮他补课?
这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突然,我想起昨天韩以东说的话,他说,他想要变得强大,强大到他的父亲不得不看见他。所以,他是认真的吗?
“青柚姐,这是个好机会呢,你可以趁机和韩以东和好。”芽芽激动地抓着我的手说。
我垂下眼帘,凝视着手里的聘请书,良久才开口:“再说吧。”
放学后,韩以东在校门口等我。
圆脑袋推着车跟在他后面,笑嘻嘻地冲我招手,亲热地喊:“青柚姐。”
韩以东看着我,说:“上车吧。”
我跳上车。
这时,惠美和一群女孩一起出现了。看到韩以东和我,她的脸色顿时变了,上前叫起来:“以东,你为什么又和她在一起了?你们不是分开了吗?你难道忘记了,她是怎么对待我的吗?”
韩以东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骑着车离开。
我扭头看惠美,惠美生气地追上来,追了几步停下来,愤怒地叫道:“韩以东,你给我站住!夏青柚,你给我回来!”
周围的同学都奇怪地望着她。
我收回目光,看着韩以东。其实我很想问韩以东,你是不是在和惠美做朋友?
我和韩以东的关系变得很奇怪。
韩以东家里,我、韩以东、圆脑袋,还有芽芽,四个人坐在一起。原本是给韩以东补课,现在变成了给他们三个人补课。
虽然我一直很鄙视芽芽不务正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织围巾、看杂志上,可是和韩以东以及圆脑袋相比,她居然成了这三个人里成绩最好的。
“哈哈哈,六十分,六十分,我的分数是最高的。闵彦,你考了多少?”芽芽兴高采烈地挥舞着试卷叫着。
圆脑袋捂着试卷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好看的,我根本没有认真答题。要是我认真答题,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为了摸清这三个人的实力,我给他们简单地出了一份试卷。可是摸清了他们的实力后,我头疼地抱住了脑袋。
“闵彦,三十分;韩以东,四十五分;芽芽,六十分。”我一个头两个大,这三个人不是一般的差,是实在太差了。
芽芽骄傲地叫起来:“我是最厉害的,六十分。”
“总分一百二,六十分,你只拿到了一半的分数,连及格都算不上。而且,我出的这些都是最基本最简单的题目。我说,你们三个上课的时候都在睡觉吗?”我头疼地说。
闵彦和韩以东很尴尬,这似乎伤了他们男子汉的自尊心。
韩以东说:“少废话了,以前我是没有认真学。如果我认真起来,你夏青柚也不是我的对手。”
“说大话谁不会。”我翻了个白眼,回归正题,“不管是语数外,还是其他科目,基础是最重要的。现在开始,我们从这里还有这里学起。”我在课本上标记出重点,开始补习。
半个小时后,圆脑袋坐不住了。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无法专心学习,到了这里,更加难以安心了。而芽芽,她居然开始惦记她的围巾。
于是,这两个家伙学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撤退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韩以东。
窗外凉风阵阵,我和韩以东坐在窗旁的书桌前,桌子上堆满了课本和资料。他安静地解题,修长的手指握着圆珠笔,圆珠笔在草稿本上画得飞快。
圆脑袋说对了一件事,韩以东的脑子很好使,他学什么都很快,特别是数学。
我抬头,望着认真解题的韩以东,又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他这样努力和认真,就是为了向他的父亲证明自己吗?
窗外的风凉凉的,我撑着下巴静静地望着他。看着看着,我一阵发困,于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韩以东还在学习,我趴在桌子上望着他,正看得出神,他突然抬头看我。
触碰到他的视线,我没来由地慌了,急忙起身。
“啊,都这么晚了,我要回家了。”天已经黑了,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回去,老妈一定担心死了。
我急匆匆地拎起书包跑出去,身后,韩以东凝望我了片刻,抿紧了唇,然后低头继续学习。
从韩以东家里出来,关上门,我靠在门上,心里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我和韩以东,似乎回不到从前了。
5
韩以东家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见我走下来,车窗被摇下来,车内的金浩看着我,打开车门,说:“夏青柚,我们聊聊吧。”
这么晚了,他一直在这里等我吗?想起上一次金浩把我硬拉到他的家里去,我停下来,警惕地盯着他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见我不愿意上车,金浩走下车来,说:“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还要赶着回家,有什么事就快点儿说吧。”
金浩走过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支票,递给我说:“拿去吧。”
他干什么?
我奇怪地看着他,皱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金浩说:“我希望你能来给我补课,只给我一个人补课,不要再给韩以东补课。”
他在这里等了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让我给他补课?不,他的目的不是让我给他补课,而是让我离开韩以东。
“为什么?”我皱眉问。
金浩看着我,冷漠地说:“原因你不用知道,这是我和韩以东之间的事情。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我不明白,他妨碍到你了吗?你这么做是因为惠美吧?”
我无法理解金浩对惠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惠美那样对他,他居然都可以忍受,甚至为了惠美和韩以东决裂。
他难道看不出来,惠美根本就不喜欢他,她喜欢的人是韩以东吗?他这样做有意义吗?
金浩说:“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拿去。”他说。
我凝视着他,说:“抱歉,我不能收。”
金浩讽刺地笑起来,说:“怎么?你觉得少了吗?如果你觉得少了,我可以再给你一张,要多少你自己填一个数字。”
他说得没错,这是他和韩以东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可是,我给韩以东补课,这是我和韩以东之间的事情,跟他也没有关系。
“我曾经听韩以东说,你和他是最好的兄弟。闵彦说,韩以东没有亲人,就把你和惠美当成他的亲人。你是他最好的兄弟,惠美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你一直为了惠美和他吵,和他闹,和他斗得你死我活,可是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们,更加没有想方设法地陷害你们。你呢,却一直死咬着他不放。为什么?金浩,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你这样对一个曾经对你掏心掏肺、把你当成兄弟的朋友,值得吗?”
我无法理解金浩的执着,无法理解他对惠美的感情。他明知道惠美做的是错的,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陪着惠美胡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韩以东。
“韩以东的身世,是你告诉记者的吧?”我不敢肯定,我在猜测,可是我真希望不是金浩做的。
从前他们再怎么小打小闹都没关系,因为他们不会真正地伤害到彼此,可是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金浩,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这样做值得吗?
金浩的脸色很难看,他争辩道:“如果不是韩以东,她就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只要韩以东消失了,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我无法理解地说:“金浩,难道你还没有搞懂吗?问题的关键不是韩以东,而是惠美,惠美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这样做值得吗?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难道就不会觉得内疚吗?”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与全世界为敌,值得吗?
金浩说:“很多事情你现在看起来是对的,可是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你所做的一切就没有对错了,只有应该或者不应该。对我而言,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这就是对的。”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金浩喜欢惠美,为了她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惠美却一点儿都不领情。她的眼里看不见这个深爱着自己的人,她想要的,只有韩以东。
可是,韩以东呢?他想要的又是什么?是惠美?还是别人?
我良久才回过神,对金浩说:“你的钱我是不会要的,正如你所说,该做什么,那是你和韩以东之间的事情。而我给他补课,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与其在这里为难韩以东,不如好好把握惠美吧。”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是为了惠美,你呢?夏青柚,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韩以东吗?”身后,金浩问。
我的脚步慢下来,微微转头看着身后的金浩。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惠美,那么我呢?是为了韩以东?也许是,也许,是为了我自己。
因为那样喜欢一个人,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和韩以东,已经结束了。
这样想着,我的心狠狠地抽痛,抬脚离开。
我有一块可以让时空瞬间停止的手表,可是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时空逆转,永远停留在从前的某一刻,停留在那天的沙滩上,他拿着海螺,问:“夏青柚,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是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