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鲜血的诱惑与失控的我
【1】
学校里的医护室里显得很安静。
事实上，多数时候，医护室都是安静的。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情况是，在医护室里竟然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大一群人之后，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被抓得皱皱的衣角，那里，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哪怕是昏迷着，也未曾放松半分。
我的心里，涌上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眼前这个不省人事的家伙，对自己所有莫名其妙的告白和感情，难道——是真的？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一见钟情，也不可能是一下子感情深成这样吧？更何况，我和这家伙，前后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整天啊！
我伸手，正想要再次试着将拉古德的手从我身上拿开，却听见川上风宝竹的声音在此时淡淡地响起。
“这家伙是要睡多久啊？难不成要我们整个人类调查所的成员一直默默地在一边等他啊！”语气微带着不满，但更多的却是含着撒娇味道的抱怨，听上去不会让人生气，反而觉得心疼。
就连我，这种对美色不算特别热爱的人，都忍不住地将注意力从拉古德的手转向了川上。
“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们这么麻烦。”我内疚地说。拉古德昏迷后，明石老师便打电话，让人类调查所的成员极快地赶过来了。我虽然不知道明石这么做的原因，但也清楚，他们赶过来，多半是因为我的缘故。
“琪琪，这也不是你的错。”明石老师拍拍我的肩，“现在只希望这家伙早点醒过来吧。你和拉古德，你们……”
明石老师神色复杂地看看我，又看看拉古德，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忍住了，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老师，你给我的忘忧水，它的作用是不是因人而异的啊？我在我爸妈身上试过了，的确很灵，但是对这家伙却是一点用也没有。”
“老师，如果忘忧水对这家伙没用，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消除他的记忆啊？”
“如果他的记忆不能消除的话，那我怎么办？”
我一口气霹雳啪吧地说了一大通，明石老师浅笑着，十分淡定地听我说完，然后——在他还来不及开口之前，川上风宝竹先大叫着插话道：“哇哇哇……忘忧水怎么可能失效？要是忘忧水没有发挥作用的话，那么只有两个原因。”
“哪两个原因？”我转头看向川上风宝竹，虚心地求教。“一种是这家伙不是人类！”川上风宝竹说。
呃——我脸上的表情一僵。不是人类？这怎么可能！我可不会觉得在自己经历了这一串奇遇之后，随便遇到个人，都可能不再是正常人类。更何况这家伙还这么虚弱，动不动就晕倒什么的，和面前这群强大的非人类完全没有共同点啊。
“那第二个原因呢？”想到这儿，我直接否决了第一个原因。
“第二种情况嘛，这家伙对你的感情已经很深很深，深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将你忘记。因为感情很深，意念很执着，自然忘忧水这种属于外力作用的阻拦也就没有了效果。”川上风宝竹说。
呃——我脸上的表情继续僵化：眼泪，这第二种原因，我好像也不是很愿意接受啊！
“请问，有没有可能还存在着第三种原因？”我不甘心地问。
川上风宝竹冲我耸耸肩，好看的剑眉跟着微微扬起，回我一个“怎么可能”的表情。
“可、可是这两种原因，明明在这家伙身上都不切实际啊。”我反驳道，“他他他……他怎么可能对我……那么深……”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一点点地升高。
也不知道拉古德是怎么把那些肉麻的话讲得那么自然流畅的，很明显，对于我来说，就连复述都显得困难。
“如果不是，那就是第一种，这家伙不是人类。”川上风宝竹注视着我，说。
“不可能。”我想也没想便否决。下意识地，我想到自己刚得知有可能变成半人半吸血鬼时的恐慌心情。那样的心情，我竟然一点也不希望眼前这昏迷的家伙经历。
毕竟他看起来那么虚弱，若是经历和我一样的痛苦，一定承受不了的！我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的担忧解释。
“如果不是第一种，那么就是这家伙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哦。”川上风宝竹冲我暧昧地笑笑。我扯扯嘴角，看着这家伙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有种想要挥拳的冲动。
“这也不——”我反驳的话刚说出口，手却突然被人用力地攥住。
“琪琪，你都听到了吧，听到了吧？我对你的感情，就连他们这群外人都一清二楚了，没道理你还不相信啊！”一道虽然细弱，但兴奋得完全不应该出现在刚刚苏醒之人身上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低头，看到拉古德抓着我的手，双眼亮亮地看着我。
“琪琪——”带着拖音的呼唤声，因为刚刚苏醒的缘故，还夹着一丝丝的沙哑，但却让我的心，猛地漏掉了半拍。
“拉，拉古德，你放开我啦。”我低头，脸红红地冲着他低吼，“那么多人看着，你干吗啦？”
“这有什么的。”拉古德一脸不在意地说，“我们的关系整个学校还有谁没听说过啊！琪琪，你就不用那么害羞了，只要你一点头，咱们的名分都能定下来了。”
名、名分……
我瞪大双眼看向拉古德，瞪了半天这家伙依旧回我一副“不要害羞了嘛”的表情，我这才不甘愿地再次承认：好吧，我不是早就知道这家伙厚脸皮的程度了吗？
“拉古德，我现在已经够烦了，请你不要再对我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了，好不好？”我咬牙用力，狠狠地甩开了拉古德的手，“我不知道你做这些事情的原因是什么，但不管它们是什么吧，我现在都请你不要再靠近我。既然我无法消除你的记忆，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现、现在是……总之，我没有多余的心情来应付你，所以请你，以后不要来烦我了。”
“医护室，我已经帮你送到了，老师也应该快到了，你一个人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和我朋友先走了。”我说，一边说一边和明石老师打了声招呼，打算离开。
“你在逃避吗？还是，说的真是你的真心话？”拉古德从床上爬起来，大声地冲我吼道，“琪琪，我知道我们认识没多久，但是我却相信，我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都要深。刚才的那些话，并不是平常的你会说的，所以——”
“所以那又怎么样呢？”我的心突然一阵慌乱，意识到拉古德接下来的话，可能比以往任何一句无厘头的告白都让我招架不住，所以我大声吼道，“我刚才说的就是我的真心话，拉古德，你真的很烦，让我很讨厌，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找我。”
吼完之后，整个医护室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明石几个人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我和拉古德，脸上的表情都是阴阴的。
而拉古德，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之间便笑了。那一笑，虽然不如百花齐放般繁盛艳丽，却带着仿若雨后青竹般的清朗雅致。他看着我，那么淡淡地笑着，笑意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底，满满地，令人感觉几乎快要溢出来一般。
但那笑容却不浓烈，只是那么的淡，淡得不会让我觉得刺眼，但却移不开视线。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一点点地，随着他的笑而加快跳动的频率。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我的心底涌出。
我知道，我必须赶紧离开。
“琪琪，你听到了你的心跳声哦。”拉古德微微扬起眼角，用那般快乐的表情看着我，说，“你的心，乱了，因为我！”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那么自信，自信到就好像只要他一说出来，那便是事实一般。
怎么可能！我开口，想要语气坚定地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冲自己仿若孩子般得意而快乐地笑着，却发现自己竟然无力去阻拦他说出更多更可怕的话来。
“我就知道嘛，琪琪一定也是喜欢我的，因为我是那么那么的喜欢琪琪啊。”他开口，再次恢复了之前那般无厘头的调子，所不同的是这次所有的字眼里都带上了微微上翘的快乐感觉，“大家不都说爱情应该是相互的嘛，没道理我那么爱你，你却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更何况，学校里的女生可都说了，我长得一点也不比那个什么川上风宝竹要差，自然也应该是个万人迷啊。”
“不过我不像那川上风宝竹那么贪心了，我只要琪琪一个人迷恋我就很开心了。琪琪，你现在迷恋上我了吧？”
之前所有说不清的暧昧和无力感在这家伙絮絮叨叨的话语中突然间都消失了。
我看着面前得意得开始有点忘形的家伙，正想要阻止他，却看到明石老师正一边紧紧地捂住川上风宝竹的嘴，阻止着他发言，一边一脸八卦兮兮地凑近：“这么深情，不如在一起算了。”
“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紧接着，人类调查所的成员一个个开始跟着起哄，当然因为被捂住嘴巴，不能及时发表自己观点的川上风宝竹例外。这家伙此刻正忙着拿自己一双好看的眸子不停地扫射拉古德呢。
我无力地看着身边这群兴奋的家伙们：请问，他们真的是为了帮我而来的吗？
“琪琪，你看，我们在一起，那已经成了众望所归的事情了，你没道理再拒绝我了吧！”拉古德说。
“拉古德，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的。”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大叫着压过大家起哄的声音。
四周再次陷入安静。
“拉古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再次语气坚定地告诉他。
“为什么？如果是因为你的身体的原因的话，那么我不介——”
“不、不是。”我摇头，打断了拉古德接下来的表白，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坚决明白地拒绝这家伙的话，那我和他之间暧昧的误会有可能会越来越深了，这对两个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拉古德，我不能接受你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并且早在你出现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也打算着现在将来一直都喜欢下去。”
“所以拉古德，你不要再闹了，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因为你的出现，给我造成了很多的困扰和麻烦，我真的很讨厌。”咬咬牙，我还是把最后的几句话说了出来。
虽然有点残忍，但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这家伙也许并不会死心，但那个时候，只会给他造成更多的难堪和伤害。
他若真喜欢我，我便不能这样对他。
残忍，也是对他好的一种方式，对吧！
【2】
许久之后的医护室内。
拉古德无力的声音慢慢地响起。
“所以，其实你一直很烦我，很讨厌我？”
“所以，其实你一直说的那么不喜欢我的话，都是真的？”“所以，其实你一直说的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拉古德看着我，原本明亮的双眸，仿若一下子被人夺走了所有光彩，显得那么茫然无神。
他看着我，但焦距却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他只是那样茫然地看着，微微张着嘴，轻声地说。
我看着他那样茫然而无措的样子，心有点痛，想要安慰，理智却告诉自己，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心软的话，那么之前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我咬牙，继续冷冷地说：“是，没错，我觉得你很烦，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从第一次认识的时候，我就这么告诉你，现在我也是这么跟你说的。所以请你不要总是一副活在自己世界里，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样子了。我真的真的真的一点也没有因为你的告白而高兴，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
“在我心底，我喜欢的那个人比你好上不知——”
“够了！”我的话被一边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让·德古拉打断。他看着我，眸子中是令人心颤的冷意。
“伤害一个喜欢你的人，让你觉得很开心？”让·德古拉瞪着我，冷笑道，“还是说，你因为身体怪异的改变，而导致了心理扭曲，跟着就喜欢以折磨人为乐？”
“你——”我倒抽一口冷气，愣愣地看向让·德古拉。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拉古德的反应比我还大，他气呼呼地瞪着让·德古拉，仿佛对方不是在给自己出气，而是嘲讽的是自己一般，“琪琪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才不会那么对我。”
拉古德的话说得那么斩钉截铁，让我的心一阵虚虚的。
“你是傻瓜啊，人家都已经明确告诉你讨厌你、厌烦你、让你别再来找她了，你竟然还帮她说话！”让·德古拉看起来很生气，拿手指着我，朝着拉古德一阵吼，“这种人叫善良？哼哼，我看我们吸血鬼中都不见得有比她更狠心的。”
“至少我们对于真心喜欢自己的人，不至于如此落井下石。”让·德古拉说，“真当自己是什么万人迷，有那么多人喜欢啊！还有喜欢的人呢！哼，八成就是骗人的，就算不是骗人的，她那心上人也不见得会喜欢她。”
“毕竟，谁会喜欢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啊，对了，这丫头现在应该也算不上个人了，叫什么好呢？”
这丫头现在应该也算不上个人了……让·德古拉的话，仿佛一个炸弹，那么猝不及防地在我的脑中，轰的一声爆炸了。
我整个人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是他的这句话。
虽然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听别人说出来，尤其是还带着怒火气冲冲地说出来时，那种感觉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逼得我不得不面对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那部分残忍事实。
“变成现在这样，难道是我乐意的吗？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我用力地用牙齿咬着嘴唇，咬得闻到淡淡的血腥了，这才将原本要流出来的眼泪给逼回了眼眶。
“虽然你会觉得难听，但我说的也是实话啊，就如同刚刚你对你朋友那般的。”让·德古拉冷冷地说。
我咬牙：一样吗？明明不一样的，我对拉古德的话虽然伤人了一点，但出发点却是为了他啊，怎么能一样呢？我转头，看向拉古德，看到他眼里充满了失落，我的心再次一缩，也、也许让·德古拉说得也对，不管如何，我是伤害了他！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最讨厌你这样的女生，顶着柔柔弱弱的外表，其实狠心得很。不过，你这样子，倒是挺适合做半吸血鬼的。毕竟——让一个曾经的人类，化身为吸血鬼，对自己的同伴下手，没点狠心怎么可以呢！”
毕竟——让一个曾经的人类，化身为吸血鬼，对自己的同伴下手，没点狠心怎么可以呢……让·德古拉的话如魔咒一般，不停地在我脑中盘旋，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突然之间被人狠狠地抓住一般，想要跳动，却无力挣脱那强大的束缚。
我呼吸困难地蹲下身去，听到明石他们冲着让·德古拉大叫一声，紧接着，我便再也听不到其他什么话语，脑中回荡着的，只有也始终都是让·德古拉的那些话。
我是半吸血鬼！
我会对自己的同伴下手！
总有一天，我甚至会去吸爸妈的血，吸柑橘的血，吸身边的老师和同学们的血！
我突然想起噩梦中的情景，我将自己长长的犬齿毫不犹豫地刺进九砂的脖子里的情景，那般血腥的画面，有一天，会成为我生活的全部！
不不不……我疯狂地摇头，想要赶走脑中盘旋的魔咒，还有眼前的画面：“我不是的，我不是的，我不是那样的。”
“琪琪！”明石老师紧张地过来看我。我抬头祈求地看向他，却从他的瞳孔中看到倒映的自己，那有着鲜血的双眼的自己。
“老——”我张口想要说话，但却在那一刻，发现自己的嘴里，长出了一对长长的犬齿，因为说话而恐怖地外露出来。
“啊——”我头痛欲裂地狂叫起来。
“琪琪，琪琪，没事的，你先冷静。只要冷静下来，你就会没事的。”明石老师紧张地拍着我的肩，企图让我冷静下来，“琪琪，你忘了吗？老师答应过你，一定会帮你一起想办法解决困难的。你要相信老师，我们一定有办法阻止你身体的异变的。”
“是，是吗？”明石老师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我看着他在我眼前轻挥着手，用缓慢而温暖的语气冲着我说话，原本激动的情绪一点点平静下来。
“当然，只要努力，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更何况我们人类调查所里有那么多超能力者。”明石老师说。
“可、可让——”我胆怯地看一眼一边的让·德古拉，“他——”
“没事，他本来就是那样。虽然嘴巴有时候有点损，但人却不坏。”川上风宝竹跟着过来安慰我。
“谢、谢谢。”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地，又再次恢复了跳动。周围的人也感觉到我逐渐放松的身子，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门口爆出一阵尖叫。
“啊，怪、怪物、物，救、救命啊！”医护室的大门不知道何时被打开了，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医护老师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看了我好半天之后，惊声尖叫起来。
“怪物，有怪物！救命啊——”医护老师一边大叫着，一边转身跑了出去。时间有那么十秒钟，几乎静止了，除了医护老师的尖叫声，一点点地，由最初的近在耳边越传越远。
“刚才，出现了个人？”川上风宝竹朝我眨眨眼，开口。“好像是。”让·德古拉顶着一张冰脸，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他看到了琪琪？”川上风宝竹继续道。
“好像是。”让·德古拉继续点头。
之后，现场再次出现十秒钟左右的沉默。
“你们两个还不给我追上去。”明石老师抖抖自己好看的一双眉毛，朝两个十分没有自觉的家伙道。
“我最讨厌追人什么的啦，明明从来我只有被追的份。”川上风宝竹不满地嘀咕。
呃——我默默地低头。
“如果让那家伙一路大喊着绕整个学校跑一圈，你们想想看，你们两个明天得朝多少人喷忘忧水啊？那是多大的工作量啊！”明石老师悠悠地说。
“为什么是我们？”两人同时大叫。
“难道是我？”明石老师挑眉。现场再次沉默十秒钟。
川上风宝竹和让·德古拉互看一眼。
“等等，前面那位，你给我站住。”两人同时大叫着，冲出医护室去。我和拉古德，还有明石老师随后跟了上去。
“该死的，那家伙不是医护老师吗？怎么跑起来就像是体育老师那样彪悍啊。”川上风宝竹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一边喘气一边抱怨。
“你还不快点。”让·德古拉一把扯住他，拉着他继续追。
“哎哎哎——你速度不是很快吗？要不你一个人追吧。”川上风宝竹眼睛亮亮地看着让·德古拉，“拜托了，兄弟，接下来就靠——”
“不行，那人一路大叫着，太吵了，我不想离太近。”让·德古拉淡淡地说。
我清楚地看到一边的明石老师因为两人的对话而颤了一颤，明显被气到了。
“看来你们比较喜欢收拾残局。”他跑到两人身边，皮笑肉不笑地说。呃——两人对望一眼。
川上风宝竹突然轻声念了一句咒语，然后朝着地面一指，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从他手指所指的地面开始，路面开始迅速地结冰，并且以此为起点，路面迅速地冰化着，很快地，医护老师所在的路面也结了冰。原本正飞快逃跑的医护老师，“砰”的一声用力地摔倒在了地上。
“救命啊！”可怜的医护老师，挣扎着从冰面上爬起来，还没等迈开脚步再次跑，“砰”的一声再次摔倒，接下来就是爬起再摔倒，再爬起又摔倒的心酸励志画面不断上演的过程了。
“好了，这下子，看我还追不上你。”川上风宝竹拍拍双手，回头冲我们得意地一笑。
我看到明石老师扯扯嘴角，笑得十分勉强。“救命啊——”
戏剧性的一幕突然发生了，医护老师踩在冰面上，跌跌撞撞地勉强前进了一米左右，没想到他竟然遇到了楼梯——这下他不用爬起来，也能一路滚下去了。
“啊——”空荡荡的校园内响起医护老师一连串的尖叫声。
所有人顿时只能睁大了双眼，看着医护老师一路顺着滑溜溜的楼梯飞速地滚下去，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很怀疑：医护老师的叫声，到底是惊慌引起的呢，还是惊喜引起的呢？
“让——”川上风宝竹无力地看向一边的让·德古拉，“这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让·德古拉的眉毛一阵抖动：“即便我的速度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在冰面上行走。”
让·德古拉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罢工。
“你们两个白痴啊！”明石老师忍无可忍地朝着两人吼道，紧接着双手手臂一伸直，默默地念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
远远的，突然传来了几声狗叫声。紧接着，一只、两只、三只……十几只流浪狗突然出现在医护老师的前后左右，随着明石老师将手臂缓缓一缩，这十几只流浪狗一起朝着医护老师扑了过去。
“汪汪汪……”“救命啊——”
一时间，狗叫声和人叫声混成一片，惨不忍闻。
我同情地闭上双眼，不愿意去看这乱七八糟的画面。
等所有声音回归安静后，我慢慢地睁开双眼，看到远处，医护老师气喘吁吁地躺在地面上，在他的背上，十几只流浪狗得意地或站或趴着，一副十分和谐的画面。
我扯扯嘴角，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医护老师表示同情。
“果然，还是明石老师最厉害了。”眼看着情况得到控制，川上风宝竹讨好地冲明石老师笑笑。
明石老师冲着他轻哼一声，拿出忘忧水的瓶子，正打算给医护老师喷上，脚才跨出去一步，“砰”的一声……整个人仰天，以十分壮烈的姿势摔倒在地。
“川上风宝竹！”明石老师咬牙切齿地吼道。
“啊，对、对不起，我忘记解除咒语了。”
【3】
在川上风宝竹忙着解除咒语的时候，我一个人偷偷地溜走了。
因为不愿意消除了记忆的医护老师，醒过来后再次看到我的样子，虽然我能感觉到此刻的自己，经过刚才一系列的意外，基本已经恢复了人类的面貌。但是我还是好怕面对医护老师，怕再次想起他惊恐地看着自己，大叫“怪物”的样子。
明石老师虽然说要我有信心，但是当每一次我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发生异变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凭什么对自己保有信心。
会不会……真的有一天，我会对自己的同伴们下手？
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经过的人们，想象着有天自己突然朝他们中的一个攻击过去，或者是像远处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生，或者是那边成熟稳重的大叔，又或者是正走过来的漂亮少妇……
我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真的会有那一天吗，我的双手沾满了各种的鲜血？不不不，我不要，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不如根本就不要动心脏手术，还不如不要自己的生命！
嘀嗒嘀嗒……
有水滴滴在我的手上。
我奇怪地将它们擦去，明明就没有哭啊，为什么会水滴呢？
嘀嗒嘀嗒嘀嗒……越来越多的水滴滴落下来，砸在我的头上还有身上。四周原本正悠闲散步的人们，开始惊慌地奔跑着赶回家去。
只有我，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傻傻地望着天空。好半天之后，才喃喃地说道：“哦，原来是下雨了。”
是啊，原来是下雨了呢。我就知道，我没有哭呢。
“丫头，下大雨了，你怎么还不走，你爸妈会担心的啊。”有好心的大婶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劝说道。
爸爸妈妈吗？有一天，我就连他们都会去伤害的。
我的心里一阵阵闷痛，越想越不愿意回家去面对爸妈。
这样子的我，如果回去，才更加让爸妈担心吧。所以，就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我静静地坐在长凳子上，看着不一会儿，原本热闹的公园一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雨还在继续下，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我微微闭上眼睛，想象着如果这一场大雨，能够将我所有的烦恼都带走的话，那该多好！
雨，你下得再大点再大点吧！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却发现原本应该落在脸上的雨水却没有再落下来。
我睁开双眼，看到一把黑色的雨伞出现在自己的头顶。我慢慢地转头，看到一张淡淡地微笑着的俊脸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雨太大了，你会着凉的。”拉古德轻声说着，一边说，一边那么自然地坐到我的身上，“就算再怎么伤心，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那么温柔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想过掉眼泪的眼睛，突然之间，拼命地冒出泪水来。
呜呜呜……越哭越凶，最后，我干脆大声地哭了出来。
“哭吧，哭出来也好，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一定很害怕。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能够替你分担。”
拉古德一手撑着伞，一手轻轻抚着我的背，语气温柔地说：“琪琪，我不懂安慰人，不过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轻轻柔柔的话语，仿若春风一般地，轻抚过我痛苦而慌乱的心。我抬头，看着面前有着极为好看的面貌但却脸色苍白的少年，想到他身体本来就虚弱到不行，却依旧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好，我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可是，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样想着，我嘴里便跟着问了出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明明我对你……那么坏。”
“傻瓜，你哪里对我坏了？”拉古德笑了，轻轻扬起的嘴角，让他原本苍白的面孔染上一丝丝亮眼的好看颜色，“琪琪，我说过我了解你，也许比你自己还要多哦。所以啊，我知道，你在医护室说的那些话，一定不是为了伤害我。”
“我认识的琪琪，是很善良很可爱的女生，她永远也不可能去伤害身边的人的。”拉古德仿佛知道我心里的恐慌一般，语气坚定地说。
是吗？为什么就连我自己对自己都没有那么多的自信，眼前的这个家伙，却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坚定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永远不可能去伤害身边的人的。
这家伙他是这么说的。
而我……我想要相信他。
“拉古德，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我看着他，问出口的话令自己都微微愣住。
“为什么喜欢你？”拉古德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呆了呆，“琪琪，如果我说我早就认识你了，你信不信？早在你还整天需要往医院跑的时候。”
“啊？”我惊呼一声，我整天往医院跑的时候，那不就是我在心脏移植手术之前吗？那个时候拉古德就认识我了？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你一定觉得奇怪吧，因为在你那个时候的记忆里面，可没有我的存在。”拉古德微笑着，说，“琪琪当然不会知道，那个时候，我可是一个十分合格的暗恋者，只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你，喜欢着你哦。
呃——合格的暗恋者？我很想问那是一个什么概念，不过——看着这家伙一脸微笑着回想的样子，还是不要打断他吧。
心的一角突然间就变得软软的。想到自己曾经以为那么孤单而痛苦的治疗过程，竟然有个人一直默默地在陪伴，怎么可能不觉得愉快呢？
“难怪你身体这么弱呢！”我说，“那个时候，你也一天到晚需要往医院跑吗？你在心脏科见到我，这么说来，你也是心脏有问题？”
想到这儿，我看向拉古德的眼神就很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了。
唉，好可怜哦，这么好看的家伙，没想到也是个心脏病患者。而且看他现在时不时晕倒的架势，这病应该也没有根治好吧。
“没关系的，拉古德，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总有一天你会等到适合你的心脏，进行移植手术的。”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反了过来，变成我开始安慰这家伙了。
“琪琪，你知道吗，我喜欢的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喜欢面对疾病时你的坚强勇敢，也喜欢恢复健康后你的朝气快乐，还喜欢此刻的善良和温柔的你。琪琪——你就应该是这样子阳光灿烂的女生，所以，别皱眉，那样子我会很心疼的。”拉古德说。
这、这怎么突然之间又转到告白上了？我好想和以前那般，对这家伙的告白不屑一顾什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任凭我如何想要忽视，都好难做到。
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突然之间便热了起来，更要命的是，原本一直很自然地落在这家伙身上的视线突然间便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了？一阵慌乱中，视线竟然和他的碰在一起。
我的脸轰地一阵爆红，吓得自己飞快地转头看向另一边。
“琪琪，你没事吧？为什么脸这么红？不会是身体又出什么问题了吧？难道是心脏？”拉古德看到我一系列古怪的反应，不知所措地叫道。
“没，没有，我身体很好。”我赶紧摇手解释，“事实上，自从心脏移植手术之后，我的身体就比一般人都要健康。一开始，我还因为终于不用去医院而高兴不已，可谁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想到因为心脏移植而带来的身体异变，我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
“因为心脏移植，我的身体发生了那么多的异变，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吸血鬼的。”我自嘲地笑笑，原本恢复平静的心再次一阵阵地揪痛。
“琪琪，如果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愿意接受那次心脏移植手术吗？”拉古德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混着心疼纠结还有淡淡的试探。
如果重来一次吗？
“我不知道。”我想了半天，最终选择了摇头。是真的不知道，因为不管是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好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和身边的亲人朋友们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可如果没有接受心脏移植手术，那么我的生命大概也会在那个时候和这个世界说拜拜吧。
就连九砂，我想，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机会欣喜地等待着他的归来吧。
我的脑中才闪过这个念头，拉古德突然伸出双手，将我的双肩牢牢抓住。黑色的伞因为失去力量而掉落在地上。
雨水吧嗒吧嗒，不停地打在我和拉古德的脸上。
拉古德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琪琪，看着我，不要想别人。”他说，第一次，用那么霸道的语气。
我愣愣地看着他，竟然傻傻地，真因为他的话，而断了脑中所有的思绪，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琪琪，你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也说了，让我不要再打扰你，你很讨厌我，我——我虽然难过，但如果那是你的要求，我会答应。可、可是……你也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吧，所以……”
拉古德看着我，我回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空气中突然满是紧张的味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却又因为他说的话，心里隐隐的，竟然不舍起来。
我想，这家伙对我是真的很好。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九砂，也许……不，不行，我怎么可以这么想呢。
我是那么喜欢九砂。
可、可这家伙怎么办？
而且，也许，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他说他暗恋了我那么久，所以听到我那些讨厌他的话，不知道他的心里该有多难过。现在他说他要离开，一定很伤心吧。
“琪琪，你不要皱眉，我说过我喜欢看到你阳光灿烂的样子，所以答应我，以后都不要皱眉，要永远快快乐乐的。你身边的那群朋友都很厉害，他们一定会帮助你解决你现在的难题的。琪琪，我……我也许……我也许等不到那天了。”
等不到那天？什么意思？
我感觉自己的整颗心因为拉古德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而紧紧地揪住，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拉古德，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我和你一样，心脏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只不过我的问题更大一点而已，估计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适合我移植的心脏的，所以啊——”拉古德看着我一脸紧张的模样，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琪琪，你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我的。呵呵呵，我好开心。”
我真的好想飞一个白眼给这家伙：拜托，现在说的可是关于这家伙生死的问题，我都紧张得不行了，他竟然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琪琪，没关系，早在半年前，我便预想到现在的结局了。所以啊——作为补偿，在我消失在你生命中之前，我能不能求你给我一个告别之吻呢？”
吻？吻？吻？
在这家伙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之前他说的所有的话，全部都在我脑中消失了，我的大脑中只不停地重复着“吻”这个字：吻吻吻吻吻吻……
“我——”
“琪琪，别拒绝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哦。”我才刚开口，拉古德便打断我的话，满含期待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虽然整个人害羞到不行，但在他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琪琪，你答应了。”拉古德难以置信地抱住我，大声地叫道。
“拉古德，你放我下来。”被他突然紧紧抱住，我的整个脑袋搁在他的脖颈处，一股淡淡的少年的体香，清晰地传入我的鼻子，我的心里一阵不安，赶紧大叫着想要阻止，可这家伙根本就不听我的话，反而开始狂喜般地在原地抱着我来回转动。
也许因为他的情绪过于激动，又或者是因为突然地运动，总之我鼻翼间那少年致命般的体香竟然越来越浓烈。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安地骚动起来，整个身体开始发生熟悉而恐怖的变化。
“不要——”我在心里恐慌地尖叫着。
“琪琪，琪琪，琪琪……”拉古德欣喜地呼唤声一遍遍地传入耳中，那样愉快而幸福的声音，我多希望能够唤醒我越来越淡薄的意识，却不想，它们竟然如催化剂一般，迅速地将我所有的神智全部消灭。
好动人的声音。
好喜欢的味道。
好熟悉的温度。
我，好想、好想……拥有怀里的这份温暖。
低头，我将自己长长的犬齿用力地刺入了拉古德的脖颈。